凌云凝眉沉思,作过努力,但劳而无功。
“爷,我脑子没近墨的好使。”
他自知之明倒是有的。
沈寂轻轻一叹,沉声道:“知雨能从对方头上拔下发簪,若对方武功高强她不会有机会动手,所以就算对方会武功,也远远不及知雨。倘或这样,知雨便能对他放松警惕,所以很容易让他接近。”
“可为何她需要拔下对方的发簪?兴许那时她与对方距离隔得很近,可又千钧一发,她不得不拔下他的发簪御敌,这时的知雨很可能已经被割颈。”
凌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爷,珠子在这,簪子呢?”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急急问道。
沈寂淡淡看一眼他,“你带人去这一带找找,那簪子要么是随知雨一同掉下马车,要么就是掉在门口,因马车颠簸落到途中了。”
说罢他将珠子递给凌云,走了出去。
留下凌云细细琢磨他的话。才不过一息就变了脸色。
要知道从这里到发现知雨尸首的地方足有三里地,在这范围内找一只簪子?
怎么看也就比大海捞针稍稍好一些而已。
他现下已经开始茶饭不思了!
千澜见两人一前一后的从马车里出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杂草和灰土,迎了上去。
“大人,里面可找到些什么?”
沈寂不急着回答她,而是先吩咐下属,“……将这马车运回去后,再听凌云调配。”
说完才看向千澜道:“回去再说。”
千澜见他身后的凌云耸拉着脑袋,一副天塌了的模样,不禁担忧道:“没发生什么事吧?”
沈寂轻笑着摇头。
千澜不信,“可凌云这个样子,当真没事?”
沈寂面不改色,“估计是被蛇吓的。”
听到这句话,凌云脸色不由变了变,咬咬下唇,有些赧然。千澜注意到他,噗嗤一声笑了。
“大人,你可别欺负凌云,他可是我的侍卫!”
沈寂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凌云确实是他安排给她的侍卫,她这话也没错。但说起欺负,他就有些不乐意听了。
他瞥了眼凌云,“我欺你?”
凌云闻言摆手不止,“哪里哪里,没有的事。”
千澜咧嘴,满脸堆笑地恭维他道:“也是,大人顶好的人,怎会胡乱欺负别人!”
第134章 请你喝茶
从西郊回到提刑按察使司的路上,众人都不发一言。
直到进了衙门,沈寂才向千澜道:“你去看看易霜吧!”
正好她也是准备去找她的,便点点头,跟着人往安置易霜的屋子走去。
看着千澜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甬道的尽头,沈寂脸上倏地沉下来,扭头问后面的侍卫,“人可都带到了?”
身后之人应声:“带到了。”
“把守住大门,今日任何人都不能接近监狱。”他冷声命道。
与方才的沈寂简直判若两人。
侍卫都知道,沈大人对赵姑娘自是不同的。
郑殷先沈寂一步,比他先来了监狱。看了眼今日刚被带来的方妈妈与罗友二人,他又去问下属:“沈大人何在?”
他身旁的侍卫流青正要说话,门口就传来沈寂的声音:“我在这儿!”
郑殷见到他,紧绷的脸缓了几分,上前问道:“你这是去哪里了?”
“去了趟西郊。”
“可发现了什么?”郑殷又看了眼牢房里关着的两人。
沈寂道:“再同你细说。”
郑殷点头,随后又沉声问道:“今晨钟程派人来,说要释放卢玉锋和孙亦文,但我听说知雨这案子和孙亦文有干系,你瞧是放还是不放?”
他猜得到钟程会要求释放卢玉锋两人,不然之前也不会让夫人送些礼来试探他们的态度。
沈寂想了下,“扣下这两人属实没有合适的名头,犯错的是孙亦文,卢玉锋不过一个包庇的罪名,确实不该再关押他了,郑大哥怎么想?”
“依我看不如将卢玉锋先放了。”
再者,卢玉锋的背后是聂允,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此时焉能得罪西厂太甚,将场面弄的太难看。
但孙亦文,现下却万万不能放。
“听郑大哥的。”沈寂眉眼垂下,不紧不慢的说话,“郑大哥,我还需托你个事。”
郑殷看他两眼,“什么事?直说便是,和我还客气呢!”
“借两个人。”
若借两个人是去做寻常事,沈寂就不会开口问他了,郑殷深谙这一点,不由神情凝重起来,压着声音问道:“你要做什么?”
“回京替我送个东西。我会派遣伍六七前去,他鲜少露面,别人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但他身手不好,又是千澜的好友,谨慎起见,沈寂不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意外,所以务必派两个人暗中相护。
郑殷听懂了他的意思,当下就答应下来,又想到他让人将罗友两人叫了来,想来是有事要问,便不多打扰,告辞后带着人走了。
沈寂等他走后,凛冽的目光才看向牢房里的两人。
方妈妈一身大红织锦牡丹褙子,常年来保养得当,因此四十好几的年纪却依然风华未褪。只是如今置身牢狱之间,那身上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便展现出来。
勾栏女子多是这般风情万种。她攀着牢门,姿态娇柔的望着沈寂。
沈寂眉头一皱,很快移开目光,又望向罗友。
他正靠着墙昏昏欲睡,似乎并不把自己如今的境况放在心上。
沈寂哼笑一声,行去桌案后落座。侍卫见状将罗友两人带了上来。
方妈妈这些年青楼浮沉,见过大风大浪无数,眼前的场面可吓不到她。
“沈大人,您这是何意思?”
罗友也在附和她:“是啊沈大人,您将我二人扣押于此不知所为何事?我二人手上可绝对干干净净,您是大人,不能乱抓人啊!”
两人的模样与其说毫不慌张,倒不如说是知道沈寂握不到他们的把柄,所以有恃无恐。
沈寂闻言面上神色不变,淡淡道:“本官何曾说过你们手上不干净了?”
方妈妈神情一滞,“那民妇就不懂了,沈大人将我们带到这里来是为何!”
沈寂道:“二位既说自己清清白白,又何必这般模样,本官难道不能请二位来吃杯茶?”
罗友听闻便捧腹大笑:“沈大人您可真有趣,难道如今官府的人时兴将人押到监狱里来请吃茶?我竟不知,莫非这是沈大人的爱好?哈哈哈哈!”
话里讽刺不言而喻。
沈寂听见也不恼,示意衙役搬两张圆椅上来,而后淡淡笑道:“两位稍安勿躁。吃茶确实是真,来人,上茶。”
说着果真有人端着茶水上来,捧到了两人面前。
罗友一愣,懵懵懂懂接过了茶水,与方妈妈交换眼神,对沈寂此举十分摸不着头脑。
他不禁问道:“沈大人,您这是何意?”
沈寂含笑道:“如君所见,请你喝茶。”
望着沈寂人畜无害的笑容,罗友心里愈发打着鼓……这茶要是能喝,他罗友这名字今儿能倒过来写!
他不动,方妈妈猴精似的一个人人自然也不会碰。三厢便就这样坐着。
不知时间流逝多久,近墨走了进来,在案前行礼,朝沈寂禀道:“爷,孙亦文招了他谋害行首知雨的全部过程。”
沈寂闻言,猛地站起来,惊呼道:“他当真招了?”
声音之大,将不远处石樽般坐着的罗友两人吓了一跳。
两人再次交换眼神,不约而同的侧耳去听沈寂主仆两讲话。
“是,他说自己就是杀害知雨的凶手,易江只不过他找的替死鬼罢了,若不是咱们抓到了他,又恰巧碰上这案子,只怕他就能成功脱身,逍遥法外了。”
近墨煞有介事的说道。
临了握拳忿忿而言:“得亏爷这次看出了案子的破绽,只是可怜了易江,不过如今能还他一个清白,也不枉费爷这几日的奔波。”
沈寂目光瞥到罗友正探着身子往这边靠,干脆拔高了声音。
“当夜他是在和罗友他们吃酒,又哪来的时间去谋杀?”
这话被沈寂缓缓说出。
又一字一句传入了罗友耳中。
他的神情亦和这冬日冷风一般,一日堪比一日寒,听到最后已然是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手里茶重重的往桌上一搁,就要开口。
“沈大……”
刚起头,却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众人这时都朝他望了过来,只见他憋红了一张脸,跟煮熟的螃蟹似的,站也不是,坐回去也不是。
第135章 下了点毒
抬眸正对上沈寂满脸堆笑,望着他的神情既有疑惑,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嘲弄。
他脸色未褪,便听沈寂低笑着问道:“罗公子可是有话要讲?”
有话要讲……他怎么敢有话要讲。
“没有。”罗友眼神闪过慌张,左右望望,见到案上那杯尚存有余温的茶,目光一亮道:“沈大人,这茶冷了!”
沈寂笑意不止,吩咐下去:“再为罗公子与方妈妈上壶茶。”
近墨也是一笑,又作揖要报。
罗友眼神飘过去,被沈寂轻轻一看,又急忙扭过头,颇为坐立难安。这时衙役又上了茶,他二话没说便喝了下去。
方妈妈眉头一跳,眼波偷偷打量他的神情,见面色如常,便也将信将疑的将茶喝了几口。
近墨总算将事情禀报完了,沈寂挥手让他退下,并吩咐道:“那你去将佑生带来,随后听审!”
在这之后沈寂便冷着脸不发一言。
罗友和方妈妈两人自然更为惶恐,不知这沈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火盆中被烧红的炭滋滋作响,在空寂的牢房之中,犹如魔音一般,揪住人心不放。他们满头雾水,偏偏心中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在这牢房中的每一刻都煎熬不已。
直到一盏茶后,才见沈寂缓缓看向他们,黑溜溜的眼珠子盯住两人。
注视他们良久,终于罗友受不住了,面露苦涩问道:“沈大人,您叫我们来究竟是为何啊?早先说吃茶,如今茶也吃了,敢问我们二人何时能走?”
沈寂含笑道:“罗公子急什么?本官找你们来自是问话,问完话了自然就能回去。”
早便知晓沈寂叫他们来绝不是吃茶那么简单,当初他什么也不问,这才让他们着急,眼下既把事情挑开了说,那他们也不怕的。
问话也要问得出来,他们守口如瓶,难道沈寂还能上刑?
罗友与方妈妈交换目光,皆是如释重负的模样。
“沈大人要问什么,草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起身向沈寂拱手行礼。
方妈妈也颔首笑道:“是啊,沈大人问话民妇也必然配合。”
沈寂目光幽深,嘴角衔着似有若无的笑,他靠上椅背,慵懒的支着颐。
“罗公子,眼下已经入冬,天气寒冷,本官瞧你穿着单薄,可又受寒头痛之感?”
这话给他问的……罗友眯眼笑了笑:“谢大人关心,草民头不疼。”
说完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似乎是有这么一丝丝的头疼。
沈寂又悠悠开口:“现在呢?还不觉得疼吗?”
到这里罗友才看出沈寂笑的很不寻常。他猛然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盯着高几上的茶杯,眉头一簇,质问案后端坐着的沈寂。
“你这茶……?”
后者低低一笑,说话随意且真诚,“本官加了点马钱子!”
什么?
马钱子!剧毒之物!
罗友怔住,一时间惊恐和愤怒涌上心头。
他手指着沈寂,气得嘴巴都在颤抖着,奈何此时他的头愈发的痛起来,而且隐隐有恶心乏力之感。当下对于沈寂诓他们吃茶,给他们下毒一事信了一大半。
怎么也想不到沈寂会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方妈妈此时也面色苍白,她方才也吃了几口茶水,还未有什么反应。
但心中的恐惧仍然满满当当。
她扶着高几,竟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罗友的情况却很不容乐观,只见他满脸赤红,似是因为痛楚而变得狰狞,双眼赤红,抱着脑袋已经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渐渐的他开始神志不清,不断的用手捶自己的头,继而破口大骂:“好疼……啊!天杀的沈寂,你如此草菅人命,难道不怕下地狱……老子,老子要诅咒你……”
污秽的话语入耳,沈寂却仍然无动于衷的在案后坐着。
方妈妈见此,心已经凉了一大截。
沈寂丝毫不在意他们二人的生死,哪怕在他们这儿得不到想要的消息,哪怕他们现在就要死在他的面前,他都认为无关紧要?
可贸然将他二人毒死,难道他就不怕遭天谴?律法森明的朝廷莫非不管?
方妈妈一双美目尽是恐惧与疑惑。
她看不清眼前的男人,或者说小瞧了他的手腕。罗友痛苦的呻|吟转为哀嚎,凄凄沥沥。方妈妈一颗心好比被拽住般生疼。
沈寂不在意他们的性命,可他们自己不能不在意。
“大人。”方妈妈篡紧拳头,似乎下了个很艰难的决定,目光里竟有一丝的决绝。“您若要问,可不能让我二人死!”
“住嘴!”罗友却狠狠踹了两脚一旁圆椅,发出哐哐当当的响声,他咬牙切齿道:“沈寂这杂碎阴险的很,你若全说了出来,当真以为他会给我们解药?”
说罢又是几声大喘气,隐隐有些进气比出气少了。
方妈妈见他模样,吓得瞠目,一把从椅子上滑下来,跪道:“沈大人,民妇不想死,民妇什么都说,请您放过我吧!”
对她的反应,沈寂很是满意。
示意手下人将解药给方妈妈服下,又缓缓说道:“这毒本官下的巧,毒性不大,虽不会让人立即死去,但能让人头痛欲裂,生不如死。解药也有两份,方妈妈服下第一份,然余毒不清,剩下的解药能不能拿到,就要看方妈妈所说的对案子有无助益了。”
“方妈妈,本官素来喜欢聪明人,如今你二人既已入了我手,那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们开口,只是要看是你们不要命多些,还是本官的时间多些。”
后面这话显然是说给罗友听的。
“是是,民妇绝不敢欺瞒大人。”方妈妈知晓了沈寂的行事作风,也是那么些年来头一次不知所措了。
沈寂便道问:“知雨遇害之前曾来找过你,可说了些什么?”
方妈妈眼神微动,袅娜的身姿往前抻了抻,细声道:“知雨时常来找我,说的都是些女人家的私房话。她离开羞月坊前也只是来谢我多年的看顾之恩,她说她要离开杭州了,去一个没人识得她的地界过日子,给了我八百两银子说要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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