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澜想了想,“山东山脉众多,料想易家后山只是他们开采的诸多矿山中的一座。”
沈寂点头,“说的有道理。”
他又看向易霜,“易姑娘,你今日所说的本官自会派人仔细去追查。起初我想不通你哥哥为何被人追杀,现在听你这么说起,眼下怕也只有这个解释说的通了。”
当然其中真相自然需要他们去求证,但起码有一个大概的方向了。
他们猜测钱咏等人在山东做的生意是开矿,若如千澜猜测的一样,易家后山就是一处矿山的话……那么钱咏案就必然和易家灭门案有联系。
是什么人为了谋财这么不择手段?
还是说他们不仅仅是为了谋财呢?
还有追杀他和千澜的人,会不会也和山东有关系?
易霜再次向两人叩首,殷切恳求道:“沈大人,赵姑娘,求你们一定要查清这事的真相,为我易家满门做主。易霜今后一定不给诸位大人添麻烦,易霜在此叩谢诸位。”
看到她边哭边向他们磕头,千澜暗暗放心。虽说不至于完全放下,但小丫头估计不会轻易的寻死了。
千澜忙走过去将她扶起,捧着她泪涔涔的小脸劝导道:“莫哭莫哭,沈大人肯定是要查清真相的,你呢今后就要好好吃饭睡觉,好好的活着,你们家就剩一个你了,哪怕是替他们多看一眼真相大白也好啊。”
易霜似乎没想到她会直接捧着她的脸,一时间竟然忘了哭,脸上分明还淌着泪水,却只记得呆愣愣的点头。
千澜趁热打铁,“还有啊,不要觉得你没有亲人了,你就把我们当成你的亲人,从今以后近棋就是你哥,我就是你姐,有我俩一口饭吃,就绝不让你喝汤。”
发觉易霜错愕不已,以为她不信。
千澜又紧接着补充道:“你若是不信,不妨我们去拜个把子?”
说罢掏出手绢给她胡乱擦了脸。
易霜被她捧着的小脸几度僵硬,沈寂也皱眉打量了她几番,就连屋外的近棋都忍不住扒开条门缝往里面看。
“澜姑娘,属下何德何能,敢和您做姐弟。”
第141章 我不知道
说起来,近棋的年纪是要比千澜大些的。
难道让近棋做大哥?
这不好吧!
怕是她同意,她娘也不能同意。
千澜扭头去看那条门缝,“做小爷的弟弟莫非埋汰你了?”
听着语气不善,吓得近棋连忙道:“属下不敢。”
两人你一言无一语的,竟将易霜逗笑,脸上还满是泪渍,此时挂着一个浅浅的笑容,倒是别有一番梨花带雨,娇柔俏丽。
“笑了呀!笑了就好,稍后让我弟打盆温水来给你擦把脸,今夜好好睡一觉,我们都在衙门呢,你很安全。”说着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把。
近棋虎躯一震,在近墨幸灾乐祸的注视下,诚惶诚恐的下去打水了。
等他打了水来,屋里就已经只剩下易霜一人。
他端着水在门口望了两眼,问道:“爷和姑娘呢?”
易霜才哭过,声音还有些带着哭腔,“沈大人走了,说要去审人,赵姑娘也跟着过去了。近棋大哥,给我吧!您去办您自己的事。”
伸手要来接他手上的盆。
近棋却绕过她径直走了进去,“这盆重,还是我来吧!我如今要紧的差事就是照看你,夜里你若有事就唤我,我就在外面守着的。”
他将水盆放到水架上,扭头却看到了易霜红红的双眼,他一下有些慌张,方才他没怎么样吧?
“易霜,你怎么了?”
易霜摇头:“没事,没事。”一连串的没事之后却再说不出话来,他若不问还好,一问她就停不下来了,甚至渐渐地从低声缀泣变成嚎啕大哭。
这场面近棋哪里见过,当下慌得不成样子,折身将水架上的帕子掏了过来,在水中胡乱一绞,拧干后就往易霜脸上招呼。
一整块帕子盖在易霜脸上,哭声戛然而止。
“易霜,你别哭,别哭……”
温柔的话语在屋里回响,却不料下一刻,易霜居然扑到他怀里声泪俱下。
这场面近棋自然就更加没有见过了,整个人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易霜哽咽着,“南下时,我和哥哥住在破庙里,我不敢睡,哥哥也曾说他在外面守着……可是现在我没有哥哥了,再也没有哥哥了!”
原来是拿他当成了哥哥,近棋悄悄松了口气,手却缓缓抚上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
……
相较于此处的温情不同,监狱之中却让人胆战心惊得多了。
罗友被人大绑特绑,正跪在沈寂面前。他一声锦衣已经褪去,此时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中衣,阴冷的环境下冻得他嘴唇发紫,哆哆嗦嗦的打颤。身上有被鞭子抽出来的红痕,细密的血珠附在上面,七横八纵的分布在他的胸口背上。
瞧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千澜坐在一旁细细打量着他,心想着会有多痛。
冷不丁听见沈寂下令,“抬一桶浸泡了粗盐的水上来。”
她看向沈寂,后者神情平淡,就好像这命令不是他下的一样。
罗友身上伤痕累累,这要是沾上点粗盐水,伤口上撒盐,那不得痛的死去活来啊!
都这样了他还不招,究竟在等着什么呢?
罗友一听这话也瞬间慌神,“等等……沈大人,您别这样,咱们先把解药给我可好?你把解药给我,我必定知无不言的!”
解药?
千澜偏头去问一旁杵着跟座雕像似的近墨,“什么解药?你们下毒了?”
近墨低下身子在她身边小声解释道:“不是下毒,这厮和方妈妈总也不招,爷便用了点手段,派人在他们喝的茶里放了点东西,逼一逼他们。”
“这么说是骗人?”
近墨抿嘴,“不得已而为之。”
千澜啧啧感叹:“你们家爷,手段真高!”
近墨又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
千澜点头不语,又看向罗友。
死,罗友是怕的,胆子瞧着也不大,但在挨打和死之间选,罗友毫不犹豫会选择前者。他对于自己中毒一事深信不疑,也更知道自己手上的筹码会直接影响自己这条小命。
他怕自己把话都说了沈寂却不给他解药,岂不是不值当?
但他怕也是真的怕,沈寂敢明目张胆的给他们下毒,可见要了他的命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很焦灼,千澜能够肉眼可查的焦灼。
沈寂更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不急。
“你若吃了解药,本官怎么知道你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罗友强作镇定,“可若我都说了,你不给我解药怎么办?”
沈寂哼笑,“本官拿你的命做什么?能做什么?”换言之,你这条小命于他沈寂而言,有什么用?
罗友言语一滞,仍然嘴硬道:“你光天化日之下尚敢对我和方妈妈用毒,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我的命对你来说无益,但却能让你下毒害人之事不传出去。这事情若被别人知道了你应该也不好交代吧?”
“本官要交代什么?”沈寂眉毛一挑,轻笑出声。
“你……”罗友又是一滞。
沈寂笑了笑:“你不说,就没有解药,你说了,本官自会给你解药,说不说,或着死还是不死,全凭你自己。你有这个闲情在这同我扯嘴皮,倒不如诚实点,趁我现在还有几分耐心,尽早招认,把话都说了,省的要受些皮肉之苦。”
罗友啧了一声,无奈地拔高声音:“你要我招什么?我什么都没做,能招什么?”
沈寂望着他不语,但神色十分成竹在胸。
罗友不免狐疑的看他两眼,“你别不说话啊,你不问我,我怎么知道要招什么?”
话落,近墨便身影一掠飞快蹿到他面前,挥拳砸了下去。
一声惨叫响彻监狱。
“别装疯卖傻!”
说罢还要再打,却听罗友一声高喊:“等等,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近墨收回手,退开到原来的位置。
沈寂眉头微挑,“你说!”
罗友堂堂七尺男儿,硬是被近墨那一拳打出眼泪来,一双污手把泪水擦干,满脸受尽欺辱的模样,狠狠瞪了近墨一眼。
这才听他大吼道:“你们不就是向知道知雨死的当晚,孙亦文有没有和我在一起喝酒么?我说我说!”
“他那夜伊始是在和我们吃酒的,但后来我们都醉了酒,他在不在我实在不知道。”
第142章 我想起来了
“我其实也是怀疑过的。那日孙亦文忽然来找我,说是去他城外的别院里头吃酒,还叫了好些人作陪,那时我本要去羞月坊找水月,他既然要请吃酒,那就一同去呗。”
“然后呢?”
罗友抬眼看了看沈寂,“然后我们就都喝高了,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回事,一个劲劝酒,问他怎么了也不说话,但我也隐隐约约猜得出。”
他倏地一笑,洋洋得意,“打量我不知道呢,他和知雨小娘子的事情弄的满城皆知,随便一猜就晓得他是在知雨那里碰了壁,不高兴就只能拉我们来吃酒了。谁能想第二日就传来了知雨的死讯。”
沈寂面无表情,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却盯住他,“你说你也曾怀疑过,怀疑什么?期间孙亦文可曾离席?”
“怀疑知雨之死会不会和孙亦文有干系呗!但是这不可能,那时孙亦文吃醉了酒,醉的不省人事,几乎是他的小厮拖下去的。他酒量本来也不怎么好。”
“你们何时开始,何时结束?”
罗友想了想,“日落那会儿,我才从家里用了晚饭,是在去羞月坊的路上遇见的他。至于何时结束……那时候我们都喝大了,都在别院里过了一夜。”
“都在别院?”
罗友眉头一皱,恍然记起,“对了对了,水月没有,她回羞月坊了!”
“什么时辰回的?”
“亥时吧,应该是亥时,那会子挺晚的了。我醉酒后晕的很,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记不大清。”
沈寂靠在椅背上,冷冷问道:“你确定那会儿孙亦文已经醉酒?”
罗友点头,有些无奈,“大人何故不信我,我亲眼看着他吐了一地,由小厮扶着进了房。”
“你夜里可听到什么声响?”
“我一喝醉就睡的很沉,打雷都吵不醒我!沈大人,当夜的经过我已经全和您说了,再多的我真的不知道了,您看能不能把解药给我先吃了?”
沈寂淡淡一笑,目光灼灼的望着他,“别急啊罗公子,也不急在这一会儿。”
不是你的命你自是不急。
罗友不满的嘁了一声。
又听沈寂的声音传来,“罗公子和孙亦文是怎么相识的?”
“我俩是发小!”
“他平素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钱人。”
沈寂听他态度,不禁皱眉,扭头看向近墨,冷着脸问他:“粗盐水呢?”
近墨上前抱拳,“属下去取。”
一听粗盐水,罗友立马急了起来,知道是自己刚刚的态度惹怒了沈寂,忙下跪磕头:“沈大人,沈大人,草民错了,您息怒。”
他这能伸能屈的性格实在令人敬佩,千澜在一旁轻笑出声,忍不住打趣:“哎呀,罗友,你可真好玩儿,怕你是很怕大人,可又还要做些不要命的事情来惹恼大人,现在却又要求饶,你说你是不是欠揍啊!”
罗友一副被说中亏心事的赧然,老脸一红,也不知晓千澜是谁,囫囵骂出了声:“你谁啊你,一个姑娘家的在这满是大男人的牢狱中待着,不嫌害臊!”
说完朝千澜翻了个大白眼。
此话出口,千澜倒是不恼,但沈寂却忍不了,当即道:“近墨,还不快去。”
近墨领命,带着人下去办事了。
罗友一不小心踩到了炸弹,死都不知道原因,茫然的看着面前端坐着的两人。
近墨到底是沈寂身边的侍卫长,做事情利落干脆,不多时便着人抬来一桶粗盐水。千澜瞥一眼那桶底下尚沉着些粗盐的水,秀眉皱起。
他的伤口如今仍然淌着血,只要是碰水都能痛上一会儿,何况是兑了盐的盐水。
罗友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踩中了老虎尾巴,急得大喊大叫:“沈大人,您冷静一点,是草民嘴碎,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贵人,您饶我一命吧!”
说着就打算要掀自己的巴掌,但碍于双手被绑,只好朝沈寂和千澜磕起了头,怎料一个重心不稳向左倒去,正好就趴在近墨脚边。
近墨恰好舀了一瓢粗盐水,被他这么一扑,瓢中水就落了点下来,溅到他身上。
“啊!”
惨叫声撕心裂肺。
近墨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罗公子这是何意?迫不及待?”
罗友这辈子到这里就没遇上过这么无语的事情。
身上伤口被针刺被刀刮似的疼,这还只是泼了一点点在身上,要是一瓢都落下来,他惊恐的看着面前天神般站着的近墨……
沈寂的声音幽幽传来,“近墨,动手。”
罗友吓得大声嚎叫:“别别别,救命啊,不要,沈大人,您饶了草民吧。”
近墨手已经抬起来了,眼看就要泼。
千钧一发之际,罗友眼泪都要急出来了,歇斯底里地大喊:“大人,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沈寂缓缓抬眼看来,却并不搭理他的话,高声催促:“近墨,愣着干嘛呢!”
“沈大人,那天晚上我看到孙亦文离开了。”
罗友似乎是拼尽全力喊出这句话,其声响彻整个监狱,尖锐刺耳且清楚明亮。
近墨手一抖,一大半瓢水洒在他身上,之后又是一阵惨叫不提。
千澜连忙捂住耳朵,同情般的摇摇头,“你要早说了这句话,又怎么会受这样的苦。”
太惨烈了。
沈寂慢慢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疼得打滚的人,“那天晚上什么时辰,你又是怎么见到孙亦文离开的?”
罗友嘴里喊着疼,断断续续的回复他,“就是,就是水月离开那时候,我,我醒来了,透过……窗户看到的,沈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好疼。”
近墨将水瓢丢开,上前道:“爷,他只怕当真是把知道的都说了。”
一个娇养的公子哥,能挨过一顿鞭刑,确实也不像是说谎。
沈寂吩咐人将罗友带下去救治,并未多说。
……
此间事了,千澜就被沈寂送去提刑按察使司临时归置出来的屋子休息。
沈寂站在门下,神情不同于方才审问时的凛凛生威,很是温和,“你今夜暂时住在这里,等案子查完,就随我去一趟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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