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就是现在,他依旧不明白萧勖为什么会成为她的救命恩人?她又何曾死过一回?
此刻,斡风已经叫来了舒棠,青阳也请来了郎中。
听得里面激烈的争吵,四人站在门外,谁也不敢发出声响。
这一瞬,里头突然没了声音,青阳才轻轻的敲了一下门,小心道:“大人,郎中到了。”
郎琢回过神来,看着北笙脸上的浓烈的怨憎和污糟的狼狈,他突然苦笑了一声,“先让他们替你收拾一下,然后我们再好好算账!”
熊熊焰火就这样突然无声无息的熄灭了。
北笙冷颜盯着他,郎琢就这样摔门而去。
便是此刻门内突然涌入郎中和舒棠,北笙的心依旧是恍惚的,脸上的怒意还未消解。
她不知道是自己可怜,还是郎琢可怜。
郎中给她重新清理了伤口就退走了,舒棠让厨房烧了洗澡水来,将北笙的血衣剥下,让她好好泡个澡。
第172章 惩罚
赤脚在外冻过,心头又有怒火,浴桶里的温暖能让人心情变得好些。
北笙心头杂乱无章,躺进浴桶还真的平静了些许。
舒棠早站在楼上将驿馆门口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刚才又在门口将里头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此时干着手下的活,一言未发。
待到拿着北笙换下来的脏衣要出去时,才回过身来道:“姑娘心头若有大人,就不该再同别的男子有牵扯。”
北笙躺在浴桶里,眉眼未睁,眉头却是冷冷的一挑,淡淡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人来教训。”
她的人生复杂,连郎琢都不能懂,更何况只是一个相处两三天的舒棠?
即便所有人都认为她在脚踩两条船,都没有关系,只要她自己能分得清对谁是爱对谁是恩,就可以了。
舒棠自知自己没有提意见的资格,眉头一低,道:“姑娘勿要动气,是奴婢多言了!”
随即便悄然退了出去。
深秋的天,狂风怒号,雪花刮到脸上更刀子似的。
北地深秋的天气如同京中的隆冬。
郎琢站在驿馆庭院中浑浑噩噩,如同做了一场大梦。
这会被冷风冷雪打了面,他才陡然有些清醒。
北笙的话却一直在他心头萦绕,她心里装了那些事,他不想再去做无谓的追究,只求人在他身边就好。
她和赵疏都口头上定亲了也没成;对太子有救命之恩,口口声声要当太子妃,也被他略施小计就将人从宫里捞了出来;看似和萧勖有情,实则两人风流云散……
到底是他小心眼了,是他奸诈险恶、反复无常,寒了北笙的心。
北笙和他一样,看似坚强、跋扈,实则跟这雪粒一样,一碰就碎,一揉就化。
或许她也同他一样,经历过一些不为人知的苦。
他能理解几分北笙为什么要躲着自己了,他们实在是太像了。
两个心有残缺的人在一起,总会放大这种残缺,从另一个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那是令人害怕的事。
郎琢心头苦笑,自己的伤疤未能愈合,家国仇恨尚未忘怀,又怎能更好的去照顾另一个同样心有创伤的人?
也许是这些年旁人的追捧和夸赞,让他内心膨胀,忘了自己的脆弱,养的傲岸不群。
他承认,折磨北笙,看她痛苦,成了他心头乐事。
会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头说:瞧,这世上还有人比你还疯癫痛苦。
可何尝不是,他折磨北笙时也在搅动他心头的痛苦?
究竟是圣人能自渡,还是地狱阎君拉人入地狱?
郎琢唇角上扬,自嘲一笑。很显然,他是后者。
自己倒挂在悬崖上荡秋千,还向北笙展示:瞧,我多厉害,多能干,你快来学我……你为什么不能学学我?
青阳悄声过来,将厚氅披在了他的肩头,“大人再不怕冷,也小心着了风寒。”
思绪被青阳拉回,郎琢淡淡扫了他一眼。
青阳单膝跪在雪地里,垂首拱手:“大人,小的没有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还请大人责罚。”
郎琢却是没有再看他,亭亭之姿如同一杆青竹,立于庭院之中。
他悠悠道:“起来吧,你没杀他是对的。”
青阳本已快要追上萧勖了,腰上的剑也已经出鞘。
前面的人也听到了后面追逐的马蹄声,在马上还回头望了青阳一样。
蓦的,青阳却勒缰停了下来,但凡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会认为萧勖不该死。
大人就算一时气愤,过后一定会后悔。青阳跟在郎琢身边多年,知道他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却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
这一次,他便越俎代庖替大人做一回主,放过萧勖。
前面的人也觉察到了他追逐而来的杀意,一扬鞭,马儿跑的更快。
青阳等在原地,直到前头的人马看不见了,他才勒缰调转马头往回走。
然而事实果如青阳所料,如今日萧勖真的死了,那大人和徐二姑娘之间也就彻底完了。
郎琢在寒冷中站了半晌,想通了几分。
转过身来,将身上的厚氅取下来又丢给了青阳,“舒棠走了吧,我去看看北笙。”
青阳顿时愕然,下意识地道:“姑娘怕是这个时候不想见大人吧,何不等明早姑娘气消了再去?”
可心头装着事儿,今日若不能消化,郎琢又如何熬到天亮?
师父曾说,两个要好的人吵架,先道歉的那个先赢。
和他要好的人没几个,也从未如此吵过架,今日倒想试上一试,师父的话是不是对的。
他掸了掸身上的雪,撩起衣摆上了楼。
屋里还透着光,北笙还没睡。
他叩了两下门,声音放得很轻,“北笙,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
里头的人没有犹豫,声音也懒懒的,还传来两声搅起水花的声音。
郎琢意识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下,还是推门而入,反手阖上,插上了闩。
北笙阖着眼,头靠在浴桶边沿假寐。
待听到脚步声走近,她才睁开了眼去瞧他。
领上发上还沾着雪花,被房中的暖意一烘,竟都渐渐开始消化,变成颗颗水珠渗进他的头发和衣衫里。
郎琢脸上还挂着一丝笑,寒凉的手在水里搅了搅,问:“泡很久了?水都凉了。”
之前还一副要杀人的面目,这回又和蔼无气了?
北笙心头那股怨气还没发泄完,这回看见他这副模样,胸中的怒意更加炽盛!
她抬臂勾住了郎琢的脖子,稍向下一拉,郎琢倒栽进浴桶里,一个扑腾,才从水里抬起头来。
头发全湿,衣裳也湿了一半,道道细流从头发里流出来,顺着脸颊在下巴上滴滴答答,尔后落到地上、衣裳上。
郎琢愣住了。
北笙报复人的手段就是这么直接,他却低估了她的恶。
北笙却觉得他的模样有些可笑,那个衣冠整肃的人在她的手中变成了落汤鸡,令她快意!
郎琢当真没有反应过来,原先胸中酝酿好的那些哄劝人开心的话全都忘了个干净。
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待他刚要张口说什么时,北笙像一条鱼一样从水里窜了出来,勾住了他的后颈。
便在一片混沌茫然之中被北笙侵犯了。
那种惩罚手段不光男人对女人,女人折磨男人的手段北笙也无师自通。
什么两个要好的人吵架,先道歉的那个先赢,分明是先惩罚的那个人才会赢!
师父真是误他!
第173章 和亲
一颗药丸又冷不防的塞进了郎琢的嘴里。
他呜咽着想问北笙给他吃了什么。
她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次她被萧翊掳到宝定,身上的东西遗落的干干净净。
这药丸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的嘴被北笙堵了,说不出话来,北笙却知道他想问什么,累得气喘之余还是解释给他听:“吞下去,是我找郎中要的,能救你命的东西!”
郎琢即便不吞也吐不出来,只硬生生嚼了两下就吞了下去。
喉舌一片苦涩,苦得令他干呕。
北笙看着却哈哈大笑。
随即,亲吻中探入,也尝了尝,的确苦难捱。
她呢喃道:“这个郎中制药的手艺不怎么样,你还不轰了他,再换一个?”
郎琢终于得到一丝能喘息的机会,“轰走他,你来干?让我手下人全都丧在你手里?”
北笙一声嗤笑,将郎琢濡湿的衣裳全剥了个干净,“今天就先让你丧我手里!”
郎琢叹口气,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我这条命终究不是我自己的了。”
与其说是被动,他却很享受北笙的宣泄。
难受之余,心头却是无比的欢愉。很意外,这一次没有绞腹痛。
北笙道:“不是你自找的么?”
激烈过后,北笙平静了下来,她亲了亲郎琢的眼眸,让他睁开了眼睛。
她说:“待天下清明之后,你娶我。”
郎琢眼眸中熠熠闪着亮,竟有一瞬恍惚,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你再说一遍?”他道。
北笙注视着他,眼中蒙上了水雾,又说了一遍,“待天下清明之后,你娶我。”
她又补充,“这一次,你别让我失望。”
郎琢心头突然一阵刀绞,他突然后悔到心疼。
几月前,北笙也求过他同样的话:“我给大人十日时间,若想通了,十日后就上门提亲,若是十日后等不到大人,大人永远都等不到我了。”
上一回,有具体的日期,十日。
这一回,没有具体的日期,待天下清明之后……
上回他没有下定决心,这一回他下了决心。
她眼眸中的期待让他有了压力。
突然一个翻身,趴在了上方,脸埋进她的脖颈,喃喃道:“不会让你等太久……”
欢悦过后,两人心头留下空洞的、对未来变数不可确定的恐惧。
郎琢从后抱着北笙,鼻尖轻嗅着她发间的香味,安静了许久才道:“你若无其他安排,我明日差人送你回京。”
北笙轻嗯了一声。
自己留在宝定,帮不上他什么忙,反倒会成为他的累赘。
和亲的事已经说定,他会很忙。
……
郎琢披衣起身,房中的浴桶未撤,地上洒落的水渍一片狼藉。
北笙蜷成一团还睡着,郎琢没有叫醒她,轻声开了门扉,侧身从里出来。
外头已经清辉遍洒。
昨夜雪停了,今早天已经放晴,蓝得耀眼。
这一天,平泰二十六年九月廿六,霜降。
盛乐王拓跋琅确定同大靖和亲,永世修好。
郎琢从宝定传信到京城,萧勉大喜过望,封莱阳郡主萧竮为北辰公主,待礼部拟定好吉日后,启程嫁盛乐为盛乐王妃。
令盛乐王之妹拓跋珊先进京参加太子妃遴选。
平泰二十六年十月十四,鹅毛大雪,上上吉日。
北辰公主萧竮从京中启程,北上,前往盛乐和亲。
北笙戴着帷帽,站在京城的城门之上,看着萧竮的婚队从城门而过。
喜乐滔天,掩盖了萧竮的哭声。
鹿竹也在一旁惋叹:“奴婢听说北辰公主在嵯峨宫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想让长公主设身处地的替她向陛下求亲,但嵯峨宫大门紧闭,连里头参选太子妃的那些贵女们都不敢劝她。”
北笙淡淡道:“长公主不见萧竮,是知道劝了求了也无用,两国大事,能用两个女子干戈化玉帛,便不用劳民伤财的打仗了。”
鹿竹和绾月听着唯有叹息。
北笙昨日才到的京城,今日便赶上了这出热闹。
萧竮与自己不对付,但她并未因她的遭遇而感到快意。
她嫁去盛乐,未必有长公主那般的幸运,怀了子还能被人从盛乐接回来,在京中安享余生。
北笙在送嫁的队伍前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任远之。
送嫁队伍的名册朝中已经差人送了郎琢一份,他应该注意到了任远之。
郎琢等在宝定。
原先朝中提议让盛乐王女先来,北辰公主后嫁,但拓跋琅据理力争,最后商议定在宝定互换。
拓跋琅在宝定迎娶北辰公主后从大靖境内撤走。
北笙心头却清楚,此事没有那么容易。
即便拓跋琅想要妥协,萧翊也不会轻易放弃。
萧竮的队伍走远,北笙刚从城楼上下来,景帆就迎了上来,压着声说:“姑娘,太子殿下要见您。”
北笙一抬眸,就看见不远处停着的一架马车。
车驾十分低调。
北笙便径直走了过去。
正要问安,车帘掀起,萧珣从里探出头来,“此处人多,车上来。”
以现在的情况,让人看见她上了太子的马车,怕是要生出事来。
她最怕的还是,传到郎琢的耳朵,那个醋坛子怕是等不到迎盛乐王女回京,就会赶回京来折磨她。
北笙想了想,道:“殿下,时辰尚早,玉玲珑阁新进了一些皮货,殿下可来选选?”
萧珣原本放下了窗帘,听到此言,又掀起窗帘瞧她。
人戴着帷帽,萧珣也看不真切她脸上的神色,可也从她的话中听出几分其他的意思。
萧珣点了点头,“也好,姑娘前面带路。”
北笙转身向不远处自己的马车走去。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过长街。北笙先到玉玲珑阁,让刘掌柜闭门打烊,然后让晏清和景帆等在外头,将萧珣的车驾引进后院。
二楼已经备好了茶水,北笙侯在楼下,见过礼后,引萧珣上了二楼雅间。
玉玲珑阁开张不过半年,但为朝廷缴纳的税银却是京中商家中最高的。
萧珣一早就知道此处是北笙的铺子,却从未进来光顾过,只从旁人口中听说装修豪华,货物品正,赵世子和郎大人先后还给玉玲珑阁题过门匾。
北笙并未引萧珣观赏铺面,萧珣只在进门后扫了两眼,就叹为观止。
琳琅满目的金玉之器异彩纷呈,只有一处的光彩稍微暗淡了些,可仔细一瞧也是貂皮兽氅。
第174章 欺君之罪
北笙在包厢门前摘了帷帽,脱下身上的绒氅给了绾月。
低眉垂眼一切都很自然。
萧珣正要落座,突然抬头对上她的脸,不由一阵惊愕。
北笙的右脸颊从耳侧至唇角如同爬着一条粉嫩的蜈蚣,便是有红粉遮盖,那条蜈蚣却也同披了一件粉纱,华丽丽贴在北笙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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