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琉璃没听明白,愣了一下,问:“你此话何意?”
反应过来失言,星知咧嘴傻笑两声,含糊解释:“我的意思是你身份与我阿兄身份相等,你送的,他自然珍视。”
这话听着很别扭,想到那一身浩然正气的星耀,琉璃怕自己误会,没有追问。
冬日昼短夜长,日头西斜已落至天边,主仆四个未在耽搁,出了铺子,径直向着宫门方向而去。
喧嚣集市,人声太过混杂,一向敏锐的主仆四个,并未察觉后方斜对面小巷拐角处有一双眼睛在暗中观察。
直至远处四道醒目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那双眼睛的主人才自拐角处走出来。
一身湖蓝楚服的芈檀手紧握成拳,骨节处的皮肤因用力而绷紧到没有皮肤纹理。人来熙攘,不知过去多久,她终于松开拳头转身离开。
低眉顺眼守在一旁的宫女见她离开,慌忙跟上去,主仆俩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芈檀与主仆四个先后进入宫门。
没有纷杂人声,琉璃他们第一时间察觉到后方脚步声,同时回头去看。
面对四双齐刷刷的眼睛,芈檀脚步停滞,勉强笑笑,主动解释:“今日天气不错,左右闲来无事,我便出宫逛了逛,没想到这般巧,竟遇见四位。”
琉璃含笑点头,樊尔面无表情依旧冷淡,星知凝眉不悦,子霄一如既往冷脸。
芈檀不在乎星知的不善,可樊尔的态度让她有些难过,垂下眼皮隐藏眼底情绪,她匆忙与几人道别,向着华阳宫方向而去。
听着那远去的纷乱脚步声,琉璃觉得芈檀背影都是拘谨的,爱而不得果然很伤人。想到嬴政昨晚那一声师父,她收回视线,转身向章台宫方向而去。
主仆四个在甬道尽头分别,各自走向所居殿宇。
踏上章台宫那冗长的九十九层石阶,琉璃攥住樊尔袖子拽了拽。
樊尔侧头看去,却听她道:“你下次不要对芈檀那么冷淡,她的生命已然过去三分之一,总不好因为你,一辈子都活的郁郁寡欢。”
“她自己非要那般为难自己,又不是我的错,为何要我去迁就她?”
这是樊尔头一回在琉璃面前态度如此强硬,他可以忍让其他,但绝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族妥协。芈檀作为一国贵女,自小享受荣华,并不凄苦,又何来一生都活的郁郁寡欢。作为王后候选人,她最应该做的是亲近君王,而不是盯着其他男子,幻想一些不可能之事。
琉璃松开他的袖子,继续向上走去。关于芈檀之事,她不想让樊尔为难,只是先前那抹失落背影,让她联想到嬴政,这才忍不住多嘴劝说。
樊尔跟上去,“少主这是生气了?”
“我为何要为了一个交集甚少的人族生气!”琉璃脚步不停,迟疑须臾,还是解释:“我只是觉得一个女子爱而不得可怜而已。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逼你做不喜欢之事,你若实在厌烦芈檀,以后躲着就是,她见不到你,时日一久,大概便不会那般执着了。你是我的亲侍,你和芈檀之间,我还是更护着你。”
听到最后那一句,樊尔唇角浮现笑意,她果然还是当年那个护犊子的少主。
主仆俩经过正殿,恰巧瞧见嬴政与李斯自殿中出来。
李斯看到主仆俩,主动颔首点头,随后又转身对君王辑礼,“大王放心便是,臣定尽心竭力。”
嬴政淡淡‘嗯’了一声,转身回殿,从始至终没有看主仆俩一眼。
樊尔愕然不解,不爱多管闲事的他,破天荒主动询问:“你得罪他了?”
想起嬴政昨晚突然转变的冷漠态度,琉璃讪讪摸摸鼻子,径直向偏殿而去。
没有得到回应,樊尔心中有些不安,忙追上去,低声追问:“他该不是因得知少主身份,才会这般态度的吧?”
行至无人处,琉璃止住步子,欲言又止几次,艰难开口:“想必你也看出了他的心思,昨晚他追问我来生能否有可能,我告知他,我已有婚约。他今日如此,想必是想明确态度。有所疏离也好,免得日后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樊尔面色凝重,下意识看向正殿方向。关于此事,早在嬴政少年时期,他便发觉他过于依赖琉璃,从那时起他便开始有些担心,于是时不时会提醒琉璃注意分寸。随着时间的流逝,少年那份依赖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变了。
琉璃怕樊尔多想,踮脚拍拍他左肩,“你放心,他已长大成人,懂得理智分寸。”
“我担心的从来不是他是否理智懂得分寸,少主,我是怕相处日久,你会陷进去。”
同样为男子,樊尔十分清楚嬴政已然具备成年男子的魅力,无论是俊逸非凡的外形,亦或雍容矜贵的气质,有些是他无法企及的。
一直以来,樊尔都知道自己俊美无双的外貌是颇具吸引力的,然而这幅容貌唯独对琉璃没有吸引力。嬴政五官虽不像鲛人那般柔美,可五岁初见,他便能从哪优越五官中看出其日后必然不会是相貌平庸之人。
而今的嬴政果不其然成长为容貌气质俱佳的人族男子,樊尔怕年深日久,琉璃心境会发生改变,她自小见惯雌雄难辨的俊美男鲛,大概率不会被对方容貌吸引。一位人族君王,一位鲛族继承者,他们都是身居高位之人,看中的自然是个人能力。当年鲛皇历练期间便极为看重那位人族弟子,言辞之间尽是骄傲与欣赏,但好在他们均为男子,可琉璃与嬴政终归是男女有别,就怕会因为欣赏而产生惺惺相惜之感。
琉璃注视着樊尔,久久没有言语,那熟悉言辞,她不记得听过多少回了。
主仆俩僵持好一会儿,琉璃抬脚离去,一句承诺飘进樊尔耳中:“你放心,就算我真存着不该有的心思,也不会失了理智做出不可挽回之事,你不必次次叮嘱。”
樊尔知道她是不悦了,目送那抹纤细背影消失在长廊拐角处,他迟迟没有挪动脚步跟上去。
“你这又是何必呢!”魂魄武庚不知何时飘了过来。
淡淡睃了他一眼,樊尔没有理会,正欲迈步离去,却被魂魄挡住去路。他不悦挑眉,用眼神质问对方何意。
武庚背靠在廊柱上,悠长一声喟叹响起,他啧啧摇头:“你们鲛人真扭捏,你就算真为了恩人放弃将军之位又如何!”
“不可,我阿父曾有言… … ”
“行了,知道你眼中只有规矩。”武庚打断他,化作一团影子消失无踪。
夕阳余晖铺陈大地,街道上闲逛的人们陆续离去。
咸阳城外,山林深处,风声萧瑟,偶有不知名鸟儿的鸣叫,叫声凄厉难耐,听得人头皮发麻。
昨日山林中的一行人还在四处寻找栖身之所。
斓羽、周鲁以及王一道三人各自提着几只野兔,深一脚浅一脚踏在满地枯叶上,寻找着其他人。眼见着天边光亮越来越弱,三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王一道一脚踩空,毫无防备被绊倒,小腿卡在枯叶下的耗子洞里。
听到动静,斓羽和周鲁同时回头。
看到王一道的囧样,斓羽大笑出声,少年爽朗笑声惊飞了枝头鸣叫的灰色鸟儿。
王一道抓起一把枯叶掷向斓羽,可树叶轻飘无力,刚扬起,便被风反方向裹挟而走。他笑骂一声,双掌撑着地面打算爬起来,还没等他使力,脚底传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用力,想要挣脱出来,可冬日衣物厚重,卡的太过结实,挣扎之下,周围干土松裂,将他的脚埋得更加深。
另外两人看到他面露痛苦,脸上笑容僵住,纷纷扔下手中兔子,合力将他拉了出来。
王一道扶着树站起来,抬起左脚去看,脚底血肉模糊,步履底子被啃破,脚板被尖锐牙齿咬出一个血窟窿。
“是何物咬的?”斓羽说着捡起一根树枝,扒开附近枯叶,只见下面有一个足矣容纳人手臂那么大的洞穴,穴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周鲁也捡起一根棍子,去戳那个洞,里面霎时传出叽叽几声叫声。
“耗子?”斓羽说着弯身去看。
与此同时,十几只耗子顺着棍子爬出来,四散逃窜,很快消失在山林深处。
斓羽踉跄后退几步,咽了咽口水:“耗子还咬人啊?”
周鲁扔掉棍子拍拍手上灰土,接话道:“何止咬人,它们还吃人呢!三年前,我经过一处战场,见到成千上万的硕大耗子在战场上啃食士卒尸体,大部分尸体被啃得只剩白骨,它们就继续啃噬骨头,那场面别提多可怖了,幸好我当时跑的快,否则定会被那群耗子盯上。”
斓羽咧着嘴,脑中不受控制想象着当时场景,头皮发麻,心里犹如被无数虫蚁爬过,麻痒难捱。
“别说了,别说了,太恶心了。”
被咬的王一道同样难受非常,一张脸皱成一团。
周鲁走到他身边,屈膝蹲下,抬起他的左脚仔细瞧了瞧,“出血量不大,想是咬的不深,我们快些去寻武先生,他定有办法医治你。”
说着,他抬头问:“你自己还走吗?”
“无碍,我可以。”王一道随手撕下一片衣摆,几下将脚底缠了个严实。
斓羽将所有兔子都捡了起来,与周鲁各分一半,“一道兄你受伤,就别拿了。”
王一道笑着打趣:“你这孩子,也只有这种时候肯称呼我一声兄长。”
斓羽粲然而笑,主动凑过去,让他搭着自己肩头,周鲁走到另一边,也奉上肩膀。
王一道谢过之后,搭在两人肩头,三人并肩循着来时路而去。
天色越来越暗,弯月隐隐出现在上空。
另一边寻到住处的人与武鸣谦汇合,一行人结伴向着林中深处的山洞而去。
三人在路上与他们碰巧遇见,斓羽举起手中的兔子晃了晃,待近前,他急声道:“武先生,您快来救救一道兄。”
王一道松开两人,一瘸一拐走到一棵树木旁坐下,解开脚上缠绕的布条。
夜幕已经降临,武鸣谦拿过其中一人手中火把,上前仔细查看王一道伤势。
“何物咬的?”
“是耗子。”回答之后,王一道有些不放心,“武先生,我听闻被耗子咬伤,易感染疫病,我会不会也… … ”
武鸣谦自怀中掏出一个木盒,打开拿出一颗如拇指大小的药丸递给王一道,宽慰:“无需担忧,此药可治百病。”
王一道双手捧过那颗药丸,虔诚放入口中,咀嚼咽下,异香满溢口腔。
所有人都眼巴巴盯着那个木盒咽了一下口水,这些人之所以跟随武鸣谦,就是念着他手中可治百病的丹药,由于他德高望重,也无人敢动手抢夺。
收起木盒,武鸣谦起身,“天色已晚,先去山洞吧。”
斓羽和周鲁将兔子交给其他人,分别搀扶着王一道左右手臂,跟在最后面。
约莫半个多时辰,他们顺利抵达山林深处的山洞。
山洞周围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水潭,山洞上方垂吊着绿油油的藤蔓,仿似布帘帷幔,在这处处枯竭的寒冬腊月,那生命力极强的藤蔓看起来有些诡异。还有那幽深潭水,夜里温度冷的人伸不出手,可那水面却没有结冰。
二十几个人有些迟疑,周鲁走到武鸣谦身边,低声建议:“武先生,不如我们还是搭建帐子,这山洞虽然能遮挡冷风,可着实不安全。”
人群中响起一道浑浊沙哑之声:“有何不安全的,先前我已经进去探查过,里面空无一物。”
周鲁瞅了一眼那个人,没再言语。
武鸣谦目光坚定凝望着那漆黑一片的山洞,率先迈出脚步。
其余人见此,纷纷跟了上去。
周鲁回到最后面,重新搀扶起王一道另一只手臂。
山洞内十分辽阔,脚步声被无限放大,飘向山洞最深处,一行人没敢再往里走,只是在入口处选了一片还算干燥的地方,把从外面带进来的干树枝堆放在一起,生火围坐在周围。
正中主位空着,所有人都看向四处查看的武鸣谦。
再确定没有危险后,武鸣谦走到众人之中坐下。
外面水潭边处理野兔的斓羽和周鲁很快拎着洗净的兔子回到洞内,其他人纷纷起身,帮忙把兔子固定在竹竿上。
斓羽在空位坐下,随手接过旁边人递来的盐块,搓下来一些涂抹在兔肉上。几只兔子一起放在火上炙烤,不多时,兔肉便散发出浓烈香味。
将烤熟的兔子分给众人,斓羽和周鲁继续烤剩余兔肉,分到一只兔腿的王一道先撕下两块塞到两人嘴里,才安心啃兔腿。
十九只兔子足矣够二十多个人填饱肚子,吃饱喝足,他们拿出昨晚的帐子铺在地上,三三两两睡作一团。
终于吃上肉的斓羽心满意足裹着褥子躺下,甚至还砸吧几下嘴回味残留在口中的肉香。
就在众人即将入睡时,突然有一人出声:“武先生,我们不辞辛苦赶赴秦国,临到城外,却被通知在城外守着,那楚人该不是在故意诓骗吧?”
“左右不过等几日而已,诓骗我们没有好处,她不会那般不知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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