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为何要让他?因他是我舅兄,还是因我比他尚长了几岁?”薛凛面无表情回道,微微眯起看着明漪的眼缝里隐隐有锐光射出。
明漪额角一抽,得,这天儿是不能聊了!嗬!男人!
第78章 薛大都督胆儿肥
高氏回来后听说傅明琰没有将人请回来的事儿,叹了一声,倒没什么意外之色,“早前你哥哥与我说起他中意苏荷这事儿时我就知道,他早先那副纨绔模样,你苏姨定是瞧不上,可如今这样,你苏姨只怕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这是为何?”明漪虽然也早从苏闻樱的态度瞧出了些许端倪,却并不知其中内情。
“这说到底是你苏姨的心结啊。”高氏又是沉沉一叹,“你苏姨的父亲,原是剑南军中,你外祖父麾下的副将。她与我不同,她自幼没了母亲,便被他父亲带在军中,她是真正在剑南军中长大的。她教你们的那些东西,都是她从小耳濡目染学来的。”
听到这儿,薛凛一瞥明漪,后者亦是目光闪闪,却是一脸无辜地回望他。
“后来她大了,再留在军中终是不像话,又到了嫁人的年纪,便回了家。可她在军中时,已是与人情投意合,后来那人向她父亲提了亲,两人便顺理成章成了婚。”
“便是苏荷姐的父亲?”明漪问道。
“是!”高氏点头,“你这位洛叔父是个能干的,前途无量,又与你苏姨情深甚笃,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谁知,你这位洛叔父却折在了与吐蕃对战之中。”
“那时,你苏姨刚刚怀上苏荷,听闻噩耗,若非她性子刚强,哪里又撑得住?这便也罢了,偏偏十年前……”说到此处,高氏却突然住了口,下意识地往明漪一瞥。
明漪被看得莫名,连带着薛凛也神色奇怪地瞥向她。
房内诡异的一寂,直到薛凛开口,“伯母说的,可是剑南军十年前与吐蕃那场大战?”
高氏终于醒过神来,眼中含了泪,轻轻点了点头,“嗯。那场大战,剑南军死伤惨重,关城内十室九空,她的父亲与弟弟都战死了,彼时,她弟弟刚成亲,听闻噩耗,她弟媳当夜就投了缳,喜事成了丧事,闻樱自此便有些心灰意冷了。”
轻描淡写几句话,却足能听出当中的跌宕,明漪想到那个性子冷硬,有时觉得不近人情的苏姨,少时的她也曾鲜衣怒马,飒沓流星,却被无情的命运拖入了泥淖中。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明漪轻轻吟道,“苏姨伤了心我知道,可那位洛叔父,还有她的父亲和兄弟都是为保家国,是真正的英雄,她该以他们为傲才是。”
高氏看着明漪,神色有些奇怪,却是半晌无言。
薛凛沉沉叹道,“马革裹尸,青山埋骨,本是军人的宿命,可对于军人的家人来说,却无疑是灭顶之灾。她不想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亦是人之常情。”
“可这世间总有人要来保家卫国,难道我大周的将士都不能娶妻了不成?”明漪自是不服,“何况,我哥哥如今都还未入军中呢,苏姨这般,会不会太因噎废食了些?”
“要打仗便终会死人,你可以义无反顾,却不能要求旁人也是如此。何况,那位苏姨本是经过这些苦难之人,又哪里会情愿自己唯一的女儿再走自己的老路?”薛凛看着她的神色亦有两分复杂,她就未曾想过,她要嫁的,也是行伍之人?从前没有想过这些就罢了,如今听了这些,难道也半分触动没有吗?
明漪不能说被说服了,只是到底没有再多作纠结,皱着眉道,“这么说还是我给哥哥求的这军职误了他和苏荷姐?”
“这倒也未必,你苏姨就是个性子犟的,再慢慢劝着吧。好事多磨,你哥哥那儿受点儿挫败也是好事。”高氏倒是想得开,话语豁达,唯独嗓音略有些发哑。
到底还是心疼儿子的。明漪叹了一声,她也有些心疼自家笨蛋哥哥,他待洛苏荷一片赤忱,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我去看看哥哥!这年节上,总不能一直这般。”
“还是我去吧!”谁知,薛凛却是主动揽事儿。
“你?”明漪很是怀疑,刚才快把人气炸的可不就是薛大都督您吗?
“让容与去吧!他们男人之间有些话更好说。”高氏却是站在了薛凛这边。
明漪虽还是不放心,又还能如何?
傅明琰正在房里生闷气呢,房门却被人敲响,拉开门,见门外的居然是薛凛,让他很是意外,语气也算不得好,“干嘛?”
“喝酒吗?”薛凛抬起手,晃了晃手里的两只酒坛。
“你哪儿来的酒?那酒坛子看着有些眼熟啊!”傅明琰微微眯起眼来。
“自然是向王爷借来的。”薛凛语气很是平淡。
傅明琰看着他,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在我家里敢动我阿爹的酒,你胆儿肥,是真肥!”
一盏茶后,两人已经爬上了屋顶,一人一只酒坛子,吹着风,观着景,傅明琰大喊了一声,心中的郁结松快了好些。
“方才,你妹妹觉得是她给你求来了这军职,才为你的姻缘之路平添了波折,你怎么想?”薛凛仰头猛灌了一口酒,迎着冷风,语调亦是透着冬日的清寒。
傅明琰愣了愣,继而笑道,“那就是个傻丫头,若没有她,我怕是连想都不敢想,还谈什么波折。”
“你若此时换个文职,婚事上怕是要顺遂许多。以郡主如今在陛下和太子殿下跟前的地位,再加上我,不是不可。”薛凛没有看他,一边说着,一边仰头灌酒,“不过究竟要如何选,还得你自己想好。”
傅明琰神色复杂地看向他,“你为何……”
“我安西军养着二十万将士,一个校尉的军职虽算不得大,可也要管不少人,若是一个心不甘情不愿,还心有旁骛的,我可不敢将我的兵交给他来带。”薛凛容色淡淡,语气却无情而冷硬。
“嗬!”傅明琰低嗤一声,“你果真是个胆儿肥的,我好歹也是你未来舅兄,你是当真不怕我给你使绊子啊?”
薛凛眉梢一提,斜睐他,“没有自知之明是种病,得治啊,舅兄!”
傅明琰“……”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居然敢偷老子的酒?还不给老子滚下来?”底下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两人探头一看,就见到了叉腰站在下面,正颤巍巍指着他们,吹胡子瞪眼的济阳王,一边叫骂着,一边眼睛四处逡巡,见着了那把梯子,便是把住,将袍摆一掖,似要爬上来抓他们的意思。
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道一声,“跑!”
“分开跑!”薛凛讲究战术,面无表情说完,足下一点,便沿着屋脊往另一头窜去。
傅明琰望尘莫及,听着他爹的叫骂声,赶忙顺着墙角,不太潇洒地滑了下去,罢了,别的不说,这身手练好了,逃起命来也方便许多啊!
第79章 傅世子受伤的世界达成
一场闹剧始于酒,也终于酒。薛凛让杨礼搬来了两大坛十斤装的西北烈酒,又许下明日除夕定好好陪喝一场,济阳王这才半推半就地揭过了这一茬。
一顿饭几个男人吃得又是其乐融融,明漪看着便很有些莫名,难道这就是高氏口中所说的,男人自有男人处理问题的方式?
说起高氏,今日倒是没怎么听到她开口,明漪转过头,就见高氏正看着她,一双眼睛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难以名状。
“阿娘?”明漪皱眉轻唤。
高氏眨眨眼,醒过神来,笑着问,“怎么了?”倒好似半点儿异样也没有。
明漪摇了摇头,按捺下心中一瞬的怪异,“没怎么。”
第二日日头刚刚升起,薛凛就来了济阳王府,人一到,就被济阳王抓着一道去写对联。可惜了,他的字杀伐之气甚重,一笔一划间竟迸发出金戈铁马之气,虽是好,却不能用来写春联。济阳王却是硬压着他给写了一幅字,说年后了便要裱起来,挂在他的书房中。
“没有想到啊,他们这翁婿俩倒甚是投缘。”高氏看着院中一个爬上梯子,另一个递着春联,正在往门楣上贴的翁婿俩,笑着道。
明漪透过窗户看向薛凛难得柔和的脸色,轻轻哼了一声道,“是啊!他也就和阿爹投缘,不,和阿娘也投缘!”话音,略有些发闷。她明明也是努力投其所好了,却到底哪里不如他的意了?
高氏看她一眼,轻轻笑开,“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又何必急于一时?别的不说,这几日相处下来,这孩子是个好的,我早前的担心倒也放下了大半,余下的,慢慢来便是了。我家阿娇又不差,以真心换真心,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年夜饭说是要吃得越长越好,家里有这三个能喝的,加上济阳王和傅明琰父子俩都能说,一顿饭果真吃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桌上的菜都热过几回了,高氏终于让人来撤了桌子,几个人转而去了暖阁,让人上了茶点。有济阳王在,怎么可能少得了玩乐,当下让人取了骰子来,开始赌起了大小。
素日里,这父子俩虽是混不吝,但这些东西在外边儿玩够了,是不会带回府来的。今日过年,高氏倒是由着他们,甚至也参与了进来。明漪手气不好,玩儿了几把都是输,荷包转眼清空了大半。虽是不在意银子,可老是输的感觉并不怎么美好,姑娘花瓣似的唇就紧紧抿了起来。
这回拿着下注的银子一时却是举棋不定,傅明琰不耐烦地催促道,“妹啊,你倒是快着些啊!”这是个蔫坏儿的,瞧出明漪手气不好,便跟在她后头下注。她下什么他便下另一边,明漪输了一路,他便赢了一路,不过一小会儿,面前的银子都堆成一座小山了,这会儿正觉得顺风顺水,连带着前两天的阴翳都一扫而空了。
“我再想想。”明漪抿紧了唇角,仍有些犹疑,突然便听得身后一把嗓音带着酒气扑在耳边,少了些许肃冷,多了两分慵懒,“小!”
她微愣,自然知道是谁,想也没想便听了他的,将手里的银子丢了出去,“小!”
傅明琰笑呵呵又押了大。
坐庄的济阳王笑着揭开骰盅,“一一二,小!”
傅明琰瞬时变了脸色,“怎么是小啊?”
明漪却是亮灿双眸,朝身后一瞥,薛凛半倚在一个弹墨大迎枕上,手里端着一盏茶,时不时轻啜一口,半垂着眼睛好似都快睡过去了,半点儿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般,明漪脸上的笑容敛了敛,将赢了的赌资收好,又开始奔赴下一局。
只是与方才不同的是,每每要下注前,她耳边总能响起一道懒懒的嗓音,提示她押大还是押小,她也总是照着他说的做,没想到竟是情势逆转,把把皆是赢。明漪捧着又逐渐鼓囊起来的荷包,笑开了花。
傅明琰却是不干了,“你这是有帮手啊!你们两个人,我们才一个人,也太不公平了吧?对吧,阿娘?”末了还要拉一下同盟。
高氏今日有输也有赢,何况家里热热闹闹的,她欢喜得很,满脸的笑容,倒是看不出什么不高兴的样子,反倒笑眯眯看着明漪和薛凛,“容与帮着娇娇怎么了?有本事你也去找个人来,两个对两个,那就公平了。”
“阿娘啊,不带你这么揭人伤疤还要踩上两脚的,我是你亲生的吗?”傅明琰不干了,往炕上一仰。
“虽然不想承认,可你确实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还有,就你和你阿爹这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混不吝的模样,能有错吗?错不了!”高氏一摆手。
几人都是笑了起来,傅明琰哀嚎一声,“阿娘!”
“喊娘也没用,赌桌上无父子,这不是你们父子俩说的吗?愿赌服输!还来是不来?”高氏一拍桌子,很有两分飒爽地问道。
“来!”傅明琰立时一个挺身坐直身子,“换我坐庄。”
俗话说的好,风水轮流转,傅明琰早前风光了半宿,这会儿活该他倒霉。最后,家家都或多或少赢了,就他输了个底儿朝天,在满室笑容中,只剩傅世子受伤的世界彻底达成。
夜已深了,北风呼呼的吹着,不时有细碎的雪花随着风霰落下来,衬着那红色的灯笼,格外好看。
明漪裹着斗篷,站在檐下,伸手接着雪,莹白的小脸被灯火勾勒得半明半暗,脸上的笑容却是格外分明。
“夜深了,若是困倒不妨去歇歇。”身畔骤然响起薛凛的声音,她吓了一小跳,她连脚步声都没有听到。转头看去,才见他就抱臂站在离她一步之遥处,仍是肩宽背正,身姿笔挺的模样,正微微眯眼将她看着。
“守岁守岁,守的是父母的安宁康健,就是再困,眼下也不能去睡的。”明漪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薛凛神色微怔,片刻后,嗓音微哑道,“抱歉。我倒是不知道有这样的习俗。”
明漪看了看他,话都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她从前隐约听说过,他是寒门出身,父母好似早已不在了。他是靠着自己从军中最底层,一点点打拼出来的。他才二十五岁,已经身居高位,辖制一方,这当中固然有他能力超凡之故,只怕却也吃过不少苦。
“今日,我很开心,还要多谢薛大都督。”沉默良久,明漪才笑着道。
薛凛转头看向她,浓稠如墨的夜色在姑娘身后铺展,她头顶红灯笼的光倾泻下来,落在她周身,眸映微火,朗朗潋滟。“因为我替你赢了赌局?”
明漪轻轻摇头,不知如何说才好,“不止......总归,谢谢你。”
第80章 当真胆小成了这般
他不会知道,这是她过往两生中,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节。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美好得她都怕,这只是一场幻梦。梦醒了,便什么都无法留下。
“薛大都督,你们往常在军中,年节时是如何过的?”明漪敛下眸子,轻声问道。
“你好奇这个?”薛凛似有些奇怪。
“只是想知道,你从前过节是怎么过的。”明漪笑答。
薛凛敛下眸子,淡淡应道,“也没什么,军中多是有家不能回的,大家就聚在一处过年,围炉夜话,行行酒令赌赌钱,有那些想家了的,几个大男人抱在一处痛哭一场也是有的。”
“薛大都督也和他们一起吗?所以,你方才才能一押一个准?”明漪笑映眸底。
薛凛没有回答,算作默认,明漪脸上的笑就更盛了两分。
“你们在那儿做什么呢?快些过来,一道放炮仗了。”刚才还因输钱而气闷不已的傅明琰已经再度满血复活,不知从何处跑了来,手里拿着两支燃亮了的香烛,拉了明漪跑到墙根处,将手里一根香烛塞到了她手里,“来!妹,给你放这几个。”
明漪看着那摆在地上的爆竹和炮仗,却是吓得微微变了脸色,“我?我不敢放的。”
“有什么不敢的?你看着啊!”傅明琰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亲自示范,“就把这香烛放到这里,把这引线点燃......”话落时,劈里啪啦,那爆竹便是炸了起来,火花四溅,热闹非凡,明漪一边吓得心口怦怦跳,捂着耳朵往后跳了几小步,一边却又忍不住眯着眼偷偷看着。
“怎么样?好玩儿吧?”偷瞄被逮到,傅明琰笑呵呵道,“我告诉你,这东西还得自个儿放才好玩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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