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漪讪讪笑,没敢做声。有的时候,傅明漪这怯懦的面具也挺好用的。
安嫤的眼睛尖,一下瞅见了明漪袖在手中,看上去莫名有些眼熟的荷包,眉心微蹙,“你手里拿的什么?”
明漪踌躇地将荷包递出,“我方才捡到的,不小心瞧见了里头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谁的,正不知该怎么办……”
她说的不清不楚,可安嫤却是明白,尤其是将那荷包接过去,也瞧见了里头的东西后,她就更明白了。
看着安嫤骤然沉下的脸色,明漪垂下眼睑掩去了眼底的幽光,此时此人,虽是不期而遇,却恰恰歪打正着,甚好!
给长公主祝了寿,另外一件事虽然与她起初设想不同,但最终也达成了她想要的结果,明漪很是欢畅,脸上一直都挂着笑容。
她高兴,高氏也高兴,从马车上下来时拉着她笑得神秘兮兮,“回屋好好休息,明日一道上街去,阿娘给你买好东西。”
长公主喜欢让铺子将东西直接送到府上,以供她们母女挑选,高氏则不同,她更喜欢亲自去街上,边逛边买。
早上的武课结束后,高氏邀请苏家母女与她们一同上街,苏闻樱拒绝了,洛苏荷倒是欣然前往。
“阿娘到底要买什么?”晃晃悠悠的马车中,隐隐可听越来越清晰的嘈杂声,明漪终于忍不住问。
高氏却还是抿着嘴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还真是要神秘到底了。明漪有些无奈,到底没再问。
马车又行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高氏先下了车,明漪挑开帘子看出去,见居然是望京城最大的云锦祥绸缎庄,联想到高氏这两日的神秘,她陡然明白了什么。
高氏想必早就打过招呼了,云锦祥的掌柜已经候在店门外,见得她们,便是殷勤地招呼,“王妃娘娘,云安郡主,快些里面请!”
明漪已经步到阶下,突然感觉好像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蓦地停步,扭头往身后看去,人来人往,却并没有什么异常。
她疑惑地蹙了蹙眉心,须臾才收回视线,敛裙与高氏和洛苏荷一道进了云锦祥。
对街转角处,一个锦衣男子手中折扇在掌心轻击,面上满是兴味盎然,“云安郡主?没想到居然也是个俏丽佳人……”他脸上笑弧一扩,挟了两分暧昧的意味,一肘身边一身侍卫打扮的高拔男子,笑呵呵道,“艳福不浅啊!”
被肘的人冷沉沉盯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迈步而行。
锦衣男子连忙跟上,一边追嘴还一边不住,“这云安郡主可不常出门,这难得出趟门居然就能被你撞上,这还真是缘分啊!话本里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果真是半点儿不假啊……”
男人由着他聒噪,脚下却是不停,步伐稳健却又快捷,在胡同里七转八绕,不过片刻,就将闹市的喧嚣抛在身后,三两步进了一家铁匠铺,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物件儿递了过去,“店家,照着这个给我打上十套……”
那铁匠看见那物件儿,又抬起头来看他,“这可是大生意,客官请进屋详谈。”说着,已是伸手将人往里引。
男人也不推辞,与后来的锦衣公子一道随在他身后进了铁匠铺。铺子后头是个院子,直到进了堂屋,铁匠才骤然跪下,朝着男人抱拳道,“都督!”
第16章 买买买,做新衣
全大周,这般年轻还能被称作都督的,唯一人尔。正是安西大都督,薛凛,薛容与是也。
可谁能想到本该远在千里之外戍边守疆的薛大都督此时却出现在了望京城,还化身成了一个不起眼的侍卫?
然而,此时这个侍卫单手负于身后,就这么站在逼仄低矮的瓦房里,却自有气势万千,凛然生威。
“起来吧!”薛凛手轻抬,细长深邃的黑眸淡淡扫向应声站起的铁匠,“人呢?”
“就押在柴房中。”说话间,铁匠与闷声进来见礼的铁匠铺另外两位伙计对望一眼,那两人会意,转身出去了。“跟了好几日才逮住这一人,可是审讯许久,也未曾问到什么……”
说话间,方才那两人已是押了一人上来,推搡间,如同麻袋般被扔在地上,竟是捆成了粽子不说,而且形容狼狈,显见没有少受磋磨。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鼻端,屋内几人却都没有半分异色,薛凛足尖轻点那人,语调低沉,带着两分漫不经心,“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在我安西军中窥探,意欲何为?”
那人这两日已被折磨得心志俱毁,费力地抬起眼看着逆光站在面前的高大男人,声泪俱下,“大人饶命!小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小的没有本事,从来不得重用。他们回来只说什么都没探到,还被人追赶,好不容易将人甩开……”却哪里知道根本没有甩开,还险些被人一锅端。可眼下,他们倒是死得利索,自己却犹如惊弓之鸟,东躲西藏了几日后还是落在了这些人的手里,如今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人……”越想越是绝望,那人泣喊声声,“我们素日里都在这望京城中待命,前些时日刚收到命令,可我与他们接到的任务并非相同,我是真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啊……”
“待命?你们受谁的命?”薛凛的嗓音仍是闲话家常般的轻缓,落在男人耳中却恍如阎罗殿的催命声。
“小的人微言轻,只是混口饭吃,当真不知……”
“你的任务是什么?”薛凛不给他喘气的机会,再问。
“让买一座宅子。可晚了一步,那宅子已经被买走了。”
“你没有办好差事,你家主子不罚你?”
“主子没有回复,许……许是只是一座宅子原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何况那买宅子的人到底也不是寻常人,怕惹麻烦……总之,定有他的考量……”
“买宅子的是何人?”
“是……是济阳王府的云安郡主!”
这话一出,屋内诡异的一寂,拿折扇的锦衣公子被口水呛咳了几声,而后双目晶晶亮,与其他人一般,神色莫名看向面无表情的薛凛,只是其他人只敢偷瞄,他却是光明正大。
有意思啊,真是有意思!
明漪全然不知这些,她此时正身处一堆布料之中,眼花缭乱到头晕。
“你看看这匹怎么样?阳光下泛着珠光,熠熠生辉,做成嫁衣定是光彩照人。”
“就这匹吧!”怕再挑下去就没完没了了,明漪当机立断道。
“当真吗?可我觉得方才那匹有暗纹的也挺好……”高氏说着,又要将手里这匹放下,去拿另外一匹。
明漪赶忙一把将布料薅在手里,“当真当真,我就喜欢这匹。”
高氏狐疑看她,“这可是你自己的嫁衣,可别不上心。”
“谁说不上心了?我这不是挑了一匹我最喜欢的吗?到时再做一身美美的嫁衣,出嫁时穿上定让旁人都夸我有其母必有其女,是个大美人儿!”明漪笑盈盈奉上马屁。
高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最好是真的上心!”目光往边上一瞥,又勾起一抹坏笑,“好吧!你不是上心吗?那就再多上心一会儿,再挑挑!”
“这些是……”明漪一看,惊了!那桃红的、藕粉的、鹅黄的……全是薄如蝉翼。
“这些啊,都是给你做小衣的。”高氏凑在女儿耳边低声道。
“轰”地一下,明白过来的明漪脸儿炸红。
高氏还在劝慰,“这成了亲就不同了,你得先抓着男人的心,往后夫妻和顺,何愁日子不好过?你可别害羞,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你要学的还多,如今,阿娘也可以慢慢教给你了……”
明漪“……”这果真是亲娘啊,与长公主全然不同的那种。
毕竟不是真正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明漪很快镇定下来,依着高氏的意思挑了几匹喜欢的,高氏高兴极了,低声与贴身的秀英姑姑嘀咕着小衣怎么做,绣什么花样,又拉着洛苏荷给她选两身衣料……
明漪四处看了看,抬手招来云锦祥的伙计,“你们这儿给男子做里衣和外衫的布料挑些上好的拿来给我瞧瞧。”
高氏几人神色各异看了过来,明漪却笑得坦然,“不是阿娘说的吗?得想着怎么抓男人的心……”
明漪自然半点儿不知那个她想着要抓心的男人这会儿就与她同在望京城呢,不只如此,他还与那位同行的锦衣公子一道,趁着夜色悄悄去了一趟她刚买的那宅子查探了一番,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
“无论我怎么看,那宅子也就是寻常,到底有何处不同?要不,咱们直接去问云安郡主?”锦衣公子乃是宣平侯独子,望京城中人人唤一声小侯爷的许宥。他十四岁时,被宣平侯扔到了安西军中历练,因而结识了薛凛,成了莫逆之交。他说这话时,手中折扇一点一点,睐着薛凛的目光更是含着两分促狭。
薛凛如何不懂他的小心思,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眼底暗含警告,面上却没有半点儿变化。
许宥自觉无趣,叹了一声道,“再怎么说云安郡主也算自己人,去问问又不吃亏。再说了,你来都来望京了,又正好赶上陛下为你们赐婚,你偷偷去看看未婚妻子也是人之常情啊。”
薛凛盯着他,眯了眯眼。
许宥抬起一手作认输状,“我知道,你心里定是在骂我了,你虽然是为了追踪可疑的细作一路来的望京,即便陛下宽仁不会怪罪于你,却难免落人口实,毕竟边关守将,无召不得返京。所以,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不可暴露了你在望京城中的行踪......可事情已经这样了,那宅子与云安郡主有关,你就当真不担心?你不出面就罢了,我去,我去问问可好?”
“你只是为了宅子?”薛凛刀削般的眉峰轻挑,狭长的眸中全是明白。
许宥呵呵一笑,“当然我也很好奇你那未来的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性情,是不是与传闻中一样。难道你就不好奇?”
第17章 薛大都督的尺寸
薛凛没有说话,默默转过身去,迈步朝住处走。来望京这些时日,为了行事方便,他都是假扮成许宥的护卫,就宿在他的院子。
许宥却不甘心,一边追上一边继续发问,“你真的不好奇啊?不能吧?再怎么说那也是你未来的夫人,今日匆匆一瞥倒是瞧见了长相,倒没有传闻中那般不堪,虽然比不上往后定然倾城绝色的李凤娇吧,也是个清秀端丽的可人儿。只是不知道这性情如何,若果真如传闻中说的那般,你往后......”
他话未说完,因为薛凛猝然停步,扭头朝他看了过来,一双眼睛锐若刀锋,“背后道一个女子长短,未免太有失男儿气度。”
“我这是为了谁操心?”许宥气得哼声,“不对啊,你这时候就护上了,难不成今日瞧见了,觉得甚是满意,该不会就跟话本里说的一样,一见钟情了?”
薛凛本已又走了两步,闻声又停下,“这桩婚事是御赐,你觉得我有反对的权利吗?”
“不能吧,毕竟......你又不是李凤娇。”许宥不忘扎刀,笑眯眯的。
薛凛不在意,“既然我不能反对,无论如何都得娶,那她长什么模样,是什么样的性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许宥垂首,叹了一声,“你说的也没错,可多了解一些总没有坏处啊,我总还是盼着你身边能添朵解语花儿的。碧纱待橱,红袖添香,这可是美事儿。”
薛凛额角抽了两抽,面无表情地将许宥敲在他肩上的折扇拍开,“许怀安,往后,还是少看些话本吧,害人不浅。”
“嘁!你是不懂这些话本的乐趣。”许宥哼道。
“公子!”许宥的贴身小厮阿吉匆匆跑了过来。
“干嘛?”刚被怼了一番,许小侯爷心气儿有些不顺。
“刚刚门房送来的。”阿吉奉上一张帖子。
许宥接过一看,惊得岔了气,薛凛看过来时,他脸上却已浮现出了笑容,那种瞌睡碰枕头的欢喜,“有人请我晚上燕春楼喝酒!你猜是谁?哈哈,正是你未来大舅子。”
燕春楼中燕楼春,是望京城中的名酒,甘冽醇厚,入口爽辣,余味悠长。
一口下肚,那热辣从喉间一路滑入肺腑,许宥觉得周身都舒畅起来,真堪比琼浆玉液,不由大赞一声“爽!”
傅明琰在另一边的桌案后斜坐着,不似许宥般豪爽猛灌,只是小口小口浅酌着,“我就知道,这满望京城合你胃口的也就只有这燕楼春了。”
“那是,这燕春楼的老板娘是甘州人氏,做的菜和酿的酒都是北地风味,满望京城也就只有他家……”
他家如何许宥没有说,但那一口酒一口菜大快朵颐的模样已是答案。
傅明琰自然也知晓,看了仍觉好笑,“你说你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到了西北几年,回来后倒是成了半个西北人,这口味都变了。”
“你莫要说我,你这些时日忙什么呢,都不怎么叫得出来了。”许宥也是望京城纨绔中的一个,否则哪儿能跟傅明琰混得到一块儿去?
傅明琰一脸的哭相,“实在是一言难尽。”
“没关系,咱们今日边喝边聊,总能说得尽。”许宥呵呵笑着,给傅明琰将酒杯斟满,“不过说实在的,我还以为你请了不少人,没想到来了居然只有我一个?说吧,怎的想起单单请我一人了?”
“自然是有事相求!”傅明琰立刻坐正身子,朝着许宥一揖。
许宥吓了一跳,“你这是作何?你我之间,大可不必如此,有话直说就是!”何况,你可是那位的未来大舅子,我可惹不起啊!
“怀安,你该知道我妹妹被陛下赐婚给了薛大都督之事吧?”傅明琰倒果真不与他客气,有话直说就有话直说。
许宥反倒愣了愣,听着话题到了这儿,眼底闪了闪,“这自然是知道的,怎么了?”
“你不是在安西军中待过吗?想必与薛大都督应是相识?”傅明琰又问,眼睛直直盯着许宥。
许宥眼角余光瞥了瞥身后不远处,如同木头般杵在窗边的影子,点了点头,含糊道,“算是吧!”毕竟,他们并不只是相识而已。
“太好了!”傅明琰笑叹一声,“那你可知薛大都督的尺寸?”
“尺寸?”许宥惊岔了声,感觉到背后冷风嗖嗖,前头傅明琰一脸莫名,他才扯扯僵直的唇角,放缓嗓音,“什么尺寸?”
傅明琰狐疑地蹙眉看着他,“还能是什么尺寸?自然是衣裳尺寸啊。”
“啊!衣裳尺寸……”许宥长舒一口气,笑得讪讪。
傅明琰看着他,一脸的一言难尽,一段时日不见,怎的越发疯了,找他到底靠谱吗?“是这样……我妹妹,人家都说女生外向,果不其然,这还没有成亲呢,就想着要讨好未来夫君了,上赶着要给人做衣裳,偏偏又没有尺寸。这不,闹得我只能帮着她想法子,求到你这儿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是了,今天见着云安郡主时,人家就是在云锦祥的门口呢。许宥笑着往身后一瞥,眼中几许兴味夹带着满满的促狭。
他在往哪儿笑呢?傅明琰往他身后一看,只瞧见一个影子般杵在窗边,面容都隐在暗影里的护卫,眉心皱得更紧了,“不过这尺寸若非亲近之人也未必知道,我就想着你在安西军中待过,总认识些人,有门道,能不能想想法子,帮我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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