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我和姑爷怎么说的。我想想,我说听说厨下有个荆州来的苦命女子,相公拿了家里的银钱去了京城,结果一去不回,听人说已经死在京城了。她千辛万苦从荆州跑到京城来想把相公的遗骸迁回故乡,可谁知道居然发现他的丈夫没死。反倒是做了京城的大官,还娶了有钱人家的女儿。”
“那个苦命女子找到丈夫,想讨个说法。但那丈夫不愿认她,给了她一些银钱让她回老家。应该就是这么说的。”
“那你后来看到你们姑爷什么时候去的教坊司,他在教坊司做什么?”
黄玉说道,“自从姑爷写了话本子挣了不少银钱后,我就不去教坊司做事了。但教坊司客人挺喜欢我做的酥酪,教坊司厨下的卢娘子就让我每个月初一和初五过去做一次。”
“这个月初一,我去教坊司的时候,就看见了我们姑爷走进教坊司。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姑爷很少去这些地方。我跟着他看了一会,他先和教坊司的乐署丞白永成说话,然后又和几个女妓说话。后来上了二楼,那里我上不去。回来后我就同小姐说了。”
一直听着的苏黄哲敲了敲桌子,说道:“你去教坊司做事是两年前的事情吧?你和王青彦说邱月娘的事情是什么时候?王青彦写《桃红记》又是什么时候?”
黄玉低头想了想,“我应该是在教坊司做了半年的时候遇到邱月娘,那时候她刚来教坊司,一到休息的日子就跑城外的义庄查她的丈夫。大概过了几个月吧,她有次边杀鱼边和我说,她准备回老家了,实在找不到人。我当时还劝她留在京城,毕竟这里能找的活计多,糊口没问题。荆州那么远,家里有没有亲人,何必呢?”
“她说京城终究不是故乡,再说家里还有个上了年纪的舅母,扔她一个人也不放心。我们也就不多说什么。后来突然她回来说她看见她丈夫了,居然没有死。反而做了京城的官儿,还新娶了妻。可她丈夫不肯认她,只给她一些银钱把她打发了。”
“这事厨下的卢娘子也知道,卢娘子还劝她来着。教坊司里待久了,这种事太多了。多少女妓被男人耽误了青春。卢娘子就说,你拿些钱财就算了,变心的男人就是变臭的鱼,勉强吃下去也是拉坏肚子。邱月娘说她当时就拿了她丈夫给的钱袋子,明日就走。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么。”
“这事儿应该是去年的年初的时候。我在家里伺候小姐和姑爷吃饭时,就顺口说了。我们小姐就说这故事不错,让姑爷可以写一写。”
“我们姑爷刚开始还不是很乐意,随便写了一下,没想到卖的很好。他便一集接着一集的写。如今快要写到大结局了,价钱也卖的更好了。”
安影又问道:“你曾看到王青彦在打听人?打听什么人?”
黄玉听到这个激动起来,她着急说道:“对对,你若说有什么反常,就是姑爷在街上打听人。上个月初三还是初五,应该是初五,我亲眼看到他问街头巡视的捕快,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子去京城府衙告状。”
“捕快说没有。姑爷还有些诧异。然后我正想上去问问姑爷,他又不见了。”
黄玉被带下去以后,郭熙就说道:“这两人应该没问题。现在我们查案就两个方向,一是追查王青彦在户部的事情,还有和齐国公、程侍郎的关系。二是追查王青彦作为青鸾公子身份写话本的线索。”
郭熙挠了挠头上稀疏的毛发,“苏大人得定一下方向。我们现在的人手只够跟一个线索。我觉得三个案子有联系的话,还是得跟第一个。如此一来,王青彦在户部经手的事项都要过一遍,这可是个大工程。而且涉及账籍审核,这个不是我们擅长的,还得要陈大人拨几个得力的人过来。”
云攀翘起了腿,“我觉得这案子现在还不明朗。王青彦去教坊司的事情,会不会和程侍郎有关?先别急着定方向,有些东西还得排查一下。”
苏黄哲看了看一直在小本子上涂涂画画的安影,问道——“安司直,你怎么看?”
安影说道:“我觉得查王青彦作为青鸾公子身份的这条线索是当务之急。至于和程侍郎的关系,我倒觉得可以放一放。”
云攀回头看她,“你为什么这么说?”
安影点点头又摇摇头,“刚刚黄玉说的事情,加上上次我在姜阿才那里听到的事情,我觉得有几个疑点。”
郭熙有些不赞成,他对安影说道:“安司直,你是不是太关注这个《桃红记》的故事了?这个事情和案子有直接关系吗?”
一直没机会说话的小易终于找到了机会,说道:“安司直,你是不是觉的这个凶手和前面两起案子不是一个凶手?这个案子的凶手更关注这个话本子?”
苏黄哲看了看小易,笑着说道:“哎,你怎么会这么想?来,说说。”
小易一下来了精神,站起来说道:“你们看,青鸾公子的《桃红记》每日要卖几百册,这还只是京城卖的数量啊,过几日还要去南边北边卖,这银钱可不好说。特别是现在就剩个大结局,肯定是卖的最好的一册。这个凶手肯定是某个书铺派出的人,从现场偷走王青彦的所有稿子就能知道。目的就是为了用最后的稿子获取钱财。”
苏黄哲叹了口气,云攀也按了按脑袋,说道:“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
又朝安影说道:“你说的疑点是什么?”
安影打开她的小本本,边写边说道:“姜阿才说他在厨下偷听到二人对话,也就是说这个丈夫知道了邱月娘在教坊司厨下做事,他特地来找的她。”
“这算什么疑点?”小易不明白地问道。
“黄玉讲的故事里很重要的信息就是邱月娘是在什么地方看到了她丈夫,而且已经和她丈夫碰面,而且两人交流过后达成了一致,可能过程不怎么愉快,至少邱月娘拿钱走人这事儿是定了。”
“可姜阿才在厨下听到故事,则是这个丈夫在教坊司里和邱月娘还在商讨事情,两人并未达成一致。”
云攀皱眉道:“确实是疑点。可你不觉得我们应该把重点放在王青彦身上?”
第20章 蹊跷
安影说道:“对,王青彦是重点。但我总觉得这个事情很蹊跷。还有就是王青彦打听的人是谁?还有多问题要解决。”
云攀瞧了瞧她,说道:“首先要找百戏坊的坊主。”
“对,王青彦每晚都在百戏坊排练,当天他怎么回家的,和谁回家的查一下。然后很重要的事情,王青彦为什么要找百戏坊排这个《桃红记》?”
小易站起来说道,“王青彦为什么找百戏坊排这个杂剧?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一般来说话本子出完大结局才会出杂剧。这样既能保证话本子的销量,也能给杂剧做好宣传。很少听说话本子出了大半突然去排杂剧的,我看他夫人也不是很理解。这个好好问问坊主。”云攀说道。
郭熙看看苏黄哲,说道:“苏大人也觉得还是先跟着青鸾公子这个线索?”
苏黄哲点点头,“就按着这个线索走。我和安影再去一趟教坊司。小易,你去问问捕快,王青彦到底在打听什么人。”
“至于,老郭,我有几个重要的事情麻烦你去调查。”苏黄哲写了一张纸条给了郭熙。
在去教坊司的路上,苏黄哲看着眉头紧蹙的安影,不由有问道:“其他事情我看你都想的差不多了,但我也有些奇怪你为何这么关注这《桃红记》?关于这点你怎么想的?”
安影回头看看含着笑的苏黄哲,眉头慢慢放松下来,她组织了下脑子里混乱的线索,“我其实没有证据,更多的是直觉。我昨夜把《桃红记》看了一遍,里头有太多细节的描写,这种描写在话本里其实有些没必要。”
“什么意思?”
“我举个例子,他描写桃红的时候,说她操着荆州口音,笑着指着梨说给我一些泥。又写她在京城找了个大通铺睡觉,通铺后头是鱼行,每日早晨就能闻见浓浓的鱼味。”
“这种细节的描写,很有可能是亲耳听到或者感受过,或者有人细细和他说过。”
苏黄哲手指不由自主地想找个地儿敲一敲,可发现没地方敲,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你看得仔细。我倒没这么仔细去看这个话本。”
安影又说道:“还有,就是我们那日在齐国公府看了几眼杂剧,当时正在演结局。”
“小桃红跳江,黑心的丈夫成了驸马,又封了战功。然后有仙子相助,小桃红终得复仇。”
“嗯?然后呢?”
“虽然话本的大结局没出来,但是从前面的发展来看,其实和杂剧有些不一样。”
两人正说着,教坊丞袁翼已经迎出来了,小心问道:“苏大人,可还还有事情?”
苏黄哲边走边说道:“朝奉大夫王青彦是不是来过这里?”
袁翼按了按脑袋,“哎呀,这次又是王朝奉的事。最近这是怎么了,王朝奉出什么事了?”
“怎么你们挺熟?”
“王朝奉算是老朋友了。他那会不是从户部下来了么,生活不大容易,就来找我帮忙。”
“刚好他文采好,又懂些乐理,就帮我们这里的乐师女妓写些曲子词。”
“这么说他和你们这里的人都熟?那你知道你们厨下有个叫邱月娘的杀鱼烧火的女子吗?”安影问道。
袁翼眯眼看了看安影,“这位小官人,我管着偌大的教坊司,上百口人呢,你说我若是单单记得厨下杀鱼的仆妇,那八成都有问题了。”
安影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袁翼又说道:“不过他那时候总在楼上和乐丞一起谱曲子。哎,就是乐丞白永成,他们两又是同乡,你们倒是可以和白永成打听打听。对了,王朝奉到底出什么事了?”
“死了。”安影一扭头就走了。
白永成听到来意来,眼泪倒是先流了不少,好容易抽泣完了,他才吸着气说道:“青彦是我老乡,我们都是荆州人。他妻子得了重病,他那时候有被户部革了官职,就来找我想办法。我就找了袁大人,让他在教坊司里给曲子填些唱词,又能把一日的饭食包了。”
安影听到荆州,有些激动地问道:“那你们是不是认识厨下一个叫邱月娘的女子?”
白永成不知道安影为何突然激动,他看了看苏黄哲,点点头说着:“认识。邱月娘也是我介绍来做工的。除了邱月娘,还有王青彦家的丫鬟。”
这下安影和苏黄哲有些不明白,“哎,王家的丫鬟是不是叫黄玉那个?她说她家老爷不怎么出现在教坊司,有一日看王青彦在教坊司还很奇怪。”
白永成重重地叹了口气,“青彦啊,就是心善,处处为别人考虑。当初他没了差事,来教坊司混口饭食,又不敢让家里知道,都是偷偷进出。后来又托我把家里的丫鬟安排来做事,更是瞒得紧,还好我们这里厨下的粗人没法到前头来。他就是怕他那妻子忧虑过重。”
安影明白过来,又回到刚刚的话题,“对了,后来王青彦不是自己写话本子了。可他家丫鬟又回教坊司看到了王青彦,他后面还在教坊司吗?”
白永成摇摇头,“他写话本子赚了不少银钱,一年前就不来了。前段时间他来,就是问我邱月娘的事情。”
“他可是问邱月娘去哪里?”安影攥着自己的小本本,边记边问。
白永成有些诧异,他说道:“你都知道了啊。”
“知道什么?”安影和苏黄哲都异口同声问道。
白永成看看他俩说道:“王青彦写的《桃红记》就是写的邱月娘的故事。邱月娘就是来京城找丈夫的,后来听说拿了一笔银钱准备回荆州老家去了。那天王青彦就是来找她,不过那时候月娘已经结了工钱走了。”
“你知道那个丈夫是谁吗?”安影激动极了,所有的答案就是他。
白永成奇怪地看着他们,“当然不知道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月娘怎么会和我说?”
苏黄哲看着一下激动一下突然丧气的安影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见着安影一下摊在椅子里,还跺着脚,嘴里念叨着:“这都不问一问吗?你难道没有一点好奇心吗?”
白永成不明白这刑部的小官人怎么突然如此,他摸摸鼻子,这时苏黄哲问道:“你说她不会和你说,那她会和王青彦说吗?”
白永成被这么一问便说道:“大人,这事儿我和青彦好几次试探过,可邱月娘却说怕连累我们,让我们还是不知道的为好。我想,青彦应该也不会知道。不过这话也说不定,邱月娘常和他一起走回家,相处的时间比我多一些。”
“邱月娘是个执拗的人,她从来京城那一刻起,就在寻找她丈夫,她连京城的大相国寺都没去看一眼。除了做工攒钱,就是去义庄找她相公的尸体。她那些钱才几个啊,她还小心翼翼地找个钱庄存起来,想着将来要雇人把尸身运回荆州。谁知道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白永成哭得不成人样,絮絮叨叨,一会说着邱月娘的事情,一会说王青彦的事情。
第21章 百戏坊
百戏坊的坊主池光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边上,示意旁边的徒弟赶紧端上汤水。
云攀瞥了一眼那只端来粗陶茶盏,轻轻摆手说道:“池坊主,我是来问问你们这个《桃红记》的事情。”
池光陪笑着说道:“不知道大人要问什么?这出杂剧小人们才演了十日,不知道哪里有问题,还请大人明示。”
“听说这句是青鸾公子亲自给你们排的?”云攀问道:“青鸾公子,也就是王青彦怎么和你说的?”
听到王青彦的名字,池光有些不知所措,云攀不等他说话,摆摆手道:“王青彦,朝奉大夫,也就是青鸾公子,前日被杀了。”
池光吓得跪倒在地上,他伏在地上,说道:“大人,大人,王朝奉确实就是给我们排戏的青鸾公子,但我们没杀人。是王朝奉自己来找的我们,说是要亲自把话本改成杂剧。”
“那澄碧堂那里你们怎么处理的?”
“澄碧堂的庄老板也来了,王朝奉就和他说了,杂剧就只有四出,情节内容比话本少太多。有些穷苦人话本子买不起,但是瓦市茶铺还是去得,若看了看以后喜欢,自然也会去买话本。”
“庄老板就有些松动了。然后王朝奉还说,他把大结局改了改,这样杂剧和话本的结局有些不同,观众肯定反应大,大伙就会讨论,这样市面上想看的人就多了。庄老板觉得有道理,就同意了。”
“那前日晚上他可是在你们这排演?”
“对对,最近一个月晚间王朝奉都在我们这里排演。他可上心了,从衣着打扮,唱词道具都事事亲为。他说要打磨才能出彩。你看,桃红在荆州的服饰,京城的服饰,都是精心设计。”
扮演小桃红的丁塞儿在一旁说着:“是的,大人。王朝奉把我出场的道具改了又改,前日他排到深夜,他不是很满意,说我最后拿的玉佩还是差了些意思,先这么演着,他再回去想想。他走时已经快子时了。”
云攀想着百戏坊的住的院子离王家大概走路也就半刻钟的样子,看来他出了百戏坊就直接回家,这样就和王家女眷说的时间对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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