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黄哲笑着点头,很好,她的思路马上转过来了。
“是的。我觉得胡青青手指受伤从头到尾就是个偶然事件。濮阳升也没有办法确定胡青青手指受伤之后,一定会让袁樱替她弹琴。”
云攀也瞬时明白过来,“所以茶铺里赵云升、柳锐一行人,只是为了胡青青而已?袁樱她就是个意外?”
苏黄哲点点头,“从目前的证据来看,至少在茶铺里的时候,袁樱不是目标。濮阳升为什么隐藏在口供后面,因为他确实不是主角。”
“另外,安影你们有没有发现,船工的回答里风口渡三人中第三人把胡青青和袁樱送上船之后离开。”
云攀立刻接话道:“这人应该是赵云升吧?吴大的口供可以证明...”
苏黄哲看看安影,“你觉得呢?”
安影摇头:“如果这人是赵云升,他原本答应陪同胡青青一同上船,且胡青青对柳锐他们是有抵触,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赵云升若是离开,胡青青是不会那么痛快上船的。”
“可船工的口供,胡青青和袁樱很痛快地上船?”云攀一拍手:“所以那个人就不会是赵云升,而是另一个深得胡青青和袁樱信任的人。”
“这个人是谁?”云攀又来回踱步,“啊,这种案子好废脑子啊。老潘,给我上点补脑子的菜来。”
安影举着筷子,雀跃地等着云家管家上菜,云家实在太好吃了。
苏黄哲瞧着安影的样子,笑着道:“你倒是安稳。”
云攀瞧安影一脸满足地吃着炙羊肉,没好气地说:“你这家伙心可真大。我想不明白,我饭都吃不下!”
安影吃完了羊肉,才擦擦嘴道:“哎呀,你家简直是天堂,这也太好吃了。”
一旁的管家笑得合不拢嘴,“安主簿若是喜欢,明日我让厨房再送点儿。今日怕大人吃多了不舒服。我已经叫下人等会煮些助消化的汤水来”
安影连忙谢过,苏黄哲继续慢悠悠地吃着,“你说说吧,看你的样子大概是想通了。”
安影摇摇头,“其实有些没想通,不过不影响案件。”
“刚刚苏大人一番话,已经把案件大致厘清。袁樱很有可能是袁家悄悄让家中女眷去其他地方教授舞乐时被濮阳升瞧见,袁家估计心里也知道,而且多半这事并不光彩。”
“所以我们在袁家询问张氏时候,他们几个把这事儿说成是胡青青带着袁樱,这样一来维护了袁家的名声。”
“柳锐一行人一开始确实是只打了胡青青的主意。只是没想到,袁樱意外上了船,濮阳升认出了袁樱。”
“随后就有了柳锐和濮阳升奸污的事情。但是,袁家不愿意自己女眷外出的事情被人知道,濮阳升更不愿意把自己奸污官宦人家女子的事情曝露出来。二者达成了默契,只是牺牲了袁樱。”
云攀又道:“那到底是谁送他们上的船?”
“你想想是谁把袁樱带回来的?”
“袁翼!”云攀惊讶地脱口而出,又回头看安影道:“这怎么可能?”
“根据张氏的口供,袁樱被扔到河里,袁翼是要多巧合才能刚刚遇见他们?无非是袁翼知道袁樱在船上,也知道船的游行路线。再加上送她们两上船,肯定是她们两都很信任的人。除了袁翼,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既认识船上的人,又深得袁樱两姐妹的信任。”
云攀有些不能理解,他似乎在对自己说:“那袁翼报什么仇?他不该杀他自己吗?”
安影道:“有些人向来对自己宽容,对别人严苛。这就不是我们要追究的了。”
“明日,我们去翠凝院问问,核实一下濮阳升的情况。”
苏黄哲点头道:“目前苏州案件的基本情况便是如此,袁翼的作案动机可以确定。只可惜,没有任何证据。”
云攀道:“把事情来龙去脉写清楚,让黄尚书定夺不行么?”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这就是个故事。”苏黄哲皱眉道:“你也是刑部老手了,这点规矩不能不懂吧?这案卷别说黄尚书了,陈东都能给你撕了。”
安影想起那日欲言又止的刘二,说道:“我觉得教坊司的刘二可能知道些什么?这几日太忙,我一直没抽出时间来找她。等回京城,把她叫来再问问。”
云攀不以为然道:“袁翼是她恩人,她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告诉我们。”
第100章 刘二
翠凝院的戎心月早已收到安影的提前送来的口信。
“三位大人,你们若要问濮阳升的事情,就得找上了年纪的女妓。我们这里几年就得换一批人,现今留下来的只有蓬韵姑姑。”
戎心月说道:“她年岁已大。原本女妓上了年纪,都是落得个孤苦无依的下场。东家心善,将上了年纪的女妓都做了安排。蓬韵姑姑就被送去了沈家的成衣铺后头做事。钱财虽不多,但总比在妓馆里好。”
安影点头,“沈太太做事总是妥帖。”
蓬韵进来行礼后,说道:“各位官爷安好,戎大家说大人想知道濮阳家三公子的事情?”
“正是,你知道什么都和我们说一说。”
蓬韵紧蹙眉头,“濮阳三公子十多年前常来,翠凝院里的姑娘都知道他,因为他...”
蓬韵低头咬牙道:“他脾气差,又粗鲁,姑娘们都不喜欢他。那时候,他最喜欢点的姑娘叫兰梦。兰梦年纪不大,又刚刚接客,每次伺候完濮阳三公子浑身都是伤。好几次都哭着不愿接濮阳公子,都是妓馆的妈妈哄着。”
安影问道:“濮阳升有没有提及过什么其他女子?”
蓬韵很快说道:“濮阳三公子当初看上兰梦,就是因为兰梦弹了一支琵琶曲。”
“兰梦事后和我们说,濮阳公子一边要她一边喊她樱儿。我们几个就猜测那个樱儿就是濮阳公子的意中人。”
“因为濮阳公子过于粗鲁,凝萃苑的郭妈妈特意打听了一番,就想着顺着公子的喜好来伺候。”
安影三人顿时提起精神,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蓬韵微微挑起眼角,说道:“没想到打听出来的是苏州城里算是有些名头的袁家姑娘。濮阳公子说是在城里哪个财主家的家宴里瞧过袁家姑娘教人弹琵琶。”
“郭妈妈想着好歹也是袁家的小姐,怎么能打听出什么消息。可谁知道,翠凝院的几个舞乐师傅都偷偷来说,袁家败落了,家里的女眷都在外头揽活儿。虽说都是掩了姓名,但内行人都知道。”
云攀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还是化为一长叹。
“兰梦就处处学袁家小姐弹琵琶的技巧,可算是把濮阳公子哄住了。我们都以为兰梦好日子到了,谁知道!”
蓬韵扯着手里的帕子,身子忍不住颤抖道:“不知道哪里突然惹了濮阳公子,兰韵被伤的浑身是血,特别是...”
“郭妈妈叫了大夫,可伤的太重了,没几日兰韵就死了。濮阳公子就给了郭妈妈二十两银子,一张草席就把这事儿盖了。”
蓬韵似乎还沉浸在悲伤中,哆嗦地说道:“我们其他女妓都吓得不行,怕濮阳公子下一个点的就是我们。”
“但是濮阳公子后头就不来了,听说调去了京城。”
回京城的路上,云攀时不时叹气道,“没想到袁家竟然这么不堪。”
苏黄哲笑了笑,“云攀,大家族下面的肮脏事你听得还少吗?”
云攀低着头,“我听过,没见过。袁翼与我大伯向来交好,又常常在我们云家弹琴。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他讲亲妹和表妹送上恶人游船时的想法。”
安影摇头:“我觉得袁家落魄,袁翼和张氏应该也在外谋生活。他送袁樱和胡青青上游船的时候,大约没有想到是这个下场。”
“而且。”安影转头看向苏黄哲和云攀说道:“我不觉得袁樱教人弹琵琶是件不堪的事情。不过讨口饭吃而已。不堪的是掩盖事实的袁家人,更不堪的是残忍暴虐的濮阳升。”
云攀和苏黄哲沉默,没多久苏黄哲便道:“小安,你说的很对。袁樱和胡青青都是好姑娘。”
“另外,袁翼的作案动机已经明朗,缺少的是证据。”苏黄哲道,“案子拖得时间越长,证据就越难找。”
安影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云攀又想伸过头去看看,安影干脆把本子摊开道:“我打算回去先找刘二。”
“刘二死了?”安影惊讶地脱口而出。
三人马不停蹄赶回京城,跨进刑部的那刻,小易就迫不及待地和他们说道。
云攀慢慢地转过头看着安影说不出话来。
安影问道:“案卷呢?刘二的案卷呢?”
小易挠挠头,“是自杀,昨晚教坊司报的案。我之前听你说起还要找刘二问话,才回来和你说。京城府衙都已经结案了,案卷也不会到我们这里。”
安影回头看向苏黄哲,苏黄哲朝她点点头。
收到信息的安影把包袱一扔,就朝外面跑去。
云攀和小易急忙跟着她一起。
小易问云攀:“刚刚小安和苏大人是什么意思?你懂了?”
云攀摇头道:“我懂个屁哦。跟着小安先跑起来。”
朱一贵看见气喘吁吁的三人,诧异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安影拉着朱一贵:“朱仵作,我来问教坊司刘二的案子。怎么回事?她怎么死的?确定是自杀吗?”
朱一贵一听是刘二的案子,更加奇怪地说道:“这是京城府衙的案子,你们刑部来凑什么热闹?你们自己案子都没查完吧?”
安影喘了口气道:“朱仵作你有所不知,这个刘二是我们案子的重要人证。你快告诉我,刘二到底怎么死的?”
朱一贵掀开白布,一下把安影吓了一跳,她不擅长看尸体。
朱一贵耐心地地指着刘二的手腕说道:“她是割腕自杀的。流了一夜的血,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估计血都流干了。”
“你看,割腕当然是有可能他杀。但是刘二身上无伤痕,这就说明没有胁迫。再看她手腕伤痕,明显地先重后轻,符合自己割腕的特征。”
安影突然打断他的话道:“伤痕的特征可以模仿。如果有人把她迷昏,再模仿自杀的割法,是不是就能做到了?”
朱一贵顿了顿,“你说的这种也有可能。”
又说道:“你怀疑是他杀,是被人灭口?”
安影点点头,“刘二没理由自杀。”
安影看了刘二一会儿,慢慢替她盖上白布。
回刑部的路上,云攀忍不住问道:“刚刚你和苏大人什么意思?我没跟上你们。”
安影低着头说道:“他去京城府衙接过这案子。我去仵作那里和案发现场调查。”
第101章 默契
云攀瞄她几眼,心里嘀咕,这丫头才来了多久,居然和苏黄哲那家伙这么有默契。难道是我自己天资差了一些么?我怎么就不能明白苏黄哲那家伙想干什么?
他又想去问安影,但看着安影紧蹙眉头,嘴里一直嘀嘀咕咕,晓得这会安影正全神贯注地考虑案子,便默默闭上了嘴,静静地跟在后面。
可惜,云攀的体贴很快被打破了。
“小安!小安!”原本在街上走着的梁素看到安影和云攀,激动地大叫起来。
云攀恼怒地看去,那个梁家的傻小子,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把安影的思路都打断了。
安影也抬起头来,梁素的嗓门估计半条街的人都听见了,纷纷看着他们。
云攀和安影都不喜欢这种瞩目的感觉,倒是梁素不以为意,上前草草行了个礼就说道:“小安,云评事,你们从苏州回来了啊?快和我说说案子?是不是可以结案了呢?”
安影见周围人太多就和梁素说道:“跟我们一起回刑部再说吧,这大街上不适合谈案子。”
一行人到了刑部之后,梁素迫不及待得问道:“你倒是快跟我说呀,到底案子怎么样了?快急死我了,我这几日都在想你...”
云攀一拍他脑袋,“你瞎说什么。按理我们都不能把案子的情况透露给你,看你提供了重要线索的份上才和你说。你别得寸进尺。”
安影只是简单说了一下苏州之行的调查结果。梁素沉默了半晌,开口道:“原来袁翼的动机在这里。”
安影又说道:“其实我们没有任何证据,那只能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我们也没有办法将袁翼定罪,所以案件都停滞在这里。”
“你还记得刘二吗?”
梁素摇摇头,“刘二,哪个刘二?”
“就是那天在街上拦着我们的刘二,他是教坊司的伺候门外伺候的人。那天拦住我,她不是欲言又止,其实有可能发现了什么事情。昨天她被发现死在了自己屋中。我怀疑是袁翼灭口,现在一切线索都断了。”
云攀一拳砸在桌子上,狠狠地说道:“这个袁翼...”
梁素瞧了瞧云攀,慢慢说道:“其实仔细想想,我倒是觉得袁翼做的没错。濮阳升三人泯灭人性,奸污良家女子,苏州府衙一群人徇私包庇,袁翼只能自己替自己做主,自己替自己伸张正义。”
“他没有其他渠道才杀了仇人,我倒是敬佩他的胆色。正所谓天道昭昭,非替而自明。替天行道,乃秉正义。”
安影皱起了眉头,云攀也正要说话,外头走进来的苏黄哲开口道:“梁素,替天行道滥用私刑,你在金陵府书院读的什么书?!”
梁素听了苏黄哲的话,脸色稍微一变,但仍有些不甘心地摇摇头。
他还是嘀咕道:“那也不是官府的人徇私枉法才使得律法无用,逼得他做出犯法的事情。”
苏黄哲坐下说道:“官府的失职失责也会受到严惩。”
“替天行道,所谓的天和道是什么?”
安影上前说道:“正是如此,每个人的心中的道并不相同。若是每一个人都觉得律法官府给不了自己公平,都以私刑来解决问题,那么整个大启岂不是乱套了。”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苏黄哲看着梁素说道。梁素是个好苗子,若是将来进了刑部,定是一代名臣。但他身上有种和安影一样的特质,不惧规则,这样的人容易成事也容易坏事。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梁素低声自语,忽而又惭愧地拱拱手,“苏大人说得对,学生狭隘了。”
苏黄哲这才看向安影说道:“刘二那里你看出什么了吗?”
安影摇摇头,“只能说有他杀的可能。”
苏黄哲扔出一卷案卷道:“京城府衙的勘察记录。”
“我看了,没什么疑点。”苏黄哲点了点桌子,“所以刘二到底发现了什么?”
安影随手拿起翻看,一旁的梁素还在念道:“刘二,上次那个拉你说半天话的小丫头。我想起来了,她那天不是说着你的鞋,突然脸色变了。”
安影猛地抬起头来,拉着梁素问道:“你说那天她是说着我的鞋才变了脸色?”
梁素摸着脑袋,“对啊。你没注意吗?她一开始挺开心地说和你有双一样的鞋,就是那鹅黄色的。说着说着,她脸色突然变了,然后就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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