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冰柔柔声说道:“是呀。”
谢冰柔没说别的,可谢青缇心里却是更加好奇。谢青缇心里想,可平日里却瞧不出来。
平日里是谢青缇跟沈婉兰不对付,见面了都要冷言冷语几句。反倒是秦玉纨,人家平日里总是和顺的性子,虽不热络,可也没对沈婉兰发什么脾气。
可有些事情本就不能看表面的,谢青缇在这个家实在是太单纯,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言语里也不懂掩饰。
谢冰柔又忍不住揉揉自家妹子的脑袋,她却想到了沈婉兰,沈婉兰平日里打扮得素净,却其实也是极标致的美人儿。
只不过沈婉兰总是素衣素妆,生生将自己艳色压下去几分。
这样刻意避妆,是因为沈婉兰素来是这副性子,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一个女郎的美丽,是会惹来一些觊觎的,更何况她并不是谢家血脉。
从拂雪阁离去的秦玉纨身躯却是在轻轻发抖。
她没想到谢冰柔居然敏锐如斯,竟看出这桩隐秘的情事。不错,她年轻时确实对谢云昭有一些很微妙的心思,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秦玉纨成了亲,纵然对丈夫不满意,可终究是极爱惜自己儿子的。
对于谢云昭那两个女儿,秦玉纨至多也不过酸几句,其实并没有起心思去计较。
后来她笼络谢青缇身边的婢子,本意倒不是冲着谢青缇,而是想着逐走沈婉兰。
正如谢冰柔所说那样,若谢青缇跟沈婉兰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被逐走的一定会是沈婉兰。
沈婉兰当初以身引敌,被谢云昭收为义女,后又长居谢家。她出落得如花似玉,天长日久,谢济怀竟瞧上了沈婉兰!
可沈婉兰总归是济怀的长辈!
这些事情若传出去,还不知传成什么样龌龊的样子,她不想济怀名声受损。
每次看着如花似玉的沈婉兰,秦玉纨心里就会升起一缕恼意,只因沈婉兰这么一副模样,方才惹得济怀神思不属。
此女狐媚,也不知晓会使出什么样手段。且沈婉兰心气儿也高,眼界更高。那女娘一门心思攀高枝,自然瞧不上谢济怀。她整日里使手段笼络那元四郎,无非是看中元家门第。也因如此,谢济怀心生不满,私底下有一些极暴躁的抱怨。
是,那元四郎确实没有什么好,性子温吞,又不懂做事。她的儿子也不过是输在门第上,所以被沈婉兰挑剔。
也难怪济怀心中不平。
可秦玉纨也真怕谢济怀闹出什么事来,于是她一番盘算,终究是还是盼将沈婉兰逐出谢府。她想到谢济怀私底下提及沈婉兰时样子,便不由得升起一缕害怕。
可现在这件事却被谢冰柔给看出来了。那女娘在敲打自己,大约不愿自己夺她婢女,收买婢仆,又或者想逐走沈婉兰。
秦玉纨的手却在发抖,她忍不住想谢冰柔究竟是怎么知晓的?
一个十来岁的女娘,却仿佛深沉得如一泓沉水,将那藏于暗处的私隐看得清清楚楚。难怪送她回来的程妪都说她心思深,言语之间畏惧得紧。
秦玉纨手发抖时,沈婉兰的手也不觉轻轻发抖。
此刻沈婉兰已经漱了口,洗去脸脂粉,露出了一张清水芙蓉般的脸。只她方才哭过一场,眼眶和鼻头还是发红。
她想到今日谢济怀居然闯入了自己的院子里来,还跟自己说了那么些无礼的话。她念及谢济怀眼里那幸灾乐祸的恶意,于是就一直忍不住抖。
其实她刚来谢氏时,谢济怀是看不上她的,嫌弃她门客之女的身份,也给了些脸色看。那时候倒还好,她不过都忍了下来罢了。
可伴随天长日久,伴随这时光荏苒,当年的女孩儿一天天长大,也出落得有几分姿色,于是谢济怀看她眼神也变了。
哈,谁会看上谢济怀那样的人?他既势利,又薄情,还满身的自以为是。青缇会说元四郎不好,可元四郎不但出身高门,还会在自己跟前伏地做小,在自己跟前小意温柔,满心觉得委屈了自己。
元四郎虽诸多毛病,但与谢济怀一比,那可真是云泥之别了。
而自己若与谢济怀有私,那传出去便是一桩丑闻,丑闻里最倒霉的还是女子,更何况自己还是这样的出身。她是门客之女,于是别人会说怪道如此不知礼数,连唤她姑母的男子都要勾搭。
哈,哪怕是谢济怀自己,以他那样的秉性,也会觉得他纵然动心也是自己狐媚的缘故。如若因此影响了谢济怀的仕途,谢济怀怎会不加以迁怒?
男人的卑劣都能在谢济怀的身上看到,她连眼神都不想给谢济怀。
当她挑中元四郎时,谢济怀居然还怒不可遏,他凭什么?可谢济怀又放不下元家这个关系,真是可笑。
所以她一直很想要嫁出去,但她心高气高,又绝不能为了逃出谢家随便挑了人嫁了。她筹谋许久,最后挑中了元四郎。
阿斐是她溺水的浮木,她必定是要好好抓在手里的!
森林之中万物向阳而生,哪怕是一缕碎隙里漏下的丁点儿阳光,都会有藤蔓急切的蜿蜒攀附而上。
第024章 024
到了梧侯寿辰那日, 谢冰柔也随去赴宴,也算是谢冰柔第一次正式现身人前。谢冰柔倒并没怎样紧张,反倒在马车上思索案子。今日梧侯做寿,整个梧侯府也不免热闹起来。只要薛留良不再闹腾, 那么一个不序齿的庶子之死本便不是什么大事。这样的喜气洋洋里, 就连京中那些血腥的之气也被生生压下了下去。
如今胤都死了三名女娘了, 不过朝廷并不愿意闹得人心惶惶,所以将这桩案子压了压。第二名死者邓妙卿的死被闹得沸沸扬扬, 然而第三件凶杀案却被压得悄无声息。
据说林雪瑛尸首方才发现,官府甚至都未曾验尸, 当日就匆匆下葬。
也是, 京中每年发生的案子甚多, 因为整个胤都人实在太多。这个蓬勃发展的新锐帝国已趋向和平,国都也不断在扩大延展,于是形成了庞大的人口规模。
谢冰柔也只打听到第三桩案子只言片语, 死者名叫林雪瑛,是个商户之女。她家境虽然富庶,但是并非达官显贵,于是她的死在刻意压制之下也并未能翻起什么波浪。
死去的几个女娘身份有别,共同处都是年轻貌美。
一缕隐秘的担忧却不由得涌上谢冰柔的心头, 她恰巧见过两个凶杀现场, 而那凶徒手段亦是日益残忍。第二名死者邓妙卿并未被削断手指,可到了林雪瑛, 凶手又增加新的花样。
官府虽然压了下来, 可那凶手却未必肯罢休。那凶手是不会乐意被压下风头的!她想到了第二名死者邓妙卿, 对方身躯被放在树枝之上,向着官道人来人往之客展露一份血淋淋残忍。而这又与第三名死者林雪瑛的死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方尸首离主路只有几步之遥,同样用兵刃高高钉在墙壁之上。
凶手显然有些享受在别人眼皮子之下行事的刺激。
他血淋淋的残忍是需要展示的,是需要世人瞩目,加以畏惧和惊叹的。如今官府这样压制,那凶手一定会十分不甘心。一只不甘心的野兽自然是会更加急不可待的去证明自己。
那些心思流转间,谢冰柔忽而又想起了一事,那就是自己两次撞见凶手的案发现场当真是一种巧合?第一次也罢了,那么第二次呢?
又或者那凶手一直便在自己左近,一直在窥探自己?
想到了这儿,谢冰柔通身泛起了一缕寒意。
这时节,马车已经到了梧侯府。
谢冰柔下了马车,这次随谢冰柔来的还有谢家其他女眷,当然还有沈婉兰。沈婉兰当然已经知晓了元仪华的点评,可她还是坦然来此,没什么不好意思。
沈婉兰一下马车,顿时光彩艳丽,当真美艳不可方物。
飞仙髻、点绛梅,彩珠金钗以饰。
妙娥娇艳,一袭百花穿蝶深绛曲裾裹身。
沈婉兰盈盈站定,令人眼前一亮。
她原本便是个极美貌的女子,只是平素着素衣淡妆,生生压下了自己几分艳色。如今沈婉兰刻意打扮,却再无掩藏。
温蓉这个谢家大夫人瞧在眼里,也不觉皱了一下眉头,暗暗有几分担心。
今日本是谢冰柔第一次正式现身人前,许多人也想看看传说中的谢五娘子是怎样样品貌。可往日里往素里打扮的沈婉兰却刻意盛装浓抹,艳色毕露,让温蓉落个措手不及。
如此艳色,恐有喧宾夺主之嫌,岂不是将谢冰柔的风头尽数夺了去?
那别人瞧着,又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们谢家女娘其实并不和睦?沈婉兰往日里低调柔顺,如今刻意张扬。旁人瞧见了,只怕还觉得五娘子对她怎么样了。
毕竟从前京中便有一些流言蜚语,说五娘子记恨自己长于川中之地,觉得沈婉兰占了她的机会。那些虽不过是些无稽之谈,却偏有些无聊人喜欢聊一聊。
那些心思流转间,温蓉心里就对沈婉兰有些埋怨。婉兰平日里柔顺听话,可今日不声不响这么打扮,也不知平日里的温顺有几分真。平日里自己待她与家里其他女娘并无差别,沈婉兰何必非要今日出风头?
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谢冰柔虽然是刚回来,温蓉心里还是更偏向谢冰柔的。
这样想着时,温蓉不免向谢冰柔打量,她也担心谢冰柔心里不快。
五娘子再老成,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娘子,说不定会沉不住气。倘若谢冰柔心存怨怼,面颊透出不快,落在别人眼里,说不定就会觉得谢冰柔小气不能容物。
好在谢冰柔容色平和,一如寻常,并没有什么怨怼之意。
温蓉这样打量,也安下心。她再细细一看谢冰柔,谢冰柔今日虽不似沈婉兰那般明艳夺目,但秀美沉润,也颇显内秀,果真是一派大家闺秀风度,不至于被沈婉兰给比下去。
温蓉心里更对五娘子多了几分喜欢。
明珠落于荒野,纵然蒙尘,却犹是明珠。谢云昭的血脉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哪怕养在姜家,也是足以夺目。难怪夫君一直惋惜,可惜这个阿弟英年早逝。
谢冰柔在要紧时候,总是会显得落落大方的。
沈婉兰冉冉一笑,拢着谢冰柔手臂入府,二人亲密无间,看不出有什么芥蒂。
梧侯府中,卫玄立足于一僻静之处,暂且并不愿意去应酬。
他知再过一阵,不但陛下恩赏会送至,元后还会亲至梧侯府,以示对梧侯的恩宠。
大胤开国的这些列侯总是极得意的,也素来受皇室尊崇,因为太祖当年与诸侯有约,得天下后共享富贵。于是着大胤的天下,是皇室与功臣们共享。
如今太祖纵然薨去,当今陛下亦对这些列侯功臣十分敬重。
想到今日元后亲至,卫玄唇瓣蓦然浮起了一丝轻轻的笑容。元仪华和薛留良的婚事不但是梧侯所期望,亦是皇后所想。
当初太祖与诸功臣有约,那便是非功臣不列侯,此句之后还有一句非列侯不相。陛下为限制相权,故而扩充宫中六尚之一的尚书,而太子身边的这些北宫舍人亦有异曲同工之妙,无非是拿内朝之力博弈外朝之力。
故而卫玄方才权势日盛,那无非是顺势而行。
而列侯之中,也有梧侯这样出身于楚地故而被边沿化的功臣。梧侯是有为相资格的,更足堪成为陛下与元后制衡朝廷的一枚棋子。
陛下令梧侯足够饥饿,而元后却手执柳枝,洒下这杨枝甘露。
那么在这样的局势下,也无怪乎梧侯决意杀死素姬,好了结那件事事。
四月的杏花正艳,梧侯府那一枝杏花开得正好,艳到了极致,又仿佛添了些俗。只是这样俗气的杏花在卫玄身侧一映,衬着卫玄雪色俊美的面容,便俗气全消。
花叶疏落间,一缕阳光顺着落至卫玄那挺秀鼻峰之上,又带着款款柔意落在他淡色的唇上。
他若冰雪初浇,凉意里浇出一缕艳色。
卫玄的锋锐是安静的,就譬如此刻,便有人窥不见他的存在,竟行至此处闹腾。
卫玄居然也认得其中几个主角。
那样貌姣好的女娘就是前日那位谢家五娘子,那日是个沉静淡然的样子,可今日这小女娘却轻轻皱了一下秀眉。
谢冰柔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皱眉的动作也很轻微。但倘若是卫玄观察她,那么她的情绪便毫无阻拦的表露于卫玄跟前,根本不能遮掩半点。
而谢冰柔之所以皱眉,是没想到谢济怀今日居然直接向自己讨要阿韶。
她以为自己已经跟秦玉纨说清楚,秦玉纨不至于这样点儿事都分说不明白。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拿捏透了谢济怀的性子,以为谢济怀纵然不快,也不会形于色。
可她倒是瞧错了谢济怀了,谢冰柔还以为谢济怀会装一装,未曾想谢济怀连这点儿气都受不住。
看来自己这个侄子比她所想的还要更不行,又或许他被秦玉纨宠坏了。
谢济怀可能当真以为自己跟青缇两个孤女前程是拿捏在他手里。他明知自己不愿,居然还仍讨要阿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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