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景娇听得呆住了,她没想到魏灵君当真是故意的,居然是有意羞辱自己。
从前她被魏灵君缠得烦了,确实私底下抱怨了几次,想来其中有一次被魏灵君听到了,于是魏灵君便记恨上自己。
那女娘竟是这般的记仇不记恩!
难道便因为那么几句埋怨,自己从前待她的好便一点也不算数了?
魏灵君那般惹人烦,做了那许多惹人厌的事,自己不也勉强忍耐,没曾想倒成了自己的不是。
这世间的大善人,莫不是非要十全十美,要好得一点错都挑不出,否则便活该被人怨恨?
景娇当然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
魏灵君找了许多借口,又反怪自己不是,但其实不过是因为魏灵君为人凉薄,什么都是别人的错处。
后来魏灵君便鲜少现身于人前,竟似被禁足在家中。景娇不知晓怎么回事,她心里暗暗猜测,说不准因为魏灵君的名声不好。
那时她也觉得是魏灵君活该。
可景娇也没想到,魏灵君能入宫参加太子选妃。
魏灵君从前没入过皇宫,又在家里待了年余,太子未曾见过她,方才偶遇竟看得目不转睛!
这样想着时,景娇就禁不住死死捏紧了手帕,心尖儿也不觉滋生出几分恼恨。
男人只顾着看女子容貌,却全然不顾那女娘品行好坏。
魏灵君今日确实好看,她在家里养了一年多,身上俗气也减了三分,很难看出从前的样子。
魏灵君当然也留意到景娇不善目光,也不觉冷冷笑了笑。
年余不见,景娇还是那么一副样子,仿佛受了天大委屈模样。
当初祖母故去,是大兄接自己回家。刚回京城时,魏灵君也跟这些京城的女娘相处不来。
那时景娇面容和善,主动示好,如常帮衬,魏灵君也是感激涕零。
她总在景娇左近,小心翼翼,刻意讨好,自以为两人是极要好的手帕交。
可原来终究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景娇素来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那一日,她也是听着景娇和别人谈话。
若不是亲耳听见,她怎么也想不到景娇居然是这样议论自己的。
她听着景娇不耐说道:“当初不过见魏三可怜,人前才帮衬她,谁料得到她居然便缠上我了,这整日里跟着我,实在烦人。她这个人又没什么见识,无趣得很,我可跟她玩不到一道。”
旁人便笑景娇:“谁让你发善心,偏充这个好人,如今下不了台。”
那时魏灵君听着几个女娘吱吱咯咯的笑,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听着这几个女娘滔滔不绝议论自己,说自己没见识,偏要充样子。景娇穿什么她便穿什么,东施效颦,好笑得很。
魏灵君若不亲耳听见,竟不知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的毛病。
最后还有人揶揄景娇:“阿娇,她虽是个女娘,莫不是还想跟你有磨镜之谊,看上你了?”
景娇便有些生气,轻啐一口,恼恨说道:“你少说这些个令人作呕的荤话,我看她是瞧上你了,借着我做筏子接近你。”
别人却笑:“是你找来的魏三,怎么推给别人。我瞧你要好好护着自己,可别让她占了便宜。”
还有人当真好奇:“你说魏三娘子是不是真个有些毛病,否则怎么不招惹两个名门公子,却偏偏来招惹咱们阿娇。”
魏灵君那时候快要气死了,可她却并没有冲出去。
也许因为她那时候胆子还太小,又或许因为她知晓冲出去不过是自取其辱。
不过是被人议论几句罢了,身上又没少块肉,这能是多重的罪?哪怕这么扯出来哪怕有人肯主持公道,那么至多不过让那几个女娘赔个不是。
人家才不会怎么样。
所以那日魏灵君什么都没有说,她忍气吞声回了家。
对着镜子,魏灵君便轻轻取出了一枚黛笔,描画自己的眉毛。
她一直喜欢都是男子,只是害怕露怯,又不知晓怎样相处,所以整日里眼巴巴跟随景娇,盼着能得几分庇护。
可是别人便嘲她不正常,觉得她必然是有什么缺陷,又或者不爱郎君爱女娘。
她们拿这样的话嘲笑自己,可谓是奇耻大辱。
魏灵君是有气性的,她当然要还回去!
然后魏灵君捏捏脸,看着自己镜子中模样。
其实魏灵君也留意到了,她的脸好似白了一些,五官也漂亮了些,好似开始变得美貌。之前她五官有点挤,现在慢慢舒展开来了,就连嗓音亦日趋于柔美。
其实她也留意到有少年郎开始偷偷打量自己。
难怪那几个女娘背后议论得这般起劲,只怕是嫉妒!
她渐渐会打扮了,也不必再去学景娇的穿戴。
说到容貌,她发现景娇也逊自己几分。
再后来,她便瞧见景娇迷上了那董家公子。
景娇平日里那么一个爱使性子的刁蛮女娘,在董家公子跟前倒装出一副假惺惺斯文样子。
魏灵君瞧在眼里,便觉得景娇很可笑。
而她也能让景娇更可笑。
那日春风轻拂,魏灵君手指似握不住手里那块帕子,任由手帕随风吹去。
董家公子替自己捡回来,魏灵君轻轻说了声谢谢,已发现对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这景娇放心尖尖喜爱的董郎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那时魏灵君心底就浮起了一缕隐秘的兴奋。
等她让景娇窥见自己跟这位董郎私会,魏灵君便更加快活!
她看着景娇那惊惶憔悴的面孔,便想到这个女娘是怎样恶意满满的议论自己,嘲笑自己。这口气她忍了许久,如今终于极为舒畅的打脸回去,使得自己心平气顺,身心舒畅。
她没有真打景娇几个耳光,可景娇脸色却比挨了几巴掌还难看。
魏灵君瞧得是津津有味,这才叫一报还一报。
可笑景娇居然还以为自己想跟那个董郎长相厮守,跑来嘲自己进不了董家大门。
那日自己图穷见匕,畅快淋漓倾述自己恶意,告诉景娇自己就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打景娇的脸。
而景娇的反应也让魏灵君更为笃定自己是对的。
哪怕自己说破当年偷听到景娇背后议论自己,景娇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显然觉得这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而自己却辜负了她的大恩大德。
景娇没流露半分歉意,她可没有不好意思,更没觉得她有犯错。
那么阿娇也是活该受此羞辱,她只配被自己那样报复。
如今自己貌美,不过惹太子多看了自己几眼,景娇就酸成个乌眼鸡似的,那样子看着就觉得十分可笑。
这时景娇却开口:“魏三娘子,今日皇后招待我等饮宴,又特意备上这宫中特有的玉醴浆,却不知你为何竟不肯饮上一口?莫不是竟然不喜?”
魏灵君赶紧分辨:“皇后明鉴,臣女自小身体不好,沾不得花粉。每逢沾染花粉,臣女必会喉头肿胀,无法喘息。这玉醴浆里以蜂蜜与花粉调味甜酒,虽芬芳可口,臣女却无福消受。此事不但家里人知晓,与我相熟的阿娇也知晓我有这个忌口。想来阿娇也不知晓这玉醴浆中调了花粉。”
一旁魏灵君的兄嫂韩芸亦起身作证:“臣妇亦知晓三娘子有此旧疾,故不能沾染此等甜酒。皇后一番心意,臣妇愿代三娘子饮之,免得辜负皇后恩赏。”
元后也不是计较这些小事的人,也只微微一笑,说道:“原来如此。”
明眼人都能看出景娇是故意为之。
如此言语,说不准元后心里会生出不喜。哪怕元后没有生出不喜,大约也会觉得魏三娘子身子太差,毛病又多,显得体弱福薄。
当然魏灵君分明也是不甘示弱,替自己分辨时候,又点名景娇早就知晓此事,令旁人知晓景娇是故意挑拨。
魏灵君体弱福薄又如何?景娇犯了口舌,年纪轻轻如此刻薄,也显得品行不佳。
谢冰柔本来津津有味看着大家扯头花,蓦然便觉出什么不对。
这不对的那个人正是山都侯夫人韩芸。
韩芸身为魏灵君兄嫂,方才替魏灵君解围,饮下了魏灵君那盏玉醴浆。
如今韩芸面露惊恐痛楚之色,起身走了几步,似想要说些什么,接着身子便虚软到地。
一时众皆哗然。
谢冰柔心中一惊,慌忙上前救治。
她匆匆扫过韩芸,韩芸面色痛楚,手掌按至腹部,大约是内脏不适,面色苍白之极。
谢冰柔扳开韩芸嘴唇,发觉她牙齿微微发黑,心中微凛。
接着谢冰柔飞快拔下自己一枚银钗,在方才韩芸饮下的半盏玉醴浆里搅了搅,发钗顿时变黑。
谢冰柔立刻说道:“回娘娘,山都侯夫人怕是中了毒。”
时下爱用银器验毒,是因流行的诸如鹤顶红、砒、霜等毒物皆提炼不纯,夹杂一些硫化物。
银器虽不能验全部的毒,但遇到硫化物却会变黑。
谢冰柔之前窥见韩芸牙齿微微发黑,估计是牙齿被硫化物侵蚀所致,故而大胆猜测韩芸玉醴浆中有毒。
骤然出了这么个事故,元后面寒若冰,其他饮下玉醴浆的女眷也面色惶恐。
不过除了韩芸有事,旁人皆没什么异样,只是脸色难看了些。
魏灵君似想到了什么,她面色大变,不觉离席而拜:“那毒酒是冲着灵君而来,没曾想是兄嫂代服,求娘娘定要寻出投毒之人,以还灵君一个公道。”
她这样恳求元后时,一双眼珠子却禁不住望向了一旁的景娇。
景娇脸色也是变了,厉声说道:“魏灵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含沙射影,居然还要趁机坏我名声。你自己都说,我是知晓你不能食下花粉,那么这玉醴浆你定不会饮,我又如何会在酒中下毒。”
魏灵君:“你行事向来粗心大意,大约是忘了,也不足为奇。你素来粗心大意,眼见我不肯饮下,所以方才人前故意逼迫,说我不饮下这玉醴浆便是对皇后不敬。否则,你为何竟这般关注于我,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谢冰柔:哎,这人还没死呢!
她掰开韩芸的嘴唇,手指按着韩芸喉根,让韩芸进行催吐。
韩芸吐了一轮,谢冰柔又给韩芸灌入了清水,再让她反复呕吐。
古代技术有限,谢冰柔通过这样手段,进行一个简易的洗胃。砷类毒物的腐蚀性很强,谢冰柔尽量使得韩芸给吐出来。
韩芸竟也十分配合。
期间韩芸伸手紧紧握着了谢冰柔手掌,眼底流转了祈求神色,谢冰柔知晓那是求生的光辉。
对方并不想死,心里惶恐,却犹自挣扎求存。
这妇人还十分年轻,自然还想多活几年。
谢冰柔生出了些怜悯之意,温柔回握了一下韩芸手掌,以此加以安抚。
韩芸虽中剧毒,但发现得很及时,生存概率是很高的。
期间太医院的医官赶至,眼见谢冰柔处置妥当,也只配合谢冰柔对韩芸进行救治。
韩芸反复催吐后,样子还有些狼狈虚弱,但面上痛楚之色已经淡了些。
谢冰柔又喂她吃几片烤焦的馒头片。馒头切面焦化后能吸纳过多的胃酸和毒素。
等初步的救治后,便有宫娥扶着韩芸去休息。
此刻旁人也验了韩芸那支琉璃酒杯,韩芸自己所饮玉醴浆里却是无毒的。如果韩芸没有替小姑子解围,大约也不会受这样苦楚。
谢冰柔却想到方才韩芸中毒之际,魏灵君并没有怎样关心自己这位兄嫂。
也许是魏灵君本性凉薄,也许是魏灵君那时心里恐惧,故而分不出心思去关心旁人。但无论是哪一桩,魏灵君皆显得并不怎样在意自己这位兄嫂。
毕竟韩芸是为了替魏灵君解围,才饮下那杯玉醴浆。
第057章 057
宫中有人下毒是大事, 更不用说是在元后眼皮子底下。
在场的宫娥内侍皆被搜过身,便是席上的贵女命妇也皆被检查过才离席。
不过却没搜出个什么端倪。
许是有人早在魏灵君的那支琉璃杯上涂了毒,只是不知晓魏灵君忌口,所以未能成功而已。
魏灵君貌美, 如今魏家又愿意捧她, 是竞争太子妃的有力人选。哪怕是当不了太子妃, 也一定会受宠。
那这其中涉及的利益可不少。
谢冰柔和裴妍君是老熟人了,如今也陪陪裴妍君。
裴妍君经历了这桩事, 面上神色还好,也没有十分惶恐样子。
谢冰柔妙仔细的观察她, 然后说道:“妍君可曾受惊”
裴妍君摇了一下头:“毕竟也不是血淋淋尸首, 倒没上次那般害怕。幸喜韩氏无恙, 并没有什么大碍。”
谢冰柔瞧瞧裴妍君,斟酌着有些话是不是该问一问。
裴妍君屏退左右,说是要跟谢冰柔说点体己话, 然后在自己袖中摸索,摸出了一个小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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