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小女儿折了时就是这么个年纪。
芳姑本来整日里蓬头垢面,本来别人也担心她照顾不来孩子。毕竟芳姑如此模样,照顾自己已是十分之难,更不必说照顾个小女孩儿了。但说也奇怪,阿瑶抱来芳姑跟前第二天,芳姑就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
她洗了脸,梳了头,还把衣衫弄整齐了。
本来芳姑日常不过做些洒水打扫的工作,但她很快也谋了个厨房的差事。这时候众人才知晓芳姑居然有一手好厨艺,做得好点心,调得一手好汁水。
再后来,芳姑凭着侯府引荐,入了宫里尚食局,居然能到宫里做差。
等阿瑶到了十岁,又被选为宫女,入宫做一些杂事。
陛下减免赋税,讲究休养生息,鼓励生育。故而胤宫也有规定,说宫女年满二十,无品阶者便可放出宫去婚配。
芳姑也是想阿瑶在宫里多些见识,多攒俸禄,还筹谋让阿瑶学识字。以后阿瑶无论是嫁人还是开个小铺子,都是用得着。
谢冰柔虽之前旁敲侧击出几分,可也没想到这故事居然还如此的曲折。
听完之后,谢冰柔的心里也禁不住轻轻一跳。
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也许因为她没想到卫玄还有这一面。
哪怕之前卫玄愿意为元璧那桩案子追究到底,那其中也夹杂了些争权夺势的利益纠葛。
而不似样子,谢冰柔仿佛也窥见了卫玄人性之中温情的一面。
这些对于卫玄随手为之的小事,可能便会改变普通人的一生。
芳娘会因为有了盼头,开始认真打理自己,使自己生活越来越好。
而阿瑶这样的孤女,也得到了本来失去的母爱,使她显得活泼可爱。
谢冰柔总是喜欢看到一些真挚美好的东西的。
未知卫玄可是会因这些事情开心呢?
谢冰柔心底动了动,心里也是百般滋味。
于是她便想,如今这场风波,卫侯大约也会安然度过吧?
依照谢冰柔梦中所见,卫侯以后颇具权势,霸道得很。如今这样的风浪,应当也会轻轻度过,并不要紧。
然后便是这一日,元后使人传唤谢冰柔。
谢冰柔虽在元后跟前做事,日常工作还是元后跟前女御吩咐,如今元后传她到跟前说话,那这还是第一次。
那苏娘不过是一个妓子,却闹得沸沸扬扬。谢冰柔验尸的技能在那儿,元后便吩咐谢冰柔去验一验。
第059章 059
卫玄杀死苏娘之事也并未泛起什么真正波澜。旁人私底下议论得凶, 但小卫侯显然不会因此获罪。
哪怕证据确凿,苏娘也不过是个妓子,说不准陛下也会宽宏,允卫玄以金赎刑。更何况也没什么凭据。
元后曾着宫中女官谢冰柔检查过尸首, 谢冰柔也只回苏娘应是自尽, 并无外力加害痕迹。
如此一个不符合大众预期的结论, 自然也使得阴谋论更加阴谋论。
大约也无非是这个女官徇私,隐下了这桩事。
旁人也早将谢冰柔破元璧那桩案子阴谋化, 觉得这揭破元璧罪行女娘不过是明面上棋子,私底下有人做局博弈。
谢冰柔道出验尸结果时也预料到后续, 幸喜众人对谢冰柔关注度并不算高。
谁也没打算区区一个女官当真得罪如今炙手可热的小卫侯, 如此验尸, 大约也不过是应个景,给大众一个交待。
谢冰柔也不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太子选妃延期,然后就撞了今年春猎。
宫里的女官们除了本职工作, 很多精力都放在宫里开展的各种活动上了。
宫娥们私底下议论,皆说这次围猎,怕是有意替昭华公主选亲。
公主素来受宠,皇后平日里对公主也十分依顺。若哪个儿郎能得公主垂青,只要家世以及本人没有太大问题, 皇后定然是会应允的。
昭华公主颜色殊丽, 又极得皇后与陛下喜爱。这个时代也还没有驸马不得入仕的规定,依仗尚公主发迹的驸马大有人在。
且公主性情温婉, 博览群书, 并不是任性刁蛮的性情。
若能娶之, 美色与名利双收,岂不美哉。
到了春猎之期, 昭华公主着男装,秀丽之中也夹杂几分英姿飒爽。昭华公主要择婿之事宫里宫外都传遍了,于是若干道目光落在了女扮男装的丽人身上,眼里也不免透出了几分热切。
谢冰柔作为随行女官,也将昭华公主的无限风光都看在眼里。
今日昭华公主才是女郎中的主角,旁人无不逊色三分。无论是那些世家贵女,还是诸如谢冰柔这样宫中女官,皆化作鲜花一侧不起眼的陪衬。
谢冰柔却想起那日昭华公主认真拜别卫玄时场景,心想公主性子也算不错了。。
昭华公主虽是天之骄女,在元后庇护下又可恣意妄为,却并没有想要的一定要得到想法。
昭华公主人前艳色无双,但眉宇微冷,蓦然间,眼里却泛起了一缕烟云水雾般哀愁。
她如此声势,原本也不该介意有些事情了。
可全天下的儿郎都对她趋之若鹜,昭华公主却禁不住惦念如今那个声名狼藉的小卫侯。
今日围猎,那些年轻儿郎无不想有所斩获,以此获得昭华公主另眼相看。昭华公主却禁不住轻轻侧头,看了卫玄一眼,目光又飞快移开。
她知晓卫玄今日是不会上场的,也不能出什么风头。卫玄已好几年没有参加这样的围猎了,别人都暗暗说是因卫玄当年伤了身子,已不能骑马射箭。甚至平日卫玄在京中行事,也多以马车代步。
那话仿佛也有些道理,毕竟这几年卫玄确实未在人前动兵戈。
一个男子若失了勇武之气,还能有什么?
许是因为如此,卫玄这几年也愈发沉迷于谋算心机,再无当初少年锐气。
昭华公主蓦然贝齿轻轻咬了一下唇瓣,嘴唇竟似失了血色。
她不可能完全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也禁不住想起一些从前的事。
小时候初见,那年她年幼,自然对卫玄不可能有什么男女之情。说到朦胧的动心,大约就是卫玄胜过吴王世子那一次。祁哲是兄长心腹,谁人不知?可卫玄却默然赢过堂兄,甚至引来忌惮和排挤。
她沉迷于卫玄少年时的锋锐与无畏,可如今眼前小卫侯似也不像记忆中样子。
卫玄已经将双手用膏脂保养,杀人不用自己动手了,通身仿佛有了一种上位者的精明与腐朽味道。
阳光下,卫玄容貌虽美,昭华公主心里却忽而升起了失落。
蓦然间,昭华公主心里也不觉升起一个念头,倘若今日卫玄能为自己猎来一只猛兽,无论卫玄名声怎么坏,无论旁人怎么想,她都不管不顾要嫁给卫玄。
女娘总是希望一个男子能为自己做些什么的。
她也听到兄长说道:“卫卿今日可要下场试一试?”
卫玄却说道:“臣已不好此道。”
太子微微一笑,说道:“看来卫卿已习惯修身养性,不屑这些相争。”
卫玄虽不愿意下场,太子也并不怎么在意样子,人前反倒仍跟卫玄十分亲厚。
昭华公主又忍不住拉当年做对比,当年卫玄拔得头筹,却未被兄长垂顾。如今卫玄已不愿搏杀,兄长反倒不减恩宠。如今关于卫玄的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也未曾见兄长如何的在意过。
看来小卫侯早就熟悉一些规则,再无之前纯粹锋锐。
在场一些年轻勋贵子弟面上隐隐透出了失望之色,大约觉得失了一个打脸卫玄机会。
也有些人暗暗松了口气,卫玄此举分明也是无意相争,看来是当真不准备尚公主了。
哪怕如今卫玄名声受损,宫中郎官许多仍对其心生畏惧。
这一时之间,不肯下场围猎的卫玄倒成为众人关注中心。
谢冰柔也忍不住多看了卫玄几眼。
若非近来关于卫玄的八卦喧嚣尘上,谢冰柔也不知晓卫玄近几年竟是极少动武。
谢冰柔也听了许多关于卫玄黑八卦,这其中还有谢冰柔之前参与过的事。
之前卫玄身边有个剑士扶丹,谢冰柔也是见过的,可是后来扶丹却忽而失踪,再见不着。
于是便说到那日诛灭元璧之事。元璧是死于卫玄之手,可也不过是被卫玄背刺。卫玄人前久不动刀剑,还是靠属下立功,自己不过靠偷袭得手。
后来卫玄听着这么些议论,心下不能容物,竟偷偷处置了那名剑士。
谢冰柔念及于此,心里也微微一动。
那日吴川听从元璧吩咐,欲图杀了自己,后来纵然被擒,那死士却死在了卫玄跟前。那时谢冰柔便隐隐有些猜测,估摸着扶丹可能是皇后跟前的人,而卫玄那时必定是故意将他试一试。
那么那个剑士扶丹的消失,大约也并不是卫玄不能容物。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卫玄救自己时射出来那一箭。
那一箭力道十足,准头又够,哪怕吴川是个训练有素杀手,竟也被逼得后退受伤。
可见卫玄仍是弓马娴熟,并不似传闻中那般孱弱不堪,已被病掏空了身子。
如若卫玄愿意下场展露一二,哪怕只如当时那般射出一箭,也能让许多声音消失,不会再传得那般沸沸扬扬。
不过卫侯竟没这般打算。
那些流言蜚语夹杂诋毁之声,如此铺天盖地而来,似要将卫玄就此吞噬。可卫玄却是放任不理,似并不打算理会。
于是谢冰柔心里便想,卫侯定是有自己的计划。
这么个未来大赢家,如今选择守拙藏锋,自然有其理由。说不准这也是卫玄计划的一环,只是自己未观全局,琢磨不明白罢了。
谢冰柔也不觉向卫玄望去,她见卫玄骑在马上,脸蛋儿甚俊,只是面颊微微白了些。唯那一双眸子宛如沉水,静得发寒。
谢冰柔也不敢多看,如此收回了自己目光。
她忽而又想,原来卫侯好几年没人前动武了。谢冰柔原来是不知晓的,所以那时卫玄挽弓射箭救自己时也没多想,如今心里却微微有些古怪。
年轻的女娘目光并没有在卫玄身上停留多久,卫玄像是一道谜,可谢冰柔却并想一直瞧着沉闷的谜。
她目光逡巡,然后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个人。
章爵此刻人在马上,阳光轻轻落在了他面颊上,使他透出了年轻的锐气,通身有掩不住的意气风发。
好似这春日里的阳光,都是为他生的。
谢冰柔却瞧着章爵垂着眼,手漫不经心的把玩马鞭,也不知晓在想什么。
谢冰柔不觉心忖:章司马今日却是闷闷不乐的,也不知晓他在郁闷什么。
好似察觉到了谢冰柔的目光,章爵抬起头,目光向谢冰柔望去。
他蓦然笑了一下,谢冰柔心里也是微微一跳。
她心里只想,怎么章爵又开心起来,他这个人心情倒是变得很快,真是奇怪。这一会儿开心,一会又不开心。
谢冰柔一颗心咚咚的跳。
这一刻她将别的都抛脑后了,无论是卫侯有什么盘算,还是宫里头的暗潮汹涌,仿佛一下子就离谢冰柔很遥远。
人总是喜欢多晒晒太阳的,不能整日里躲在房间里吃瓜看八卦。
春日里太阳就很好,今日阳光很明媚,也不会太毒辣。
离了宫,周围便是花草的清香味,清风习习,令人舒畅。
这样的季节,也真是令人愉快。
章爵面上露出的喜色也是货真价实的。
其实大胤每年的春猎之会,也有男子将猎物送给心仪女娘的传统。
章爵从来没有给女娘送过猎物,但此刻却不由得想,自己已和谢冰柔也算熟了,可要送猎物给谢冰柔?
他想,送一送也无妨。
只要今日还有时间——
想着今日任务,章爵面色也是不由得沉下来。
这时一旁擂鼓却响起来,今年的春猎也正式开始。
今日之春猎有许多人想将猎物送给昭华公主,昭华公主却不免兴致缺缺,只折返营帐中休息。
谢冰柔对打猎什么的没什么兴趣,可也羡慕郎君们可以自由策马策马。她身为宫中女官,自然需得继续在皇后跟前待命。
待春猎结束,营地自是要准备一些吃食与饮子,然后是君臣共饮。这春猎的吃食与宫宴不同,大抵是各色炙肉,配蘸料,算是比较古早烧烤。
再来就是各色酥点、蒸点,配上时令鲜果,还有蔬菜煮的羹汤。
这些自然早便备好的,而且轮不着谢冰柔管。故而谢冰柔虽有些拘束,但如今也落得清闲。
元后营帐中,此刻也聚了些贵族女眷叙话。元后人在其中,也如众星捧月一般。
谢冰柔闲着也是闲着,也开始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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