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晚雪心尖儿也微微一颤。
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祁宁握住,不过她倒并不如何反感,反而情不自禁将自己手掌叠于祁宁手背之上。
因为祁宁向她示弱,哪怕他是一方藩王,原来在男女之事上也是处于下风,正等着一个女娘去体恤拯救。
乔晚雪未必意识到此般心绪,也许正因未曾意识到,乔晚雪也便情不自禁的升起几分怜意。
祁宁虽在自贬,可很多女娘都经受不住这样的示弱。
更何况乔晚雪本就是个温婉柔顺的女子。
胤帝贵女很多,有心思的女子也很多。就如裴妍君那样,也一心向往元后,有意入宫谋个前程,把玩权术,在朝政上有一席之地。
若无此能为,退而求其次,女娘盼着能握掌事之权,拢住银钱往来,投钱做生意攒家私也也不少。
不过每个人性子皆不一样,乔晚雪也只盼一生平安顺遂,无风无浪,与那夫君相敬如宾。
她也不介意家里男子立住门户,自己从旁协助。这世间夫妻,家里总归要个人来拿主意,不是男子,便是女娘,只是通常男人多一些,但女子也不是没有,全看个人能耐。而乔晚雪又不是个喜欢出主意的人,她本就惯于协从。
若祁宁要去忙那些大事,她也愿意从旁协理,只要夫君心里惦记自己。
她也并不反感祁宁这些大男子主义。
但当年纪妩好似跟祁宁并不如何和谐。
听着祁宁言语,她仿佛也看到了纪妩任性样子。
祁宁:“她始终不懂嫁给我应当如何,又有怎样的责任。她一心一意,只盼自己好似做姑娘时那样。我曾起心教导,只盼还是凑成夫妻,可她却嫌我管束,不但畏我,甚至恨我。”
祁宁当然也记得自己是如何教导纪妩的。
那日纪妩又忤逆于他,绝不肯听他言语。于是他便扣住了纪妩颈项,将她按入了水缸之中。
娇生惯养的女娘绝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遭,猝不及防,口中却吐出了一连串的气泡。
她娇柔的身躯那样的挣扎,头发在水里如墨水般晕染开来,就像是摇曳的水草。
一个纤弱的生命就在祁宁的手指之间,他面色却沉得好似要滴出水来似的。
第095章 095
等他将纪妩给提起来时, 水珠一滴滴的从纪妩面颊之上淌落,那张号称青州第一美人儿的美丽脸蛋上尽数是惶恐。
纪妩一声声咳嗽,哪怕狼狈如斯,却也是极美的。
祁宁在一旁仔细端详, 便发现纪妩面上确实没有了那自以为是的倨傲之色。
这家里养娇的性子, 只要教一教, 似乎也好上许多。
女娘满腔的矫揉造作之气,不就被这一缸冷水给泡没有了?
把人头颅按入水缸似乎也是祁宁一种习惯性教训别人办法, 父王让他养名声,他自然不好留下什么十分明显伤痕。
他也是对纪妩十分宽容大度, 把纪妩从水里提出来后, 他才掏出手帕擦纪妩面上的水, 然后给纪妩讲些应该懂的道理。
“既已定下婚约,这夫妻之间也应该相互迁就,不应该一昧任性。身为女子, 总不能一辈子像未出阁姑娘那样,凡事由着自己性子来。”
他这般宽容,说出这般言语,纪妩面颊之上却透出了缕缕惧意。
祁宁继续说到:“我知晓你与你父亲议论过,说与自己性子不相投, 不知这婚约可解除?不过你也不敢得罪王府, 只说我若不乐意,若肯退亲才好。”
他面色冷冰比:“素来只有我不要别人, 哪里轮得别人不要我?”
“我淄川王府只有丧偶, 没有休妻。”
他一贯便是这般霸道的性子。
那些话让狼狈不堪的纪妩更加绝望, 一双眸子里渐渐透出了几分绝望。
她本是个千万娇宠的女娘,可因与祁宁定亲, 居然便落到这个地步。
如今在乔晚雪跟前,祁宁却是轻描淡写一句带过,他说自己不过教导纪妩,可纪妩被宠坏了,自然不受教。
那乔晚雪自然并不知晓真正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晓祁宁是怎样教导。
也许祁宁心里当真是这般想的,若非还想跟纪妩成亲,他何须如此。但祁宁未必不懂,否则也绝不会在乔晚雪跟前春秋笔法。
那乔晚雪便忍不住想,纪妩骄纵任性,确实与武王性子不相投。
她的心已经渐渐偏向了祁宁了,觉得纪妩不懂事。然后乔晚雪心里又升起一缕羞惭,她觉得这是嫉妒所致。她便内心给自己找补,女孩子任性些本也没错,只是不合适,却不算错。
听说武王府次子祁襄倒是温柔体贴,要是当初纪妩许的是祁襄就好了。
然后乔晚雪便想到了祁襄和纪妩失踪,她忽而挣扎着生出一分清醒。
王爷自然不是传闻中那样的人,可这些年祁襄和纪妩怎么就没了踪影?
之前乔晚雪听了只言片语,竟疑纪妩是死了。
可乔晚雪胆子小,又欲言又止,终究是不好说出口。
也因如此,乔晚雪眼里始终有一缕犹豫不决的疑窦。
乔晚雪这样忐忑慌乱之际,祁宁也正不动声色打量她。
她这么一副情态落入祁宁眼中,倒颇有几分单纯可爱之处。
乔晚雪虽容貌秀丽,可也算不得什么绝色美人儿,但祁宁是真心喜爱她的。纪妩那般绝色,可性子要强,又十分自我。那么生得再美,也没什么趣味。
不过这时节,在谢冰柔跟前,祁宁身边亲卫却是另一番说辞。
当初不过是定亲,可祁宁性子霸道,已将纪妩视为禁脔。
两人性子不算相投,后来纪妩盘算想退亲,纪家虽是不允,却已将世子爷惹恼。
他便教起了纪妩,要纪娘子懂些规矩。
如若纪妩不从,祁宁便将纪妩按入水中。
谢冰柔听到此处,便问:“他是怎样将人按入水中?”
李青咽了一口口水,便说道:“世子爷喜欢本来好好说着话,路过王府里那些蓄水的大水缸时,将得罪他的人按入水缸之中,他最喜这般猝不及防。直到那人在水里要呛晕了,才从水里提出来。以此,以此作为惩罚。”
谢冰柔点点头,她忽想起之前宋睿也提过这样的事。
宋睿虽在京中立足,可提及往事时,他仍透出一缕惧意。
那年祁宁将他脑袋按入了水缸之中,后来又笑吟吟说这不过是桩误会,独他心里是知晓的,知晓祁宁那时是生出一腔恶意满满的杀念。
故而宋睿从此以后,再不敢入淄川之地。
那么大约便是一种祁宁用惯了的手段,祁宁还是世子时,就已经习惯用这等手段惩罚别人。
尤其那些暂且不必死的人。
谢冰柔:“想来祁宁经常用这等办法惩戒别人?”
李青只胡乱点头,颇有畏惧:“二公子虽是一母同出,但却绝不似世子那般勤勉。世子整日里忙于公务,他倒十分清闲,便是偶尔做件事,也办得一塌糊涂。老武王生前,也是很是不喜。”
谢冰柔却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但以如今小武王的性子,这个弟弟必然十分对兄长十分恭顺,否则绝不能容他。”
祁宁当世子时忙于公务,也许不过因他爱好权力,所以勤劳得很。祁宁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身边不会有第二个有主意的人。
李青只得答:“二公子确实懦弱得一塌糊涂,那时世子时时将他带在身边,时时骂他不是。他自是瞧不起二公子的——”
祁宁瞧不起自家兄弟也不要紧,最恐怖却是那句时时带在身边。
红花要有绿叶配,祁宁自命不凡,自是需要旁人做衬托。
谢冰柔:“但后来多了纪妩,纪妩想来也有不同看法。”
她循循善诱,李青终于也避无可避。
“不知怎的,纪小姐却对他另眼相看,人前还会夸赞几句。”
祁襄是懦弱无能性格,李青纵然不过是侍卫,言语里也不免有些轻视。纪妩生得又美,家里又宠,本来大约也不会对祁襄这样软弱没主见男子有兴趣。
可谁让有个控制欲极强的祁宁在?
比起祁宁那样子的霸道,祁襄性子里的软和好似也成为了优点。
人生来便会辨美丑,祁襄也会分辨出纪妩的美丽,会暗暗痴痴打量她。
不过这身边亲近之人,自也知晓祁宁规矩,祁襄也不敢流露出半分端倪。
反倒是纪妩,她性子有些泼辣处,有次祁宁又在辱骂祁襄,倒是纪妩说二公子也没那么不堪。
纪妩有些可怜祁襄,有时会帮衬说两句。
祁襄也未必真那么无能,一个人若总是被诋毁羞辱,那么自信心便会差上一些。日子久了,他便会觉得自己不过如此。
可纪妩有时却会称赞他两句,那于祁襄而言自是极难得的经历。故而他瞧着纪妩,眼里也会生出欢喜。
那时纪妩还没被祁宁教训过,也不知晓这位祁世子厉害,所以她有时还会笑一笑。
后来她得了祁宁教训,于是便不笑了,还整日里神思恍惚。
谢冰柔问:“后来纪妩又是怎么死的?”
李青避无可避,也只得说道:“那日纪娘子又因什么事和世子生出龃龉,她大约是生气,那时二公子也在,而她也知晓世子善嫉,什么也不许。所以,所以——”
“所以她当着世子的面,亲了二公子一口。”
然后下一刻,她便被祁宁狠狠一鞭子抽倒在地。
祁宁眼珠子都红了,他气得发狂,也受不得这般挑衅。他对纪妩花了心思,可纪妩却不肯受教。他本想纪妩千依百顺,可纪妩偏偏是桀骜不驯。
一个小娘子,岂能如此忤逆?
于是他便生出了挫败感,他狠狠的一鞭鞭抽了过去,眼珠子都红了,心里也有了杀意。
纪妩这么亲了别人,本也不干净了。
纪妩先是怒骂,后是求饶,到后来已经没了声音,脸皮颜色也变了。她本来如花似玉,可就这么死了。
祁襄在一旁都呆住了,就像是木头人。纪妩鲜血飞溅在他脸上,他吓得一动不敢动,谁也没想到祁宁居然如此暴戾。
李青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货色,可如今眼里也流淌了惧意:“可怜纪娘子这么个美人儿,就那样活生生被打死了,何止我瞧得呆住了,二公子也一动不敢动,谁见了都会觉得害怕。我等在他跟前侍候,也是小心翼翼,动辄得咎。”
“二公子当时也实实是被刺激了,什么也不顾,容貌富贵都不要了,转身便逃个没影。”
若纪妩寻他私奔,他也未必敢。可眼见纪妩死在自己跟前,祁襄再也不敢留。
这时祁宁却对乔晚雪柔语款款:“后来纪妩跟二郎跑了,我又能如何?我也只能宽容大度。也就这么样,若真退了亲,没脸面仍不过是我,我也素来要颜面。”
他很委屈,也很大度:“其实纪家仍跟纪妩书信往来,多有帮衬,只是不敢张扬罢了。晚雪,你人在京城,自然只道我那二弟并纪妩再没什么消息。可你在淄川若呆久些,便知晓是怎么回事。如今上上下下,谁不知晓我那二弟与纪娘子暗暗搅一起风流快活。”
“两人不露在我面前,总归给了我几分颜面。”
祁宁张开就来,谎话说得眼皮都不眨一下。那乔晚雪自然不由得信了,仿佛这一切便是真实。
原来这其中居然有这么一桩公案。
第096章 096
下一刻, 祁宁却热切握住了她的手,这样子的情意切切:“晚雪,我此生能得到的东西是极少的。如今虽承了爵,可身边实是孤单得很, 我实在想有个人来陪陪我。”
他口里这么说, 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想, 实是真情实感。
难得遇到个可心之人,祁宁自是要死死握在手中。
皇后身边几个女官皆极有心机, 善于挑拨,若乔晚雪留得久些, 说不得会被教坏了。
这好好的女娘, 自然绝不能如此。
乔晚雪也瞧不出有假, 禁不住心驰神摇。她对眼前男子怜惜之意越来越重,然后便松了口气:“其实移院也是很好。”
□□说到一半,乔晚雪忽而又有些莫名的怯:“还是等谢娘子回来, 我问一问,然后再决断。”
祁宁一瞬间面颊泛起了几分异色,却也转瞬即逝。
不过乔晚雪并未留意到,故而并不知晓眼前的小武王有另外一副面目。
祁宁一再被拒也不恼,反倒愈加温和体贴和乔晚雪说话:“谢娘子虽然能干, 可毕竟是宫中女官, 我怕是并不能真正体恤你的处境。又或者她终究有自己难处,有些话终究也是不好说的。”
乔晚雪飞快摇头:“她虽是宫中女官, 可是, 却是很体恤人, 也并不是只占着皇后立场说话。这一路行来,谢娘子也很照拂我。”
祁宁心想, 谢冰柔,又是谢冰柔!
那女娘貌美,却轻视自己,性子也是极可厌的,还极会蛊惑别人。
祁宁眼底异色越浓,心忖谢冰柔定然也活不了多久。
乔晚雪嗓音却软下来:“王爷,你等一等,我不过问一问。谢娘子素来体恤我,也是盼着我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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