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淮昭伸手擦去她眼角湿润,唇角微扬:“可我还有更不好听的话说。”
“楚筠,除非我战死了,否则不许搭理旁的男子,也不许你答应任何人的求娶。”
前世这仗耗了太久,他哪能让她等这么久呢。
为了早日回京娶她,他会竭尽所能。
楚筠抬手捂住了他的嘴:“确实很不好听,还不讲道理。”
魏淮昭笑着屈指,轻点了点她的脑门。
“不哭了,我的筠妹妹。”他从身后拿出了那副兔子面具,动作轻柔地戴在了她脸上。
那夜从她院中离开时,在墙角的废弃杂物中看到这面具,因而拾了回来。
楚筠藏在面具之后,泪水却更肆无忌惮了。
魏淮昭掩去了眸中的万般缱绻,只说了一句。
“走了。”
“嗯。”
楚筠抬手扶住了面具,轻声应道。
……
转眼之间,离瑞王谋逆之案已过去了近两个月。
京中紧张戒严的氛围早已逐渐散去,朝堂之中虽少了一些身影,但也多了不少新面孔。
这京中高门世家间的暗中角力,还是显露了新的局面。
魏家才立了大功,正是最得圣心之时,却举家去了边关驻守,这也实在是意想不到。
如今人既不在京城,各方当时对魏淮昭的忌惮揣度,诸多想法,也随着时日流逝逐渐按下些许。
杏柳刚替姑娘将送来的新裁衣裳都收拾好,就见凝竹拿着东西进来,问道:“凝竹姐姐,又有给姑娘递的帖子了?”
凝竹将这几个帖子同之前的收在一起,摇摇头说道:“若这么多帖子都去应邀,姑娘岂不要累坏了。”
这段时日,往府上递帖的各家夫人小姐比以往更多了。甚至有些人与楚家从未有过走动,以前可不觉得他们有那么在意姑娘呢。
不过凝竹只需将其收好,等姑娘回来自己查看便是了。
自魏公子离京之后,姑娘就不怎么爱出府,前一阵子也只应了程嫣夫人的帖子。
今日则是因云宁殿下所邀,才难得出门去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外,楚筠正从云宁派来接她的马车上下来。
殿下身边的姑姑昨日前来,说倘若她这些时日得空,便想邀她多去长公主府。
楚筠问起,得知竟是小郡主主动说想要学琴。她听后还觉得纳闷。明华郡主?她怎会突然想要学琴呢?
不过既然是云宁殿下的意思,她自然是应下了。
入府之后,楚筠听侍女说云宁殿下进宫未回,明华郡主则正在花园中喂鱼,遂由她带路直接去找了小郡主。
这一路过来时,她还意外瞧见了空华寺里的那只小狸奴。小猫儿如今养得大了许多,正在廊下慵懒地舔着毛,见她经过还好奇地盯着她瞧。
明华郡主蹲在池边正感无趣,得知楚筠来后顿时就有了精神,忙跑来喊道:“楚筠姐姐!”
楚筠被她拉着往亭子里去,心想许久未见,小郡主还是如此有活力。
侍女奉上茶点后远远退去。
楚筠见亭中连琴都摆好了,于是问她:“听说小殿下想学琴?”
明华郡主使劲摇头:“不想。”
“可我更不想再听那两个夫子念书了。一个胡子有这么长,一个拿起书就不会笑。楚筠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多可怜!”
“本来夫子们还要来的。我就跟母亲大人说,想和你学琴,没想到她答应了。”
楚筠恍然,原来如此呢。
明华边说边将几盘糕点推到她面前,乐滋滋道:“楚筠姐姐,这是特意让御厨做的,你肯定喜欢吃。等会儿我再带你去看我新养的几条锦鲤,可漂亮了。”
楚筠笑着问她:“那小殿下何时学琴?”
明华趴在桌上,摆摆手道:“别提了吧,多扫兴啊。”
在小殿下的执意之下,楚筠只好先用了茶点。
在明华打算去看锦鲤时,长公主和驸马都从宫中回来了。
楚筠向二人行过礼,就听殿下提起了今日收到边关消息一事。
她听到时心头瞬间一动,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云宁瞧着似在与驸马闲谈,手中却取出几封信来,假意摇了摇头道:“军报之中还夹有私信。有些人啊,竟还要劳本宫来替他送信。”
见楚筠视线落在她手中后,还呆愣着神,故意说道:“只是不知有没有人想看。若是不想看,本宫就帮你丢了?”
楚筠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接了:“多谢殿下。”
云宁笑了笑,叮嘱明华在此乖乖与楚筠学琴,便与驸马从花园中先行离开了。
楚筠抱着信回了亭中坐下,信封上的笔墨一眼便知是魏淮昭的字迹。
共有好几封,应该是不同日子所写,再一起随军报送回来的。
楚筠心跳渐快,小心地拆开了第一封。
——筠妹妹,见字如晤。
漠北的风土人情与京城江南都截然不同。这两日途径一处小镇,谓之千石。镇上入目所见多以石铸,镇上百姓热情淳朴。
我见街边有小贩售卖石雕,瞧来有趣新奇,于是仔细挑选了几件,届时带回京城。只是不知你是否会喜欢。
听闻千石镇上有一位游医,此人性情行事,与和你提过那医术精湛的大夫甚是相似。你莫心急,我会再打听打听。
此时的京城,想必夜间微凉,你谨记要早些就寝,切莫贪食凉饮……
……
……我一切都好,只是魏槐晴惯常使坏,常于我耳畔提你。
虽才离京不久,却仿若三载有余。
楚筠,我想你了。
第40章
明华见楚筠看得入神, 不知何时将脑袋凑了过来,隐约只看到最后几行。
“写的什么?我想你了……”
信中所写冷不防被念了出来,楚筠一下便将信紧紧按在了胸口,脸颊瞬间变得滚烫。
“小殿下!”
明华即使年纪尚小, 也知这几字代表何意。她见楚筠姐姐脸变得好红, 正想问她是不是害羞了, 就见她将信仔细收了起来, 然后说道:“小殿下,该学琴了。”
“啊?”明华傻了眼, 不死心地指了指池塘,“不是说好去看锦鲤的?”
楚筠想,既然云宁殿下同意小郡主跟她学两手琴,她自然不能真就只陪着她玩。
不然改日殿下想要考校, 也是说不过去的。
明华郡主最后还是苦着脸坐了回去, 毕竟若不是这个借口,她就只能继续听那俩夫子念书了。
不过她挺喜欢与楚筠姐姐相处的,勉为其难,也行吧。
因为明华郡主的关系,楚筠经常前去长公主府,不知不觉间也成了云宁殿下的常客。
隔上一段时日后,楚筠就又能收到魏淮昭的信。边关遥远, 待看到魏淮昭的字时,通常离他落笔已然过了许久。
在他信中提醒寒冬将至时, 京城确实已经冷得要揣备手炉了。
每年冬日一冷,爹爹的旧疾就会比较愁人。
可这日爹爹休沐之时, 袁太医竟十分意外地来了府上。
楚梁易今日回府,而袁太医也恰巧前来, 二人在府门外遇上后,他便忙将人请了进来。
楚筠听到时还有些不敢信。
当然她也不会误会是祖父请来的人,毕竟袁太医可从来只听皇上的吩咐。
袁太医醉心医术,是个不喜寒暄的性子,入府后倒也并未多言,只说来为楚承义大人把脉诊治。
楚筠屏息在旁,听到他说爹爹的旧疾虽难以根治,但若由他调理定会大有起色时,心中比谁都高兴。
袁太医还道往后每半月他都会来。至于他拟的方子,一些所需药材外头不好采买,则将会从太医院送来。
楚承义哪里想过有一日能得御医为他诊治,而且此人还是太医院使,他与夫人多番道谢,亲自将人送出府后,便想要与父亲商议该如何叩谢皇上恩典。
袁太医离去时还顺手给楚筠留了一盒熟悉的安神香。楚筠拿着这盒安神香,自然而然就忆起了魏淮昭当日塞给她时的情形。
楚梁易回过身时,目光停在孙女脸上,就知道她正在想着谁了。
魏楚两家之事,楚梁易之后几番回想,觉得自己在此事的处置上不太妥当,亦有些自责。
想来确实是自己太沉湎于过去,多年来对孙女疏于关心了,以至于此前并不知晓,原来芸芸竟已经对人付了真心。
孙女性子乖巧,总会令人担心她在外受人欺凌,而他又因过往流言,对魏淮昭生出过诸多偏见。
这才在当时见那一幕时,怒火急心当场解除了两家的婚约。
谋逆案后他曾单独见过魏淮昭,也重新认识了那个少年人。
楚梁易想,若他这些年能主动与孙女亲近些,便能早些知道她的想法,理应也会少些对魏淮昭的偏见。
兴许就不至于将事情变成后来那般复杂,也不会令芸芸心生难过了。
楚筠将香递给凝竹后,才发现祖父一直在看着她,疑惑问道:“祖父?”
楚梁易闻言浮起笑容,说自己来年开春前都暂时不回官邸住了。
得知今年祖父愿意这么早就回府里住,楚筠当然十分高兴,笑得梨涡甜甜:“真的么,这可太好了!”
仔细想想,渐渐的仿佛身边发生的尽是些好事呢。
虽然在好些事上,魏淮昭并不会和她提起,但楚筠知道,他定是为她做了许多。
……
年关将近,若说京城的寒风够冷,那么边关的冷风吹起来则如刮冰刀子似的,不仅冷还生疼。
大营兵士们远远见一人披着冷甲,驾着迅捷马匹而来,不禁高声喊道:“少将军!”
“是少将军回来了啊。”
“少将军好生威武。”
兵士们脸上显出的笑容真心实意。虽然大凌军主将是他的父亲魏颂,但在将士们眼里,魏淮昭也如将军那般令人信赖。
毕竟跟着谁能立军功,能打胜仗,还能保住性命,没有谁能比冲锋陷阵的他们更清楚了。
前几日狡猾的胡人奸细混入城池守军,还对大凌军发动了夜袭,若不是少将军早早有所察觉,带着一骑精锐回援清剿,这夜还不知要添多少百姓亡魂。
因魏大将军的缘故,军中将士以前都喜欢将魏淮昭唤作魏小将。而今在与胡人的几场冲突后,渐渐的调侃时便都更乐意喊他一声少将军了。
就看他如此兵谋武勇,还有接连拿下的战功,待此战回京也必定受封。
就连魏大将军与两位副将,平日里不也是天天将魏淮昭挂在嘴边夸。
魏颂这人以往总嫌儿子不大顺眼,正因如此,夸起来必然也更显得真心实意。
数落魏淮昭最多的毛病,就是说他的一些想法过于冒进,缺乏了点耐心。
本该徐徐图之的时候,他总是能提出兵行险招的想法。偏偏还真的总有奇效,立下不少功绩。
但战场不比其他,魏颂身为将领,又是他爹,大多时候还是要按着他些。
魏淮昭入营之后,将马匹交与旁人牵走。
他直接入了主将营帐,帐内除了父亲并无旁人。他抬手行礼之后视线便在角落所放的物件上扫看。
“听说有信来了?”
魏颂正低头看着沙盘沉思,闻言头也没抬,随手往置物架上一指:“信在那儿,自己找去。”
魏淮昭大步而去,翻出信看见上面的清秀字迹后,冷峻的唇角便缓缓勾起,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魏颂听到脚步声远去,反应过来他这急匆匆的赶来就是为了封信,忍不住喊道:“魏淮昭!”
魏淮昭将信好好塞进怀中,再回身抱拳:“将军还有何事?”
魏颂啧了声,一脸嫌弃道:“没事,走吧走吧。”
见魏淮昭头也不回就走了,他忍不住骂道:“瞧这急的,臭小子。”
魏淮昭揣着信回了自己帐内。
拆信之时,他的眸中就已漫开笑意,再看着信中的字字句句,就仿佛楚筠正在他耳旁絮絮软软地说着话。
魏淮昭脸上笑意温和,与杀敌时狠勇浴血的模样判若两人。
可待他拿起另一封时,却皱起了眉,捏着信左右翻转着打量。
“魏淮昭。”魏槐晴忽然间从外头走了进来,将手中长枪往脚边一杵,问道,“父亲说你拿走了楚筠给我的信?”
说着她视线在魏淮昭的手中停住。
“我楚家妹妹的信又不是只给你一人的,拿来。”魏槐晴上前动手一抽,扭头便走。
魏槐晴离开后,魏淮昭轻轻摩挲了一下指尖。
回来的匆忙,他扫见楚筠的字迹时,还以为她此回给他写了两封。
原来并非如此。
而且经他观察,魏槐晴那封似乎要比他的厚上些许……
凭什么?
魏淮昭有点酸了。
杏柳端着宵食回来,拍了拍肩头的一点雪沫。她看见姑娘还在灯下看信,疑惑问道:“这才过几日啊,魏公子又有信来了?”
凝竹摇头:“哪里这么快呢,是在看之前的信。”
烛影下的楚筠才刚刚沐浴过,擦干的乌发乖顺地披在肩头,翻动信纸的模样既安静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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