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姑娘嘴上从不说,可她分明要比以前还要惦念魏公子。
杏柳一合掌道:“希望战事大捷,魏公子能够早些回来。”
这一场雪簌簌下了整夜。
翌日楚筠醒来,瞧见窗台上那厚厚的一层积雪,习惯地顺手捏了个雪球放着。
而后又对着那雪球看了看,便突发奇想照着魏淮昭曾经所画,捏了两个圆滚滚的小人出来。
雪不似笔墨,捏起来难以精细,楚筠左瞧右看总觉得不怎么像。
只可惜那一沓都被她烧掉了。
世人有偏见,总说习武之人多为粗人,可楚筠就觉得魏淮昭其实心思挺细,手也挺巧的。
至少她就学着他画过,可是并不如他的那样有趣。
若是魏淮昭在,他捏出的雪球小人应当会更生动些吧?
楚筠不自觉地轻轻叹气,忽然想起叹气不吉,忙又鼓着腮帮咽了回去。
她本想问,他先前攀着院墙都要递来趣画纸团,怎么却不在信纸角落也留上几笔了。但思前想后还是没有提。
战场严峻危险,他必定日日紧绷忙碌,哪好为这点小事分心呢。
楚筠不由得看向桌案一侧,那儿还塞着几团写废了的信纸。
她落笔时,总是有好多话想与他说,可写好后一看,又总担心信中内容会太琐碎。
若无意中写了什么令他分心,或是让他多想的,又该如何是好。
是以写一封信,她都能将自己关在房中大半日。
楚筠倚靠在窗台前,一手捧着脸颊,指尖落在那雪球小人的脑袋上戳了戳。
“魏淮昭,已经一百二十六日了。”
你何时才能回来呀?
第41章
因楚筠时常前去长公主府, 明华郡主虽觉得抚琴无趣,但竟也学进去了一些。
当然,云宁长公主的本意也不是希望女儿琴技如何,而只是想多敛敛她的性子。
自从行宫之事后, 只要是楚筠说的话, 小郡主大多都能听得进去。
不过今日楚筠见明华勾着琴弦心不在焉的, 不似平时那样精神, 还当她是身子不适呢。
一问,明华却说:“母亲大人说, 那俩个夫子不会再来了。”
楚筠疑惑道:“那小郡主不高兴?”
明华摆出一副你不懂的神情,招招手让她凑近,说道:“母亲大人最近在筹办女学,我担心到时候要被送去学堂。”
真是毫无天理, 她都是郡主了, 为何还要学这么多?
“女学?”楚筠惊讶道。
她先前所知道的,除了本朝开朝之时曾办过女学外,后来可都不曾听说过。
“皇上也同意了?”
“你是说皇帝舅舅?是啊。所以才愁死我了。”明华郡主说着说着,却很快又转了注意,眼睛盯着楚筠的两边耳朵打量。
楚筠纳闷地抬手摸了摸,想起自己今日戴的是那对小兔子的耳珰。
见明华感兴趣,楚筠便同她说自己手中有间首饰铺子, 这便是让技艺好的工匠单独所制的。
“我都不曾见过这样的,真有意思。”小郡主说道。愁归愁, 还是眼前的乐趣更重要。
明华晃着她的手道:“楚筠姐姐,我想要一对小锦鲤的!”
这倒不是难事, 楚筠笑着答应了。
明华郡主养尊处优,平日里用的自然也都是最好的。她铺子里的首饰哪能比得了皇家的。
不过既然明华喜欢, 楚筠回去后便让铺子里用了最好的料子与工匠,给小郡主制出了两条小锦鲤。
这日去长公主府前,楚筠就带着凝竹先去了铺子里一趟。
楚筠裹着厚厚的披风从马车上下来,正要进铺子时,忽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转身一看,只见一队身着玄甲的人马正从街上穿行而过。
楚筠回忆了一下,觉得以前似乎没在京中见过这样的玄甲装束。还是听到边上的人议论,才知这是圣上设立不久的铁稷卫。
皇上的亲卫?难怪看上去挺威风的。楚筠看着那队人马远去后,便收回视线进了铺子。
掌柜见是自家小姐来了,忙迎了过去,将备好的首饰锦盒递上。
铺子中并无他人,倒不是生意不好,而是掌柜的得知小姐要来,怕她受打扰,才以整备货品为由闭了半日。
铺子如今生意很是忙碌。那些递去楚府的帖子被拒后,来铺子里转悠的人则多了不少。
起初还有将帖与礼送到这儿来,或派人来走他关系的,掌柜的得了吩咐推拒了一阵子才算消停。
楚筠打开仔细看过后递给了凝竹。
正要离开时,她瞧见对街不远处的铺子中很是热闹,想起那边似乎是花芷坊。
掌柜的解释道:“听说是花芷坊出了几款新的胭脂水粉,还有夫人小姐说用了能带来好的福运。”
他也承认对方很会经商,花样繁多,难怪能一直受到京中贵女们的青睐。
楚筠原本没在意,可听了这话后渐渐止住了脚步:“好福运?”
虽然知道那不过是一盒胭脂罢了,可图个吉利也没什么的吧。
万一真能带来好运呢?
她希望边关的将士们都平平安安的。
楚筠带着凝竹一迈进花芷坊,就有机灵的伙计过来,忙将她请入了里头。
既然是做贵人们的生意,眼力见最是要紧。掌柜的热情招待,听了凝竹所说后,就让人将胭脂取了过来。
掌柜的嘴甜,又认出人来,笑着说道:“这‘祥云’正巧是今日最后一盒了,能得楚姑娘这样的有福之人挑看,这盒胭脂也是值了。”
凝竹给了银子,正要将东西收好时,忽见一贵女带着人直接走了过来。
她身旁婢女上前道:“掌柜的,把刚刚那盒‘祥云’拿出来吧,我家小姐要了。”
掌柜与伙计愣了下,便笑着上前解释。她先前犹豫离去,这会儿回来,最后一盒已被别人买下了。
贵女一听便不乐意了,转头看向了楚筠。
对方显然在家中颇得宠爱,显得有些傲气,又见楚筠瞧着软绵好说话的模样,说道:“既然是我先看中的,那就是我的。银子给你,你再瞧瞧别的吧。”
她身边婢女这就要伸手来取。凝竹被气到,正要上前时,便见她身后有一公子快步过来了。
对方捂住了自家妹妹还要乱说话的嘴,对楚筠致歉道:“舍妹无礼,还请楚姑娘见谅。”
贵女听兄长在耳边低语了几句,顿时瞪大了眼,显得有些紧张。
她竟然就是楚筠?
他们也往楚府递过帖子,就连母亲都提醒过,若她遇到了定要与之交好。
她一改神色立即道歉,二人执意要替楚筠出了银两,并还要赠她其他权当赔罪。
楚筠只摇了摇头说:“无事。不必了。”
见二人还想要纠缠,她便起身带着凝竹离开了。
回到马车上后,凝竹将东西收好,说道:“若不是那公子道了歉,奴婢还想与她理论呢。”
楚筠则小声说道:“总觉着,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她仍是她。
可身边遇见的,倒全都成了和善之人。
凝竹只在意自家姑娘。
只要没人敢看轻姑娘,轻易欺负姑娘就好。
楚筠去将耳饰送给了小郡主,明华觉得和她养的锦鲤特别像,甚为欢喜。
云宁殿下也在府中,正提起了年后祈福之事,楚筠应了。
除夕过后,楚筠没与往年一样和堂伯母她们同去,而是提前随云宁殿下去了空华寺。
她们到的时辰较早,寺中还未见多少香客。
僧人前来将她们请入寺中禅房。待准备后好,楚筠便与云宁殿下一起入了正殿。
自从起了战事后,楚筠就常常会来空华寺祈福。
倘若边关将士真能因此得到些许护佑,那就是最大的好事了。
焚香燃灯,楚筠跪于佛前蒲团,祈愿边关万事顺遂,大凌海晏河清。
也希望他不要受伤,更不要陷入危险之中。
祈福之后,待时辰稍晚些时,楚筠得知娘与堂伯母她们都已经来了,便过去寻了娘亲。
楚筠的身影出现后,不远处的楚瑶思忍不住看了过来,又瞥开了目光。
但很快胳膊就被娘亲用手肘推了推。
“发什么愣,还不快去与你妹妹说说话。”
楚瑶思今日路上就已听说,楚筠是与长公主殿下一起来的空华寺。
而自己这个户部尚书的女儿,却是从没入过宫里贵人的眼。
她被母亲再次提醒,这才过去喊道:“楚筠妹妹。”
楚筠也喊了声瑶思姐姐。
楚筠发现了,她这堂姐以前什么事都爱数落她两句,且定要处处比过她才舒心,可如今见了她却一次比一次安静。
从小见惯了她心高气傲的模样,没想到现在倒是不用听她说那些不爱听的话了。
楚筠见她不说话,便主动问道:“堂姐渴么,这儿有茶。”
楚瑶思这才点点头:“好啊。”
她抿着茶时,又打量了楚筠两眼。
之前总担心,楚筠攀上皇亲权贵后会变得盛气凌人,难以相处。
眼下瞧来,她这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
上元节,京中的旨意几经快马终于传到了军中。
因魏淮昭骁勇善战,屡立战功,受赐封为了副将。无论智谋武略,他得赐封军中无人不服,将士们倒是比他自己还要高兴。
魏淮昭见军中暂无要事,又想起了那提着狸奴灯的姑娘,于是独自去了城中。
从入城起,认出他的百姓都在笑着与他打招呼。
此处边关城池,百姓最信赖的就是魏家人与大凌军了。
见他经过,百姓都将手边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塞了过来。若非魏淮昭拒绝,手里怕是早就拿不住了。
此处地界以前常受胡人骚扰,有些贫瘠,与京城更是无法相比。
但今夜也有几家门前挂起简易的花灯,多少有了几分上元节的气氛。
魏淮昭在路边看到了一个会做灯笼的手艺人。
那人拎了张矮凳坐在角落里,边上围坐着几个孩子。他手把手地在教扎花灯,孩子们也都学得很认真,还时不时传出笑声。
魏淮昭在旁看了一会儿后,便也坐到了孩子们身旁,一起学着扎。
手艺人教的是简单的样式,他跟着步骤做下来,还真亲手糊出了一盏小小花灯。
只是一开始还没掌握要领时,不少地方做的歪歪扭扭的。
魏淮昭拿起来摆弄着瞧了瞧,不禁笑了起来。
不太好看,他可送不出手。
何况离京路途之遥,真送回去怕是连骨架都坏了。
在他做灯笼时,就察觉到身旁一个孩子始终在盯着他瞧,于是笑着将花灯送给了他。
小男孩眼睛一亮,紧张地接了过来,激动道:“谢谢少将军!等我长大了,也想跟着您去打仗,杀敌保护爹娘。”
魏淮昭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别想了。等这场战事结束,你以后就无仗可打了。”
正说着,忽听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
传信兵士在看见他后勒停下马,上前附耳几句。
魏淮昭神色一凛,当即翻身跨上兵士牵来的战马,往城外疾驰而去。
第42章
因去年去了澄山, 楚筠倒是有些忘了京城的夏日。待热气渐盛,她每日都忍不住要用上一碗冰镇汤饮,好降降暑热。
当今皇上并非是耽于享乐的帝王,内忧渐平朝中趋于安稳后, 此次也就未提避暑之事。
倒是暑气渐消时, 长公主筹措许久的女学当真办成了。
明华郡主毕竟是云宁亲生的, 预感一分不差, 当真被要求去了学堂。
少了跟楚筠学琴的借口后,楚筠便也不怎么往长公主府那儿去了。
京城日日都有新鲜之事。即使边关常有消息传来, 魏家离京近一载后也逐渐在众人的谈论中淡去。
彼时虽对魏家及魏淮昭怀有顾虑忌惮之心,但转眼一忘后,自然也就有人渐渐对楚筠起了心思。
再说了,谁知道那人是否真能再回到京城呢?
如今就有不少说媒之人踏进了楚家的门槛, 楚承义与许婉是知道女儿心思的, 又一一拒了。
打起楚筠主意的还有汪家。
且不提别的,就凭长公主愿意常将楚筠带在身侧,那楚承义得袁太医诊治后竟瞧着日益健朗。皇家恩赏,谁人不眼馋。
汪府也曾是高门大户,可如今后宅腌臜之事频出,官场公事上又总是出错受罚。甚至府中公账也出了问题,只能勉力维持。
汪家与楚家当年同娶了许家女, 本就沾亲带故的,又怎么能便宜了别人?
两家多年不曾来往, 楚筠平日里也根本不会想到他们。
哪能料到姨母竟有一日还会来她们府上,还对她好声好气的说话, 仿佛她们有多亲厚无间似的。
许婉起初还不知她前来所为何事,谁想竟也是个来说媒的, 既失望又生气。
别的且不提,就他们汪家二房的公子,是个嗜赌成性,常宿花柳之人。汪家倒真拿得出手。
被姐姐让人“请”出去后,许淓立即转了脸色,冲着楚府暗暗呸了一声。
若不是被家中老太爷与夫君逼着不得不来,她也不会来走这一趟。
自古出去打仗的能有几个有命回来的。这楚筠可不是刚及笄的时候了,还一心等着魏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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