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箬滑倒的惯性连带着拉倒抱紧她的潇荀,顿时两人齐齐摔倒在地,在阿幼朵的惊叫声中沿着坡面向下滚去。
滚落过程中,潇箬的脸被埋在潇荀的胸膛上,她看不到周遭环境,只能靠尚能活动的双手不断攀扯身下的苔藓植被,希望能抓到一些阻力不再继续朝下滚去。
一直滚了将近十几米,两人终于止住下坠的趋势,停在了山坡上。
上方传来阿幼朵的呼喊:“阿赞!阿赞你没事吧!阿姐!你们还好吗!”
暴风雪中的能见度很低,阿幼朵的呼喊声被风切割的断断续续。
潇箬想回应她,但她被潇荀的双手死死抱住,根本无法从他的胸膛上抬起头来。
“阿荀!阿荀放开我!没事了!”
她试图让潇荀松开,但潇荀没有反应。
心中一慌,潇箬用力挣扎。
终于,禁锢她的两只手臂松开来,暴风雪的呼啸声重新灌入她的耳朵。
第八十七章 恢复记忆
潇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他在摔滚的过程中尽量用身体保护怀里的人,脸上手臂上增添了不少擦伤和污渍。
潇箬的手也同样布满伤痕,都是刚才攀扯地面时留下的,原本白嫩的小手黑一道红一道,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渗出血丝。
此刻她顾不上查看自己的手,她迫不及待要确认潇荀是否安全。
多年的末世生存经验告诉她,在这个情况下她反而不能去轻易触碰或者移动潇荀,避免造成二次伤害。
暴风雪实在太大,她只能维持原来趴在潇荀胸膛的姿势,小手搭握在潇荀的手腕上感受他的脉搏,并且小声地呼喊他的名字。
人在恐惧中会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她在刚才这点时间里,想到了潇荀对自己的种种呵护,想着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他的心意,却一直不回应。
她甚至埋怨起自己到底在矜持什么,热烈地回应小狗感情不行吗?非要等到失去小狗了,才悔恨莫及?
坚定地无神论者如她,这一刻都恨不得向漫天神佛虔诚祷告,只要潇荀没事,只要他没事,自己以后一定行善积德,会好好地和他在一起。
去他马的年龄差异,去他马的前世今生,有什么能比小狗健康快乐地在她身边更重要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潇荀终于艰难地睁开双眼,双唇微动,轻声地回应潇箬。
这一刻,潇箬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她紧紧抱住身下的人,抱住残忍的暴风雪里最温暖的存在。
在肆虐了将近一个时辰后,暴风雪终于愿意从青唐拉山上离开。
查铎青年们和阿幼朵赶紧来到两人身边,焦急地翻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严重的伤口。
一番粗略检查下来,最严重的就是潇箬满是伤痕的手,以及潇荀后脑勺的鼓包。
经过这场暴风雪,虫草是不可能再继续挖了,五人只能收拾好东西下山。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潇箬和潇荀共骑,阿幼朵和查铎两个青年各自一匹马。
潇荀从看到潇箬手上的伤之后,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他右手握着缰绳,左手小心地托着潇箬的双手,单手骑马丝毫不影响他的行进速度,稳稳控制胯下的马匹,和其他人并辔而行。
被珍重地环抱着,两人上身相贴,彼此仿佛都能听到对方有力的心跳。
恍惚中,潇箬不由产生了希望这一刻可以被无限延长,直至天荒地老的想法。
他们刚进入查铎部落的视野,就看到阿幼朵的阿妈站在部落最外围,翘首往青唐拉山方向张望。
看到自己阿妈,阿幼朵一甩小马鞭,矮脚小马立刻加速冲刺。
跑到阿妈的身边,她帅气地翻身下马,迎上去扶住阿妈的胳膊,娇嗔地说:“阿妈你怎么出来啦!不是让你在家里等我嘛!”
她阿妈拍拍她的小手,边继续张望边说道:“刚才风雪这么大,阿赞呢?阿赞没事吧?”
说话间,其他人也都到了她们身边,潇荀长腿一跨翻身下马,伸手小心将潇箬半扶半抱下来,确定潇箬站稳,他才看向阿幼朵的阿妈。
“阿佳卓拉。”
听到熟悉的称呼,卓拉眼眶又红起来:“你叫我什么?阿赞,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潇荀点点头:“嗯,我都想起来了,阿佳卓拉。”
他这话一说出口,明显感觉到托在掌心的那双小手僵住。
低头瞟了眼小手的主人,就看到那双明亮可爱的杏眼剜了自己一刀。
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并不是故意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潇箬自己恢复记忆,实在是刚才忧心她的伤势,一心只想快点回来,这才没说出口。
“阿佳卓拉,我们在山上遇上点小麻烦,箬箬受伤了,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眼看卓拉和阿幼朵一脸激动,马上就要开始向他询问之前的事,潇荀先发制人,打断她们的问话。
“哎对对对,回去说,回去说!”卓拉擦擦眼角控制不住的眼泪,点头赞同潇荀的话。
两个青年先去通知古拉族长潇荀恢复记忆的消息,其他人都回卓拉家的帐房。
商队和镖师们都聚集在帐房面前的草地上,喝着高热量的酥油茶,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刚才突如其来的风雪。
看到四人归来,江平上前打招呼:“潇兄弟,潇姑娘,虫草挖的怎么……”
话未说完,他就察觉不对,潇箬和潇荀衣衫都有脏污,特别是潇箬的两只手,黑红的擦伤在细嫩白皙的手上特别刺眼。
“这是怎么了?!你们受伤了?”他声音不由拔高一度。
其他人也闻声围上来,七嘴八舌问发生了什么事。
潇箬脸上挂着微笑,声音温柔但清晰地说:“就是一点小擦伤,等会儿清洗了上点药就没事了。”
她的声音中带着神奇的安抚力量,众人听她这么说,都纷纷表示让她小心,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后,也就各自散去继续自己的事情。
毕竟潇箬姑娘在他们心中是如此聪慧过人,对于她的话,他们总有种盲目地相信。
有什么事情能难倒潇箬姑娘呢?
围着的人群散去,潇荀半扶着潇箬往帐房内走去,掌心里依旧小心地托着她满是伤痕的手。
掀开账帘时,潇箬转头对江平说:“江大哥,麻烦你也和我们一起进来吧,我有话同你说。”
江平没预料到潇箬突然喊他,愣了一下后才应声一齐进入帐房。
一进帐房,潇荀又是拿羊皮软垫,又是端干净的温水,一会儿去马车上拿药,一会儿去给潇箬寻包扎的绑带。
高大的身影在三米见方的空间里忙得团团转,让卓拉和阿幼朵看得愣怔在当场,根本找不到机会问他恢复记忆的事情。
潇箬也懒得拦他,随潇荀忙活。
看着平日冷静到冷酷的兄弟这会儿小心翼翼地拧干帕子,给面前的姑娘轻柔擦拭双手的样子,江平忍不住笑起来。
“潇兄弟这副模样,我可是第一次见。”他岔着腿随意靠坐在一旁,大马金刀的样子,咧着嘴巴调侃着潇荀。
第八十八章 又是他们
对于江平的调侃,潇荀没有回应,只半跪着低着头继续给掌心里的小手涂抹伤药,只有潇箬看到他的耳朵逐渐红到几欲滴血。
她把手抽回:“好了,这点小伤几天就没事了。”
不理会面前的人投射过来不赞同的目光,她指指对面的坐垫,示意潇荀去坐好。
“来,说说,你都想起什么了?”
潇荀乖乖坐在潇箬指定的座位上,在卓拉和阿幼朵希冀的目光,以及江平吃惊的注视下,缓缓讲述起他今日涌现的记忆。
“我原名叫顾勤罡,我父亲是驻守漠北的千户将军顾敬仲,母亲是边陲小镇农户之女。”
“我小时候听我母亲说过,我父亲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士兵,他英武非凡,每每上战场都会奋勇杀敌,多次斩杀敌方将领,靠着军功他一步步爬上了都尉、参军,最后在大破匈族后被封为将军。”
“听他的封号也知道,千户将军,不过是个叫着好听,实际没有什么油水的职位,手下的兵也就漠北这一支不到百人的散兵。”
“加上他娶了当地农户之女,没有姻亲助力,所以他在边境一呆就是几十年,既没有升迁,也没有调动,好像已经被遥远的盈州遗忘了一样。”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生长在草原和荒漠之上,跟着父亲骑马、射箭,听他讲想替圣上开疆扩土的壮志豪情。”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为了解决军中战马稀缺的问题,我父亲送我来查铎,拜皮拉达爷爷为师,就是希望我能学会他驯化野马的本事。”
“我在这儿呆了两年多,每日跟着皮拉达爷爷在旷野上寻找野马群的痕迹,追踪怀孕的母野马,记录它们的族群轨迹……”
“查铎的人们对我也很友好,特别是阿佳卓拉,那时候我最喜欢喝她煮的酥油茶,每天都要来讨要一碗。”
“这样充实又快活的日子在那个黑夜被打破。”
“那晚我们刚追踪到一个野马群生了四匹小马崽,我和皮拉达爷爷半夜才疲惫地回到查铎,刚睡下没多久,我就被人捂住口鼻。”
“他们用绳索想要捆住我的手脚,被我挣脱后又想用迷药把我迷晕。我们打斗的声音吵醒了隔壁的皮拉达爷爷,他刚来到我的房间,就被那些人一棍子砸在头上。”
回忆到这里,潇荀仿佛陷入梦魇中,脸上满是痛苦,他本能地朝潇箬方向伸出手,潇箬也立刻回握住他。
掌心的温暖好似给了他力量,他继续说道:“我想去救爷爷,却被那些人当面撒了迷药。”
“等我再醒过来,已经在陌生的山洞里。我身边有很多个同样被捆着四肢,用布条封住嘴巴的孩童,他们大多看起来才八九岁,缩在一起默默流泪。”
“我靠着洞壁蹭掉了封口的布条,大声呼救,结果只有两个中年汉子进来。”
“他们用鞭子抽我,还说我这样货根本不合格,他们头儿不会满意的。”
“我说我是千户将军顾敬仲之子,让他们赶紧放了我。”
“没想到他们听我这么说非但没有放了我,还把我捆得更结实。后来他们去喊了个女的过来,那个女的也是他们同伙,听他们说完我是谁后,就给我灌了一碗黑水。”
“那碗黑水又苦又涩,喝完后我浑身就跟在油里煎一样,骨头缝都在疼,直接把我疼晕过去。”
“从那天开始,每天我都会被灌黑水,反抗不肯喝他们就拿鞭子抽我。”
“隔一段时间他们就给我换一套更小的衣服,现在想想,大概那个黑水就是改变我相貌身形的原因。”
“这样的日子可能有三年多吧,因为我记得大约是过了三个冬天,我逐渐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整天都是昏昏沉沉的。”
“有一天那个给我灌黑水的女人说我已经改造好,是个合格的货品了,是时候送去给主上。”
“然后我就被塞在笼子里装上马车,车里有很多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是一个小孩。”
“那些孩子应该都被折磨训练了很久,他们不哭不闹,面无表情,跟一个个泥雕娃娃一样安静到了无生气。”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安静听话,负责运送我们的人放松警惕,不再一日三次查验我们的笼子是否牢固结实。”
“我数过,最长三天,都没有人来检查我们,只一天一次往马车里随手扔些馒头给我们充饥。”
“我旁边那个孩子的笼子角落有一根细铁丝,大概是打造笼子时候工匠随手缠的忘记取下了,我就靠这根细铁丝捅开了锁,在半夜悄悄跳车跑了。”
“下了车我就拼命地往山里跑,那里树林茂密,就算那些人发现我不见了,他们也没办法在莽莽群山中找到我。”
“哪里树多草密我就往哪里钻,渴了我就喝山水,饿了就吃草根野果,直到有一天,我吃完草根后感觉喘不上气,手脚发麻,眼前发黑。”
“我感觉应该是中毒了,想往山下走,走着走着脚一崴踩到了个坑,就晕过去了。”
“再然后,就是箬箬救了我。”
潇荀讲述完一切,帐房中陷入寂静。
五人谁也不说话,卓拉、阿幼朵和江平是被潇荀叙述的经历震惊到哑言,潇箬则是心疼之余有那么点尴尬。
那个坑,是她挖的……
“潇兄弟……啊,还是叫你顾兄弟?”江平是几人中见过最多风浪的,也最快从中恢复过来。
他挠挠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兄弟。
说出一切后,潇荀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好像一股积压已久的浊气终于被排出体外,他平静地说:“江大哥,你还是叫我潇荀吧。”
“哎,好。”叫了这么久的兄弟突然要改名的话,江平还怕自己一时适应不了,能不用改称呼是最好。
江平回忆了下刚才潇荀所说的种种,问道:“潇兄弟,那你还记得捆你囚禁你的是哪些人吗?”
“掳走我的人我认识,有几个就是干纥的人,至于囚禁我的那些人,他们都是中原面孔,想来都是汉人,不过他们抽我的鞭子是人鞭。”潇荀说道。
“人鞭?”江平和潇箬同时重复出声。
又是人鞭,又是人牙子。
可人牙子多盛行于中原和江南地带,怎么偏远荒芜的羌蕃也会出现?
潇箬皱眉问江平:“江大哥,你见多识广,你知道咱们这儿人牙子这么泛滥的吗?”
江平思索一番后确定地回道:“没有的,以前很少有贩卖良人的人牙子,最多也就是买卖非良人的牙婆。”
他双腿盘坐,支着下巴皱眉又说道:“不过这几年确实是听说了很多人牙子拐卖小孩的事件,咱们钦州年前就一口气丢失了一十八个孩子,还有你家袅袅,不也差点被掳走。”
第八十九章 后路
提及潇袅被差点掳走这件事,潇箬现在回想仍然心有余悸。
若那时候不是潇荀第一时间追上去,潇袅会落得什么下场?她会不会也和潇荀以前一样被囚禁,被灌下不知名的黑水,进行所谓的改造?
一想到小小软软的崽崽会被那样虐待,她的心就跟针扎一样疼。
“你们的官家不管吗?”阿幼朵感到很奇怪,要是在查铎抓到拐卖掳掠别人家孩子的人,那是要受到很严厉的惩罚的。
那些人会被捆上荆棘条,赤裸地跪在雪山之上,向伟大的山神忏悔他们的罪孽。
要是加上虐待孩童的,会被族长宣布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当场处死,割下头颅。
罪人的身体被扔到南边,头颅被扔到北边,让他们永远身首异处,不得轮回。
“管的,抓了几个据说都被送到盈州去审了。”江平长叹一口气,感慨这些人牙子实在是造孽,也不怕遭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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