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写一个名字,人群中就有一小阵欢呼,是考中的人在庆贺。
一直到第三十二名,都没有出现潇昭的名字。
写完最后一名,书吏才掉头开始倒着写前五名。
第五名谷允礼钦州崇让人氏
第四名余惟道钦州顺天人氏
看到这儿还没有宝贝弟弟的名字,潇箬有点不忍心看了,葱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潇荀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书吏还在誊写。
第三名潇昭钦州岭县人氏
看到熟悉的名字,潇箬几乎不敢相信,耳边传来潇袅开心地欢呼:“是昭昭!昭昭你是第三名!阿姊!昭昭第三名!”
被妹妹开心地摇晃着胳膊,她才终于有确定的感觉,随之心中就爆发出无比的开心与自豪。
她一把搂住潇昭,用脸蹭着弟弟的额头,眼眶发热,声音都带点颤抖:“昭昭!你考中了!你是第三名!”
相比之下,潇昭要沉着很多,他轻轻回抱了下长姐。
待潇箬冷静下来后,从长姐怀中退出来,潇昭脸上虽然有欣喜却依旧镇定。
潇家身边的人知道这个面带青涩的少年就是这次的第三名后,纷纷拱手道恭喜,岑老头和郑冬阳与有荣焉,也乐呵呵的回礼“同喜同喜”。
剩下的第二名和第一名是谁,潇箬根本无心去看,待书吏誊写完所有的名字,宣布明日鹿鸣宴的时间和场所之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家人回家。
她要第一时间去潇家父母的牌位前,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回家领着弟弟妹妹拜了父母后,真正的忙碌才刚开始。
潇家小院从未如此热闹,络绎不绝的人登门来贺喜,除了商会和镖局相熟的人意外,还有不少地主中农也带着厚礼登门拜访,前来“献地”。
所谓“献地”,其实就是把土地登记到潇昭名下,因为考上举人之后,他名下的土地就可以免除皇粮国税。
“献地”的土地虽然登记在潇昭名下,实际使用和收获还是归地主中农所有,他们会每年给举人一定的财帛作为“献地”费用。
这些来“献地”的人都被潇箬礼貌地请出去,她和潇昭商量,这个免赋税的土地额度都给井珠村的村民用,作为之前受他们照拂的报答。
潇昭在这些问题上,都赞同长姐的想法,本来他考功名,也不是为了“献地”得来的这点财帛。
古语有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井珠村的村民对他们家的照拂,用这点免赋税额度来报答是理所应当。
商量停当,潇箬当即在书信中写明事由,让村长爷爷统计好村中各位的田地数量和位置,好送到官府登记入册。
书信交给信客后,潇箬依旧停不下来,她又开始忙碌起潇昭明日鹿鸣宴的穿搭。
“这件弹墨穿花纹绛纱衫怎么样?看起来斯文贵气,很有文人范儿呀!”
抬手在潇昭身上比划着,又觉得这件长衫似乎不够稳重,把这件先列入备选项,潇箬又一头扎进衣橱里。
拿出另一件梅花暗纹箭袖衫,抖开在阳光下仔细端详,她满意地点头道:“梅花好,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文人骚客就喜欢这个。”
看她忙忙碌碌反复对比,像一只拼命储存食物的小仓鼠一般,陪在一旁的潇荀忍不住别过头去,捂着嘴轻笑出声。
勾起的唇角缓和了他刀削斧凿般的线条,锋利凌厉的剑眉舒展开来,好似冰雪融化,万物复苏。
天天对着这张俊脸的潇箬还是被他的笑容勾到,看呆了一瞬。
马上又回过神来,心中暗暗唾弃一句花痴。
她佯装生气,粉面含春道:“你笑什么!”
“咳咳!”潇荀假意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样子,将来一定是个好母亲。”
泛着淡粉的脸庞由内而外透出血色,潇箬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很红。
她低声嘟囔着:“什么母亲,我都没结婚呢……”
含糊不清的声音很小,站在她面前的潇昭都没听见,潇荀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笑不出来了,想起自己和月亮的距离,脑中浮现出几日前江平和他商量的事情。
“箬箬……”他忍不住叫出最熟悉最亲近的称呼。
潇箬感觉脸上还是火辣辣的,头也不敢回,只假装忙碌地给潇昭配明日的靴子,轻声假装随意地应了句:“怎么了?叫我干嘛?”
潇荀看着娇小的背影,纠缠了他几日的话终于还是说出口:“箬箬,我有事和你说。”
察觉到潇荀的语气不对劲,潇箬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紧抿着双唇,表情纠结又严肃。
“昭昭,你去看看岑爷爷的橘皮晒好没有,没晒好你就帮帮他。”
找了个理由打发潇昭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潇箬和潇荀二人。
放下手里的衣物,潇箬坐到潇荀对面,直视着那双赤忱又深邃的双眼。
“阿荀,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眼前的面庞他看了千万回,还是觉得美丽又生动,每次看都能让他心动如初,而这刻在心间上的脸,接下来可能好久都见不到。
想到这里,潇荀的心好像被利刃一点一点割着,但是为了和月亮的未来,他又不得不说出最不想说的话。
他干涩又艰难地说道:“箬箬,我要去盈州了。”
第一百零七章 别扭
数日前,江平从镖局掌柜房间里出来,看到院中的镖师们正练拳脚。
平日对练是两人一组,互相喂招,今天却是罕见的五对一,五个镖师围攻一个。
被围攻的那人手脚快如闪电,在五人拳头交织的人墙中闪转腾挪,鹰眼如炬地抓住空隙后才猛然出拳,拳风凌厉,掀起近旁人的衣角。
斗大的拳头在击打到对面之人的前一刻,化拳为掌,直接将人推出去三丈远,将五人合围之势击破。
攻势被破解,剩下的四个镖师收住拳脚,分立开来。
被推倒的那人一个鲤鱼打挺,原地跃起。
“潇哥这招好啊,叫啥名字,也教教我呗!”他拍拍屁股笑嘻嘻道。
潇荀自从不走危险性高的镖线后,掌柜的觉得他这么好的身手浪费了可惜,就让他没事多来镖局里带带新招进来的生瓜蛋子们,每月多发五两银子作为教费。
这次对打的五人是一个村子出来的,年少气盛自视甚高,谁都不服管。
潇荀跟他们几个连续对打了三天,把哥五个硬是打到服气,现在一口一个潇哥地叫着,缠着他多教他们点功夫。
江平走到小伙身边,拍拍他肩膀道:“行了,你们几个自己琢磨去,都吃现成的也不怕顶着,我和你们潇哥说点事。”
江平在顺记镖局威望很高,他说的话基本没人会反驳。五个小伙哦了一声,陆续出了内院,去外院找其他镖师喂招去了。
解开出拳力道太大而松散的腕带,一头用牙叼着,另一头攥在手里用力重新收紧,潇荀整理好两条腕带了,也没听到江平说是什么事。
抬眼看向江平,他开口道:“江大哥,有话你直接说,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
嘬了下牙花子,江平还在犹豫要不要说这事。
他本来打算不找潇荀的,可是又觉得他实在是个好苗子,一直呆在钦州太埋没人才了。
他心一横,最终还是开口道:“是这样,咱们钦州顺记只是顺记镖局的一个分部,这事你知道吧?”
潇荀点点头,这事他一开始就知道,顺记镖局在各州府都有分部,钦州只是其中一个。
“最近咱们镖局的大老板,也就是总掌柜想颐养天年,咱们掌柜被指派去盈州做一把手,掌柜的意思是想让我跟着他去盈州做二把手。”江平说到这里,咧开嘴笑起来。
他这等于是升迁,是好事。
闻言潇荀也露出笑容,真诚地恭喜道:“能去国都发展是个好机缘,小弟在此先恭喜江大哥了。”
江平挠了挠脑袋,说:“哎,我琢磨着我去盈都了,常跟着我的兄弟也不能落下,其他几个人我都问过了,除了马老三他舍不得妹子不去,其他人都愿意跟着我去盈都。潇兄弟,你要不要也跟我一起去盈都?”
说着他又似乎觉得不妥,脸上露出踟蹰的神色。
“我本来想潇姑娘她们都在钦州,你可能不会跟我去,但是你们毕竟还没成亲,盈州是咱们的国都,那里的机缘和财力都比钦州强太多了,你要是愿意去盈都,不说能发大财,赚的肯定是比在这儿要多好几倍!”
“咱们掌柜又这么赏识你,到时候我再举荐你做三把手肯定是没问题的!等你到盈州赚了大钱,再风风光光地把潇姑娘娶进门,成为真正的一家人,那多好啊!”
不得不说江平这番话完全触及到潇荀的心坎里,他用牙齿叼着嘴唇内侧的软肉,心中辗转。
无法当时就给出答案,他只能道:“江大哥,我回去想想。”
潇荀这样讲,江平反倒有了底气,他知道他这个兄弟平日冷静果断,不愿意的事情一刻都不会犹豫,能说出回去想想,那多半是成了。
江平露出一口大白牙,拍拍他肌肉条理清晰的肩膀道:“好!我们还有一个月才出发去盈州!在那之前你给我回复都可以!我等你!”
这件事潇荀几次想和潇箬说,可每次看着那双秋水般的双眸,他就说不出要孤身远走的话来,直到今天……
“你说什么?”潇箬怀疑自己幻听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路途便顺畅很多,潇荀将江平对他说的话复述给潇箬,包括“到盈州赚了大钱,再风风光光地把潇姑娘娶进门”这句话。
两人只隔着窄窄的案桌面对面坐着,窗外的阳光斜斜洒了满地的碎金,也洒在潇荀的身上,笼罩出一圈微黄的光晕。
潇箬看着光晕的人,很想告诉他自己并不在意是否风光出嫁,也不需要一个多么有钱有势的良人,钱她自己就会赚,她想要的只是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生活。
话到嘴边,又嚼烂了咽回肚子里。
最后她只是和往常一样,揉乱面前人头顶的发髻,低低说了声:“天色不早了,我先去给丁掌柜送药材。”
拒绝了潇荀陪她去的提议,挎起装满炮附子的药篮,潇箬低头匆匆出了潇家小院,连身后岑老头喊她都没有应答。
岑老头挠挠耳朵,奇怪地问一旁的潇荀:“箬箬给谁送药材啊?这么着急忙慌的,我还想让她带只烤鸭回来,晚上好给昭昭庆祝呢。”
潇荀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没有回答。
没得到回应的岑老头习以为常,摸摸口袋里潇箬给他的零花钱,咂摸着嘴也晃荡着出了门:“一个两个都怪兮兮的,没人带烤鸭回来,我自己去买~”
还能偷摸带瓶小烧酒,嘿嘿,一举两得。
别扭的气氛在潇家蔓延。
虽然潇荀还是如往常般帮潇箬处理不好入口的食材,潇箬也依旧笑盈盈帮家里老小布菜舀汤,饭桌上的二老二小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俩有哪里不对劲。
“阿姊和阿荀哥哥吵架了?”潇袅举高饭碗,把脸藏在饭碗后面,自以为很小声地问潇昭。
潇昭也有样学样,饭碗当掩护,小声回答道:“没有吧……下午还好好的呢……”
目睹了全程的潇箬又好气又好笑,这俩崽崽在掩耳盗铃这方面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给他们各夹了一个烤鸭腿,她假装板起脸来,说:“好好吃饭,举这么高干嘛,小心摔了碗!昭昭你明日去鹿鸣宴也这样举着饭碗说话?”
挨了长姐训斥的两小只立刻乖乖把碗放在桌子上,埋头扒饭啃鸭腿。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一直到夜深入睡,潇箬都没有和潇荀说过一句话,连眼神的交集都尽量避开。
漫漫长夜,相邻的两个房间里,床上的人皆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还要担心自己翻身动静太大会吵到对方安寝。
唯有高空悬挂的明月,在静静注视着两人。
第一百零八章 去盈州
前一晚没睡好,潇箬难得贪觉,差点错过了潇昭去鹿鸣宴前的准备工作。
幸好昨日已经搭配好衣饰,今日只需检查有无遗漏即可。
只见他身穿梅花暗纹箭袖衫,足蹬鸦丝暗纹滚边靴,白玉冠束着乌黑的发,更衬得潇昭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行走坐卧,皆有风骨,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越看宝贝弟弟越满意,潇箬替他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嘱咐道:“等会儿到了宴席上,咱们要保持低调,本来就这么帅了,要是再出风头,容易惹人嫉妒,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
潇昭点头应是,才登上来接他赴宴的马车。
鹿鸣宴设在布政司衙门,正副主考官、学政、提调、监试、同考及执事各官均到场,受邀的三十二名举人由专门的马车接到宴会地点。
潇昭到时,已经有大半举人已经抵达,在差役的指引下到宴会内院等候。
宴会尚未开始,举人们相互行礼寒暄,也有不少人向潇昭打招呼,潇昭一一拱手礼貌回应。
“在下耿会图,这位想必就是潇昭小兄弟吧?”一名白衣书生装扮的中年人拱手向潇昭说道。
潇昭记性很好,立马想起这个名字是当日龙虎榜上的第七名,他立马同样拱手,弯腰道:“正是在下,潇昭见过耿兄。”
耿会图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摇着扇子笑着说道:“哎,别别别,我受不起这称呼,听说潇昭小兄弟年少有为,这才十岁,我这把年纪,不说做你爹,做你叔叔可是绰绰有余。”
他这话明着是恭维潇昭年幼中举,聪慧非凡,细细品来却另有一番深意,靠得近的几个举人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眼里都挂上一层淡淡的笑意。
潇昭也明白这人是在占自己便宜,想起临出门前长姐的教诲,他眼神暗了暗,并未搭话。
他未作声,身后却有人替他说话。
“幼学举人,确实百年难得一遇,想必是家中父兄都是怀瑾握瑜,早有功名。”
话中明显就是嘲讽耿会图一把年纪才中举,还妄想要当人家十岁举人的长辈。
气得耿会图扭头循声望去,想看看是谁在驳他面子。
潇昭也忍不住转身看去,站在他身后为他发声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低调的深青色常服上用金丝线绣着梅花,腰佩一块洁白剔透的美玉,通身清润贵气,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潇昭不认识少年,在场的其他人却都认识,这位正是这届解元柳停云。
原本怒气冲冲的耿会图看到是柳停云,喉头一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可是钦州首富柳家的独苗苗,听说家中还有亲眷在盈州做官,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角色。
“怎的?耿兄另有高见?”柳停云面带嘲讽,星目直视着耿会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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