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七皇子告退后,他才幽幽叹了口气。
苏贺年很有眼力见地端上来一直温着的银耳莲子羹,道:“圣上累了吧,喝点汤润润嗓子。”
接过描金白瓷碗,臧吕无心品尝,他双眼不知落在何处,像是和苏贺年说,又像是和自己说。
“敏宽作为皇子,仁爱宽厚,是极好的,可是作为唯一的皇子,光有仁心却远远不够……”
空着的拇指与食指互相搓了搓,臧吕的眼神陡然锐利,“父母之于孩童,理应尽到保护之责,确实如此。”
“小苏子。”
苏贺年一甩拂尘,低头应道:“奴才在。”
“宣安亲王。”
“遵旨。”
苏贺年倒退着出了乾清宫,领命奔往安亲王府。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回到家中的潇箬和潇荀受到全家人的热烈欢迎。
今个儿除夕,信立虫草专卖店早早打烊,国子监也格外早就放了年假,一家人整整齐齐聚在不大的小院中,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欢乐。
“阿姊!这是什么呀?好香哦~”从两人带回来的一堆东西里扒拉出一个精致的食盒,潇袅咽着口水问道。
刮了下小馋猫的鼻尖,潇箬满脸宠溺:“想吃就打开,应该是圣上赏赐的糕点。”
抱着有她半个身子大的食盒放到桌子上,潇袅迫不及待地打开盖子,里面一层层都是做成花鸟虫鱼形状的糕饼,栩栩如生,香味扑鼻。
“哇塞!”一声欢呼,小馋猫迫不及待拿起一朵桃花形状的小饼,深吸一口香气后,咽着口水递到潇箬唇边,“阿姊,你吃!”
看她口水都要泛滥成灾了,还想着第一口给自己,潇箬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这崽崽没白疼!
小小咬了个边,潇箬把糕饼推回潇袅嘴边,“你吃吧,阿姊在宫中吃腻了。”
小馋猫这才欢天喜地地啃起了糕饼,逗得潇家其他人都露出宠溺的笑容。
转头看了看又长高了点的弟弟,潇箬欣慰道:“昭昭像个大人了。”
“可不是吗!”郑冬阳一脸得意道:“国子监今年的考试,咱们昭昭可是拔得头筹!夫子们还给了赏呢!”
“真的?”潇箬颇感意外,毕竟国子监是全国最高级的学府,能在国子监的考试里得到第一名,属实是不容易。
她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银子,想了想,干脆摘下整个荷包塞到潇昭手里道:“咱们学问做得好,人情也不可少,这些钱你先拿着,平日没事就请请同学吃饭,节日里先生们的礼品也不能少。”
想想又觉得不够,她打算晚点再拿些银票给潇昭。“过完年你就去买点吃食用度,挑好的买,给夫子们送去。”
潇昭乖乖点头道:“阿姊放心,这些礼节停云也和我说过,他还约我年后一同去拜访盈州有名的学士和各州的解元。”
“停云?就是以前来过我们家的柳同学?”潇箬对这个人有点印象,毕竟人家是钦州首富之子。“他应该对这方面的事情比较有经验,你多多请教他。”
“嗯,我们打算初一就开始按照他舅父给他的名册,一个个拜访过去。”潇昭全然信任柳停云的安排,毕竟他舅父年年召开赏花会,广邀各路文人雅士、学术大牛。
一家人在院中说了些体己话,便一同去准备除夕宴,过了个美满的除夕年。
第一百三十三章 拜年
昨日沉沉下了整晚的雪,此刻的盈州好似裹了件洁白绒毛大裘的少女,家家户户的红灯笼就是少女头上的步摇,在孩童们阵阵欢笑中迎风摇曳。
大年初一,新春伊始,柳停云早早梳洗好,换上母亲让人从钦州家里带来的紫貂大氅。
“金银!快备马车!我要去接昭昭!”他边照着镜子确认自己依旧玉树临风,边吩咐贴身小厮。
“哎哟我的少爷,谁会年初一这么早就去别人家拜访呀,你好歹先吃点东西垫垫!”柳金银着急忙慌端来热腾腾的白面小馒头和海参小米粥。
年前柳停云就和潇昭约好,年初一开始拜访文人名士,为此他今年过年都没有回钦州。
从国子监放年假到现在,他有三天没见到潇昭,此时是一刻也等不了。
想到能和潇昭一起和那些名扬天下的学士畅谈古今,他就一阵心荡神驰。
一挥袖子,推开粥碗,他起身就往屋外走,“不吃了,让小厨房准备点热豆腐脑和炒炊饭,等我接了昭昭回来,再一块儿吃!”
刚到门口,差点和冀元范撞个满怀。
“哎哟,停云你干什么去?行色匆匆的,小心摔着!”对于唯一的亲外甥,冀元范笑得一脸慈祥。
柳停云站定,有些不好意思地拱手行礼道:“舅父新年好,我是去接我的朋友。”
“就是你老念叨的那个潇昭吧?”冀元范对这个名字可太熟悉了,宝贝外甥老念叨他这个朋友是如何的文采斐然、天资卓越,他耳朵都要听出老茧来。
“正好,按往年来说,初一上午我们曼烟楼会有不少文官来贺新春,你也带上你朋友一起去见见世面,午膳就在楼里吃,下午再去拜访那些学士。”
一溜儿安排下来,把俩人的行程定得明明白白。
“好呀!那就先谢谢舅父了!”柳停云笑眼弯弯,能早些在当朝文官面前混个脸熟,对他和潇昭往后入仕有极大的帮助。
得了冀元范的允准,柳停云美滋滋地上了马车,直奔潇家。
马车刚停稳,他掀开门帘便看到在门口扫雪的潇昭。
“昭昭!”跳下马车,他两个大跨步就到潇昭面前。“舅父说让我们参加曼烟楼早上的文官贺新春!”
说话间呼出的白气在空中绕了小圈圈才消散,好似在映衬他的快活,给他跳了个舞。
听柳停云这么说,潇昭怔了一下,原来只说是拜见了他舅舅后,两人便按照他舅舅给的名单逐一去拜访闻名盈州的学士文人。
现在却是去参加文官的新春聚会!
一同在扫雪的潇荀见潇昭还呆愣着,便接过他手中的笤帚,说道:“去吧,别让人家久等。”
抿了抿唇,潇昭才点头道:“那……阿荀哥,你帮我和阿姊说一声。”
“好。”
又拱手行了一礼后,潇昭才跟着柳停云上了马车,先回冀府拜见长辈。
冀元范在盈州经营多年,家底殷实,府上马车用的都是颈细身壮的四蹄踏雪,跑起来又快又稳。
潇昭感觉没几个起落,他们便到了冀府门口。
“昭昭你吃早饭了吗?”柳停云问了又不等他答复,直接扭头和贴身小厮说道:“金银,你先去小厨房,让他们再热一热炒炊饭,那个冷了就不好吃了。”
“我吃过了的。”潇昭赶紧说道,他现在肚子里还满当当,是一点也塞不下了。
今日一早潇箬就给每人一碗浆板汤果,要他们全部吃完,寓意一家人新的一年都会团团圆圆。
看潇昭确实是不想再吃点,柳停云撇了撇嘴道:“可我还没吃呀……那等会儿你就看我吃吧!”
潇昭应了声好,他才又快活起来,拉着潇昭的手腕就往冀府正房里走,管家说冀元范这会儿正在屋里喝早茶。
绕过影壁,穿过十几米长的前院,过了垂花门,又穿过造景别致错落的内院,两人才抵达正房前。
站在廊外,柳停云朗声道:“舅舅,我和潇昭来给您拜年了!”
房内立刻传来和蔼的笑声,冀元范道:“今日倒是规矩,都进来吧。”
被亲舅舅拆台的柳停云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带着潇昭一同进入正房。
庭院葳蕤彰显着冀府的雄厚财力,这主人的正房更是只能用奢靡二字来形容。
宽敞的屋内四角立着汉白玉柱,上面雕刻着细腻灵动的鸟雀百草。
墙上挂着层层金银各色丝线绣成的幔帐,折射着屋内的光线,好似无风自动,流光溢彩。
触目所及的桌椅床榻皆是金丝楠木制成,这种昂贵的木料在这个房间里也只是随意取用的家具。
冀元范坐在镂花的象牙凳上,手执官窑汗青杯,啜饮着云山白雾茶。
柳停云在前,潇昭略后半步,两人一齐拱手弯腰道:“舅舅/冀伯伯新年好,祝您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好好好!”一番吉祥话听得冀元范满面春风,笑吟吟让两个小辈起身入座。
待两人坐定,他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一人一个塞到手里,“新的一年,你们两人也要精进学业,勤耕不辍!”
长辈的拜年红包是不可推脱的,潇昭道了谢接下。
冀元范看着面前少年似曾相识的侧脸,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你叫潇昭是吧?”他压着心中翻涌的心绪,脸上依旧笑吟吟道:“总听停云提起你,百闻不如一见,确实是个翩翩少年郎。”
亲手给两人到了茶水,他状似随意说道:“你也是钦州人?我好些年没回钦州,都忘记钦州的街坊乡亲了,你家住哪条街?兴许我还认得你家长辈呢。”
潇昭双手接过茶杯,恭敬道:“我家是钦州岭县上溪镇的,后来为了乡试才举家搬到钦州府里。”
“哦……”冀元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父亲做何营生?你与停云关系要好,我们两家也可以在其他方面互帮互助一下……”
他还没说完,柳停云气恼地打断他:“舅舅!我之前不是说过了昭昭年幼失怙……”
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个字,柳停云忍不住偷偷瞟着身边人的脸色,唯恐自己提及了他的伤心事。
潇昭反而落落大方道:“多谢冀伯伯好意,只是我父母在我三岁时便病逝,家中只余姐弟三人,现在还有一位蒙师和爷爷共居,加上未来姐夫,家中共计六口人。”
“那挺好,六口人也还算热闹。”冀元范脸上依旧带着慈祥的笑意,“停云还没用早膳吧?快去吃点,别饿坏了。用完膳你们就直接去曼烟楼吧,贺春宴也快开始了。”
被舅舅这么一提,柳停云感觉出腹中空荡,饿得很。
他拉着潇昭起身向冀元范拱手行礼道:“那我和昭昭先告退了。”
笑眯眯地目送两人离开后,冀元范骤然收起脸上的笑容,朝虚空招了招手,道:“去查一查,钦州岭县上溪镇的潇家。”
空气中闪过一道波纹,好似一只肉眼看不见的飞燕掠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再遇
国都盈州,天子脚下的年初一,热闹程度绝非南方的钦州可以比,满街飘荡着年糖的香甜味道,人们穿着新衣走在宽敞的街道上,互相作揖拜年,素不相识的人碰面都要笑吟吟互道一声新年好。
扫完门口积雪,潇荀进门放好笤帚,潇家其他人都已经穿戴一新,等着他一起出门逛街。
将搭在手肘的黑绒滚边大氅抖开,潇箬踮起脚尖替他披上,“昭昭已经被柳同学接走了?”
“嗯。”微微弯下身子方便潇箬系绳,潇荀顺势贴到她耳边低声道:“箬箬今天真好看。”
红火的簇绒袄子上用银丝绣了团团祥云,妥帖地裹在潇箬身上,尽显她的身材窈窕又凹凸有致。乌黑柔顺的秀发简单挽成桃心髻,缀以鎏金海贝花钿,增添一丝俏皮。
白皙水嫩的脸庞飞上一抹云霞,潇箬假意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嘴皮子越来越滑溜了。”
系好绳结,后退一步左右偏头确认她给小狗定制的新衣服合身后,她才转头向房檐下迫不及待的二老一少道:“好了,咱们也上街吧。”
“好耶!”潇袅蹦起来欢呼,她早就听说盈州初一的春会游街很热闹,等不及要去见识见识了。
一家人在她的催促声里锁好院门,朝主街方向走去。
一路上虽然有不少人,潇袅却没看到春会游街的队伍,不由得小嘴巴就嘟起来了,拉着长姐的手,大眼睛左右张望着。
看出小崽的失望,潇箬拦住一名行人拱手问道:“新年好,请问您知道春会游街的队伍在哪里吗?”
被拦住的行人拱手回礼,面带笑容答道:“新年好,我刚从那边回来,估摸着这会儿游街的队伍该进行到曼烟楼附近了。”
道了谢,潇箬摸摸潇袅的脑袋,征询其他人的意见:“那咱们现在就去曼烟楼?”
岑老头和郑冬阳笑呵呵全无意见,潇荀也点头表示赞同,道:“早上我听昭昭说他们也要去曼烟楼,没准等会儿还能遇上。”
全票通过,潇箬招手唤来五辆春车。
盈州的春车类似于黄包车,一张大椅子下面装上两个车轮,再套上车粱,由人力在前面跑步拉动。
坐这种春车价格不高,又免得二老一少累着,潇箬干脆让每人坐一辆春车,往曼烟楼方向赶春会游街的队伍去。
伙夫脚力非凡,拉起春车跑的飞快,一刻钟后便到曼烟楼附近。
果然楼前街上敲锣打鼓走着的,就是游街的队伍。
可惜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围着,除了潇荀,剩下四人就算踮起脚尖,也只能看到游街花车的车顶。
瞅了眼身后高耸的曼烟楼,潇箬建议道:“不如咱们去上面开个朝街面的座位,边喝茶边看游街?”
即使知道曼烟楼的消费不低,她这会儿也不觉得心疼,大过年的,给一家老小花钱那是理所当然。
一家之主的消费决定再次得到全家的捧场,五人转身走进装修华丽的曼烟楼。
训练有素的店伙计见有客人上门,堆着笑脸迎上前。
“新年好!各位客官好福气,咱们一楼正好还有最后一间包间,几位可要喝茶休息?”
岑老头背着手抬头朝二楼张望:“楼上呢?都满了?”
可惜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站着两个壮硕的护卫,将楼梯口后面的二楼堵得严严实实。
店伙计一脸歉意道:“各位有所不知,咱们曼烟楼每年初一都是只开放一楼的。”
楼上分明有交谈声,店伙计却睁眼说瞎话,岑老头拧着花白的眉毛,不满道:“我们又不是不付钱……”
说话间便看到有个伙计打扮的人托着造型别致的茶点往楼上送,岑老头立刻伸手指向他,拔高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你这不是二楼有客人吗!怎么?别人坐得,我们就坐不得?”
不知是不是被惊到,还是脚下不稳,那个往二楼送茶点的伙计突然身子一歪,咕噜噜滚下三四级台阶,手中的瓷碟砸在地上。
幸好曼烟楼的装修不差钱,连楼梯上都铺了厚厚的地毯,白瓷碟才没有摔碎。
厚地毯吸音,这一摔竟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只有潇家五人和迎接的伙计目睹了全程。
“哎呀!你怎么又摔了!”店伙计一跺脚,顾不上五个还在招呼的客人,一溜烟跑到摔倒的人身边,动作利索地帮他将地上的糕点捡到碟子里。
“快点起来,别被领班看到,不然你晚饭又没得吃了!”店伙计压低声音,一手托起重新装好的盘子,一手拉起还歪倒在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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