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潇箬担心潇荀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他和文学明当年是同一车被人牙子掳走的孩童,是当事人之一,或许他会想要去调查这件事,揭露隋应泰的丑恶嘴脸……
感受到潇箬的不安,潇荀伸出大掌,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握在掌心,低声道:“没事的箬箬,你来决定就好。”
潇箬这才松了口气,朝文学明点头答应道:“也行,那明日送你出城后,我就帮你找辆马车。”
第一百三十七章 等待
没睡多久,天就泛鱼肚白。
兵分两路,潇荀带着乔装过的文学明混在第一批出城的队伍里出了盈州城门。
潇箬去西市车行挑了个老实本分的车夫,借口自家弟弟要去找表姐,托他一路多多照顾文学明。
目送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后,两人才慢慢走路回城。
天色刚白,又是年初二,人们多在暖和的被窝里躲懒,街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移动摊贩卖早点。
刚出炉的肉包子香喷喷热腾腾,潇箬一口气买了两屉当早饭带回去。
二十个肉包被分成四个油纸包,潇荀拎着三个,潇箬捧着一个暖手。
随着两人的步伐,呼出的白气又重新扑向脸上,旋即消散。
无声地数着自己的步伐,潇箬心中忍不住纠结起来。
……七八九……要不要说呢……十三十四十五……昨晚是我决定不掺和的……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要是连累崽崽们和老爷子们怎么办……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箬箬?箬箬!”
被拉住手,潇箬才意识到潇荀在喊她。
替她拢一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潇荀担心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是不是昨晚睡少了犯困?”
抿着嘴,抬脸看比自己高了近两个头的潇荀,潇箬最终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纠结点全盘托出。
“我……我在想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圣上……”
她从决定将文学明送走后开始,心中就逐渐开始被负罪感和愤怒折磨。
真的不管吗?
昨夜躺在床上后,怀里搂着被吓坏了死活要和她贴着睡的潇袅,感受手掌下软软热热的身体,潇箬将目光投向窗外幽深的黑暗。
在这寒冷的冬夜,不知道还有多少绝望的孩童被铁笼装着,关在漆黑的房间里,惶惶不可终日地等待着被选中为药的那天。
他们原本也该在温暖的家里,或许和父母撒娇撒痴,或许和袅袅一样,赖在长姐的怀中要抱。
被掳走拐走之后,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就再也见不到春天的花朵、夏天的凉风、秋天的硕果和冬日的暖炉,他们像是等待被屠宰的牲畜,迎接他们的只有死亡。
潇箬自认不是圣母,她见过的残酷和血腥数不胜数,末世时她无数次从残肢断臂里寻找自己眼熟的面庞,为了活下去她也用火烧死过叛军和敌人。
但是这些被拿来做成阴阳药的都还只是年幼的孩童……就像当年的潇荀和潇袅……
一想到潇袅曾经差点被人牙子抢走,潇荀也曾经被他们虐待,潇箬心中就忍不住升腾起杀意。
看着她因为用力抿嘴而显露出来的两个小梨涡,潇荀凌厉的眉眼舒缓地垂下,他注视着潇箬的眼睛,问道:“箬箬是在害怕这件事会牵连昭昭、袅袅和两个老爷子吗?”
潇箬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还有你。”
被人记挂担心的感觉好似一股温泉,缓缓流淌过心间,驱散冬日的寒意。
潇荀面带微笑道:“这件事只怕不止文学明说的那么简单,从未听说当朝国舅有什么重疾,而且经年累月地大量运送孩童到盈州,光入城的查验就不会那么容易过。”
这也是潇箬早就想到的。
阴阳药是干什么的?当了一辈子药师的岑老头都不曾听说过。
国舅要是生病了为何不求助太医院?要知道天下最好的医生都在皇宫中,以他尊贵的身份,什么样的药不能弄到?这个阴阳药还要以幼童心间血入药,必然是特殊用途的邪门药。
盈州作为天子所在,进出城都要盘查,一次两次还好说,频繁大量地运送一车车孩童入盈州,若是只靠国舅的力量,只怕也不是易事。
这么多年来没有露出破绽,这些人牙子背后的势力肯定是盘根错节,根深叶海。
她还记得当年钦州那几个人牙子当初就是被送到盈州审判,看来十有八九都是被这背后的势力保下来了。
所以她才会想到要告知圣上。
没有人比当今圣上更有权力,也没有人比他更在乎别人残害他的子民,毕竟那些孩子都是以后的劳动力,是国之根本。
但是她不能直接说。
凛冬的风像只有力的大手,轻易夺走一切的热度。
潇箬察觉到手里的包子开始变冷,她曲起手指,右掌心的温度便被控制在五十度,温着包子不至于凉透。
左掌心温度控制在四十度,攥成拳塞到潇荀空着的右手里。
暖手・潇箬・宝变身成功。
感觉包裹着自己左手的大掌温度缓缓升高,她才满意地说道:“事情不简单,我们就让它变得简单。”
没察觉到这个姿势下的两人就像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潇箬偏头解释自己的打算。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我们不插手,这个皮球直接踢给圣上……皮球就是蹴鞠……”
晃晃手,示意继续走。
“国舅我们得罪不起,圣上却可以拿捏,只要圣上愿意插手,那十有八九这事就会有进展……”
“不过君心似海,圣上不会只凭我们一面之词就相信国舅在背后滥杀孩童,说到底,我们才是外人。”
感受着掌心的温暖,潇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现在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说话的声音都柔了好几个度,“那我们要怎么做圣上才会相信我们?”
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答案,潇箬撅起小嘴。
想让君王相信别人的话,这可是门技术活,现在他们两人在肃武帝臧吕心中的天平里,肯定是比不上国舅隋应泰那一端的重量。
叹了口气,潇箬语气里带着无奈:“想让圣上相信我们,至少我们要先把水银的事情给解决了……”
只有切实地让君王看到可用之处,才能获得一点信任。
潇荀也赞同道:“那等元宵我们回宫后,就再去查一遍轮班的太医和太监们,雁过留痕,肯定有什么东西是我们还没注意到的。”
除此以外,暂时别无他法。
极目远眺,橘红色的朝阳已经温柔拥吻整个盈州,潇箬深呼吸一口冷冽的空气,继续和身边人牵着往家走去,家中的崽崽和两个老爷子,还等着吃饭呢。
冬天,总归要过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元宵夜宴
一家人团聚的日子总是过的特别快,转眼正月就要过半。
在这十几天里,他们经常看到街上有人在询问打听有没有见到哪家有生面孔,想来就是曼烟楼在寻找文学明。
不过曼烟楼再有钱,终究只是一家茶楼,不能大肆搜查。
十几天找不到人,渐渐地也就没了下一步动静。
明日便是元宵,苏贺年昨日便差人来告知潇箬和潇荀二人要在明日申时之前回宫,明晚宫中的元宵夜宴有他们一份。
谢恩领命后,潇箬和潇荀就抓紧最后的时间,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去给房掌柜和江平拜年。
今年是头年,两人的家人都接到了盈州安置,他俩就把回老家的路程时间都用来忙镖局的事情。
提着江平最爱的酱肘子和房掌柜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的潇家自酿,潇荀熟门熟路地来到顺记镖局的内院正房,房掌柜和江平正在里面商量今年镖局里的事项安排。
“潇荀?你怎么来了?”看到好一阵子不见的兄弟,江平大笑着迎上前去。
房掌柜笑眯眯假意训斥道:“江二掌柜你说的什么话,潇荀来镖局里还要找理由吗?想来就来了!”
转眼看到陶制酒壶,他立刻不装了,立刻起身,嘿嘿笑着大跨步到潇荀身边,拿过酒壶深深吸了口气,“嗯~就是这个味!潇荀懂我!”
从潇荀背后探出脑袋,潇箬笑着打趣道:“是阿荀懂你,还是我懂你呀?”
两人只看到高大的潇荀和他手里的东西,竟没发觉被他挡住的娇小倩影。
“哎呀,箬箬姑娘也来了啊”房掌柜在美人面前暴露出酒虫属性,老脸微红,“快快请进!”
将人迎到屋内,又掏出珍藏的凉山毛峰沏了壶新茶。
“房掌柜别忙了,我们坐会儿就要走的。”
话是这样说,潇箬还是拿起香茗呷了一口,满口茶香,不愧是收藏级的好茶叶,不逊于宫里的。
她忍不住赞叹道:“好茶!”
收藏的茶叶被夸奖,好似自己被夸了似的,房掌柜脸上乐开了花。
江平没有他的雅致,喝茶跟牛饮差不多,连喝到嘴里的茶叶都嚼吧嚼吧咽了后,朝潇荀问道:“你们宫里的事情办完没有?我还想你回镖局帮我和老房一起继续干呢!”
茶叶梗发苦,他呸出来点渣渣,“没你在,那些镖师都没以前听话了,老给我闹事找麻烦!”
想起那几个被自己收拾停当的刺头,潇荀也露出一丝笑意,“还没完成,明日我和箬箬还要进宫。”
“还进啊?”江平皱起粗黑的眉毛。
“是呀,所以我们今天来,是有事想要拜托江大哥和房掌柜。”潇箬主动拿起茶壶,反客为主为江平添上茶水。
“我来我来!”房掌柜赶紧接过茶壶,“箬箬姑娘有什么事尽管说,咱们顺记镖局只要能办到,绝不推辞!”
新茶烫手,他可不想潇箬皙白的手指烫红了。
抿了抿唇,两个梨涡又浮现在潇箬的唇角,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想拜托你们帮我多多照看家人。”
她很少求人办事,所以这会儿有点难得的羞赧,两颊染上淡淡红晕。
“我和阿荀进宫办事,就怕在不知觉间得罪人,皇宫墙高院深,就怕有事我俩赶不及回来,弟妹尚小,两个老爷子又岁数已高……”
话已至此,房掌柜和江平心中已经有了些眉目。
潇箬说这样的话,大概是遇上事情了。
房掌柜毫不犹豫接话道:“箬箬姑娘,你放心,皇宫里的事情我们没办法,但是宫外,我顺记还是有些能耐,你们家中安全只管交给我们。”
江平也点头道:“放心吧,在你俩回来以前,我保证潇家苍蝇都不会少一条腿!”
得了两人的保证,潇箬才放下心来,闲聊几句后便告辞离去。
回家后又是一番叮嘱,她和潇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能悉数告诉家里人,只能反复嘱咐让二老二少平时注意安全,夜晚关好门窗之类。
待到次日,接他们回宫的马车准时到达潇家。
依依惜别后,潇箬和潇荀又一次回到红墙黄瓦的四方城里。
是夜,淡月星疏。
宫中早就挂上万盏彩灯,形色各异的灯笼点缀着亭台楼阁,烛火摇曳,照的整个皇宫亮如白昼。
按照惯例,宫中于元宵节这天设群臣夜宴,所有官员皆可带家属参加宴会,享受皇恩。
潇箬和潇荀虽无官职,但苏贺年早就派人来通知两人今晚也要出席。
两人不敢耽搁,跟着引路的小太监来到乾清宫外。
这会儿已是酉时三刻,群臣该来的都已入宫,只待戌时开宴。
乾清殿内设御宴宝座,只有皇亲国戚和王大臣可以入内。
殿门口台阶之上的月台设置数张黄幔,下面摆放着各类金器彰显皇家气度和尊贵身份,这里的席位属于文三品、武二品以上官员。
皇帝仪仗后设置青幔,青幔之下设置的席位才是余下百官的座位。
潇箬和潇荀被安置在太医院这群御医旁边的位置,离乾清宫大门挺近,稍稍一抬头便可看清楚里面的情形,里面的丝竹谈话声竖起耳朵也能听清。
戌时一到,只听太监们高亢绵长的声音一浪接一浪传来:“圣上驾到――”
肃武帝臧吕御撵抵达乾清宫,众人皆下跪伏地,口中三呼万岁。
待皇帝入座,礼官立刻指挥中和韶乐响起,皇亲国戚和王大臣依照身份依次入殿内,各官员也按照自己的身份地位在对应的位置站定。
等礼官唱念磕头后,才在皇帝恩典下入座赐茶。
其后赐酒,跪恩,再赐菜,又跪恩。
潇箬从来没有跪过这么久,她估计等这套流程结束,自己的膝盖肯定是青一块紫一块。
心中疼得龇牙咧嘴,肚子饿得咕咕乱叫,面上还要保持恭敬肃穆。
该死的封建陋习!
咬着后槽牙好不容易熬过漫长的礼节流程,礼官终于宣布谢恩开席。
起身时僵硬疼痛的膝盖让她身形一晃,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还好潇荀在背后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再落个殿前失仪的罪名。
两人的位置相邻,反正没有相熟的官员需要寒暄,潇荀干脆挪坐到潇箬旁边,在桌子的掩护下替她揉着酸疼的膝盖。
“箬箬,还疼吗?”他压着嗓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问道。
潇箬撅着小嘴,小幅度点头,“这皇宫里的规矩也太多了,吃个饭还要三跪九叩,简直浪费体力!”
深吸一口气,鼻尖满是珍馐佳肴的香味,她像只小猫儿一样嗅闻着,低声嘟囔道:“等会儿我可要多吃点,不然就亏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螳螂捕蝉
只可惜算盘打得再好也没用,宫中宴席因为人数多,要准备的菜量很大,基本上都是膳房提前做好的。
等冗长的礼节流程走完,菜早就冷透。
正式开宴的饭菜都是热了又热,光有色和香,味道却逊色一大截。
白玉笋菜绵软,锦绣鱼丸子腥味十足,鸡丝更是反复热菜到发柴发干……
没吃几口,潇箬脸皱成小包子,用手掩着嘴小声对潇荀说道:“我觉得圣上应该派你做御膳房大总管……你做的比这些好吃太多了……”
潇荀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挑拣着多次加热也不太影响口感的糕点给她,“稍微吃点垫垫肚子,回去后我给你拿牛乳冻。”
啃着糕点,抬眼四下观瞧。
看到这么难吃的菜,那些官员还要装作珍馐美食一般,脸上带笑违心地连连夸赞,潇箬忍不住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不论是哪个年代,社畜不易啊……
一片觥筹交错中,即没官位又没家世的两人好似隐形了一般,没有一人注意这个角落。
杏眼滴溜溜一转,潇箬把最后一口糕点咽下,附在潇荀耳边悄悄说道:“咱们开溜吧……这么漂亮的灯笼不好好欣赏太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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