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信礼表情一僵,一时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
但张族长等人察觉到了,大声叫喊着让张信礼赶紧认罪,可千万不要糊涂....
天杀的,他们此前可没错过县令大人提到了张荣似乎参与什么暗杀老太爷的事。
这泼天大罪啊!
他们一族还要不要名声了?!
同时,因为此前被罗非白提到小册子的事,那古井杀手又不是傻子,意识到自己被张信礼给阴了,一时心境有了破绽,本来一群人围攻此人倒不是打不过,而是怕拿捏不住力道,让这人死了,或者给了他自戕的机会,这就麻烦了。
大人提前说过要活口,所以江沉白等人投鼠忌器,只能牵制着,如今江沉白抓住了这个破绽,猛然挑劲,将此人手中匕首一举劈开,另一个差役再扫螳螂弹腿将人铲倒,最后一拥而上将人拿下。
见到这一幕,张信礼暗恨此人愚蠢不知自戕,跟那张翼之一样蛇鼠一般,无奈之下,他骤然挥舞鞭子,狠抽一个试图靠近他将他拽下的族兄,再一拉缰绳。
骡车顿时疾奔往城门口。
他要逃了!
就在此时。
一匹马从城墙下小道横冲而出,马上的人都未动腰上的长剑,既抛出了一个套马的绳索,直接凭空落下套住张信礼的脖子。
随着马匹疾奔,那骡车上的张信礼措不及防被套飞而起,拖地好几米远,后背都蹭了热血,惨叫着。
同时,那被摁着的古井杀手忽然暴起,夺了一个差役的腰刀就要自戕。
那人在马上拔剑,长剑一甩,将那人的手掌整个刺穿钉刺在地上,江沉白立刻扑上去将其彻底制服,却看着那马上的人心潮翻涌。
好强!
很快,马匹停下,在所有人错愕且如临大敌时,马上的人抬了头,伸手取下斗笠,露出一张显眼的面目,看着二楼的罗非白。
罗非白也惊讶此人的出现,但看得出这人是在帮忙,更看得出此人的身手非同凡响,甚至远在江沉白等人之上。
而这人....
“阁下好身手。”罗非白轻赞,“帮了本官大忙。”
“大人过誉,其实就算没有我,这两个脏东西也逃不出这座县城。”
此人说这话的时候,城门外涌现另一批差役,几个人包抄进来,跟着那守卫堵死了出口。
显然,罗非白布防之下也包括城门外的一层。
这两人本来就插翅难逃。
只是她为了抓活口才吊着而已。
罗非白附身瞧着这位突然出现的高手,发觉他英气非凡,若有所思之下,未曾多语,也不急着问对方出手的目的,正打算打道回府。
“罗非白。”
地上疼痛难忍的张信礼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摁住了,李二恼怒其不知尊卑直呼其名,但罗非白不在乎,回头瞧他。
张信礼吐了一口血,问:“你是怎么确定我们两人今日会以这种方式逃离县城,这才布置如此缜密?总得有一个说法。”
罗非白用手帕擦拭手指上沾染的葱油饼油污,回答了他。
“昨晚放你出去之前就知道你有问题,但那会不知道你的同伙躲在哪里,后来自然尾随你知道了地方。”
张信礼:“这不可能,衙门中的差役那会多在衙门,且我都认得,若有人尾随身后,我再怎么样也能察觉,除非你用的不是差役,而是.......”
罗非白抬眸,“这县城,还有比下三行的人更擅下九流的跟踪路数?也有人比他们人更多?”
“本官所在的一亩三分地,是容不得别人装神弄鬼的。”
从她拿到那个小册子开始,整个县城中就有无数只下九流的爪牙眼珠子替她盯梢。
把手帕叠好。
她冷眼扫过张信礼,转身进入二楼。
“不自量力。”
第34章 红花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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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先行押解回去, 罗非白这边回到茶肆内,让老板算损坏的赔偿。
本分老实的早茶铺老板搓着围巾,连续几声说不要钱, 恭敬畏惧中又带着几分兴奋, 仿佛为这白日缉凶的场面给振奋到了。
毕竟这永安药铺的灭门惨案虽说在张柳两人掌政期间对外宣称是破了,但林大江的家人在那段期间闹出的事儿也是人尽皆知,因为家家户户多去过永安药铺看病,也跟林大江很熟,以他们固有的印象,对此人素来认为踏实木讷且待人宽厚。
林家周遭的邻里也不太相信此人是真凶。
“当时我就说大江这孩子一向孝顺,哪怕自己遇上了再大的难题,也会顾念着家里的年迈父母, 更疼爱他那年幼的妹妹, 怎会办下如此滔天大罪,连累家人。”
老板也是有老小妻儿的儿郎,以男儿性情, 他认为哪怕是心思走偏恨意昭然,林大江那样的性情也会先安排好家人, 再博那死路。
其实关于林大江非常孝顺的事, 供词中是没有的, 这些又是被张柳二人特意删去的内容——他们也懂刑案之道, 万一将来往上面提交案宗, 上官审查, 看到这点也会觉得疑难, 所以他们自然会删掉这些违背犯案动机的供词。
不过, 罗非白多谨慎啊,早就派人重新收集这些供词了, 也知晓这个老板所说是其真正的想法。
“如今案情清白就好了,老板若有空,可以帮本官联系下林家人,前来官府重新审案结案。”
“嗯?好好好,一定一定,至于大人今日的赔偿可千万别算,不然我老陈就没法做人了。”
罗非白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却又面带微笑,“若是吃饭不给钱,日后恐会被有心人拿来攻讦本官搜刮民脂民膏。”
她从袖下取出铜钱,递给老板,言语温和。
老板惶恐,只能接下赔偿,再次讪笑着表示自己等下就让儿子看顾着店面,自己立即去找林家人。
从早茶铺离开后,江沉白才沉声道:“我记得当时来查问的时候,这人嘴里说过许多林大江的坏话。”
老王错愕。
罗非白:“是啊,之前的记事上也有此人的供词,还被柳瓮挑拣出记录进案宗之中。”
“这....那他刚刚还那番话?他图什么啊?!”
张叔撇嘴,“林大江父母当年也开的早茶店,且就在对面,你说当时图什么?如今又图什么?”
林大江罪名坐实了,林家的早茶铺就做不下去了,一家三口入不敷出,几穷困潦倒,倒是这人的店铺一下独占城门口这边的早点生意,赚得风生水起。
人家不在乎那点赔偿也不是说笑的,是有心巴结县太爷,也是心里慌,生怕狡猾又深不可测的县太爷有什么深意。
“不过大人明知道这点,还....”
张叔嘴角含笑,继续道:“大人今日选这家吃早点,是想这人破点财吧。”
因为怕县令追究当年的口供,也怕林家洗冤后回头追究他当时在早茶铺跟那些顾客抹黑林大江,他得出点血,买些好东西或者赠与钱财安抚,免得坏了口碑跟邻里关系。
也是怕被报复。
人心而已。
贪利跟止损其实本质一致。
罗非白正瞧着牵着马的提剑英气剑客,目光逡巡,语气却很淡,似是随心回答张叔的问题。
“衙门财政吃紧,他不破,就得衙门破,万恶得利,自都得出血。”
“死道友不死贫道。”
众人错愕。
而罗非白说完这番话,也对那剑客道了一句。
“今日相助,改日重谢。”
然后就走了。
江沉白等人纳闷:这个改日是哪日?大人您还没问人家姓名。
这不摆明了吃白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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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衙时,因是大早上,衙门口人声鼎沸,过往生意人不少,小门那边撞见书生打扮的少年人正把一袋子东西提给一个憨态女郎。
那女郎穿着衙门中后勤的朴素衣服,却也不羞拒,笑呵呵抱住了一袋子吃食跟衣物,对眼前少年的嘱咐点头应着。
“是江河吧,他办完丧事了?”
“想来是的,只是还在守孝。”
江家其实人丁单薄,又出了那样的案子,不似张家大族丧事议程中,且江茶嫁到了黎村,丧仪按那边的规矩般,寻常老百姓没那么多时间跟精力办一场繁重的丧事,毕竟都有农事,是以多为简办。
江河这边在黎村办完丧事,又出于孝道送别了被县太爷以神仙一般的速度差人流放走的陈生,如今一边在青山学堂读书,一般跟江松操持酒肆生意。
酒肆生意稳定,也不需要他坐堂,看账即可,虽两边营生,但也算充实,渐稳之后,他既腾出手来照顾唯一的小姑姑了。
不管他是不是为了成全之前县太爷为他补全的孝子身份,不能跟父亲那一脉彻底断绝,还是真的愿意照顾这个痴傻小姑姑,左右眼前他是做到了的。
张叔等人看着十分欣慰。
江河也察觉到了众人的动静,因陈阿宝已经先看到了罗非白,眉眼灿烂许多,抬手就挥舞起来,一改在江河面前的憨啥。
“大人。”江河规整行礼,在罗非白挥袖免礼进入衙门后,他直起身子,好奇看着后面被带进衙门的张信礼等人。
他聪明,也知道最近永安药铺案子的波折。
“看来,真相大白了。”
他看着张信礼从跟前走过,察觉到后者看了看自己,那眼神似乎有些怅然,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很快,他们被衙门那敞开的大门吞没。
————
刑室内。
饶是江沉白等人都万万没想到罗非白会用这样的审讯路数。
张翼之,小五,张作谷,张信礼跟古井杀手五人都被挂在刑架上。
罗非白一进来,目光一扫,五人表情各异。
不过,张信礼跟古井杀手是最冷漠的,短短时间,他们已经镇定下来了,带着几分无所畏惧的冷漠。
“人多就是不一样,这地方以前素来阴冷,如今都显得温暖了几分。”
老王尴尬:“大人,这恐怕是因为您让我们烧了火炉。”
罗非白:“是吗?难怪.....”
她走到火炉前面,握了烧红的烙铁把柄,反转了两圈,像是在烙饼,为的就是两面煎黄匀称,且漫不经心道:“证据,动机,人犯都到位了,温县令的死已被立案,如此大案,罪不容诛,用点刑不为过。”
烙铁的作用自然是威慑,逼迫五人出于畏惧说出实情,然而不等五人说些什么。
烙铁直接落在张信礼的手背。
突然,狠辣,残忍。
其他人猝不及防就闻到了烤肉香,那香味激发出来的扭曲感配合着张信礼狰狞的惨叫,张作谷心疼不已,大喊着求情,而其他人除了那古井杀手冷酷木然之外,都脸色惨白,吓得尿液淌地。
小五大喊着自己招认所有,别无隐瞒,这就把张翼之彻底供出。
张翼之本来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见张信礼被抓,自知绝路已至,本来就打算撂了,只是没想过罗非白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她手头拿捏五个犯人,齐全了两个大案,随便揪出一个都是死罪,为了避免他们破罐子破摔,就选择用这种法子威慑了。
李二等人其实被吓到了,但凡上刑的是江沉白或者老王这些老道的差役,也比罗非白这般刚上任的“书生公子”亲自掌刑来得不那么渗人一些。
可是大人她.....面不改色。
烙铁移开,顺带着撕开焦红的皮肉,张信礼已经昏厥,却被冷水泼醒,听到罗非白把沾着皮肉的烙铁放在冷水中滋滋滋了一会,甩去了上面剥离的血肉,但她的话十分清晰。
“知道本官为什么非要把案子查实了再把你们拉进来受刑吗?”
这是一个好问题。
这位大人的作风很奇怪。
有时候宽厚从容,待下有怜悯之心,起码对江河或者林大江家人是这样的,但有时候又冷酷薄情,不通世俗,有点乖张戏谑之意。
但,其所行必有章法,目的明确。
那这个问题自然是有答案的。
因为一次烙印既奄奄一息的张信礼身体都在颤抖着,盯着罗非白的目光特别怨恨,恨不得食其肉。
然而,罗非白近前瞧他,双手负背,面若丹玉。
“证据确凿,都是死罪,你们自然也知道认不认都得死,毕竟张捕头也给了你们前车之鉴,可是,从生到死的这段时间,若是没人能把你们救下或者杀死,你们就只能受着。”
“罪名已然成立,你们没了无辜之身,若死扛着不开口,无论本官如何上刑,即便上头多大的上官过问,都在本官便宜查案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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