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入小路搜山,其实罗非白这人目的明确,分了两批,一批入某条小路,一批入山谷。
这人理由也很充分——既然是掉东西,那小路挨着悬崖,有斜坡,肯定会滚下去的,既然滚下去了,那又不知道在哪里滚的,总不好在悬崖斜坡上找吧,多危险。
所以,还得是入山谷。
至此,有点脑子的人都察觉到了——这人一早就怀疑最靠南的小路跟那山谷有问题,而且没打算先入小路找线索,而是双管齐下。
其实这么一想,查案是没丢令牌好用。
查案得按章程,先有线索再查地方,丢令牌这事儿就很好安排了,指哪打哪。
罗非白进的是山谷,翟禄跟山沈安和跟在她身后,也不知私语什么。
江沉白跟张叔现在看着这两人就觉得是狼狈为奸,来阜城是居心不良,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所以看两人哪哪都不顺眼。
不过这山谷路是真难走,必须有人开道。
翟禄有心阻拦此人,这时候说路径如此艰难,不如县令大人先回去,让几个差役查找就是了,不必亲身前来。
罗非白:“有道理,还是翟捕头关心本官,但来都来了,就劳烦翟捕头带人在前面开路吧,毕竟论起身手勇武,我县衙这点子白斩鸡哪里能跟府衙骁勇善战的诸位相比——瞧着之前那几个被诸位三两下摁在地上,本官都觉得丢人,实在不敢信任。”
此时江沉白带头羞愧致歉,一边奉承这些殴打自己的府台差役身手了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翟禄等人:“......”
鸭子都架上去了,还不烧火?
眼看着原本气势高昂的府台差役们此时一个个都灰头土脸在前面艰难开道,好好的差使服都被荆棘划开一道道,可生狼狈了,后来就没什么人再多嘴多舌掺和罗大人的指令了,沈安和跟老先生闭口不言,但凡罗非白问什么,满嘴对对对,生怕被这阴险的狐狸县官坑进地沟里。
罗非白表面阴阳人,实则一双眼冷静淡凉,冷眼看着翟禄这些人在前面开路的行径,且观察着沈安和等人的态度。
约莫一个时辰后,总算开出了前路,进了山谷中途路径。
然后,罗非白突然问了老先生一句。
“这里,以前有人常来吗?”
老先生惊讶,疑惑道:“自然没人来,自打当年官府特许在青山建学院,虽然本山所有隶属我们学院,但这里太大了,学院屋舍建于峰峦蜂腰各处,并不入山谷,其实,一开始建址也曾考虑过山谷之地,毕竟平地建造更为简便,但经过当地人提点,知道这山谷三面环绕,因山林草木种类特异,常年释放瘴气,若是夏时炎热,气味浓烈,很是熏人,于人体不利,于是放弃,选择上头建址,也是因为这个瘴气的原因,也少有人入山谷,毕竟一旦晕倒此地,不说野兽出没危及性命,就是昏迷之下无人救治累积吸入瘴气,也有危及性命之险。”
老先生此言得到了张叔的证实,他是当地老人,又是仵作,了解当地民土风情。
“不过到底是什么药物生了这种奇怪瘴气,未可知,老一辈的顾忌这种事,说是有什么山灵居住山谷,守护青山,不可轻易冒犯芸芸。”
说这话,前头开道的人忽然问:“你们看前面是什么?”
长刀劈砍前头的一人高荒草,忽瞧见前面小溪流过去有一片草木垂挂的花色,花瓣喇叭状,垂下,白黄相间,十分葱郁漂亮,且连绵一片过去,大有簇簇成林的景色。
如此景色都可成一片引人胜地了,竟深藏山谷无人知。
“有香气啊,难怪之前路上就有淡淡的香气,我想着还是山谷里的花,没想到来自这里。”
众人惊讶之下过了小溪,瞧着这些不常见的花树探勘虚实,各自议论,尤其是老先生这些好风雅之书生,更是觉得新奇欢喜。
罗非白忽然脸色一变,“别碰它们,退后,闭息,用衣物沾水捂住口鼻!”
吃惊的江沉白立刻有了行动,且想起一物,“这莫非是风茄儿?可是那东西不是长在地上吗?”
张叔毕竟是仵作,捂了口鼻仔细观察,退开了,神色沉重。
“不,这不是一般的风茄儿,属同种不同品类,应是....”
罗非白:“天花乱坠中的天花,佛家所言之物既是它,跟一般风茄儿不一样,其是木本,挂树成片,一身的毒,若是凑近去触摸且亲嗅,并且 体弱者.....”
张叔:“赶紧提醒后面的人别动这些花。”
老王:“大人放心,之前就提到瘴气,大家都谨慎着,及时提防应该没事。”
这话才刚落地就听到后面的惊呼声。
一转头,罗非白他们既看到有人昏迷到底了,原来这人手快,去摸那花瓣,还去凑近嗅那异香,结果刚听到罗非白的声音就觉得不对劲了,脸色泛白,恶心,踉跄两下既扑通倒地。
“沈举人!”
“我的天,沈举人!”
罗非白:“......”
张叔稳住场面,让人迅速用湿布捂沈举人口鼻杜绝毒气,众人一边迅速离开这片林子。
罗非白瞧见一些天花木的根部已经被砍断了。
到了安全区域,众人心有余悸,也有人已经觉得呼吸不稳,好在不像沈举人那般倒霉,直接昏迷了。
问了之后才知道沈举人之所以这么倒霉,还是因为其好为人师,为了指点别人,亲自上前端详抚摸,结果还没瞧出这是什么玩意儿,人就倒下了。
老先生捂着口鼻虚虚赞誉,“不愧是举人老爷,好为人师,比我这先生都勇于奉献,真是让人感动。”
学生中的江河对此暗暗想:老先生估计是对沈举人不太满意。
“这些毒花怕就是山谷中瘴气由来吧。”老先生表达完对沈举人好为人师黯然昏倒之事的赞誉,接着既到罗非白身边问个虚实,也自觉在这狐狸县官边上最为安全。
没见人家比那仵作还更认得药物么。
读书人哪里懂医,自然是博览群书才有此成效,反见其学问之广博。
罗非白此刻拿着江沉白打湿的手帕微捂口鼻,在外侧通风处瞧着天花林子中的情况,闻言道:“瘴气是山中湿雾,三面聚拢水汽形成,跟昏迷人不相干,让人昏迷入毒的还是这些随风飘摇的花粉气味不过,这毒本身应该也不该如此见笑——若是逆风来,那随风嗅了大量花粉气,本就有毒素沉淀,若是进了林子后还去触摸细嗅,自然容易中招,这也是入山谷的人出事的原因。”
张叔对此大为赞同,且用湿帕擦过沈举人的脸,清凉之气刺激了沈举人,后者幽幽醒来,得知详情,大为惊疑,言语间满是不信,且对罗非白非要到此处表示不满,甚至怀疑她没有早早提醒,指不定是为了故意让自己出丑。
这老酸腐读书人话里话外略有指责,但又没太明显,惹人不喜,又不能驳斥。
却见张叔举起手帕给老先生跟他看。
“这上面还有花粉,沈举人还是凑近去闻的,可碰到不少吧,如此才昏迷过去。”
老先生摇着扇子,“果然果然!这么多花粉啊!沈老弟,你大意了啊。”
罗非白:“诸位也不能怪沈举人大意,其实花粉多,大概是因为沈举人脸大,接住的花粉多。”
“这是外在,如何能怪他。”
在场之人:“.....”
刚幽幽醒来的沈举人气得差点又厥过去。
第45章 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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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禄已经转了一会, 跑到罗非白面前,道:“大人觉得这林子可有问题?会不会是人为所种?”
罗非白:“不晓得,但我知道这里一定为人所知。”
嗯?
翟禄眼底暗闪, 试探问:“大人的意思是.....”
罗非白:“翟捕头绕圈这么久, 就没发现里面地上有些花树已是被人劈砍过树头的,徒留树头在表面,上面长满菌菇,可见这里曾经繁茂过许多天花树木,但因为有人需要出入,不宜有太多毒素入体,就修整过此地,但也可能是因为安逸而全然砍伐, 亦有可能是故意砍掉一些控制毒素之气, 既能拦住外人,又能保证他们自己方便出入。”
她没说死一件事,只是根据现状分析可能。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 都说明这山谷有问题。
现在已经安全了,她将湿帕叠好, 深深看了那林子一眼, 让江沉白带人在外围随机砍掉几棵。
再过去看树轮。
江沉白:“大人, 都是五年。”
都是五年, 足可见暴露两件事。
翟禄喃喃自语:“第一, 这里的确为人全部砍伐过天花树, 是为了确保来者安全出入, 第二, 五年前有人出入,但五年后没人来, 且无人打理,就重新长满了此树。”
“长满?”罗非白表情微异,转身往前走,“此物是种子孕育繁殖,可非其他花草靠花粉繁育,只能说明五年前有人重新在这里植入种子,重新封绝此地,不让人进入。”
“而五年,这个时间可是有点特异。”
五年之前,铁屠夫被重伤逃亡且后来躲藏两年后,再被张荣藏入永安药铺。
江沉白跟翟禄都想到了,表情各异。
“不过,中间也有人进来过,而且是去年五六月来过。”
罗非白弯腰,用树枝挑起一片被草丛掩住的东西。
脏兮兮的,但是一块黑色的方巾帕子。
李二瞪眼,“难道是李静婉的?她来过这里,而后中毒昏迷啊?”
张叔:“不像,小姑娘家家的不会用这样的帕子,我瞧着怎么像是蒙面的?”
罗非白觉得自己也就往四周随便看一下就能在草丛里找到一条,定有其他的。
世有虫蚁蟑螂,看见一只的时候,已经有许多只存在了。
翻看这手帕,因为没有落在溪流中,而是垂挂在草丛里,上面的污渍还在。
仿佛花粉残留,微黄,也好在被草木遮掩,未曾被雨水浸泡,还留了痕迹。
“这群人有备而来,而且比咱们深知此地,早就准备了遮掩口鼻之物,又因为这上面沾了花粉,所以舍弃,而天花的花期在咱们这边应当五六月,说明这伙人是在那个时段进入此地。”
“找一找,这里可能还有其他的。”
他们人多,光是俩衙门差役就有三十个,很快找到了七八块黑色方巾。
江沉白皱眉:“像是江湖上的门派组织,但肯定非闲散人员。”
翟禄:“大人是怀疑李静婉被铁屠夫所害,带着一群人将她掳劫到此地?那时间上不对啊,她四月多失踪,这伙人五六月才入山谷?”
张叔想到了铁屠夫在古井下中藏着的迷晕人药物,暗想那毒素怕是有些就来自这些天花树。
本地有风茄子可得到,林氏就做过,但这种毒性更强的天花少见,五年前砍掉的那一批树头更大,估计更是老树,毒性更强,不在外流通,所以,当年铁屠夫肯定出入过此地。
罗非白否认,带着这些疑虑谨慎道:“未知全貌,先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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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安全,他们还是在开阔之地准备好了一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亦让恐惧或者身子觉得不适的人返程回去。
不过,一些人在休息后觉得好多了,虽然害怕,又觉得现在回去更孤单危险,还不如跟着这么多人一起呢。
加起来少说五十人了,乌泱泱一群,还有许多高大魁梧带刀的差役,有何可惧?
江河是村里人,从小也是走山窜野的,比一些同龄人胆子更大一些,招呼了几个同窗跟着自己,别动一些草丛,免得惊动刚过冬醒村的毒蛇,且能领着这群柔弱书生紧跟上大队。
平日里看不出什么,但今日一见,几个同窗擦着额头汗水,瞧着手握砍刀左劈右砍为自己等人庇护身侧的江河,有人不免感慨:“江兄平日看着憋闷,没想到内心热忱如斯,将我等放在心上,实在让人感动。”
“对,还得是遇事才能看得出人品,江河你真让我感动,往日我竟觉得你面冷心冷,是我错了。”
江河一心关注前面,闻声表情微僵,尴尬道:“其实也不是.....”
“嘘,真情尽在不言中,我等心里明白,你不用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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