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非白暗暗叹一口气,回礼:“告辞。”
温云舒默默看着这人大摇大摆带着一堆东西离开温家,心头紧绷的情绪一时松懈,回到屋内,却是拉开抽屉,里面有盒子,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两个小泥偶,底下还亦有红底金纹烫自的婚书。
婚书上的另一端名字,的确被划去了。
那人也的确否了婚书,它其实是已经无效的契约,留之无用。
但她看了良久,脑海里却想起那日这人初次登门看墙上画作的样子。
那画作,是那人指点她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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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非白回到屋中,拿着一个南瓜,剐蹭底部,看到了下面的封口,取出,里面装着一个瓷罐,罐子亦是密封。
外壳自然被南瓜内部瓤汁所染,洗净后,再解封,里面既是一枚玉佩。
这个玉佩关联了一个身份。
“罗非白”的身份。
第42章 说服
罗非白看着这枚极品羊脂玉的环佩, 上雕圣洁白鸟相,下有微雕提字。
“四海清平,赠之与白。”
这是生辰礼。
属于“罗非白”的生辰礼, 下面还刻着一个回旋玉兰狐尾纹的徽印。
这个印记, 其实但凡温家其他人壮着胆子去过凉山王寺,渗入内里就能瞧见它的印记,或者曾是朝堂中人....可惜他们没去过,温云舒更没去过,否则就会了悟为什么“罗非白”会断情否约而去。
凉氏微生的族徽,凉王世子之独子。
曾经的微生屿,字与白。
“不过这世上最了解这枚玉佩的大概也只有如今的陛下桁帝。”
“二十多年前,那会桁帝还是太子卿, 其在凉王世子生辰礼上亲自赠送这枚玉佩, 还是亲手刻字,那会凉王郡主也在,不过因是私交, 他特地从王都赶来阜城,天下人所知不多。”
后来也没过多久吧, 当时献帝降罪凉王一脉, 定为通敌谋反, 凉王一脉灭。
也幸好这一枚徽印未曾落入别人的手中, 否则若是对方了解凉王一脉, 认出族徽, 大抵就能定温家人抄家灭族之罪了。
“但温廉肯定是知道的, 冒险救援后还安排读书功名, 这可不是一般的好心,他曾经受恩于凉王, 见凉王一脉受难,冒着泼天的大险将人人救下?”
“有人盯梢温家,说明温廉的这个隐患是被人察觉的,只是对方不那么清楚,所以才想找些东西证明什么。”
“或许,当时那些杀手没有得手,可能跟对方下了“活捉”的命令有关。”
罗非白是在屋中面盆架上清洗陶罐的,也清洗了玉佩,思虑却很快,一个个念头闪过,但抬头看的是镜子里的自己。
又像在看另一个人。
她知道温老县令为何明知要被毒杀,还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把柄,在人家手里。
这也是“罗非白”收到信后立即赶来阜城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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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江河借着给县衙送酒的名头悄然进了后院,见到了正在翻看旧案清理一些冗余冤案的罗非白。
这些案子简单,以罗非白的手段,一天都能翻一堆,以至于衙门每日人声鼎沸,不少苦主惴惴不安进去,喜笑颜开离开,或者沉冤得雪后哭着出来....
江河不敢打扰,但罗非白没有耽误时间的意思。
“来得正好,吃了吗?一起吧。”
陈阿宝来送饭菜,赶上姑侄凑一起,两人都很高兴,跟陈阿宝说了几句,也吃了一顿饭,江河这才跟罗非白进书房提起这三日的暗查。
“这些年里学院的学生倒是没有女性亲眷在山中出事,或者在外面遇上可以的案情,诸先生那边亦如是,唯有李小山一例,所以出于同窗之情,当时不少学子自发巡山调查,可惜没有线索。”
“我也问过,山中那三条路径之所以废除,是因为山中草木茂盛,若是同时开四条路,打理起来十分废人手,且路途陡峭,容易发生事端,就逐渐废弃了,时间始于三年前,也挺突兀的,忽然就不建议走了。”
罗非白:“山长下令?”
“对,好像是说有身份贵重的访客差点掉下去了,山长迫于无奈就下了这个命令。”
罗非白手指敲着桌面,江河顺势提及这些年里常拜访的一些官员。
多有儋州官员,也有诸县的县令,其实区区一个阜城的学院山长不至于如此门面,便是因为当年那些事,以及曹琴笙当年乃是儋州最拔尖的功名有望之人,且得了朝廷嘉奖,又有太守赞誉,不说清流大儒对他欣赏,官员们也乐于结交他。
所以,青山学院是岭南诸县那些学院里面比较有面儿的一个。
罗非白在这些名字里面听到了宋利州,眉眼微顿,紧接着听到了其他名字。
宋利州在里面算是排名在前的官员,后面还有徕钧府同知,为宋利州之下的副手,还有儋州下辖其他州的知府竟也曾来过。
这.....有点吓人。
江河还是白身,对官场这些人名也不甚了解,只知道这些人就是儋州的天,随便一个都是他们这些老百姓仰望的存在。
“李静婉送食那段时间,你们学院食堂为何出事?”
“仿若是食堂那边是谁弄混了食材,整得不少学子先生吃了东西都拉肚子,大夫来看,说是食毒,虽不致命,但查不出是谁动的手,未免在吃食上再出祸患,这才让学生的家人送食,为此学堂那段时间还开放了,不拘外人入山。”
罗非白:“其他小路那会都封禁吗?”
“是,没什么人走,大多主路或者走那条安全一些的登山小路。”
“那会有官员拜访吗?”
“那倒没有。”
罗非白沉吟片刻,江河也不敢说话。
最后,罗非白手指指了下笔墨纸砚,“那几条路里面,哪条路最短?你可知路径?”
江河立刻拿出纸笔画出了一张大概的路径地图,甚至连学院的一些建筑都清晰在目。
“我这段时日反复走过路径,虽然按照您的吩咐不敢轻易入那三条封禁小路,但从当年为学堂挑担送食材等物的老人那问到了大概的路线。”
“大人您看,这条最短,阶梯蔓延直入山内腹地,不必蜿蜒,若有腿脚好的可以反复登阶,可用半个时辰就到学院了,若是走主路或者现在的那条小路,少说一个半时辰,但也最挨着山谷,听说这条也是当年那位贵客差点掉下去的路径。”
罗非白看了一会,将纸拿到火盆上烧毁。
“现在开始这件事与你无关,不管何人问起,你只说我找你只为慰问以及陈阿宝之事。”
江河应下,但也问:“大人您什么时候动手?额,我不是刺探,只是想着若您要动手,最好尽快一些,赶在山长回来之前。”
罗非白看向他。
江河苦笑:“我也算跟山长接触多的,曾见过不少官员在山长面前....其实算客气的,我想,山长的话语权威应该比大人您想象的还要高一些,若是他开口不让,没有立足于刑案法规的情况下,您很难查山。”
小小书生,一旦被人点拨,代入官场人情世故,倒是看得挺远。
这出色资质应该更像姜茶跟他那走南闯北博学技艺的爷爷奶奶,半点不随生父。
可惜陈生那货色不知自己命有多好。
罗非白后背靠着椅子,略有笑意,“你是从老先生那听见了什么消息吗?比如山长有信鸽回转消息,得知了本官曾到了青山学院。”
江河尴尬,“大人您也瞧见了山中养鸽子。”
罗非白:“第一天去就瞧见了苞米架子,这些苞米总不会晒来喂你们这些学生吧,自是喂鸽的。”
军中养鸽也是用的这种路数,一般百姓便是读书人也接触不到信鸽这种金贵的存在。
江河不知其中深浅,只当眼前人博学。
“我是那几天瞧见信鸽回笼,想着大抵是山长最近也是惦记县里之事的,所以.....”
江河也觉得有些尴尬跟羞惭。
好像他在山长跟罗大人之间偏向了后者,言行何尝不是一种叛变。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功德若在你身,降于你母亲,这样一想,是不是觉得舒服很多?”
江河恍然大悟,登时没了萎靡惭愧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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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的时候,瞧见原本回了厨房那边的阿宝抱着一大包东西朝他招手。
“姑姑?怎么了?”
“哝哝,给你。”
塞过来的东西十分滚烫,却带着强烈的麦香,江河低头,瞧见油纸中抱着刚出炉的烤馕。
是外祖他们在外走南闯北学来的手艺,在南方不常见,但他年少时也见过母亲跟小姑姑一起忙碌做馕的样子,刚出炉的,母亲急着用布包好,让他速速送进县里给婶婶他们吃。
好吃的,特别好吃。
江河低下头,抱紧了滚烫的馕饼,“姑姑....你对我太好了,真的,我....”
母亲没了,他又感觉到了血脉亲情。
滚烫滚烫的。
陈阿宝压根没理泪眼磅礴的小外甥,而是快步跑到刚出门的县太爷面前。
把剩下的一把包馕饼塞过去。
太多了,消瘦体弱的大人差点被饼压得踉跄。
罗非白:“?”
江河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抱着的是一个馕饼。
而大人....七八个。
怀里的饼好像开始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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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非白带着饼点了人,又分了一些饼给同行的人,待他们赶到青山学院,个个都吃得饱饱的,干劲十足。
江沉白有些担忧。
“大人,曹山长人脉非同小可,若是您趁着他不在突然查山,查出什么还好,一旦查不出什么,他要在儋州上官那边告您一笔,可是麻烦得很。”
罗非白:“无妨,本官这里有张信礼的供词,既有查案的缘由,法规上无可指摘。”
江沉白惊疑,“这人不是要护着曹山长,也肯写下关联青山学院的供词?”
罗非白:“没,我让他写了两份,其中下面一部分撕掉,上面一部分提到了红花案铁屠夫,至于铁屠夫关联了多少案子,疑似哪里有受害者,那就是本官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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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于礼节,罗非白还是带着一份供词到了学院老先生面前,让后者看完。
老先生脸色一变再变,后才说:“没想到那凶手竟是铁屠夫,红花案啊....”
“莫非,那李静婉就是铁屠夫害的?”
罗非白:“是的,这上面是张信礼的供词,若是是拿到知府面前,本官未曾对此查验,日后恐怕要被宋知府怪罪,于是也只能硬着头皮来查了,可惜山长不在,若有冒犯....”
老先生有些支吾犹豫,“如此大规模查,的确不太好,而且这供词为何下面没了,仿佛被撕了....”
罗非白:“您是怀疑这是本官撕的?”
老先生:“大人这话说的,不敢不敢。”
罗非白:“那除了本官还能有谁如此大胆呢?”
您这语气是不是过分理直气壮了。
老先生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慢吞吞说:“大人若有些隐秘的原因,这么做也不太好吧,我们学院怕也是为难。”
罗非白表情更为难:“您猜,我为何要撕下面的供词,是不是这张信礼供出了什么,本官实在不好将它暴露于人前,万一让人知道....”
指认了谁?
那张信礼会指认谁?
老先生思绪繁琐,表情微僵。
罗非白此时故意一叹,果断起身,“那本官现在立即带人下山,可不能扰了学院清净,坏我们阜城文曲气运。”
老先生一想到官府要查案,结果被学院拦下,还是红花案....将来还不知如何人云亦云,肯定会说他们学院藏污纳垢,张信礼又恰好曾在学院读过书。
其他县城的学院早就盯着了,肯定大肆宣扬,那这跟学院内万一真有人为非作歹有何区别?
读书人脑子好使,预判到将来局面,立即有了决断。
老先生体态顿时抖擞,宛若一步三台阶。
“等等,罗大人请留步。”
“查,一定要查,还我青山学院一方清净,若有脏污鬼祟,请务必查清。”
老先生气态刚正,一改此前圆滑抗拒的姿态,一力支持,罗非白则在边上赞誉青山学院门风清正,若有歹人作恶,那必然是自身不好。
“就好似那宝来楼的荷叶鸡,有些鸡好吃,有些鸡难吃,一样的技艺,全然在于鸡不同而已,老先生要放宽心才是。”
老先生:“对对对,大人所言有理。”
“那肯定是鸡的问题。”
县太爷认认真真安抚着,附近的学子跟先生们只觉得脑袋闷闷的,而闻讯赶来的沈安和更是表情微窒。
嗯....他也曾见过年少罗非白,是个木讷隐忍的秀梅少年人,怎的十几年后再见,老奸巨猾成这般。
果真是官场磨砺人心啊。
不过....他们刚下山欲走那条小路进山搜查。
“大人,大人,不好了。”
老王快步而来,面带急切,江沉白一看就皱眉,而罗非白则是抬手压了下江沉白的动作,等老王上前既问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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