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觉得这人生在世,若是所求不得圆满,是不是都想从别的方面得到满足?”
“刻舟求剑。”
言洄:“你觉得是某些人官途不顺,才非要图祭祀之事逆转官运?”
宋利州不符合,柳乘虚符合。
罗非白避开两人之间越来越窄的距离,往边上走去,一边瞧着前面那些反复念着亡女名字的老百姓,她垂眼,道:“还有子嗣。”
什么?
言洄一怔,猛然想到一件事——这些受害者全部是妙龄适孕女子,但很奇怪,她们都遭受过侵犯,但那么多尸体中,没有一人是得孕子嗣的,就算是意外,也总该有一个,一个都没有.....
是巧合吗?
都巧合,那就是人为。
得再查查这些女子的生辰排位跟身体情况。
难怪她会提议召集这些苦主入府细问,因从前调查的细节里面并不涉及这一块。
“我会让蒋飞樽马上将擅风水之人喊来,还是说罗大人您本身就擅此道?”
罗非白看他一眼,知道这人在试探自己,但是阳谋。
为了案子尽快处置,她没有否认。
“懂一些。”
“那罗大人可能看出本官命数如何?”
“.......”
哪家看风水的神棍敢断储君的命数?
罗非白平静一句,“殿下以为下官在当年打了你三拳后,还敢再冒犯吗?”
说完她快步离开。
言洄站在原位,表情惨淡。
她怎么知道罗非白打了自己三拳?这是自己跟罗非白那厮才知道的事.....除非罗非白告诉她了?
可是他们打完后,公子明显不知此事,也没追究,不然以她性格一定会干涉。
一旦得知自己打罗非白的私心,也一定会远离他。
所以不告诉她,是他跟罗非白的默契。
而从后来的调查中可知罗非白本人这些年一直远在边陲小地,不涉朝堂之事,否则后来她出了那么大的事,罗非白也不会从未赶去营救。
说明他们中间断了联系。
如此可见,眼前人本不该知道这件事的。
除非....眼前人就是罗非白,不是她,不是她。
不是奚玄。
太子言洄站在树下,这两日一直安定欢喜的心意像是树冠飞叶之中间离的碎光。
掩了片刻,才平静从树下阴影走出。
他不知,罗非白走后,却在想席上那个用三根手指抵着眼侧说“出了这个门,街头巷尾,无冤无仇,背着人”的人。
自己是不知道此事,也没瞧见,但对方看见了。
多年前,那人也的确在鳞羽阁,且早早看过罗非白跟言洄在巷子打架。
打了三拳。
三根手指。
暗示她以此洗清言洄对自己身份的认定。
不过那般言语如今细想来也是嘲讽不已,也不知言洄听出没有。
估计没听出。
——————
大门后的宾客中,曹琴笙冷冷看着,眼底复杂,又盯着那柳乘虚看了一会,后融入宾客群,消失不见。
人散后,吴侍郎府外的百姓也逐渐散了,议论纷纷,在这些人中,一个戴着斗笠的乡野匹夫挑着野果担子离开,一边吆喝着卖东西。
还真卖出一些,过后才进了一个巷子。
放下担子后,取下斗笠,对眼前等待的人道:“看清了,按照画像——来者是太子言洄无疑,但是,按照程削私下告知我们要调查且铲除掉的那个年轻官员,我一看,竟被吓到了。”
“为何?”
“那人竟跟三年前将军给的画像有点相似,虽然变了一些,但我一眼就觉得很像。”
“谁?”
“一个本该死去的人,奚玄。”
另一人大惊。
第68章 起火
——————
众人一入吴府, 那些城中前来参加寿宴的百姓还好,当官的却是战战兢兢,还好, 接待这些苦主的人员里面没有他们。
似乎也没有柳太守等人。
太子要单独问话渗入调查?
罗非白跟蒋飞樽是少有参与其中的。
再见到罗非白, 蒋飞樽无端松口气,只因他心里敬重对方能力以及调查此案的初心,打了招呼后。
言洄回来后,没再看罗非白,也不见异样,下属已经按照吩咐从这些苦主嘴里问到了信息。
罗非白在一旁旁听,偶尔补充细问,手头纸上记录下来的生辰八字越来越多, 这些家属提及死者, 多为身体康健,年纪轻。
蒋飞樽看不懂生辰八字代表着什么,交给喊来的老先生, 后者战战兢兢,但仔细查看后, 跟言洄汇报。
“这些女子的生辰八字多吉利, 利于运道宫势, 但自身命格薄弱, 孤木难依, 宜攀附男子且合欢, 所为运道旺宫.....”
言洄跟罗非白听着听着就一起皱眉了, 眼底都见了厌恶, 罗非白还是问:“子嗣方面如何?”
老先生:“子嗣,等老夫排演一下。”
“咦?好生难得, 都是擅孕子嗣,且多宜男.....”
蒋飞樽:“老先生别诓人,若是顺着大人们问话而答,耽误案情,乃是大罪。”
老先生惊了,抱手行礼后告罪,但坚定自己的道行,“小的不敢胡言,便是喊了其他师傅来看,也是这个道理。”
“这些女子生辰命格,确实都有这等指向。”
罗非白既然来了,就是认真办案的,手头抽了以前记录的那些祭祀文字跟图腾递给他。
“老先生再看看,这里面可有利子嗣的祭祀议程。”
老者忌惮凶神冷厉的蒋飞樽跟冷贵非凡的言洄,对含笑温润的罗非白却无招架之力,舒缓了下神色,认真看了,且跟好脾气的罗非白探讨,“如此瞧着....并无,乃至求官运亨通的祭程,不过中间涉及到血祭跟活人运道,端为邪恶旁支,是我道大忌啊,难道是滇边那边的邪术?”
果然有些道行。
言洄眉宇松了些,从罗非白身上扫到老者,“确定没有?”
老者摇头。
那就奇怪了。
女子具备这方面的特性,祭坛中又没用到。
只是巧合吗?
正沉默中。
官员们还在外面聚集,那些苦主也还在侧院休息,还没走。
突然有了躁动。
罗非白看向屋外,蒋飞樽出去询问,“可是那些苦主闹事?”
“不,是青山学院的学生,说有事来报。”
开了门,有一位官员主动上前,慰问太子查案辛苦了,又看着老先生问了下面一个问题。
“若以当前祭坛所指,这些女子的生辰八字利官运的对象都是谁?”
“不管是谁,还请殿下全部降罪处理,以还儋州百姓公道,亦还同样被污名连累其中的其他儋州官员清白。”
都是谁?
是因为介入此案的官员太多,狱中已经有一些胆小无用的官员扛不住招供了。
但没想到主动有此一问的人是程削。
在蒋飞樽有事先猜疑之下,认为这人更像是贼喊抓贼。
不少官员神色微异样,罗非白走出后,站在阶梯边上,半掩在门庭边侧一株老桂树下,言洄看了程削一眼,再看同样出来的老先生。
老先生得了应允,才咳嗽了下,沙哑道:“老朽不知是谁,但以对应上的生辰八字,牵扯其中的得利者表面上应有十八人。”
“十八人?端是不少,不知都有谁?”吴侍郎冷笑着问道。
程削显得比之前有城府多了,老成在在,也重复问了这么一句。
老先生:“其实,他们都谈不上得利者,不过是在这些枉死女子之上的另一种祭品罢了,真正得利的只有一个人,那人主宫位,乃得官运昌禄,其他生辰八字为......如今大抵四十有六了,属猴,八字缺水....既这张生辰单子。”
他取出一张,交给最近的吴侍郎看,但后者神色突变,却是不肯接。
“这,好像是宋大人啊?”
“宋利州?”
“果然是他!”
“太守没办错人,这宋利州果然是歹人!枉他还是一方父母官,掌管府州之地,当真是禽兽不如!”
吴侍郎知道背后肯定有问题,被人设计了,难道连太子跟罗非白躬亲查案,得出的结果也是如此不利于宋利州的吗?
他不敢去看罗非白,只狠心沉默着,因为不敢将罗非白介入太深。
倒是宋利州那边有衷心的官员不信,走出后道:“此风水对应是否有错?有没有可能是为人设计?祭坛那边是否还有其他玄虚?再且,能否以此直接定宋大人的罪?”
“而且宋大人有不在场证明,那些案子事发时,以及其中一个犯人上供见过真凶之期,他根本不在事发之地。”
柳乘虚那边的人又跳出嘲讽他,“□□迷信之事若是不以此推敲论断,如何查案?你是在怀疑殿下的主张吗?”
“你!”
言洄冷眼看着,也不阻止。
刚刚一直在思索的罗非白其实已经打算出面了,她有些发现,可以让这个案子今早突破一个阶段,省得搅动儋州风云如此不安,不利于民生。
可她还没说话,吵闹时,外面突有人来报。
“殿下,有一个学生前来,说有关乎案情的线索要上报。”
学生?哪里的学生?
————
竟是青山学院的学生。
看着朴素清秀,但不如江河沉稳,年纪大了两三岁,眉眼间带了几分灵活,但还是紧张的。
蒋飞樽问他所谓案情线索,这人低着头,行礼中字腔圆润且清晰道:“学生原本不了解案情,近期常有关注,尤是留意到一些异常之事便有了揣测,这才想起半个月前曾经撞见山长,本要去问些疑难,却见后者进了孤巷。”
“学生好奇,上前跟着,后来,发现他入了一院落。”
“没多久,另有一位官员悄悄抵达。”
“那人,原来是宋大人。”
“小人一直心生疑窦,但最初也只以为山长不负表面上清高独立,实则也是跟朝中官员往来过甚,如今听闻案情沸腾,想到过往,才知道山长原来已涉案如此之深。”
全场哗然议论,蒋飞樽愣怔,那个孤巷?难道是之前曹琴笙去过的那个?
“你说的孤巷位置是?”
这个学生抱了位置,罗非白瞧着蒋飞樽神情就知道地方对上了。
看来,程削那边掌握了不少啊。
不管宋利州跟曹琴笙是否私下见面过,但,曹琴笙去过孤巷,且去过孤巷不止一次,估计也已经安排好了见证人,坐实这件事。
假设,坐实曹琴笙去过孤巷之死,另一半提及宋利州,旁人也会信几分,至少百姓会信。
真假掺半。
如此指控,又有老先生的论断,当场议论偏向不可逆,吴侍郎都知道这风向已定,回天乏术,除非能拿出更有效的证据。
不过其他人肯定也要缉拿到案问询,比如那孤巷屋舍中的住户。
蒋飞樽回禀:“是一位寡妇,下官立即让人带其过来,还有附近邻里查问,是否见过曹山长或者宋利州出入那地方,不过即便他们一起相会过,这件事并不能直接指向罪证,曹山长不算是涉案之人。”
那学生表情微变,咬咬牙,继续上前道:“可是学生年少时还见到另一件事。”
突然,罗非白说:“你这学生书读得也没见多少名声出来,青山学院第一也不是你,怎么总撞见这么多事?开了天眼吗?”
学生表情尴尬,支支吾吾应不上来。
真损啊。
这么一说,曹琴笙也是够倒霉,屡屡被学生撞见隐秘。
呵呵。
程削看向罗非白,不咸不淡道:“罗大人是对这位清白学子有所苛刻了吧,就因为你更偏向宋大人,就如此威逼学子吗?未免以大欺小了吧。”
罗非白:“本来我不曾有这样的坏习惯,但作为官员,被程柳两位大人威逼过,顿时醍醐灌顶,学以致用。”
程削:“.....”
其他官员哪里敢掺和,倒是陈固安始终以她为敌,厌憎得很,又跳出来:“忤逆上官乃是大不敬,罗非白,你也太放肆了。”
他最会察言观色,之前太子举动异常,他们也是知道的,也猜疑过太子可能对罗非白并不是那么厌憎,可能还是欣赏其才能的,这一点从太子在王都对其他官员的任用也可看出脾性。
可是,他也留意到自刚刚开始,太子就少看向罗非白了,神态跟眼神也变得冷淡多疑,更少有搭话,也没在程大人挑剔罗非白的时候相助后者,有冷眼看待的意思。
也许,是这罗非白惹怒了后者。
此时不对付她,更待何时!
罗非白还没说话,言洄却是有点烦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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