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是回过虚无之境的,只是修为散得所剩无几的他已经无法走过那片混沌回来虚无之眼了,便索性耗尽最后的力量给虚无之境的出口设下了禁制。
因为他知道,它能感应到他的消散,定会不顾一切离开这里,闯去外面看个究竟。那样,它将必死无疑。这道禁制,是专门为它而下,让它能永远留在这里,永远活着。
他离开已有数千万年。
它也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一点一点不停地努力,试图离开虚无之眼。
可它到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外面那片混沌。
拥有令人心惊的力量又如何,它没能化形,被死死困住,孤独地活在这里。
“如今外面还有他存在过的痕迹吗?”它问道。
“有个叫往生海的地方,是盘古上神的精元所化。”辰安答道。
它是一片混沌海,内含混沌之力,也是源自于此。
谁也没想到,盘古殒后反而化成了这棵树除了虚无之眼外唯一能活下去的地方,不巧的是,它永远也到不了了。
第四十八章 好好养伤,我们再会
它没有再说话,大约一杯茶的功夫后,又突然消失了。
晚歌收回思绪,开始在这道禁制上面下功夫。
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在身上的,那点三脚猫的修行显然是不行的,只能用般若剑试试了。
再握在手中时,她恍惚了片刻。
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心里头重重的也闷闷的。
她用力甩了甩头,随后唤醒般若剑,闭眼捏诀,集中意念。
“破!”
诶?竟然就这样过来了?这成功来得有些猝不及防,如此容易,不太应该啊。
她转过头去朝着辰安点头示意让他放心,随后大步往里走去。
梼杌和混沌还在沉睡,晚歌心里绷紧了弦,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地试着靠近。
虚无之眼好像没有动静。
没有声响也无波澜,站在一边看过去就像一池稠得化不开的墨。
黎宿也不见踪影。
人不会没了吧?晚歌心下一咯噔,又连忙摇了摇头,可不能有这不吉利的想法。
等了片刻后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她不禁急了起来,不能再这样干等着,得下去看看。
水下幽暗无光,仿佛被蒙住了双眼,能见度不到半尺。晚歌只能一寸一寸地摸索着,生怕错过。
浑厚的混沌之力不断渗入,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筋脉渐渐变得强劲,灵力流转周身最后走向精元。只是她根基太过浅薄,承受不住这泼天的富贵,与当初重塑神灵之躯的疼痛无异。身体内的力量越来越强盛,快要爆炸开来的感觉,纵然她咬牙坚持也难以负荷。
黎宿还未寻到,四周静谧而漆黑,只能勉强听到自己的心跳,诡异而恐怖。
五识似乎在不知不觉渐渐消退,又或者是自己已经开始神智不明了。
她尝试着尽量保持思索和感知,想要打起些精神。
又撑了许久。
诶?右手指尖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她凭着感觉往右去了一些,试探着摸索,是一个人!
“黎宿?”
并无人应声。
晚歌反复确认,这领口和袖口摸起来该是黎宿无疑。
右手探了探脉搏,十分微弱,几近于无。
同时左手覆在他的额头之上探其精元,一身修为已然化去。
晚歌体内的混沌之力已经开始想要往外冲,她憋着一股劲儿,试图用术法将它们强制压住,此举她再清楚不过,或许很快她就会碎成一片一片地消散,什么都不剩。
但她没有办法,眼下必须搏一搏她和黎宿才有一线生机。
她想要黎宿活下来,然后一起离开这里。
他们是同行的伴。
如何能救他?
除了引自己的心头血试试,她好像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
记得有古籍记载,神灵的心头血,是这世间最好的灵药。
说干就干。
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晚歌只能估摸着隔段时间给黎宿喂下心头血。庆幸的是,此举有用,他的脉博逐渐有力,筋骨也在一寸一寸地慢慢变化。
应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只是她的五感在这段时间里真的越来越弱了,不是错觉。
晚歌带着黎宿出来了。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辰安与九渊眼里都有着淡淡的笑意。
只是走得近了才发现,一个昏迷不醒,一个血糊了满脸。
二人默契的一人扶住一个仔细查探,辰安发现晚歌耳目口鼻七窍血流不止。
有人似乎在给自己擦脸,晚歌开口解释道,“那里的混沌之力十分强盛,源源不断的进入我的身体游走,过多之后压制不住,便往外窜。别担心,我白捡了很多修为,还疗愈了旧伤,只是五感伤了,过段时间会慢慢好的。”
她最先失去的是视觉,最后退化的才是触觉。
到现在,也只剩些许微弱的触觉了。
既看不见也听不见,其实晚歌是害怕的,没有安全感。
但一想到大家的小命都还在,便已是很好很好的结果了。
混沌之力在体内不受控一心往外冲的时候,身体每个毛孔都叫嚣着疼痛的时候,她是真的以为走到头了,就到此为止了。
没想到还真活下来了。
这便够了。
辰安沉默许久,最后只是沉默着拉着她的左手,寸步不离。
晚歌体内的混沌之力似乎开始稳定下来了,七窍渐渐不再流血,九渊与辰安也稍稍放心了些。
黎宿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醒不过来。
先离开虚无之境再说吧。
黎宿与九渊商定。
“我送你们一程吧。”
那棵树又出现了。
此时它已枝繁叶茂,星星点点的枝头透着红色的小花苞,生机盎然。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应声,便迎来天昏地暗的一瞬,一行人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回到了北海。
辰安愣神回望,什么也没看到,但心头却生出了那棵树还挺可怜的想法。
明明不过是这么一挥手的事,于它而言却偏偏成了不可能的事。
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背影来看,一袭水墨色长衫,烟灰色的头发半束,辰安没有见过。
听到声响,他转过身来。
九渊背着黎宿上前,“镜尘尊使。”
原来是黎宿的哥哥。
气场真是强大异常,辰安难得多看了两眼。
镜尘接过黎宿,浅浅道了声谢。
随后看向晚歌,“你要一起回魔界吗?”
往日里看起来他这个弟弟还挺在乎人家的,此时难免就多考虑一些。
“她五感受损,我问问。”辰安应声后开始在她手心一笔一画地写下——“镜尘尊使来接魔君,问你是否要一同回去?”
晚歌思索了片刻后摇了摇头,“多谢,只是我心中已有去处。”
出了虚无之境,一切暂时告一段落。唯一一个昏迷的黎宿眼下也有镜尘照料,她无需操心。之前一直强撑着的那股劲突然就卸了,许许多多被刻意压抑和忽略的情绪排山倒海般袭来。关于青玄,晚歌心中实在难平,她需要时间,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去理清楚,去试着放下。
镜尘带着黎宿离开了,辰安与九渊对视一眼,继续在她手中写道,“要去仙界看看吗?或者北海?”
他们都不放心她一个人。
晚歌依然摇头,“不用担心我。”比起他们伤重的就剩半条命还不知要养多少年,她现在倒是状态最好的一个。于是捏了个诀先走一步,空中隐隐传来一句“好好养伤,我们再会。”
第四十九章 我也有过这世间最好的师父,我也做过这世间最幸福的徒弟
青云峰突然来了个姑娘,一呆就是两年。在山背面的菜园附近,她还搭了个小木屋住着。
如今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
时间久了,识光才发现,她大概是看不见也听不见。
但她似乎不是凡人。
她很安静,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山崖边上吹风,如入定般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识光栽的甘蔗熟了,在一个深秋的晚上她挖了两根,还在原地留下了银钱。
然后靠着苍松树边吃边哭。
一开始哭得很安静,后来渐渐放开声来。
识光站在青云殿的檐下,手脚局促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挥挥手用结界将青云峰围了起来。
嗯,这样她可以哭个尽兴,也不会吵到无崖峰的同门。
他不由得点了点头,给予自己肯定。
她从未下过山,甚至没有离开过青云峰,小屋与山崖两点一线。
就这样数年如一日地过着。
又是一个新年到,这是识光来到青云峰的第二十六年,也是和这位姑娘未有交集却算比邻而居的第十三年。
无崖峰吃过饺子,回来的路上开始飘起了小雪。
识光决定今夜不妨煮茶看雪。
还烤了红薯。
不消片刻,那位姑娘也来了,不偏不倚地坐在火堆左侧。
这还是第一次。
以往她从不靠近。
晚歌近来嗅觉与听觉在慢慢恢复,只剩眼睛毫无起色,时不时的还会阵痛。
大概是因为看不见,耳朵自然而然就敏锐些。
以往的看雪,如今变成听雪。
雪花轻飘飘的,落下却有声。
只是真的很小,小到一不留心就被风声盖过了。
她不知道来到青云峰多久了,只是觉得时间过得还挺快的。
除了修炼就是静坐发呆。
她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想明白一些事,但她大概知道,在一天又一天缓缓流逝的时间中,她平和了不少。
想起虚无之境的不被选择,已经不那么痛了。
在物是人非的青云峰,也不再那么伤了。
她在慢慢习惯,慢慢接受。
方才闻到了烤红薯的香味,她便循着走了过来。
因着听觉的恢复,她不用再担心与人交流了。
“你叫什么?”
“识光。”他微微愣住,显然没想过她会突然开口,“识别的识,光明的光。”
只见她微微点头,后等了很多没有下文,他便有些局促的续上了话,“你能听见了?”
“嗯,还没痊愈,但也无碍了。”
至少在这术法极少的凡间,已是绰绰有余。
红薯差不多熟了,识光从火堆里翻了出来,“你要吃红薯吗?”
“谢谢。”晚歌凭着感觉朝着右边伸手。
随后二人各自闷声啃红薯。
好像听到烟花声了?
晚歌抬起头来,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想来大概会像那年看到的一样。
那年她离开启城,来到青城山,和青玄一起度过了第一个除夕夜。
哦,还有无期,那时还是个小孩,也不知他后来怎样,有没有得道。
一阵风来,吹动了悬挂在檐下的青霄剑。
晚歌站起身来,大手一挥,又是一阵风,比上方才的还要猛烈许多。
她凝神听了许久,并没有听到她当年嵌入檐柱上的无相剑。
“你来青云峰多少年了?”
“我七岁来到青云峰,已有二十六年。”
七岁,应该记事了。晚歌继续问,“除了青霄剑,你在这里还见过别的剑吗?”
识光思索片刻,大致猜到了她在找什么,可那把剑在这青云峰上近千年,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她究竟是谁?
他缓缓点了点头,据实以告,“曾有位姑娘将自己的佩剑留在了这里,之前一直嵌在离你左手三尺距离的那根檐柱之上。”
没想到还能在这青云峰上听到关于自己的只言片语。
她是真的存在过,时隔千年,还有人记得。
晚歌心中突然被一阵热意填满,脸上也有了三两分浅浅的笑意,她故意问道,“什么姑娘?”
“是个凡人。”他顿了顿,“我没见过,是听我师父说的。”
“你师父是?”
“师父名讳无期。”
原来是无期的徒弟。晚歌继续问,“那你师父是怎么跟你说的?”
识光想了想,这事有些年头了。那时他刚上山不久,见那把剑不带半点灵力,和这修道的青城山有些格格不入,便问了师父。
那天师父是怎么说的来着?
无期说,“你太师父生前有一位心爱的女子,那就是她的佩剑。在一个除夕夜,她亲手将剑嵌封于此。”
关于太师父,识光所知甚少,只能从别人的口口相传中拼凑出那是个修道天才,但后来一直行踪成迷。
“那位姑娘人呢?”
凡人封剑,封的更是尘世种种。她应该是留在青城山了,可除了这柄剑,识光没有看到关于她的任何,连画像都没有一张。
“是个凡人,来青城山不过两年光景就不在了。”无期说这话时有些断断续续,望着远方,眼神悠远。
那一年他才六岁,是这青云峰上的小徒弟;而如今他自己都收了小徒弟,也已经九百多岁了。
可过去了这么久,他最记得的,还是师父和晚歌姑娘在的那段日子。
后来,一个死,一个失踪。青云峰上只剩他一个人,几百年如一日地修道,不老不死。
对时间的感知也逐渐褪去,已经记不清自己今年具体是九百多多少岁。
无期又道,“她就被埋在那山崖边的苍松树下。”
那也是他在他们离开后的那些年里,呆得最多的地方。
他的天资远不如师父,修道这一路走得并不顺利,但又比下有余,苦修三百年终于有了师父十几岁时的半仙之境。古往今来,修道能有半仙之境的人屈指可数,他也知道,以自己的根骨,即使钻研再高深的道法,自己也修不成真正的神仙。
因而无期对修道一事也全看缘分,并不执着。更多时候,他更喜欢坐在苍松树下自言自语,就当是和晚歌姑娘说说话了。他对年少时的那段时光是有眷念的。
而识光则是听得一头雾水,怎么那位姑娘年纪轻轻的就没了?也不明白太师父的失踪是为何?是否和这有关?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又觉得既然师父都三言两语地带过了,其中只怕是不愿细说。
听识光讲完这段时,晚歌也有些怔愣,沉默了许久她才再次开口,“后来那把剑呢?”
“大概是十四五年前吧,突然有一日它断了,我便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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