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眼风扫了过来,随后闷头进屋。
她真可爱。他在心里想道。
他好讨厌。她咬牙腹诽道。
他就是故意的!
来到无极城半月有余,四人暗地里没少费心力,可东皇钟一事并无任何进展。
只能出城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了。
在这个晚上,长亭知情后送他们到城门口,挥手作别。
看着他们的身影逐渐变小,逐渐消失不见,她才收回目光。随后望着夜空中的那轮弯月怔愣了许久,神色复杂。
“月亮会圆的。”她轻声呢喃道。
长亭站在城门口吹了许久的风,一动不动。直到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变少,街道渐渐安静,她才头也不回地朝城外走去,不消片刻便消失在夜色中。
这边晚歌四人出无极城没多久便被人找上了。
来人是个女子,十分妩媚。身姿曼妙,眉目含情,一颦一笑都动人心弦。便是晚歌同为女子,也遭不住这样的魅惑。
而她似乎是单为黎宿而来。
“黎宿,好久不见。”
这珠落玉盘般的声音真是好听极了。
闻言晚歌三人齐刷刷地转头望向黎宿,后者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毫无波澜,高冷的样子让晚歌一时之间都觉得有些陌生,有几分像她第一次遇见镜尘的感觉。
唉,有些不解风情了,如此美人啊。
“你曾说喜欢比你强的女子,这六万年来我便一直闭关苦修,今日特意来向你讨教。”
听这话头,有故事?晚歌好像有些笑不出来了,看戏的心也收了,微微皱眉,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黎宿此刻的脸色也是十分精彩,青一阵白一阵。
当时哪能想到会有今天啊。
这位美艳的女子叫若朝,若说起和她的渊源,那得是六万年前了。
当初黎宿因晚歌仙子一事消沉,镜尘提议不如出去走走,魔界他可以暂时代为照看。
黎宿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便领了这番好意。天上兜了一圈后,又去人间游荡了几百年,也因此遇见了若朝。
怎么说呢?若朝行事十分彪悍,和她那张脸着实不太相符。第一次遇见黎宿,就觉得他那张脸和自己甚是相配,如果能生个孩子,定会是这六界最好看的娃娃。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更是这么做的。
人间的几百年,他们一个跑,一个追,一前一后两个身影遍布四海列国。
没几日安生,也没时间去伤春悲秋,一个若朝就够他头疼了。两人日日斗智斗勇,过得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充实。
一方好说歹说,一方充耳不闻。最后,黎宿第一次主动对一个女子出了手,靠武力结束了这场几百年的难缠。
“你究竟喜欢怎样的女子?”若朝想不明白,她本以为时间长了他就会慢慢接受她喜欢她的。
她眼里写满了倔强。
黎宿自己也不知道,但见她在执着地等一个答案,便想了想随口答道,“比我强的女子。”
“是不是日后只要我赢过你,便一切都听我的。”她确认道。
“是。”
那时的黎宿自恃修为之高难有人能出其右,便说下了这大话。
第五十六章 我现在都听她的
而如今就尴尬了。
修为早已在虚无之眼散尽,他拿什么打?
真头疼啊。
见黎宿许久既未应声也无动作,若朝催促道,“还是说魔君想要出尔反尔?”
“可以吗?”黎宿淡淡回道。
若朝眉头轻蹙,脸上的笑意瞬间添了几分攻击性,沉默片刻后才没好气地开口,“废话还是跟我回去后慢慢说吧。”
见她就要出手,黎宿忙道,“等等。”辰安和九渊早就退得远远的在一旁看戏,是指望不上了。只能不动声色地走到晚歌身后,“我现在都听她的。”他轻咳一声,“她不说话,我哪里都不去。”
晚歌的脸色瞬间精彩极了。
什么意思?他在说什么?
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尤其是若朝,含情的目光已变成一片冰冷,杀意尽显。晚歌心里直打鼓,转过头去小声道,“你怎么回事啊?”
这话她听着怎么觉得有些奇怪,又有些不对劲呢。
“我们可是有过约定的,共进退,不背弃。”黎宿想了想总算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晚歌此刻脸上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十分勉强、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对上若朝颇具威压的眼神,召出般若剑,“不好意思了。”
不过刹那间,地动山摇,飞沙走石。连刮过耳边的风都蕴含无限攻击力量,晚歌不敢大意,全力迎上。
黎宿揣着手在一旁仔细观察,晚歌自虚无之眼后修为一日千里,如今已有一战之力。不过若朝六万年的闭关也是实打实的,比起人间那会儿,长进了太多,该是妖族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不过片刻,洛禾也来了。
万海潮直直地朝着晚歌而去。
黎宿和辰安眼疾手快,同时出手挡下了这一击。
九渊背后有人裹着风雪袭来。
场面很热闹,看来不是巧合。
最后出现的是个男子,苍白病弱的样子,看着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但实际上打得最凶的就是他。
他叫忘忧。
自莫祁被囚昊天塔后,妖族开始分裂内斗。十多万年以来,不知换过多少茬短暂的老大,只有他这一支不曾变过,可见其非同一般。
妖族最主要的两大块地方是无极城和山海城。无极城是忘忧的地盘,而山海城——上一任老大则在两万年前被若朝取而代之,如今便由她说了算。他俩一个懒散,一个闭关,井水不犯河水。相对来说,现阶段的妖族勉强算得上和睦。
另外就是八千年前妖族突然出现了一位神秘女子,名字不详、来历不详,修为远在若朝和忘忧之上,极少出现,行踪成谜。每次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来去匆匆,问的大多是关于莫祁的事情。
知道她存在的人屈指可数,但心里都默认她是如今妖族的妖王。在绝对的实力下,忘忧等人只能听候差遣。
迄今为止,她一共也就出现过两次。
那边晚歌对上若朝,辰安与黎宿合力应对洛禾,剩下九渊和忘忧二人打得昏天黑地。
若朝的目标是黎宿,洛禾则是为晚歌而来,那眼前这位男子是?九渊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其中的渊源,只是帮手?还是同谋?
长得挺病弱,出手却极狠辣。九渊再一次无奈于自己修为上的平庸,他是真的打不过。
黎宿见他形势不太好,想援助一二,可惜以黎宿现在的修为根本也出不上什么力,一击就被挥开老远。
帮了,但没完全帮。
今天他们恐怕很难脱身了。
最终,缚仙阵困住了九渊。忘忧收手,不急不缓地走过去,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让心玉来。”
语气平淡,言简意赅。
九渊闻言这会儿也不急着破阵了,很明显,自己只是一块踏板,对方真正的目标是三姐心玉。
他更费解了,这人和心玉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究竟什么情况?
他琢磨着道,“你怎么不自己去找她?”
虽说两族关系确实糟糕,这些年也没有往来。但要找一个人见一个人绝非难事,众所周知,心玉一直就在仙界。看他这样子又不是寻仇索命,也就谈不上什么打上门去报仇不成反送命。
忘忧瞥了他一眼,“因为我出不去无极山海。”
他原身是珙桐,六界中唯有无极山海的水土可以滋养,便也注定了他们没有办法走出这里。一旦离开,人形不稳,魂魄渐散,真身也会迅速枯死。
他如今看上去一副活不起的样子,就是因为当初试图离开无极山海造成的。
看着九渊一脸困惑,他并没有多言,只是重复道,“让她来。”
“你觉得她会听我的?”
说白了,天族真正的掌权人是心玉,九渊不过是个挂名帝君。自她坐镇仙界接手天族百仙臣服从未生乱,便可知她非同一般。所以九渊心中清楚,便是自己出事,也不能让心玉出事。对天族来说,心玉的份量重过太多。
忘忧淡淡笑开,带着三两分嘲讽,“放心,天族的一切她都在意。何况你是帝君呢?”
这话听着就有点不对劲了。什么天族什么帝君的,难道常人不该是先挑明他们之间最直接最亲密的关系——姐弟吗?
忘忧不欲多言,抬手施以传音之术,并将九渊的法器一并送去。
多少万年了?
时间过去太久太久了,他早已记不清。
这下终于可以再见了。
很快他就可以得到一个答案和一个结果了。
他看着夜空中的那轮月亮,眼里渐渐生出了期待,给那张素来病弱的脸添了几分鲜活。
另外一边,黎宿已经晕了过去,晚歌打到现在也是勉力支撑,难以为继,情况并不乐观。
若朝并没有立刻收手带他走,而是缠上了辰安。
很明显,她在帮洛禾。
果然是一伙的。
只是辰安并不好打发。若朝牵制不住他,以致洛禾无法靠近晚歌,更带不走。
这一架陷入了焦灼,迟迟未能突破得手。
“要不我先带走?等你解决完这边了再去找我?”若朝提议道。
只是不等洛禾答话,辰安便冷声打断,“只要我活着,谁也别想带走她。”
洛禾一个眼风扫过来,轻轻笑了,“那就去死。”
她的耐性已被磨完,每次都是因为这一个两个的犟种死磕,她不想再等了,今天她一定要带走晚歌,无论是以什么代价。
焚寂阵,可灼烧精元。此法一出,辰安若还硬扛,精元散尽便是迟早的事。
只是代价就是——伤人十分,自己便要承受五分。虽不至死,但也惨重。
她思虑一番后,决定冒险一试。
反正只需要有条命能带晚歌离开这里就好了。
其他的都可以来日方长。
灼热的刺痛感席卷而来,辰安挽弓蓄满灵力,想要击破此阵并未成功。
他的精元开始不稳,甚至一点一点地在消散。
这是什么邪门的术法?
片刻后,晚歌也意识到辰安的不对劲,心急火燎,几近力竭也还在咬牙坚持。想尽办法试图靠近,奈何若朝缠得紧,屡屡失败。
他好像连弓都握不稳了。
晚歌悬着一颗心,“辰安!”
“我在。”他尽量稳住气息,奈何声音仍然透着虚浮。
他的皮肤渐渐泛红,再慢慢出现灼烧的伤疤。手上、脸上,大小不一。
晚歌瞬间便红了眼睛,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辰安素来固执倔强,虚无之境中她便知道。
她心领他的朋友义气,但她不要他以命相博。
她希望他们都完完整整地站在她的身边。
今日他们劣势,无法脱身。做人不妨能屈能伸,走一步看一步吧。
“洛禾仙子!我跟你走。”
洛禾闻言微微挑眉,看向辰安。
她的目的只是带走晚歌,并不是杀人。只要他自己让开,便可以活命。
第五十七章 我是不是不好看了
辰安并没有退开。
今夜对方几人都是有备而来,眼下他们又身在妖族,孤立无援。黎宿指望不上,九渊眼瞧也是自身难保。他一旦退了,晚歌就会落入洛禾手中。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他并不确定他们接下来能否再从洛禾那里救回晚歌,就算能,又是否来得及?他不愿意去赌,他怕后悔。
所以,不如眼下一搏。
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精元在被慢慢灼烧消散。
而对面洛禾灵力也明显溃散了很多。
此类术法伤人伤己,不到最后洛禾绝不会拿出来,可见这已是她的杀手锏了。
那他今日就算是折在这里,他也要拉洛禾垫背,为晚歌除去后顾之忧。
“辰安!停下!”耳边传来晚歌着急到破音的叫喊。
他回过头去,虽然知道自己脸上此刻大概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但他还是打起精神尽量笑得好看些。
辰安引自身精元注入一箭,离弦而去。随后变换成千千万万,铺天盖地地穿过洛禾的身躯,震碎她的每一寸筋骨脉络。
两人都像落叶一样往下坠去。
晚歌径直收手,任凭若朝的攻击打在身上,不管不顾连滚带爬地来到辰安身边,巨大的恐慌感竟让她又生出些力气来。
晚歌小心翼翼地将他圈进怀里,避开被灼烧的地方,唯恐弄疼了他。
他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消失,晚歌害怕极了。
她什么也没想,只想留下他。
求求了。
哦,对,神灵的心头血是这世间最好的药,一定会有用的。
辰安却用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她的手。
他心中再清楚不过,油尽灯枯,回天乏术。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不要浪费在这徒劳无功的事情上。
“我是不是不好看了?”辰安费了许久才气若游丝地慢慢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胡说,你最好看了。”
晚歌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一串一串地砸了下来。
他向来臭美,如今一张脸却糟蹋成这样,惨不忍睹。
怎会不心疼,又怎会不自责?
晚歌的情绪一崩再崩,谁能来帮帮她?谁来救救辰安?
夜风阵阵刮得人心颤发寒。
呼呼的风声似是晚歌心中无助而绝望的呐喊。
她该怎么办?
她真是没用。
“别哭了,滴在我伤口上,疼。”
辰安轻轻叹了口气,她又该怨自己了。
“我只是修为耗尽,不是死了。”
“我会变回铜蓝鹟,你记得要一直带着我,照顾好我。”
“我不喜欢吃素。”
“等过些年,我再次修炼成人,继续来和你做朋友。”
她半晌也没应一声,辰安这才勉强睁了睁眼,见她哭得不能自已,他无奈地笑了笑,扯得他伤口生疼,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听到了没?”他催促道。
晚歌连连点头,开口的一瞬却泣不成声。
辰安本还想留几句话给池尧的,但他的人形已经开始消散,也实在是没有气力了。
铜蓝鹟落在晚歌手心,小小的,流光溢彩的,真好看。只是生命气息微弱,陷入了沉睡。晚歌施以术法,直接把他放进自己的精元里将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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