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双默默在脑子里天人交战tຊ,他转过头,看向聂氏,神色不变,“母亲说的没错,我确实也不小了,该娶亲了。”
说完之后他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聂氏坐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等等……儿子,你刚刚说什么?”
陆双打开门,没有回头,淡淡道,“母亲若是觉得可以的话,那就准备吧。我没意见。”
说着便关上了门。
“等等、阿双,你想好要成亲了?你要娶谁啊?你倒是跟阿娘说明白啊!”聂氏梗着脖子问,半晌才忽然如梦初醒,娶谁?还用问吗?
自然是娶环环了!
聂氏心里门清,陆双这个年纪,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一定是看不到却吃不到,憋得狠了!她就说嘛,还是早点成亲比较好。
聂氏喜笑颜开,又去忙不迭收拾她的料子去了。
第32章
顾环毓倚在床头, 心中一片乱麻。
自从见了如风之后,她那一颗坚定的心便开始动摇了,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反复回响。
外面又下雪了。
顾环毓推开窗, 手掌接住飘落的雪花。
在京城,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雪了。
上一次见雪, 还是母亲在世的时候。
她第一次触到了雪,开心的不得了, 一群丫鬟婆子给她在庭院里堆了一个雪人, 她爱不释手。
“娘亲!环环要娘亲的雪人!”
顾府上下所有人都唤她毓儿, 包括她的那个父亲, 只有母亲会叫她环环,这是只存在于两人之间的称呼。
她的母亲, 姜大娘子, 会用很温柔的声音唤她, “环环”、“环环”。
所以, 她才会在落难失忆之后, 下意识只记得了“环环”这个名字吧。
“娘亲的雪人?”姜大娘子笑的一脸温柔,“娘亲的雪人是什么样的啊?”
小小的顾环毓歪头想了一会,拍了拍手,童声稚嫩, “观音!娘亲像观音!”
姜大娘子忍俊不禁,抱起她亲了亲她幼嫩的脸蛋,“好了, 外面冷,跟娘亲回屋去, 娘亲给你做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一大一小两个笑声飘了很远很远。
顾环毓想起以前,忍不住轻轻笑了。
她下了床, 推开房门,立在屋檐之下,望着漫天簌簌的白雪。
不知眼前的这场雪,是否能够穿溯时空,让当初的娘亲看上一眼?
可是她永远看不到了。
顾环毓看到姜大娘子的最后一面,便是她冰冷冷地躺在了灵堂,被人慢慢盖上了棺椁。
她依旧那么美,安详地闭着眼睛,如生。
顾环毓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睁睁看着她的棺椁被人抬走,她看到那个冷情冷心的爹也掉了好几滴眼泪,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她只会更加恨他。
若不是他纵容柳氏,宠妾灭妻,母亲怎么会郁结于心,活生生地拖垮病死。
她恨他。她恨柳氏。
她从一开始的誓死不从、横眉冷对,直到被一次次打碎了脊骨,这才学会了收敛锋芒、隐忍不发。这漫长蜕变的年岁里,是她一个人的饮冰岁月,柳氏对她明里暗里嗟磨,她和父亲的关系也一度降至冰点。
而她终于学会了强颜欢笑,学会了试着再次叫他一声父亲,但是报仇的火苗从未熄灭过。
顾环毓悠悠望着飘零的雪花。眸光冰冷下去,又渐渐复杂。
如果陆双知道了她此时的想法,他会怎么做?
顾环毓灰心地发现,她不知道。
这个问题就像是面对如风一样难解。面对陆双,她同样不知所措。
吱呀一声门响,是陆双打猎回来了。他戴着蓑笠,蓑笠和蓑衣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而他高高瘦瘦地站在那里,看起来竟有些滑稽,像一个行动的雪人。
顾环毓忍不住噗嗤一笑。
女郎立在檐下,周围是如诗如画的雪花,而她笑容纯净,静静看向自己,陆双心神一动,咧出一口白牙,也对她一笑。
他现在不再掩饰自己,少年褪下了身上冷冰冰的铠甲,流露出炙热又滚烫的一面。不过顾环毓看到他明亮的笑之后,却是一怔,笑容慢慢收了起来。
自从那一次两人那样之后,陆双就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天天饿狼盯肉一般看着她。
有时身体接触,或者四目相对之时,他便直直盯着她的脸,然后凑过来,从善而流地开始亲她。
开始是轻轻的,后面一次比一次重,甚至少年已经无师自通,从浅尝辄止用上了舌。
有的时候忍得狠了,他埋在她的肩里,身下直愣愣杵着她,气喘吁吁喘着粗气,“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亲?”
他趴在在她耳边呢喃,灼热的呼吸无法忽视,“……好想明天就娶你。”
每当想起这个,顾环毓总会心慌意乱。
她总有一种感觉,陆双最近对成亲的渴望特别强烈。
“怎么出来了?不冷吗?”陆双将自己的蓑衣解了下来,一边走向她,朝自己的手上哈了口气,然后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搓了搓,给她取暖。
他的手很大,骨节修长有力,指腹处有厚厚的茧,手掌热烘烘的,完全包住了她的手,衬的她的手指愈发白皙如玉,如同刚剥出来的嫩葱段。
顾环毓生出了几分慌乱,她发现她现在没有办法好好面对陆双。
他现在对自己的行为已经超越了她的认知。她不知所错,很不知所措。
他越是这样,她越是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开口。
她的柔荑触感温润如玉,陆双爱不释手地轻轻搓着,他如今可以正大光明地摸她的手了,但还是拼命克制住自己,忍下想要摩挲把玩的冲动。他掏出口袋,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支糖葫芦。
“镇上买的。”他咧出一口白牙。
顾环毓看着塞到手里的糖葫芦,忽然有些怔怔的。
她抬起头看他,眼眶微微有些热,“陆双,你能给我堆个雪人吗?”
“好啊。”陆双立即答应下来,“你想要什么样的?”
顾环毓竟然真的认真地想了想。
片刻,她看着他,轻轻扯了扯嘴角,一笑,“堆个你吧。”
陆双愣了愣,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一时间竟然有些受宠若惊。
她此刻的样子在他眼里如此明媚鲜活,他紧紧看着她,有些不确定,“……我?”
顾环毓点了点头。
“嗯,就是你。”
陆双哑然失笑,“我的话,怕是没有这么高的。”
的确,他已经越来越高了。
少年愈发抽条,肩膀变得宽阔,身板也越来越结实,像一颗势不可挡的劲松,总有一天会成长为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她站在廊下,看着他一个人在庭院里,只穿着一件单衣,给她堆着雪人,动作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眉目清俊,唇边含着一丝浅浅笑意。
多么干净、挺拔、又纯粹的少年郎啊。
顾环毓怔怔看着,有些失神。
“陆双。”她突然叫住了他。
陆双正将雪人的眼睛插上一颗石子,闻言转过了头,“嗯?”
“……我。”
陆双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犹豫,停下了动作,直起身,看着她,“怎么了?”
看着少年向自己投来的、那灼热又真诚的一双眼睛,顾环毓怔了片刻,慢慢摇了摇头。
“……没事。”
陆双很快便将雪人堆完,他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上的碎雪,几步跳到她的身前,语气带着点炫耀,“怎么样?”
在她的面前,他愈来愈展示自己蓬勃飞扬的一面。顾环毓看着庭院里高高大大的雪人,陆双还用一根萝卜当做了它的鼻子,甚是滑稽,她忍不住笑了一笑。
“堆的很好。”她赞道。
“你冷不冷?”她将汤婆子塞到了陆双的手里,让他抱着取暖。
陆双心中一暖,眉眼变得愈加温顺,情真意切地看着她,她却转过头去,望着庭院里的那个雪人,“它会掉化吗?”
她又继续道,似在喃喃自语,“也许明天,等太阳一出来,它就会消失不见了,就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陆双慢慢抿住了唇角,听出了她语气里带的淡淡伤感。
他定定看着她,鬼使神差道,“不会。它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顾环毓心中一动。
她点了点头,不知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自己说,“……那就好。”
“环环,”陆双看着她,“你刚才想说什么?”
顾环毓默了片刻,面不改色道,“我想说,你的冬衣快做好了。”
“是吗?”陆双定定看着她,微微一笑,“那我等着。tຊ”
顾环毓嗯了一声,避开他的视线,“那我先……进屋了。”
陆双点头,目送她进了屋,顿了顿,他道,“等等。”
他看到她的背影明显一僵。
顾环毓慢慢回过身来,面色有些发白,强颜对他笑了笑,“怎么了?”
陆双微笑,将汤婆子塞到她的手里,“这个你忘了拿。”
顾环毓目光一动,忙接了过去,“……谢谢。”他看到她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直到门被她轻轻关上,陆双望着眼前紧闭的屋门,神色渐渐淡了下去。
他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
她不想说。
那他也装作不知道。
.
王有实自打从王瑛儿那里知道了陆双身边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女郎之后,便暗戳戳地想要去一探究竟。
他想要在镇上守株待兔,没想到女郎连续几天没有见人。
而陆双更是神出鬼没,警觉的很,就算看到了他,也根本逮不到,很快就会被他甩开。
这可把他给急坏了,好不容易的立功机会,不能就这样白白错过啊!他没办法,只能亲上梅山,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但是梅山深山老林,陷阱和危机重重,一般人根本上不去。
这也是陆双一家为何属于梅县,却很难被人管束的原因。因为除了他们一家,旁人很难上的去,连官府也是望而却步。
王有实去了好几趟都无功而返,折在了半路上就死活上不去了。
他瘫坐在破庙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
顾环毓心里藏着事,怕下山见到如风,不知道如何回应她,索性不再下山去,只专心致志地窝在屋里给陆双做着冬衣。
而在屋里做女红,她便也有了理由不出门去,不去面对陆双。
陆双最近盯得她很紧,除非是外出打猎,否则他会一天都待在庭院里,打猎的话也是早早就回来。她一出门,他就会紧紧盯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灼热和不放心,好似去哪里都要跟着一样。
顾环毓做着女红,听着庭院里传来的霹雳吧啦的声响,心神不宁,更加一味把自己窝在了屋里。
她觉得陆双现在让她很陌生,跟他待在一起,她觉得举步维艰,那种无形的沉重让人喘不上气。
终于趁着他外出打猎的空隙,家中无人,她一个人悄悄去了破庙。
她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怔怔地看着高高在上慈悲的观音,第一次感到惘然不知所措。
她现在内心苦闷,而且这种苦闷无人可以倾诉,她现在唯一能够倾诉的,只有眼前这一尊观音像了。
观音普度众生,她一定能够理解她现在的心情。
顾环毓跪在地上,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所经历的、所承受的、一一讲给了观音听,说着说着,她眼眶发酸,情不自禁流下了泪水。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求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她想要回去。她要为死去的母亲报仇,那些害死母亲的人、伤害她的人,她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可是、可是……
顾环毓想到那一张炽热深情的脸,哭的更加悲切。
陆双。陆双。
她心里很清楚,她一旦走了,就不会再与他有交集。父亲不会同意让她嫁给这样的人,况且京城与这里之间,相隔千里。
她很清楚这一去便是永别。
浮现出陆双那一张英俊的脸。
他不笑的时候,有一种令人望而却步的凛冽感,而他笑起来的时候,剑眉舒展,星目璀璨,露出一口白牙,如此的飞扬而生动。
他曾经对她横眉冷对、态度恶劣,后来也为了她出生入死,把一颗心剖给她看。
她怎么不知道他对自己的爱意。
他比她见到的任何男人都要好,他救了她、保护她、尊重她,照顾她,她在他身边永远都会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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