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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玉娇——风去留声【完结】

时间:2024-07-01 14:43:48  作者:风去留声【完结】
第6章
  街市上熙熙攘攘。
  “哟,看来这阵子运气不错嘛。”掌柜将肥硕的野兔放在手里掂了掂,露出一抹喜色。
  陆双手肘撑在桌上,有些心不在焉,顺着门口看向远处的告示墙。
  掌柜看着他的目光,以为他是在看告示墙上新通缉的几个土匪头子,一笑,“我刚想跟你说,最近可是不太平哟。”
  “怎么?”
  “南边又出了匪患,劫掠了周边几个村子,闹得鸡犬不宁。听说朝廷这次派了个厉害人物过来,倒是个有本事的,半月就端了几个大窝点,抓住了好几个大头目。”掌柜又摇摇头,“小心着点吧,听说有些匪寇逃窜到了我们这一带,你外出打猎的时候也要注意着点。”
  陆双谢了掌柜提醒,从铺子里走出来,去向告示墙。
  角落里一路蹲着很多流民,他们藏在青砖黛瓦下的阴影里,面黄肌瘦,一双双沉默又灰扑扑的眼睛如蛆附骨般朝他尾随。
  陆双有些不适,径直走向告示墙。泛黄卷边的一张张黄纸上,放眼望去,最中间贴了几个满脸横肉的土匪头子,格外醒目。
  他皱了皱眉。
  匪患横行,流民遍地,乃是大乱的前兆。
  不起眼的角落倒是贴了几张寻人告示。陆双目光一动,顺着往下看。
  遇难后,女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记起了自己的小名。
  环环。
  陆双逡巡着几张告示。
  告示里都是男人,只有一个女子,只是那女子相貌平平,名字里也没有一个环字。
  不是她。
  环环生的一张仙姿月貌,描摹的告示根本画不出她的半分美貌。
  陆双目光移开了告示,面色平静。然后走到一个跪着的孩子面前,掏了几个铜板,又摸了摸怀里,掏出了一个饼一并给他。
  瘦小的孩子瑟缩了一下,抬头看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将饼接过,吞了吞口水,又将铜板放在衣襟上擦了又擦。
  “谢谢你。谢谢你。”他快要哭出来了。
  陆双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下山时一身重担,上山时一身轻松。陆双慢慢走在回家的荆棘路上,有些走神。
  不过几日未下山,山下就发生了如此翻天的变化。他思绪飘忽,脑海里想着告示墙上几张通缉的土匪画像,又想着一路看到的那些面黄肌瘦的流民,心中有些隐隐不好的预感。
  若是这个时候寻到了她的家人,真不知是喜是忧。
  .
  距离上次已经过了好几天,回家之后,顾环毓一直记挂着庙里的那群猫。
  但是一想到以后每次出门还要跟着陆双,她就浑身不自在。
  今日白天陆双不在庭院,陆母陆父也不见人,趁着所有人都不在家的空当,顾环毓一个人跑了出去。
  这种感觉真奇妙。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偷偷跑出家的感觉对于顾环毓来说很新鲜,甚至心里还有几分莫名的小兴奋。
  她以前的生活,好像不会这样随心所欲,也不会肆意地亲近猫猫狗狗。在她以前的生活里,这些都是不被允许的。
  她循着旧路,一路来到了破庙。
  群猫们已经记住了她,纷纷从角落里跑了出来,站在门前引颈相望。
  顾环毓温柔一笑,从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食物,野猫纷纷跑到她的身边,等着她投喂。
  顾环毓蹲下身,颇有耐心地一个一个喂着猫猫,嘴边带着温柔的笑意。
  她轻柔地抚摸着黄猫的头顶。笑容突然凝住。
  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只尺玉宵飞练。它已经离她很远。
  那只尺玉宵飞练,似乎是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礼物。
  那个人笑容温暖,会给她温柔地讲很多故事,但是她的音容笑貌始终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她想不起来。
  一旦深想下去,就头痛欲裂。
  顾环毓痛苦地扶住额头。
  最近她的脑子时不时会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这些片段令她一步步触摸到从前的自己。
  但是这些片段……似乎都并不美好。
  摩挲猫咪的手指一顿,顾环毓的神色变得忧郁起来,心中突然生出一抹说不出来的迷惘怅然。
  .
  夕阳西下,陆父和聂氏打猎回来了。
  聂氏锤了锤酸痛的肩膀,跟着推开柴扉的陆父进了门,停在庭院,习惯性抬tຊ眼看了一眼陆双的屋子,准确来说是现在住着顾环毓的屋子。
  屋里没有动静传出,她纳闷一问,“怎么没有声音?”
  “说不定是睡了,回屋吧,别吵到她。”陆父道。
  聂氏心想他说的有理。粉雕玉琢的女郎弱质纤纤,一场大病死里逃生,确实需要好好缓一缓。
  一想到这好似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便又想起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
  “唉,也不知道双儿脑子里在想什么。”聂氏叹气。
  想到刚捡到环环的时候,女郎昏迷了数天,一直不醒,当时正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她和陆父忙不过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双儿给人煎药喂水,又跑前跑后地请郎中,担心的像是生怕人醒不过来似的,聂氏当时还觉得他定是对这位天降的美人上了心。
  然而神女无情,襄王也无意。哪曾想醒来之后,双儿便主动与人疏远了起来,如今更是到了不闻不问的地步。
  “真是个榆木脑袋。”聂氏嘟囔了几句,转头与陆父商量起了今年的收成,慢慢又聊到了最近的开支,夫妻两人一边小声交流着,一边在庭院里收拾刚猎来的猎物,忙的不亦乐乎,渐渐忘记了这事。
  等到陆双回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他肩上驮着米面和果菜,手里还拎着一串药。
  聂氏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有气,斜着眼睛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路上耽搁了一会。”陆双没多废话,将剩下的钱交到了聂氏手里,提着药走向顾环毓的房间,站在门外敲了三下门,等了片刻,没听见动静。
  又敲了三下门,还是没动静。
  陆双等在外面,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推门进去。
  下一刻,他从屋里跑了出来,风卷残云一般。
  “人呢?!”
  见他声量拔高,气势逼人,聂氏吓了一大跳,与陆父双双起身,“怎么回事?环环不见了?”
  她心中一慌,“赶紧去找,那得赶紧去找啊!”
  陆双很快镇静下来,阴沉的眉眼慢慢熨平,稳住慌了神的聂氏,“你们别急,我现在就去找。”说完便飞快离去,转眼间消失不见。
  “今日太晚了,只能改日再来看你们了。”一边的破庙里,顾环毓恋恋不舍,挨个摸了摸猫猫的头。
  在破庙里待的时间过于长,等顾环毓意识到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离了庙,一个人往回家的路上走。
  破庙有些偏远,距离家的路程还有一会。越走天越来越暗了下去。
  顾环毓有些怕黑,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加快了脚步。
  然而傍晚的天说黑就黑,只消片刻便暗了个□□成。
  就在这时,远远的四周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在寂静的深山里荡出悠长的回音,令人毛骨悚然。
  顾环毓心中不安,没来由地想起了陆双说过的话,“……这里是深山野林,过了傍晚不要一个人出来,很危险。”
  她望着越来越黑的天,心里开始后悔。
  她咬咬牙,闭了闭眼,又睁开,往前继续不停走。
  四面八方的墨色如同打翻了的墨,渐渐晕染成了一片黑。
  她停了下来,一个人站在黑夜里,痛苦地捂住头,急促地喘气,突然有些心慌气短。
  “……毓儿,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母亲。大娘子生前待我不薄,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当做亲生女儿看待的,母亲不会亏待你的,嗯?”
  她紧紧抱着一个男人的腿,苦痛的控诉淹没在雨声中,“她不是我的母亲!我不要她!”
  “爹、爹!母亲她去了哪里,她现在一定很冷、很孤独……她现在在哪里?我要我的亲娘!我要她回来!”
  “披头散发、疯言疯语!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哪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作派!”
  “爹,娘那么爱你,你是知道的吧?娘是很爱你的,你一定是知道的吧?爹!爹!你不能丢下她,不能丢下我!求求你!求求你!”
  “混账!”一声尖锐的巴掌声结束了一切。
  她被人推到了暗无天日的祠堂,四面八方的门扇纷纷关闭,一丝亮光也没有,不留给她一点光明,恰如此刻扑面而来的黑夜。
  “让她跪在这里,好好反省!不准给她吃的喝的,直到她认错为止!”
  顾环毓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讨厌黑夜。
  她好讨厌黑夜。
  这种熟悉的感觉令她恐惧。
  她站在夜里,仓皇地向后退几步,紧紧抱住自己,止不住开始发抖。
  四周的狼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更加加深了她的恐惧。
  顾环毓突然浑身一个激灵。
  如梦初醒一般,她的脸色都发了白,迈开脚步拼命往前跑,越来越疾,越来越快。
  狼嚎响在她的周围,回荡在空旷寂静的大山里,如影随形。
  她跑的再快,却始终躲不掉背后的狼嚎,她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那一双双黑夜里幽绿色的眼睛,在角落里窥伺着她的一切。
  顾环毓呼吸急促,跑得越来越快。
  快要快要找不到自己的心跳。
  黑夜总是容易令人辨不清方位,很快她便迷了路,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她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膝盖传来剧痛。
  然而周围的狼嚎没有停止。
  恐惧令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她甚至都不敢放声求救,她狼狈地想要爬起,膝盖的剧痛却更加强烈,浑身软的提不起半分力气。
  周围的狼嚎还在响彻,仿佛是一声声来自死亡的催促。野狼在长久的拉锯中失去了耐心,两三头狼从草丛里蹿了出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垂涎欲滴的狰狞。
  在它的眼里,这只鲜美细嫩的人类羔羊已经失去了反抗之力,于是它们放弃了谨慎的本性,开始朝她一步步逼近。
  顾环毓无助地跌在原地,第一次感到自己离死亡是这么的近。
  上次的马车坠崖,那时的她,是不是也如此刻一样的感受?
  她眼中蓄满了泪水,毫不掩饰的恐惧更是加重了野狼的大胆,一只野狼舔了一口垂涎的獠牙,朝她扑了过来。
  顾环毓闭上了眼睛。
  有温热的血滴在了她的脸上,然后是一声突兀的嚎叫。
  她睁开眼睛,刚才对她张牙舞爪的野狼已经倒在了地上,脖子上赫然插着一支箭。
  有人将她一把拉了起来,力气又急又大。
  “起来!”
  少年手中的火把晃动着,剩下的几只狼不再肆无忌惮,开始警惕地后退,眼睛中的凶戾有增无减。
  陆双将顾环毓护在身后,他手中举着火把,左臂别着弓箭。
  紧紧地与狼对峙。
  少年眼中的锐戾令狼摇摆不定,狼在对峙中渐渐弱了下去,它本能的感到了不同寻常,那是属于森林的天敌——猎人的气息。
  几只狼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陆双目光不移,带着顾环毓也谨慎地一步步往后退。
  他死死盯着狼的眼睛,然后缓缓弯下腰,点燃了旁边的枯草。
  枯草很快点燃,在两人周围蔓延出一大片火光。
  几只狼面对明火,不甘心地一退再退,陆双带着顾环毓,也再次一步一步往后退去,退到更加安全的地方。
  顾环毓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跌宕感。
  然后便听到一声悠长的狼嚎,有狼开始引颈长啸,刺耳的声音仿佛冲破云霄。
  顾环毓脸色一变,随即便听到陆双高喊,
  “跑——”
第7章
  狼群是一群森林中最顶级的杀手。
  它们有智慧,有耐心,懂得进退,善于进攻。
  任何森林里的生灵遇到一群狼的话,结果都不会太好。
  狼嚎引来了更多的狼,它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越来越多的狼聚集在了一起,在月夜下蓄势待发,不紧不慢地窥伺着眼前的少年少女。
  很快有两只狼向他们扑来,陆双飞快地拉弓搭弦,将前面一只一箭射死。
  另一匹随即也被射死在几米之外。
  三只狼的尸体躺在地上,狼群却并没有乱了阵脚,它们更加严整地保持着队形,将两人团团围住,有一种坚不可摧的团结。
  陆双护着顾环毓,带着她亦步亦趋往后退。
  他的手紧紧握着她,手心里早已分不出是谁的汗。
  陆双手上有弓箭,另一只手还有火把,狼群始终对他有所顾忌。
  双方对峙了一会,又有几匹狼偷偷来到了两人背后,它们似乎看出了这个柔弱美丽的少女是一个破绽,几匹狼飞快地扑向了她。
  顾环毓短促了尖叫了一声。
  陆双瞬间回身,将她一把护在怀里,这样短的距离已经无法搭弓射箭,他抬臂用弓箭格挡,趁机拔出箭矢,狠狠地刺向狼的身体。
  两只狼很快也死在了他的手里。陆双将火把递给顾环毓,示意让她举着,自己则是飞快地捞起脚边死去的狼。
  他取下腰间的匕首,锋利的刀锋三两下一划,然后用牙齿咬住匕首,双手扯住狼身使力,用力地撕扯着狼。
  一阵令人牙酸的撕扯声之后,他几下将手里的狼剥了皮。
  他起身,tຊ手臂一扬,将血淋淋的死狼砰的抛到了狼群面前。
  剥皮的狼没有了皮毛,血淋淋的令人不可直视,狼群散开,它们迟疑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尸体,又不约而同往后退了退。
  陆双直起身,冲着狼群高高扬起手里的狼皮,顾环毓透过火光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简直不寒而栗。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陆双举着狼皮,眸中露出凶狠与震慑。
  这是他大胆的一搏,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这群凶狠的捕食者仍不为所动,等不到救援的话,那么他和顾环毓将凶多吉少。
  “听我说。”他一边盯着狼群,一边对顾环毓道,“一会我来引开他们,你顺着身后跑,前面有一处陷阱,我告诉过你的。”
  身处群狼环伺的山里,聪明的猎人当然不会坐以待毙,陆双一家每年都会布置新的陷阱,蔓延整座山脚,任何野兽都不敢轻举妄动。
  “你一直往前跑,绕过陷阱,狼群就不会再追你。”陆双道,“听明白了吗?”
  顾环毓心中一惊,抬起发红的美眸看他,“那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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