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右边那只狼扑过来的时候,你就往后跑。”
“不要!”顾环毓摇头,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我不能丢下你!”
她用了些力,很急切的力道,指尖的温度顺着他紧绷的皮肤,一寸一寸传到了他的心脏。
陆双眸光晃了一下,余光中看到扑过来的狼,他拧起眉,狠下心将她一把推开,“快跑!”
说完之后,他向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跑去。
顾环毓眼睁睁看着他冲向了那群狼。
“陆双——”顾环毓望着少年决绝的背影,喊声淹没在凄厉的厮斗中。
她深深看了一眼与狼群厮杀的少年,咬了咬牙,红着眼睛跑开。
她明白自己在这里非但帮不了他,反倒是害了他。为今之计必须要去搬救兵。
可是这里距离陆家太远,这里又是她慌忙之中跑来的地方,根本就不记得路,就算是好不容易找到了陆家,陆双怕是也生死未卜。
怎么办!怎么办!
她不能让陆双死!
她必须要救他!
现在来不及胡思乱想了,每分每秒都异常宝贵,想着那一把将自己推开的少年,顾环毓咬了咬唇,泪水在眼眶中涌动。
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救下陆双?
.
陆双一边对峙狼群,一边还要保全顾环毓,让顾环毓先走,一方面处于对她安危的考虑,也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放开手脚。
但是奈何狼如此之多,杀完一只,还有另一只,有的时候则是两三只同时出现,前仆后继,好像永远也杀不完似的。
区区肉身没有三头六臂,总有力不能支的时候。不知厮杀了多久,少年的箭矢早已用光,只能拔出腰间的短刀与之相抗,时间越长,少年的动作越来越迟缓下来,等良久之后,已经是气喘吁吁、精疲力尽。
脸上、身上上早已是数道伤口,随着动作悉数崩开,鲜血累累。
血的味道刺激了狼群,它们变得更加亢奋,与陆双的缠斗变得更加难缠。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无数狼的尸体,陆双踩在狼的尸体上,竭力拼杀,奋身抵挡,忍不住苦笑地想,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杀过这么多狼,这次真是一次杀了个饱。
有一头狼趁他力不从心之时获得了一线破绽,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狠狠咬住了他的一条胳膊。
陆双闷哼一声,感觉骨头都要碎开了,用尽气力将狼一把撕开,远远刨砸在了树上,身子随即一个趔趄,似乎马上就要摇摇欲坠。
他看到一群狼全部停住了动作,一瞬间全都蠢蠢欲动地盯住了他,向他齐齐而来,这场战斗似乎要结束了。
不知怎么的,陆双看着向他而来的狼群,脑子里这时浮现的却是顾环毓临走时那破碎又惊惶的眼眸,那唤着自己的声音分明都是不舍和忧心。
……有她那句话就够了。
至少在最后时刻,听到了她唤他的名字。陆双筋疲力尽地想。
就在这时,四面八方突然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猫叫,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甚至这声音比起狼嚎更令人头皮发麻。
陆双很明显地看到狼群开始有了骚乱。
一群猫浩浩荡荡而来,其中一只黄猫为首,黄毛、黑斑,它的身后汇集了一众野猫。
野猫汇聚在另一个高地,与狼群遥遥相望,此刻目龇俱裂,完全没有了白天的温顺,全身的毛似乎都要炸开,与狼群虎视眈眈地对峙着。
陆双随即看到一抹娇柔的身影出现在猫群后面,似乎是气喘吁吁地万里奔跑而来。
“陆双——”她伸着胳膊,冲他遥遥呼喊。
猞猁和狼群互为天敌,狼群很快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它们选择了放弃掉陆双,灰溜溜地离开。
目送着齐刷刷离去的狼群,顾环毓做梦都没有想到,今夜救了他们性命的,竟然是一群猫。
野猫轻松逼退了狼群,为首的黄猫冲陆双的方向轻飘飘看去了一眼,然后便带领着身后的猫浩浩荡荡离开了,颇有些功成身退的意思,陆双目送着它们离去。
他捂着流血的胳膊,心中松了一口气,回身时便见顾环毓已经哭着朝他跑了过来。
顾环毓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生死存亡的场面,早已不管不顾地扑到了陆双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哇的一下哭了出来,“陆双!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受伤?”
陆双猛地僵住,看着怀里放声大哭的女郎,她是真的吓坏了。
他一动也不敢动,只是觉得怀中女郎的眼泪烫的惊人,似乎要将他灼烧出一个洞,他的心也跟着绞的厉害。
犹豫的当头,手已经不听使唤地搭在了她的背上,轻轻拍着她。
“别哭,已经没事了……”
“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好害怕赶不过来……”顾环毓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害怕你已经……”
她抱着他发泄了一通后,重新抬起红彤彤的眼睛,小心检查着他的身体,“陆双,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哎呀,你胳膊流血了!”
少年的衣袖上有一道深色的血渍,衣服破破烂烂,露出几道骇人的血痕。
“小伤。没事。”陆双将受伤的胳膊背过去,将血顺便在腰后擦了擦。
“不行——”顾环毓早就看清了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强硬地想要拽过来,“让我先给你包扎一下——”
话还没有说完,她突然疑惑地啊了一声,脸色随即一白。
一条花蛇灵活地从她脚边钻进了草里,匆匆溜了。
感受到了小腿传来的冰凉与刺痛,顾环毓不知所措地看着陆双,面如金纸。
陆双大惊失色,一把抱住她的腰身,急急托住她歪倒的身子,“环环!环环!”
顾环毓的唇色迅速变得苍白,想张嘴跟他说一声自己没事,身子却不听使唤地往后软软栽倒。
陆双心急如焚,一把将她横抱起来,飞快地将她放在一块大石上,快速蹲下身,掀开她的裙子,将她的右腿抬起,握住小腿。
他的手完全能够握住她纤细的一条玉腿,甚至还留有几分空隙,下一刻他扯下他的绫袜,俯身,低下头,直接吮起了她的伤口!
薄唇触碰到她伤口的一刹那,能感觉到女郎哀哀地瑟缩了一下。
陆双此刻管不到这许多了,唇舌相缠,飞快地吮着毒血,再毫不迟疑地一口口吐出。
几滴毒血顺着他锋薄的唇划下,在下颌处淌出几分糜艳的色泽。
不知是不是毒血的发作,还是其他别的原因,陆双感觉自己的神志也在慢慢走向迷离,有些头昏脑涨之感。
一滴汗从他的额角缓缓滴下。
良久后,等到毒血全部吸出,从她的伤口处离开,陆双擦了擦额角的汗,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抬起头时,他突然怔住。
顾环毓闭着眼,抖着羽睫,香丝凌乱,露出一侧白皙的脖颈,红晕从她苍白的脸上慢慢晕染开来。
陆双如梦初醒,手里像是拿着烫手山芋一般,立刻放开了她。
他难得失态,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止有多么孟浪,顿时有些口舌难辨之感,“刚才是为了将你体内的毒血吸出来,这样毒素才不会蔓延。”他急急解释,声音有些沙哑,“……我一时没想那么多,抱歉。”
顾环毓不敢看他,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她虚弱道。
两人皆低下头去,沉默了下去,等待着顾环毓恢复的时间,一时都有些无言。
良久后,顾环毓觉得恢复了些力气,只是浑身上下的骨头还是软的。
见她轻轻动了一下,陆双赶紧扶她坐起来,过程中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身子,飞快地松开了手,顺势垂下头去套上她脚上的绫袜,全程不敢再去看她。
不知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刚刚生死一线的紧张,还是想到了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经历的凶险tຊ一环又一环,死里逃生之后,顾环毓坐在大石上,无声地开始流泪。
有一滴泪打在了陆双的手背上,他一下子坐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你别哭啊。”
他以为是他的孟浪令她嫌恶,心中更加难堪,“都是我的错,你别哭……”
顾环毓紧紧闭着眼睛,无声地流泪。
她哭了很久。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慢慢止住了哭泣。
她睁开眼,便看见一脸紧张的陆双。
他在担忧地看着她。
顾环毓心中一动,水洗的眼睛泛起丝丝缕缕的感激与温柔。
“都是我的错……”她看着他,声音轻轻,自责又哀柔,“我以后不会再乱跑了。”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陆双深深看着她。女郎被汗水浸湿的发丝粘连在颊上,他看的心里痒痒。
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替她别在了耳后。
“你没事就好。”他低沉的声音里透着些许温柔。
陆双脱下上衣,披在她肩上,他记得刚才打狼的时候她似乎在看向他时打了个寒噤,也许是她觉得冷。
他身上的味道朝她扑面而来,少年独有的阳刚之气,掺杂着一股青草的气息,还有一点点汗的味道。
等她拢好了衣裳,他背对她,伏下腰去,“上来。我背你。”
月色如练。苍郁的林中慢慢走出一道剪影,颀长的少年一步一步走的沉又稳,背上背着纤弱娇柔的少女,清辉将他们周身打上玉色的光影。
有风吹来,颊边有些痒,洁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捋起发丝,顾环毓伏在陆双的背上,心有所感,抿唇默默一笑。
陆双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怎么了?”
他知道她在笑,但是却没有问她在笑什么,而问的是怎么了。
顾环毓红唇轻抿,微微一笑,“你一直不怎么和我说话,看上去冷冰冰的。”
“我还以为……你是讨厌我。”
陆双顿住了脚步。
“却没有想到,是你第一个来救我。”
顾环毓没有想到,在她危难时刻,第一时间来救她的,竟然是与她素日说不了几句话的陆双。
她俯下脸,心中怎能不感动,认真道,“……陆双,今天谢谢你。”
女郎呵气如兰,声音温柔,几缕发丝离开了耳边,飘到他的眼角,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陆双仿佛什么也看不清了,眼前又浮现出一片水一样的迷蒙,柔软的胸脯此刻贴在他的后背,他突然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他听到自己轻轻的声音。
“嗯?”顾环毓有些迟疑,似乎没有听清楚。
陆双低下头,隐秘地咬了咬牙,薄唇紧紧抿起,又把她往上托了托。
“回家。”
秋风无情,吹来一阵又一阵,顾环毓紧了紧衣襟,将头轻轻贴向他,小心翼翼看着地上两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
她在想明明天气已经渐凉,为何陆双的耳廓却这么红,像是被烙铁烧了一般,又热又烫。
“……你是谁?”
“我叫陆双。”
“……这是哪里?”
“我家。”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的马车从悬崖上摔了下来,你撞在了一个大石上,受了很重的伤。”
“……别哭,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已经没事了。”
“我的小名叫环环。但是其他的……我好像都记不起来了。”
“没关系。”
“别怕。你会好起来的。”
顾环毓始终记得那一天,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再次醒来,她心情恍惚,迷蒙的目光越过了眼前的陆氏夫妇,望向了不远处的少年。
如今她趴在少年宽厚的背上,又感觉到了熟悉的温暖和安心。
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她们的关系又回到了初遇的那一天。
“陆双?……”顾环毓将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上。
“嗯。”背她的人脚步不停,走得稳稳的。
“陆双,你多大呀?”
“十五。”
顾环毓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笑容。
“我记不得自己的年纪了。”她看着眼前不断经过的斑驳树影,脸微微红了,“……以后,我可以叫你双儿哥哥吗?”
背着她的脚步在这时停了一下。
沉默了好一会,没有等到回应。
“……嗯?”顾环毓疑惑,咬了咬唇,对自己的莽撞感到后悔,又隐隐有些失落。
脚步又开始迈起,这时传来陆双淡淡的声音。
“随你的便。”
第8章
那夜夫妇俩提心吊胆地在家里等,见天色不早两人还没回来,正想出去找,便见陆双背着顾环毓回了家。
陆双神色如常,倒是顾环毓面色苍白,腿上还被蛇咬了一口,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夫妇俩赶紧去找解药,陆双什么也没说,径自把顾环毓背进了屋,聂氏不放心地要追进去看看,被陆父一把拉住。
他下巴朝两人的方向抬了抬,一脸的了然于胸。
“让那小子去处理吧,我们两个就别添乱了。”
陆双将顾环毓背到屋里,将她扶坐在榻上。
柔怯的女郎受了惊吓,像一朵颤抖的娇花,似乎察觉到他要离开,手指下意识轻轻揪着他的袖子。
陆双顿了一顿。
他只着白色的中衣,冷峻的脸庞难得多了几丝儒雅,他的外衫被她紧紧裹着,愈发显得惶乱无依的美,她脸色苍白,看他的眼中有着羸弱的祈求。
陆双早已点上了烛火,烛光下的她苍白如纸,像是一副凝固的画卷,哀哀的声音透着软弱,“能不能……”
能不能,在这里陪着我。
但是她知道不能,她没有说下去。
她慢慢松开了他。
陆双静静看着她,然后起身离开,顾环毓一阵低落,在她的情绪还没有和缓之前,他又回来了,扔给了她一个药瓶。
“自己涂。”
药瓶精准地落到了顾环毓的罗裙上,她拿起药瓶,抬头去看陆双,他已经转过身,带上了门。
.
夜里无风,万籁寂静。
屋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显得有些醒目。
陆双坐在门槛,胳膊上的伤早就随意地上了药包扎了,此刻他坐在门外,脊背笔直,望着夜色中的庭院。
轻薄的帷幔里,帐中女郎掀起腿间层层叠叠的罗裙,手指轻轻触过肌肤,小心翼翼地摩挲、打圈,似乎是觉得疼,时不时传来低低的嘶声。
陆双闭上眼,耳边的一切声音又变成了那一夜潮湿的水雾,又是那滴滴答答的水声……
他想起帮她吸出毒血时,有一些被他忽略了,现在却想起来了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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