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环毓痛苦地闭上了眼。
慕容彦贴近她的脸,声音狠绝,“你该清楚自己如今的情况,那么就别惹怒我,好好养好你的身体,若是让我一个不高兴,那么我必定留他不得,听懂了吗?”
“至于那个陆双……”慕容彦磨了磨牙,缓缓道,“算他命大,最后关头被人救走,但是将来我与他必有一战,我必要置他于死地。顾环毓,你若是想要留下这个孽种,那么便从此之后安心待在我身边,再从你的嘴里让我听到陆双两个字,你知道我会干什么。”
说完这些后,他冷笑一声便扬长而入。
兵荒马乱的一日在顾环毓的胆战心惊之下就这么结束了。也许是慕容彦正值盛怒,他竟然不愿意再见到顾环毓,任由她幽居在这里,再不踏足。
但是这样也已经让顾环毓心满意足,她不知道慕容彦对她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以致于端来的食物和东西都不敢接触,经过了一天一天的试探之后,她终于慢慢地意识到,慕容彦真的没有想要现在对她的孩子动手。
她开始慢慢地放下心来,一心一意恢复起了身子。
幽居在这里,她不敢出去见人招祸,便终日待在殿内。慕容彦给她的看护十分严密,几乎是连个苍蝇也飞不进来。除了照顾她的侍女之外,再无任何一人踏足,像是一处无人问津的角落。
时间就这样无意识地过了一天又一天,不知过了几何,不知春去秋来,她再不管外面的风云变幻,只是一心一意地待在殿里养胎。
肚子就这样逐渐显怀,一日大起一日,几个月后更是到了需要侍女搀扶的地步。
身边的侍女温柔细致,只是沉默地照顾着她日益臃肿的身子,从不多说一句话,外面的风tຊ云变幻好似与她们全然无关。
期间有那么一次,慕容彦来看过她,男人只是远远地坐着,神色不定地盯着她隆起的肚子,不说一句话,就只是这么若有所思地坐着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坐了一炷香的功夫,他便走了。
顾环毓知道这也许是自己与肚子里的孩子唯一的相处机会了,等到孩子生下来之后,慕容彦一定会将他送走或者更加残忍地去想,他会杀掉他。于是她再也顾不得再揣测慕容彦的想法,每天围着殿内走动,努力锻炼身体、改善营养,只为了能够让孩子健健康康地生下来。
慕容彦总是突然出现,然后再无声无息地消失一段时间,每次也不说几句话,阴沉的令人捉摸不透。
等到再一次出现的时候,他的神色匆匆,看上去略有疲色,但是目光炯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收拾收拾,跟我走。”
顾环毓别无他法,只得挺着隆起的肚腹,跟着他离开了鹅城,一路北上。
一路上慕容彦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倒是没有先前的阴沉不定,难得多了几分耐心,一路小心护着她,不让马车太过颠簸。
就这样行了半月之后,一行人回到了久违的京城。
第80章
惠王自食恶果, 在皇宫内被一群宫女太监合力谋杀。
宦官把持了朝堂,整座皇宫烧杀抢掠一片狼藉,大半皇城沦为了一片焦土。
两个月后, 李蔚率领大军强势回归, 荡平了皇城内乱, 李蔚入主皇宫,先一步抢在了慕容彦的前面, 成为了这座皇城新的主人。
面对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李蔚非但毫不在意, 反而也打出了皇室血脉的大旗。
那个言官口中的乱臣贼子, 声称自己乃是先皇之子,身上也同样流淌着纯正的皇室血脉, 不仅誊写了慕容彦的十大罪状昭告天下, 还名正言顺地向慕容彦发出宣战。
原来是李蔚救回了陆双之后, 不仅知道了当年杀害陆双父母的真凶, 并且还知道了另一块玉佩的下落。
多年来的身世之谜终于揭开, 自己原来是皇帝的孩子。李蔚虽然对这个真相存疑,但是不妨碍他借此摇旗呐喊,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养精蓄锐、收纳兵力。
鹅城饮恨大败后,李蔚便将此等羞辱深深记在了心里, 他驻扎在鹅城一带,与慕容彦之后又展开了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同时又在迅速吸纳兵源, 养精蓄锐、安抚百姓,不出数月, 奉天军发展成了十万之众。
期间陆双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鹅城红莲教泛滥, 民众混乱、管理难度极大,慕容彦接手了这个烫手山芋,自己也终于自食了苦果。陆双趁着慕容彦分身乏术之时,不断发动奇袭,小刀割肉一般消磨着慕容彦的兵力,将鹅城变成了一道天然的囚笼。
败多赢少之后,慕容彦自知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命令定北军再不恋战,吩咐众人离开鹅城,大军朝着京城而去。
季清风手底下的密探早已提前掌握了慕容彦的动向,李蔚率领奉天军,数万兵马星夜兼程、披星戴月,先一步抢在了慕容彦的前面,杀到了京城。
入主皇城之后,李蔚下出的第一道命令便是清除宦臣奸佞,同时加紧了对慕容彦的讨伐,扫除他登基之后的最后一道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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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奉天军与定北军之间的战争足足持续了六个月,而在这六个月里,顾环毓的肚子渐渐涨了起来,她与慕容彦一起待在京城之外,安心地养胎。
有的时候她会感受到来自秘密角落的窥视,季清风的暗探会时不时过来看她一眼,以确保她的安全,然后便将这个消息告诉季清风和陆双。
顾环毓虽然足不出户,但也能通过外面的风声隐约知道一些事情:如今陆双安然无恙,他和李蔚一起入住了皇宫。李蔚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皇帝。
这一切令顾环毓感到震惊,她难以想象在去年之前,她见到的李蔚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玉骅山土匪头子,如今一年过去,他竟然摇身一变,不仅成了先帝遗留在外的遗腹子,或许还即将成为下一任的帝王。
草莽成为一代帝王,在这个乱世之中就是这么神奇不可思议。
而慕容彦,这个自诩高贵的天潢贵胄,不仅败在了一个草莽手里,而且那个草莽还是与他同出一脉,他们有着共同的母亲。
他如此高傲不可一世,怕不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一切。
但愿,他不要拿自己开刀。
慕容彦自打将她带到京城之后,便对她不闻不问,可是顾环毓依旧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她知道慕容彦此人心机深沉,自然不甘心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可是如今自己大腹便便,连自由行动都困难,只能乖乖地待在这里。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平安诞下腹中的孩子。
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慕容彦将她护的滴水不漏,怀孕期间不允许任何人来探视,但是某一日还是迎来了不速之客。
高氏女挥退众人,姿态高傲又嫉恨,不知是想尽了多少办法才进入的这里,她恶狠狠地看着顾环毓的样子,又将目光落向她高高隆起的肚腹。
“怪不得殿下不让任何人来探视,连我这个王妃都拒之门外,原来是将你藏在了这里,你竟还怀了他的孩子。”
自从陆双夜袭大营,素枝生死不明之后,高氏女便渐渐开始对这位殿下心生恐惧。她知道那一夜是慕容彦将素枝故意打扮成了顾环毓的模样,引诱陆双犯错,再借机杀了陆双。那一夜她未曾目睹,却听亲眼看见的侍女说殿下毫不留情地将素枝从高台上推了下去。
若不是发生这件事,高氏女一直认为殿下爱重素枝,将她视为眼中钉,没想到关键的时候,殿下竟是说舍弃就舍弃,他推的那一下,根本没有在意素枝的死活。
那么他对自己这个王妃呢?高氏女不敢深想下去。
兔死狐悲,这些日子她战战兢兢,待在自己的寝宫中不出去,却无意间听到了顾环毓怀孕的风声。
她派人前去打听,但是无奈慕容彦将她保护的极好,竟是好几次都无功而返,可是越是这样,她越想要一探究竟。
连素枝都能说舍弃就能舍弃,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人能够让殿下如此看重,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自己?而是那个委身于土匪的女人?
而如今她看到了什么,她竟然真的肚子里怀上了慕容彦的孩子。
高氏女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嫉恨、了然、绝望,是自己将高家所有的兵力尽数奉上,唯慕容彦马首是瞻,自己兢兢业业待在他的身边,将王妃做的尽心尽力,而他还是忘不了这个女人,竟然还允许她怀上他的孩子。
而这一切,连自己都没有资格享受到。
高氏女绝望地闭上眼,只觉得怒火攻心,大喝一声,令身边的侍女冲了过去。
顾环毓大惊失色,连忙捂住肚腹,艰难地想要逃脱,身边的侍女很快挡在她的身前,与高氏女的侍女厮打在一起,动静惊到了殿外的侍卫,很快许久未见的慕容彦便匆匆赶来。
数月未见,慕容彦身形瘦削了些,面色更加阴鸷,随行而来的侍卫齐刷刷跟在他身后进来,将数名侍女齐齐拿下。
慕容彦冰冷的目光逡巡着殿内,最后落在看到自己之后便白了脸色的高氏女身上,“王妃,意欲何为?”
高氏女刚才此举本是冲动,看到慕容彦之后便再也稳不住阵脚,连忙跪了下去,又心有不甘,怨恨道,“殿下,此女身份不洁,又委身于乱党,求殿下勿要被此女蒙蔽,此等卑贱之身,如何能够诞下殿下的子嗣!”
慕容彦冷冷地瞧着她,而一旁的顾环毓也在胆战心惊地盯着他。
空气静默了良久,慕容彦忽的嗤笑了一声,笑声很轻很淡,“你以为你是谁?”
高氏女倏然愣住,一瞬间殿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娶你?”慕容彦看着面如金纸的高氏女,朝她一步步走了过去,“不过是看中了你们高家的兵马,让你高家为我所用罢了。”
高氏女望着眼前冷酷又陌生的慕容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嘶哑了声音,“是我高家为殿下鞍前马后,浴血沙场!”
“如今你们高氏失势,你以为你还有什么价值做我的王妃?”慕容彦郎心tຊ如铁,淡淡道,“想做我的王妃,你不配。”
说完之后,他朝身后的卫林使了个眼色,卫林心领神会,拔出剑干脆利落地捅进了高氏女的胸口。
高氏女睁大双眼,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最后一眼仍是睁着望向高高在上的慕容彦,血淌了一地。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眼睁睁地死在了顾环毓眼前。
顾环毓往后退了一步,怪物似的看向慕容彦。
下一刻,她痛苦地捂住肚子,感到肚腹撕裂般的绞痛,双腿之间开始淌出滑腻的液体。
侍女惊叫,“不好了,夫人要生了——”
殿内兵荒马乱起来,侍卫抬走了高氏女的尸体,飞快地清理带血的地面,而内殿里则是陆陆续续的侍女进进出出,手中端着一个个带血的银盆,里面时不时传来顾环毓痛苦的闷痛声,整个殿内都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
有产婆擦了擦头上的汗,从里面快步走出,仓皇地跪在了慕容彦身前,“夫人受了惊吓,胎像有些不稳,怕是有些凶险……”
慕容彦面无表情,望着内殿帷幔的方向,淡淡道,“若保不住她,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产婆战战兢兢地应了,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复又进了内殿。
浑身上下撕裂般的痛,顾环毓全身冷的发抖,嗓子在长久的嘶哑之中失去了力气,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如流沙一般迅速地流逝。
她的眼前逐渐模糊一片,慢慢地,眼前浮现出了母亲的身影,她在笑着看着自己。
光影交错之中,母亲的身影逐渐淡了,渐渐又浮现出另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身影侧身看着她,柔和的光晕打在其中,看不清脸,却异常的令人安心。
顾环毓艰难地睁开眼,循着那一道身影跑了过去……
远远的皇城之内,陆双正从李蔚的大殿内走出。
他刚刚与李蔚商议了南下讨伐慕容彦的布署。此次南下由他亲自率兵,李蔚批准了他的计划,并且调拨了足以剿灭定北军的五倍的兵力,务必让他此次一击即中。
慕容彦如今盘踞京外,已经是垂死挣扎,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陆双对这次的讨伐也是势在必得。
蛰伏了这么久,他终于等到了亲手灭了他的机会。
一想到顾环毓还在他的手上,还有爹娘的血仇未报,浑身的热血刹那间急速地奔流,随时都会按捺不住。
没有人知道,自从李蔚将他从大营里救出来之后,他每天是怎样度日如年。他恨不得一刀一刀剐了慕容彦,食其肉喝其血,却没有办法在现在这个关头将顾环毓从他的手里抢过来。
他别无他法,只得咬牙饮恨,将全身精力扑在了战事上。因为他深知,唯有彻底消灭了慕容彦,才能保住顾环毓的平安。
季清风的暗探在暗处一直保护着顾环毓,时不时将她的近况告知于他,他知道顾环毓被慕容彦一直关在偏殿内,闭门不出安心养胎。
而这个时间段,距离她平安产下孩子的日子还有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之内,陆双必须要拿下慕容彦,留给她们母子平安脱险的时间。
可是没来由的,此时此刻,陆双忽的感到心口一跳。
第81章
顾环毓只觉得浑身上下疼的厉害, 在黑暗之中紧紧抱着一个人的手,“陆双……陆双……”
慕容彦怔了一怔,随即淡淡道, “我在这里, 别怕。”
他是在顾环毓生了足足一个晚上, 产婆出来通禀说状况越来越不好的时候闯进来的,不听产婆的劝告, 径自坐在了顾环毓的床边。
他看着几个产婆和侍女都围在顾环毓身边忙上忙下, 第一次直面地感受到原来一个人小小的身体里也有这么多源源不断的血, 可是这么多血并不是好兆头, 他知道血总有流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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