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太太也没问。”谢柏彦薄唇似笑非笑,重新拾起钢笔,牵出一点晦暗不明的笑痕,“况且,那套别墅里是没有什么备用床单的。”
虞清雨面颊染上几分红意,挑了一颗葡萄咽下,冰冰凉凉的果汁顺着喉咙淌下,浇灭心口处的那团燥火。
床单,好吧。
这个理由非常好。
“好巧,其实我名下纽约也有几套别墅,是小舅舅转到我名下的。”虞清雨端着僵硬笑脸,语速很快地略过那个话题,“至于床单,回头是得让闻琳安排一下了。”
虞清雨拿起手机想要和闻琳提一句,打字打了一半又默默放下。
“算了吧,这个时候去纽约长住,传到外人眼里就变成了分居,大概又要被说三道四,什么夫妻关系破裂,什么离婚倒计时了,我还是不自找麻烦了。”
她是真的有些烦那些乱说话的港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鱼。”薄凉的墨玉眼,定在她的面上,携着幽淡的思虑,“其实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她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小姐,本不该去担心这些事情的。
“毕竟,不是外界盛传你老公已经收购了整个港媒圈吗?”散漫的声线落下,仿佛什么棘手的事情在他面前都做不得数。
虞清雨水眸眨了又眨,似乎是在掂量着他话里的准确性。
“所以,真的收购了吗?”
谢柏彦漫不经心地勾唇,重新将视线转回电脑上:“正在努力中。”
努力赚钱,努力收购。
港城迈入六月,便是连绵的阴雨天。
虞清雨是北方女孩,很少看到这么长的雨季,她站在窗边望向在雨中安然矗立着的玻璃花园,雨水打在玻璃之上,留下蜿蜒的水痕,而玻璃之下的花卉依然岁月静好,兀自绽放。
“怎么又下雨了?”数不清这是回港之后的第多少个雨天。
闻琳关上窗户,挡了下扫进来的雨气:“太太,这个时候港城是雨水很多的。”
“不过,这种天气很是方便草木生长的。”
至少虞清雨的花园最近长势很好。
说到草木花卉,虞清雨却想到了另一件事:“前阵子让他带了株克劳德莫奈花去办公室,也不知道他养得怎么样了。”
是他去年从法国迁回来的花种,一直在花园里精心呵护着抽枝发芽,最后开花。
虞清雨选了花园里开得最好的一株花,让谢柏彦带走,想要给他沉闷的办公室添上一点色彩。
闻琳退到虞清雨身后,又看了一眼窗外淅沥小雨,接过话来:“太太若是不放心那株花,可以去谢总办公室看看的。”
虞清雨瞥她一眼,清润眸底划过一丝异样。
闻琳面色不变,继续说:“太太当然不是为了去查岗,只是为了去看花。”
确实是很好的借口。
成婚这么久,她还没有去过谢柏彦的办公室。
不过,她也有些顾虑,秀气的眉尖轻轻拢着:“我记得他最近是公事很繁忙的,大概没什么空余时间陪我吧,别又耽误了他的工作。”
谢柏彦最近每日回家时都已经接近半夜,深隽面容下几乎藏不住的疲惫,虞清雨不想这个时候还要打扰他。
闻琳面露难色,正思索着该如何劝导太太,没想到虞清雨已经自顾自说道:“不过他工作这么忙,也是该去慰问一下的。”
边说着,她还边自己点头:“还是应该带点东西去慰问的,闻琳,中午炖的汤好了吗?”
闻琳:“太太,我这就去看。”
虞清雨到谢氏集团的时候,是闻森亲自下来接的:“太太,谢总还在开会,我已经跟他说您到了,要么您先去办公室坐一会儿,稍等片刻。”
“没事,是我自己临时起意的。”虞清雨坐着顶层的直达电梯,只经过了安静的秘书处,看了眼都在忙碌工作的职员,便推门进了谢柏彦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刚一关上,办公室秘书办就热闹了起来。
“是谢太太吧?是谢太太吧?真人比之前的照片好看多了。”
“谢太太来巡视还是查岗还是慰问啊?”
“人在谢总办公室里坐着呢,你觉得是哪种?”
“我懂了,我真的第一次看见真人,真明艳富贵花,谢总平时也吃太好了吧。”
“嘘,小声点,珊珊回来了。”
刚从楼下档案室回来的谢柏珊只听了只言片语,就明白了个大概:“是我嫂子来了吗?”
一旁的同事点点头,扯了扯她的衣服,小声问说了句:“我们就是随意说个八卦,你别放心上。”
虽然大小姐是很平易近人,但突然被她听到他们讨论和她家人有关的八卦,他们还是有些心惊胆战。
谢柏珊不明所以:“我放心上做什么,我和你一个看法,我也觉得我哥不配拥有我嫂子这么好看的老婆。”
同事有点尴尬地笑笑:“其实挺般配的,俊男美女真的挺般配的……”
谢柏珊也很久没见过虞清雨了,思念心切,她放下文件,就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嫂子!”
看到正在沙发上悠闲坐着的虞清雨,谢柏珊两眼泪汪汪:“你要帮我出气,我哥刚刚又骂我了。”
虞清雨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一脸委屈的谢柏珊,又转头看了看身侧站着的闻森。
闻森在一旁咳嗽,压低声线:“谢小姐,刚刚确实是您……”
谢柏珊当然不想听闻森重现刚刚她被骂的场景,直接打断他的发言:“不是说好了,在办公室不要叫我谢小姐嘛。”
干笑了两声,闻森是不想叫她谢小姐的,但耐不住她直接推开办公室的门就来跟谢太太告状啊。
闻森拿的是谢总发的工资,总还是要维护一下谢总的面子的。
不过话一出口,顶着虞清雨和谢柏珊两个人的视线,他的微笑维持得很好,只是后背浮起了一层冷汗。
这钱可真难拿。
“珊珊,这里是工作场合。”虞清雨轻轻拍了下谢柏珊的脑袋,将冷凝的气氛终止。
谢柏珊吐了吐舌头:“没关系,我哥还没回来,就不是工作场合。”
又想起兄长刚刚的批评,谢柏珊有一箩筐的话要和虞清雨吐槽:“嫂子,你都不知道我哥有多过分,季度总结会议,那么多高管经历在,他让只我一个人做会议记录。他们说话说得那么快,又夹了些不知道什么语,还好我用录音笔记下来了。这也就算了,会议刚一结束,他就来跟我要会议纪要,我哪里来得及整理那么快。”
虞清雨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似乎……”
也没那么难吧?
最后还是咽下了这句话,其实她之前几乎也是同样的工作强度。
但看着谢柏珊一脸愁容,虞清雨还是温柔安抚:“是他的问题,应该多给你一点成长进步的空间。”
毕竟谢柏珊是初入职场,在工作上有所不熟练,也是在所难免的。
“嫂子,还是你对我好。”谢柏珊一脸委屈,忽地想到了些什么,矮身凑到她身前,“我能不能去你的基金会工作啊。”
至少虞清雨不会对她这么严厉。
说起基金会,其实虞清雨自己都有些惭愧,谢柏彦为她搭建好了足够严密清晰的组织架构。即便没有她在,也可以顺利运行。
除了日常送到她办公桌上的投资调查书,还有最后一道决定权的签字环节,所有流程都很清晰明了,运行果断流畅。
但虞清雨还是在尽力找一点存在感,她在努力地学习汲取相关理论知识,虽然进步的速度不算太快。
她大概是知道谢柏珊的心理的,无非是想找一个更舒适更松弛的环境。
“其实我觉得还是应该在一个相对严格规律的环境下学习,高压环境对你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等你学成归来,再来我的基金会工作不是更好吗?”虞清雨握着她的手,“到时候说不定就是你带我的基金会更上一层楼了。”
虞清雨向来话说得漂亮,即便谢柏珊知道是拒绝,也无从指摘,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点:“可是我哥……”
话音刚落,身后一道冷声蓦地响起:“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似乎是我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在身后阖上,带着门锁扣紧的咔嚓声。
谢柏珊身形抖了下,小声嘟囔:“完了,阎罗王来了。”
“阎罗王?”虞清雨讶异地抬眉,错过谢柏珊的俏脸,对上谢柏彦一张冷漠俊面,抿了抿唇,压下一点笑意,“你哥他真的有这么凶吗?”
她是没想到谢柏珊私底下居然是这样称呼他的。
谢柏珊翻了个白眼:“凶,凶死了,把我批得一无是处。我哥啊,哎,都不用我说了,嫂子,你自行体会吧。”
虞清雨确实没有体会过谢柏珊所说的凶。
他在她面前一向很温和好脾气,除了在床上很难松口外,她真的寻不到一点错处。
“谢柏珊。”缓缓压低的声音透着几分威胁。
连一旁站着的闻森也不忍低了头,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谢柏珊背后一寒,叹气着回头:“我耳朵没聋。”
“我是有跟你说过公私分明的吧?”谢柏彦冷淡地瞥她一眼,“工作时间进我办公室需要事先通知,员工手册上都写了,若是你不清楚,就去把员工手册抄三遍。”
高挑颀长的身影逼近,带下几分肃然的冷意。
谢柏珊很是不服:“那我嫂子怎么就可以直接进来,哥,你这未免也太双标了吧。”
无端被扯入兄妹俩战场的虞清雨很是无辜。
谢柏彦对上她清透的眼神,眸底清冷散了少许,缓步靠进,坐在虞清雨身边,慢条斯理地回:“清雨不是我的员工,所以不存在员工手册的限制。”
抬了抬金丝镜框,倏然一笑:“更何况,我对我的太太双标一点,又怎样?”
“哦哦哦,我懂了,妹妹不重要。”谢柏珊吸了一口凉气,感觉自己又吃了一嘴狗粮,她悻悻耸了耸肩,“没关系,我会自我调理的,你们玩,你们玩,我会让他们不打扰你们的。”
“谢柏珊。”冷而清晰的嗓音,带着几分警告。
谢柏珊最怕他这副调子,连走带跑,很快消失:“我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闻森微微颔首,也跟着退出办公室。
“原来你在工作场合这么凶啊?”看完了这出戏,虞清雨托着下巴,有些意犹未尽。
和他在家是完全不一样的气质,高高在上,睥睨的倨傲感,还有条理清晰,寸步不让的气场。
是只存在于那些冰冷的资料里的谢柏彦,而非在她面前时的谢柏彦。
“怪不得你工作时要带着眼镜。”虞清雨莞尔一笑,不然他过于俊美的面容带出来的那点散漫和他气场确实相悖了些。
谢柏彦摘下镜框,将纤细的女人揽进怀里,大手在她后腰处轻揉:“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谢太太来查岗了。”
话里话外,似乎是很期待她这次到访的。
虞清雨揪着他的领带,唇角的笑意愈加秾丽:“谢太太忙里偷闲,找了个空档,来审查一下谢总的夫德。”
淡矜的面容浮起一点笑痕,眉若青山,声线清润:“那看来太太的审查结果相当满意。”
略带薄茧的指腹戳在她嘴角扬起的笑容上,昧色丛生。
“怎么还有人自己给自己吹上的啊?”她懒洋洋地窝在他怀里,视线定在他办公桌前的那株克劳德莫奈花,花枝绽放盎然,是被他精心呵护的。
夫德满分的谢先生,虞清雨确实寻不到任何挑剔的点。
虞清雨从保温盒里倒出一碗鸡汤:“确实相当满意,奖励你喝汤。”
“汤先放一下。”谢柏彦牵着她往办公桌走去,“我有件礼物想送给你。”
人被推着坐到电脑前,屏幕保护锁被打开,虞清雨还有些犹豫:“我就这样看你的电脑,是不是不太好……”
下一秒,她忽地怔住。
电脑屏幕上放映的照片,映照着两个熟悉的面容。
亲昵又恩爱。
是他们在纽约度假时被抓拍的照片,在教堂前一同宣誓,在广场上喂鸽子,还有一同去逛超市。
日落,日出。
都被拍下了唯美的照片,两张凝望的人脸,一对情深的情侣。
“你……怎么会……”虞清雨望着一张张向后翻的照片,忽地语塞,然后是逐渐湿润的眼眶。
双手捂眼,却又将手指岔开缝隙,透过屏幕明亮的光线,张张都是他们感情的证明。
“不是说说不想要那种婚纱照吗?”他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触动的怦然,仿佛将纽约的记忆重回当下。
是她说的,不喜欢那种浓妆艳抹,重工婚纱,昂贵珠宝的婚纱照,她只想留下两个人共同的记忆。
简约,干净。
有人把她的话句句放在心上。
指尖捻去她眼角的湿色,他的声线温柔低回:“不知道这种是否符合太太的心意。”
当然符合。
完美符合。
照片放到最后一张,只剩黑屏,虞清雨的眼睛有些发涩,瓮声瓮气:“什么时候安排的啊,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谢柏彦揉了揉她的发顶:“那看来我安排得还不错。”
“摄影师说他每天躲躲藏藏,像个小报狗仔一样。”
吸了吸鼻子,虞清雨埋进他的怀里,这个男人总是会给她这样的惊喜。
“就算是小报狗仔,这次也随他报道。”将一点泪花蹭到他衬衣上,“那些港媒天天怎么就知道报道些负面的,拍得这么好看的照片怎么都不放一下?”
谢柏彦修长的指骨落在她的耳垂上,轻轻揉捏着,将一点暖意蔓延:“那听太太的,我安排人放出去报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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