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余瞪大了眼:“这如何能一样?炊饼家家户户都会做的东西,这如何能一样?”
乔琬只打发她走:“是,是,阿雁姊尽放心卖罢。”
阿雁乘胜而归。
寻摊位时,她催着李寿选了个热闹地挤了进去,也不管周围摊贩被挤得翻白眼。
随暮钟声起,下学的监生们渐渐朝摊贩们靠拢过来,阿雁见了这么多人头就好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在动,放光了眼。
只是她和李寿都没做过生意,不知道要怎么吸引顾客,又抹不开面子放声吆喝,只能干站在原地激动,束手束脚。
眼见着出来吃饭的监生都找到了自己想去的摊子,人稀少下来,阿雁急了:“你快去问问乔小娘子,起初她是怎么招揽客人的!”
李寿错愕:“我?”
阿雁不耐烦道:“不是你是谁!”
李寿也不耐烦,他本就不想来的,是阿雁和洪老太非要赶鸭子上架。
干脆甩手蹲坐在路沿,臊道:“我不去!你好意思你去!偷学人家的主意,又没人家那个脑子...”
“嘿你这人!”
夫妻俩没揽着生意,反倒内部斗起来了。
李寿的耳根子被揪得又红又肿,阿雁也没落好,气得心梗。
根本没开张,二人回到家还挨了洪老太一顿好骂。
阿余这下不觉得气了,一整晚都笑嘻嘻的。
第二日,被训服的两人收敛了脾气,阿雁也卸下了时有时无的脸皮,扯开嗓子站在街边吆喝。
“火锅嘞,便宜好吃的火锅——”
“自家熬的火锅嘞——”
李寿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跳,耳朵嗡鸣,精神还有点恍惚,总觉着这整条街上的吆喝声都没他媳妇的大呢。
吆喝显然是有效的,不多时就有几名皂衫学生围了过来:“摊主这里也有火锅?”
“正宗吗?”
“和乔小娘子卖的有什么分别?”
阿雁打着包票:“放心吧各位,我们就住在乔小娘子隔壁,一模一样的味道,货真价实!”
“要说分别,那就是我们比她那卖得更便宜,更实惠!”
阿雁得了洪老太指导,口才突飞猛进,说得头头是道。
这几位监生听了,互相眼神交流一番——他们正是囊中羞涩,不经常吃得起火锅但又馋这一口,眼下既有更便宜的,那再好不过了。
乔琬的锅底十五文,阿雁就卖十文,当然,这是其中省去了不少材料的缘故。
她看那乔小娘子炸香料时,老姜一下一大把,阿雁去药铺问,贵得她一激灵,想着少放些便也无妨。
还有那些大料,八角桂皮草果白扣,买一次的钱能吃十顿大肉了...
阿雁自恃头脑聪明,认为反正也不是给客人吃的,下了油锅就捞出来,想必重复用几遍也没人知道。
哪知这样一来底料香味就差了人家大截,更别说...
“咦,摊主,你这肉怎么有些黑了?”
“这菜也蔫巴的。”
阿雁贪便宜买的人家菜农的剩菜,忙糊弄道:“这是取出来时间久了,风吹日晒的,实则都是今日新买的哩。”
“这样么?”
几个监生将信将疑,不过考虑到价格便宜,便不计较那么多了,先吃再说。
等到坐下来开吃后,几人纷纷皱起眉。
这摊主方才吆喝时说和乔小娘子的火锅一个味道,吃起来却完全不是一回事,乔小娘子家的汤底足够醇香,而这家的看着红艳艳,实则寡淡如水,只有些咸味。
几人发觉上当,有些恼怒,但又不是那等爱生事的性子,忍下暂且吃这一次,心里打定主意下次必不再来。
除了他们,自然也有其他被招牌吸引来,然后失望至极的。
有的忍气吞声自认倒霉,有的脾气暴躁忍不了一点。
“摊主,汤怎么又沸出来了!”
阿雁火锅摊上,一方头方脑的监生怒而起身。
“来了来了,小郎君且把火扑一扑。”
“呸,从没吃过这么麻烦的,就这也好意思自称火锅?”
阿雁忙道:“如何不是火锅?这锅子、底料可都是和乔小娘子的一模一样啊。”
这些日子她仗着“乔小娘子同款”的吆喝赚了不少铜板,第一日竟把准备的菜全卖出去了,这结果让她喜不自胜。
只是,近两日生意越发吆喝不动了,许多吃过他们家的监生只远远看上一眼,就拐进了乔琬的店,宁愿排队也不来他们摊子上吃。
这导致每日的菜剩下许多,自家吃不完,阿雁又舍不得扔,于是留到下一日。
正待阿雁为自家火锅辩解,就见东边浩浩荡荡走来一群监生,为首的那个她识得,昨日才在她摊子上吃过。
阿雁喜道:“小郎君们吃火锅么?”
“吃个屁!”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蔺舒如今怒容满面,道,“就是因为吃了你们家的火锅,昨日我才腹泻不止,耽误我一整日的功课,连今日月考都分心了!摊主必须得给我个交代!”
阿雁骇道:“这如何与我们有关?许是小郎君贪凉呢?”
“大夫可说了,就是由于饮食不干净所致!”
蔺舒哼地一声,径直拨开阿雁与李寿,冲到他们的摊子跟前,“这肉昨日我看就是硬的,今日都臭了,摊主还不扔掉,是留着卖给我等吃吗?”
阿雁慌慌张张,忙要去藏那盘子:“不是不是,误会,这是留着我们自家吃的哩!”
这动静惹来了监市的人,皱着眉头听完了来龙去脉和两边的解释,不少人都冒出来说了,这摊主借着别家的名头哄骗他们,实则根本不是一个味。
因着国子监的学生们都娇贵,阿雁与李寿直接被带走盘查了,摊子上的东西也没收检验。
若是一旦被查出食材真不新鲜,他们家至少一年内别想做吃食生意。
胡娘子目睹了这一切,学给乔琬听,乔琬抿嘴笑个不停:“胡姊姊真该去当说书人,赚的比现在多!”
“我说你咋早不担心他们,”胡娘子感慨,“阿乔聪慧。”
“这却与聪慧无关,”乔琬笑道,“我是真想着有竞争是好事,谁想到阿雁不正经。”
垄断不是她所想,有竞争才能促进发展,充分竞争才能激活市场,只是这其中终究不包括恶意竞争。
经此一事,洪家是彻底住不下去了。
若说之前阿雁只是偶尔来刺挠两句,听在人耳朵里不咸不淡的,如今就是反面成仇了。
乔琬虽一直都没把阿雁放在心上,只是再钝的刀砍在身上也疼啊,酸不溜秋的话听多了影响心情。
当初付的三个月赁金还剩约半个月,乔琬主动提出不续了。
胡娘子依依不舍,乔琬笑道:“就在附近找过,什么时候串门来玩就是了。”
陈生也依依不舍,阿余便挡在自家小娘子身前,瞪了回去。
乔琬是彻底绝了和人合租的心思,考虑起整租来。
看过附近几间小院,就连最便宜的也要两千五百钱,而她最喜欢的那间足足要价四千。
掂了掂匣子里剩余的十几两银子,若是租了,就所剩无几了。
晚间乔琬捶床悲呼:“时运不济!时运不济!”
对于搬家一事,阿余是举双手赞成的,巴不得明天就能搬走,再也不见洪家人。
只是羊毛出在乔琬身上,还是得安慰她:“小娘子莫愁,以后还能再赚回来的。”
乔琬凄然,点头道:“明日上新。”
这一句话的含金量只有国子监的监生们才懂。
第20章 搬家
乔琬到底租下了心仪的那间小院。
房东是对秀才老夫妻,看她无父无母一介孤女,只带着个小丫头,说话做事却文雅得很,心生喜爱,加之四千文的赁金在这附近一带屋舍中都算高的了,他们先前挂了两个月的牌子也没租出去。
于是便主动让出三百文,而乔琬自己又再还价二百文,以三千五百钱一月的赁金租了下来。
此间与洪家小院是一样的格局,更铺了青砖地,看起来要整洁许多,屋舍墙体也都崭新。
一问,才知,原是老夫妻自己住的,所以爱护得很好。
现老夫妻的女儿女婿在江南扎稳了根,女婿的耶娘已早早去了,小夫妻身边没有亲侍,又欲尽孝心,于是提出将两位老人接过去颐养天年。
这才将住了几十年的院子租了出去,在租之前,还特地请匠人重新粉刷了一遍,旧得没眼看的家具,都重新添了新的。
老夫妻是实在人,乔琬承了这份情,第二日找到即将上路的房东,递过亲手准备的糕饼,笑道:“虽不是甚么‘盈果斋’、‘云芝堂’,阿叔与阿婶如不嫌粗陋,路上肚饿时也可先垫垫。”
房东夫妻又惊又喜,连声赞过,又叹道:“多好的小娘子!标志又体面。”“这糕又香又软,如何舍得吃!”
“非是即将分别,我们倒想多你这么个体面的小娘子做干女儿。”
车夫也呵呵玩笑道:“小娘子子这一送,郎君娘子又舍不得走了。”
乔琬也笑,到底不会傻到接对方要认作干女儿的话。
人家女、婿好好的在江南做官,要得知自己人到二十多岁平白无故在汴京多出来个姊妹,岂不迷茫?老夫妻玩笑也。
果然,又见房东娘子感慨道:“实则在汴京呆了这么些年,早就当作家了,现在又在要走...心里真是不舍。”原来房东夫妻还不是京城人氏,问了才知是从应天来的。
郎君说她:“前些年里成日念叨着芸娘的不是你?”
乔琬和车夫也跟着劝:“等到女婿做了大官,再回来就是了。”“宅子又没卖,奴好好地替您俩看着院子就是。”
可算把娘子给逗笑了。
送走了屋主,她们便着手搬家事宜,两家只隔了一条巷子,离得不远,胡娘子和牛郎君来搭了两把手,乔琬与阿余又不惯寄人篱下时添置那么多东西,很快就将所有物什都全部搬过来了。
剩下就是她们自己将各自的东西归纳整理好。
前头倒座房里堆了好些杂货、旧家具架子,死沉死沉的,房东说让她们尽数丢了或是买几个钱,随便处置,她们也懒得动。
阿余喜欢敞亮通透的东厢,自己跑进跑出好几趟就把东西给安置好了,又去帮乔琬。
乔琬打算睡正屋,这儿空间足够大,随便她夜里怎么翻身,床板也不会吱呀作响了,更不会被阿余给踹醒。
两人折腾一上午,虽然累,但是都高兴着呢。
乔琬最爱院子里那棵梨树,梨树周围被青砖砌了起来,又可以当坐墩子,又保护了树根。底下有口方方正正的塘,屋主人的女儿出嫁前还在里头栽了睡莲,如今这热天开得正旺。
春夏之际,粉白交映,忒美!
乔琬无端想起来徐司业送的那盆茉莉来。近几日花苞越来越多了,香气也日益勾人。
她忙又去看这梨树,拉回注意力。
到了秋日,又能吃梨子,吃不完的可以熬梨膏、煮糖水等等。
乔琬对阿余道:“咱们打张矮桌放这,平日里喝喝茶赏赏花,也沾些雅气。”
阿余点头:“小娘子再养几尾鱼吧。”
乔琬打量那池塘,下头不知道通着哪里,总之是活水,水质清澄澄的。
她怀疑了一瞬:“养鱼?那鱼会不会从出水孔溜了?”
下一秒又自己给否了:“不怕,咱们养就养!”
“回头买几尾漂亮的锦鲤来...”
乔琬正寻思着,就听见阿余又道:“养草鱼,草鱼容易养,又好吃!”
乔琬顿住。
这大馋丫头,究竟是如何在花娘子手底下忍那么久的?
当然,搬家后最大的好处就是宽敞。在这里,以后随便她们怎么造弄也不会有人打量。
阿余午休起来,发现日头大刺刺地直透过窗棂,毫不客气地晒在她的床板上,她愣了好一会才从刚才的梦中醒过神来,想起她们搬家了。
之前在洪家住的东厢房可没有这待遇,又小又挤,一半的窗户都给杂物挡住了。
大白天的,人呆在屋子里还得点灯。
现在这太阳甚至能晒着她的背,所以阿余其实是被热醒的,一摸脑袋满手汗,下床第一件事就是到茅房去冲了个凉。
“小娘子今日要上什么新,”阿余换了身干净衣裳,“噔噔”跑到灶间里看,果然乔琬早已经起来了,正在熟悉新厨具。
乔琬笑着扭头看她一眼:“喏,也不是什么新花样。”
阿余闻见味道就知道又是和火锅有关,流口水道:“小娘子做的都好吃。”
“我是想着,以后咱们反正有自己的院子,不必担心太晚回来打扰旁人,那么在店里待久一些也是可以的。”
她每说一句,阿余就跟着在旁边点头,小鸡啄米一样,乔琬被她逗笑,伸出手捏了下她的发包。
“小娘子总捏我头!”阿余控诉,她刚扎好的髻!
“这个叫冒菜,我打算在夜宵的时候专门卖这个。”
乔琬无视她的控诉,霸道地继续捏着,一边计划,“下晚课之后监生们不都急着回去么,少有人坐下来吃锅子的。冒菜可以煮好打包,嗯...还得定批食盒。”
冒菜暂时只有两种口味,干拌的跟红油的。
做法前期都差不多,用红油底料和各种中药材熬成的汤底煮熟食材。
若是带汤的,到这一步,再按食客需求加些葱花蒜末芜荽等也就可以了。若是干拌,则再将菜肉都捞出来,加调好的干拌料汁拌匀,照样是按需加小料。
为此,乔琬将店里原本闲置的一张长桌搬了出来,做成小料台,十来个大碗放着,里头是各色小料,琳琅满目。再挂上“自取”的招牌,方便省事,还显眼。
她还在店门口竖起了一块木牌,粘上写了告示的纸,将上新冒菜的消息摆在了每个进店的食客眼皮子下,省得她一个个告知。
徐璟走近时就看见“一锅炖不下”又变样了,门口竖着的招牌上,略带些文艺伤感的一句宣传语“冒菜,是一个人的火锅,独行者的救赎”,十分显眼。
他甚至能想到,写下这句话时,阿婉唇边带着怎样促狭的一抹笑意,浑不似她笔锋间落下的惆怅。
“小娘子心肠到底软。”想到前些日子模仿不过还要踩她两脚的另一对夫妻,徐璟眼神清明。
阿婉虽说着不在乎别人学,但之后立马就搬了出来未免还是便宜了他们一家。
他已经托市监的人照顾过了,日后那对夫妻再想做吃食生意起码得过三年,且不许在国子监附近这片区域,而他们靠坑蒙拐骗和用不新鲜食材充数挣得的这些银钱也都统统缴没了,算是给了他们一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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