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十二火锅令
楼外有一堵墙,原先粉白一片,空荡荡的。
又因此处原先是酒肆,除了日常油污以外,不少客人喝大了,刚拐出店门,被夜风一吹,便扶墙在此呕吐起来。
更有甚者,趁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时,做出猪狗不如之事。
长年累月下来,此处已是腥臊不堪。
乔琬请人狠狠洗刷过,又重新刮了腻子,焕然一新。
杨娘子不解:“你留着此处要做什么?”空荡荡的,又不好看。
“要么请个诗社来在此题诗?或是做幅画?”她不出片刻便规划好了。
乔琬却卖关子:“先留着,等日后自有用处。”
杨娘子性情中人,凡每过一日便等不及问她这墙的用处可想好了?
日复一日,总算被她给蹲到了。
彼时乔琬正用她那狗屁不通的野路子花体字往墙上摹。
起头五个大字,行楷二号加粗,“十二火锅令”。
杨娘子一头雾水。
这只听过花神令,却没听过火锅令是何物呢。
就看乔琬又另起一行,稍小些字体,居中写“之一——异域风情”。
杨娘子更是不解。
又起一行,用再小字,蘸朱砂,在右下角写“陆月”。
杨娘子恍然:“原来你昨个送我府上叫我尝的那些新锅子便是药用作这些。”
乔琬丢了笔,没丢中洗笔盆里,只好爬下梯子重新捡起来再老老实实丢进去:“杨娘子以为如何?”
“昨儿你送来锅子时,正巧碰上我家郎君归来,他喜欢那酸辣口的,叫甚冬...冬...”
“冬阴功。”
“对!冬阴功。”杨娘子笑了笑,“我却觉得那黏糊糊放了辣白菜的吃着方便,还有汤饼在里头,又很入味。”
“这叫部队锅。”乔琬也笑了笑,“果然个人口味各不相同,家附近小郎君们则最喜欢那乳茶锅子,放些蜜豆芋圆仙草冻进去,夏暑尽解。”
杨娘子点头,不错,又迫不及待问道:“你上回与我说的火锅节?”
“便是这个。”
乔琬与她进了后院,在半扇湖边的凉亭坐了下来,先不疾不徐给二人分别倒上一盏茶,再细细与她补充。
“这十二火锅令——想必娘子也看出来了,我借的是十二花神之名,化用了一番,仍旧对应一年中十二个月份。”
杨娘子点头。
“火锅节,上回我们已经商议过了。”
“每月初一更新当月主题,每次上新对应主题的几至十几道不等数目的锅底。点单本次火锅令食单上锅底及菜品的客人,根据消费金额便可获得对应数目的助力签。
将手中所持助力签投入贴有对应锅底名称的计票箱中,月底统计签数,只有签数最高者才会保留至常驻食单上,而为此投签数最多的前三位食客可免费换购一次该锅底。”
“最主要一点,上个月签子不可留到下个月用,得有时效性。”乔琬狡诈一笑。
杨娘子听了,有些紧张,又觉得这玩法很刺激,便问道:“若是食客们投了自个喜欢的锅子,最后又没能留下,会不会生气?”
“不会的,”乔琬越发得意,“那也只能怪他们不够努力,消费不够多,,否则,”
她哼哼两声。
“其余的锅子,不定时返场,或许很快再见,又或许归期渺茫,只看各位呼声如何了。”
她借鉴的,是后世某些造星节目的一整套流程。
杨娘子忍不住脱口:“你怎的比我还奸呢?”
乔琬只惭愧了一下。
骂便骂吧,要骂她店也好,还能黑红一把,正炒反炒都是炒么,还省了打广告钱。
骂完了还得为自己pick的锅底子买单,投得越多,越不希望打水漂,果然是钱在哪,爱在哪。
杨娘子也不愧是奸商,很快反应过来:“算签的时候也可以当着大家的面,譬如定个日子定个时辰,把咱们那戏台子给空出来,声势浩大些。赚那么多,也不差这会请大家吃茶嗑瓜子的几个钱了。”
乔琬抚掌:“我这便记上!”
立马从袖子里掏出个针线缝的巴掌大小册子,炭笔勾勾画画记了下来。
杨娘子喝茶吃点,叹道:“这真是个好法子,越品越香。”
每月轮换一次,不至于战线拉太长,客人失了兴趣跟期待,又能以这种方式试出来那些能赚钱的锅子,再留下来。
还能给店里打广告,新颖又吸睛,绝对招人!
茶叶商苏恺照例走进那家火锅店,路过就被那片广告墙给吸引了,原来白花花的一片,走到附近都晃眼睛,眼下用黑红的墨汁题了字,显眼无比,就是纵马从这主街上过,都会被吸引看过来。
再一细看,嗯,什么叫火锅令?
揣着疑问进了店,立刻便被解答了。
实在是那一排红绸盖着,只余顶上开个小口子的锦盒太过惹眼,细数了得有七八个,各个面前还贴着锅底的名字,正有人打着饱嗝,将手里的一些木头签子往里投。
鲍管事眼熟他,记得这位是店里头一位办会员卡,还一下往里充了十两银子的大客户,忙挂起笑迎了上了:“苏郎君,哎呀呀,今日可巧,碰上小店新活动,可要看看?”
苏恺怕错过什么,忙道:“鲍管事可给我讲讲。”
鲍管事便又发挥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给大客户讲解一遍,这活动是怎么个玩法。
“这真是...”苏恺也觉得新奇,当下便道,“拿来我看看食单,方才走过,见店外写着甚么异域的,便是本月的题目了?”
鲍管事点头,递上食单:“您瞧瞧。喜欢酸辣呛爽的,可选冬阴功锅。喜清淡、口味偏微甜的,寿喜锅准没错!这个部队锅,不少客人评价是甜辣浓郁,实惠量大,里头什么配菜都齐备了,所以也稍贵些,另外有想吃的还可以再点。还有甚么乳茶锅、冰沙锅,这些都是解暑解渴的小食,做不得主食,吃个乐呵,这咖喱锅酱香风味,浇米饭上可是一绝......”
苏恺光听着已是应接不暇,便与友人一人点了一道自个想吃的,等上来后又互相尝了尝。
“还是我这冬阴功锅风味足,有些像那糟粕醋锅底的酸辣之风,够味!”
友人亦不服气:“成日家吃那般重口,肠胃都不适,还是不如我这个寿喜锅清淡怡人!”
......
二人争执不下,皆要为自个喜欢的味道证明,总不能拉着过路食客评判。
这时候大堂里那些锦盒便成了他们手中签子的好去处。
“待月末再来,届时便知谁的口味好。”
苏恺哼道:“赌就赌。”
表面上他云淡风清,实则紧张得不行。于是第二日又悄悄溜了过来,又点了冬阴功,又悄摸地投了签子。
就在他心满意足要打道回府之时,却发现身边另一桌客人给寿喜锅那盒子里投了十数支签子,他登时瞪大眼:他一个人吃到扶墙走,也才吃了四百多文,也就是四支签子!
这如何比得过人家?
不行!
苏恺的好胜心在此刻发作,回家后呼朋唤友,相邀请他们吃火锅,七八个大汉足足吃了一千五百文,那便是十五支签子。
这下,苏恺总算满意地笑了。
只是,夜间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总还是忐忑,又想着万一旁人也吆喝亲友一块去吃呢?
......
此刻的他没发现,他早已中了店家的消费陷阱,并沉迷不拔了。
不仅新店上了这活动,老店里,也是这样一套,只不过广告牌要比新店小得多得多——依旧是那一块孤零零木牌。
监生们便伶牙俐齿得多,给店里平增不少气氛——大概也是因为学生党没什么钱应援,就只能充当气氛组打打嘴仗了。
在此留学的琉球学生与高丽学生听不大懂汉话,但鼻子总是灵的,闻得到每日放学自校外飘来的神秘香气,闻到这香气的监生们就像是神秘组织一样,不约而同朝着某目标而去。
这香气似乎是在宫宴上闻过的,那种名为火锅的美食。
吃腻大锅饭的留学生们对此念念不忘已久,便有一日相邀去寻神秘香味的来源。
跟踪监中其他学生,可算是被他们找到了地方。
“一锅炖,不↑下↘↗?”
高丽有个学生,汉话还算不错,轻声念了出来,招致前头的宋朝学子耻笑:“什么时候把你们那乡巴佬口音念对再来开口丢人吧!”
高丽留学生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们刚来,就因为食堂打饭排队问题和监中原本的监生们起了一次冲突。
后面又因为将某样东西错认为是他们高丽国的,与监生们又闹了不小的矛盾。
......
反观琉球,那一群伪君子、真小人、笑面虎!
明明他们也是外来的,留学生,不与他们互帮互助就算了,竟还反过来帮着汉人嘲讽他们,那副做派,看了真叫人作呕!
高丽留学生们脸色阴沉地走进了火锅店。
所幸季管事是个妙人儿,规避风险很有一手,见两拨人群气氛不对,便吆喝着,赔着笑,特意将他们座位安排得远远的。
第56章 君子
“白菜,辣白菜!”点餐的时候,一圆脸留学生揪着另一名留学生的袖子,有些许按捺不住的兴奋。
因入乡随俗,他们也都统一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襕衫。
高丽人体型与宋人相似,不似琉球人较为瘦小,混在一群襕衫学子中,光看外貌,几乎辨认不清。
见他们激动,方才那开口嘲笑的监生又“嗤”地一声:“少见多怪,小家子气!”
这一句,高丽学生们没听懂,不过看其表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因为看见辣白菜而高兴的高丽留学生冲动之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监生不屑,故意盯着他的脸,放慢了语速,挑衅道:“说你们高丽人没见识,井底之蛙,这会听懂了吗?”
“你!”
“顺焕,算了。”
留学生里,被称为顺焕的是那位站起来的,用家乡话制止他的这位明显年纪要大一点儿,想的也更长远。
他们身在异国求学本就艰辛,又是他们高丽王赔上一位公主、许多珠宝才难得换来的的珍贵留学机会,还是不要给四王子惹事了。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来大宋学习宝贵的知识和技术,带回去为高丽奉献。
朴顺焕生生被扯着坐了下来,只是脸色不忿:“阿兄!胡绩他们实在欺人太甚!我们又没惹祸!”
“你若不高兴,一会多吃些辣白菜。”朴顺珉面不改色。
他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跑堂给两桌上锅子的时候,季管事也分别过去给两拨人说明了近日的活动。
“参加!”朴顺焕吃着锅子,只觉得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方才的不愉快早抛到脑后去了。
心里已经决定了,他要把所有的签子都投给部队锅和辣白菜!
季管事笑眯眯的:“好说,好说。”
饮足饭饱,朴顺焕用高丽语笑着与兄长交谈:“这真是来宋后吃过最好吃的一顿了,特别是那锅底汤,火辣辣的。”
朴顺珉也笑笑:“好吃,下回请四王子一起来。宫宴上我看他也很喜欢。”
“好。”
几人结了帐,又领了签子,到部队锅的盒子面前准备投进去。
不曾想冤家路窄,又碰上胡绩一行人。
少不得又受一顿冷嘲热讽。
朴顺焕被兄长教育后,逼着自己不去听那些难听的话,只冷静地投签子,打算投完就离开。
转身的时候,不知被谁从背后推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前,踩着红绸就摔了个五体投地,还带倒了投签的盒子,里面积攒的助力签哗啦啦散落一地。
“顺焕!”留学生们围了上来,忙将他扶起来,检查伤势,七嘴八舌:“怎么样?”“伤着哪里了?”“你没事吧?”
“哎哟!这...快!捡起来!”店里的伙计们纷纷收拾地上的签子。
朴顺珉皱着眉,大步走上前来:“胡监生,君子动口不动手,是你们的话。”
胡绩也是愣了愣,脸色非常不好。
好在店里因为活动,到处都是红绸,朴顺焕只是摔在了厚厚的红绸上,并未磕碰流血,只是有些狼狈。
此时从惊吓中缓过神来,黑着脸,从身后扯住兄长的衣袖,用不甚熟练的汉话制止兄长为他出头:“阿兄,算了,他们不过是嘴上说的好听,只知道要求别人,从来不约束自己的人!我们走吧。”
胡绩皱眉:“这可不关我的事。”
转身,从众人面上扫过,抓住一个面色有些紧张的监生。
他哼了一声,拨来同伴,伸手将那作乱的监生提了出来,严肃道:“何熹,给人家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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