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皇帝面对眼前两个直白的铜锅,也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他不能露怯,只是端坐着,等内侍来替他布菜。
大伙都入座了,便有司膳局宫人鱼贯而入,替他们点上炉子,往锅里加底料、汤底。
原本火锅吃的是一个自己动手,想吃什么自夹便是,不过,对着这群养尊处优惯了的重臣宗亲们,徐璟还是教了宫人们该如何吃这锅子,以便服侍他们。
第一次见这种一锅乱炖的做法,这下不止是使臣了,连本邦大臣们的脸色都有些不好。
看这汤清味淡的,什么都放进去煮,能好吃么?
还有那红黑红黑一块不知是什么东西放进锅子里,内侍又加了些高汤进去,就这样怎么吃?
黄尚书更是黑了脸,这不是胡闹呢吗!
又有些幸灾乐祸,哼,这恐怕还比不上昨日他操办的那一桌席面呢...陛下这回知道只有他才靠谱了吧。
不一会儿,随着红汤锅底沸腾开,一股醇香麻辣的的味道钻进了大殿里每一个人的鼻子。
刚刚还汤是汤、油是油的锅里,翻腾着干辣椒、花椒、各种香料,汤也从乳白色变成了暗红色,清亮的红油光是瞧着就刺激得人留下一阵口水。
高丽四王子拒绝了宫人替涮,已经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牛肉下锅了,不多时,牛肉变色皱起,捞起在蘸料碗中一过,又嫩又滑的牛肉塞满了嘴,咀嚼间充盈着芝麻香,又再去捞寿喜烧里面的的豆腐。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看得琉球三王子愣住,心里一开始不屑的想法悄然改变了。
只觉得,好像还挺香的。
宫人给琉球王子调好蘸碟,又问过其口味,忌口,先把鱼丸子、虾滑下了几个进去,煮到浮起就把丸子们捞出来,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
琉球三王子先尝了一个什么也不蘸的,这鱼丸瞧着雪白,里面还有馅儿呢,一咬就流汤汁儿,烫得他抽气,又不舍得吐出来。口感比豆腐还软还嫩,鲜甜得紧。
另再尝了虾滑,虾肉剁碎成泥和面浆揉匀,擓成小团下锅。里面虾肉极新鲜,还能吃到饱满的虾肉粒,弹牙得很。
再尝一个蘸料的,这料碟也调得好,有些辣味,又有芝麻醇香,却又不厚重,蘸鱼虾这等清淡的肉也适合,要是配牛羊肉则更美了。
想到此,便又迫不及待让宫人涮其他各种肉片菜蔬,竟头一次在这宫宴上吃得如此欢畅。
其他的使臣也都和他们的三王子一样,原先轻视的,在尝过火锅的味道后彻底被折服。
他们起初忍不住下筷时,还担心三王子殿下是否会觉得他们丢脸,在看到三王子自己吃的那么欢快的时候就纷纷倒戈投降了。
就连皇帝,也对这小小铜锅竟能包容百味的个性表示惊讶,吃得很认真。
当下众大臣们围着锅子斯哈斯哈,这种热气腾腾的氛围甚至比前几日硬凹祝酒词时还热闹,因为食材种类太多,每样都想尝尝鲜,琉球三王子果不其然地把自己给吃撑了。
结束的时候,皇帝看到有不少使臣是扶着墙回去的,好些的,也都由宫人搀着,皇帝不由得露出个满意的笑。
“安然这差事办的不错。”皇帝心情极好,笑得十分和善,又道:“这锅子很好,宫里司膳局也该学学。”
贵妃伴驾君侧,此刻掩唇笑道:“这火锅子的确有趣,徐司业解了陛下之忧,陛下不得赏赐些什么么?”
徐璟顺杆子爬:“贵妃娘娘谬赞,臣不敢冒领,实则陛下最当赏的该是这火锅店主人才对。”
皇帝心情好了,出手也大方:“说得对,赏,都赏!”
也有家里有孩子在国子监就读的譬如吕侍郎,就觉得这味道甚是熟悉,便跟同僚闲话:“这锅子实则是国子监后门一家小店传出来的,我家七郎曾给我带过。”
同僚艳羡:“七郎孝顺,我家臭小子没一个想着爹娘的!”
礼部尚书姜琚走在前头不慎听了一耳朵,便想起来有次在小女儿的堂屋中也闻到了火锅味,不由得勃然大怒。
又有些泛酸,连吕七郎这臭小子都想着爹,他千宠万爱自小呵护在手心的乖女儿却没想着叫他也尝尝这好东西。
哼!
一直与吕侍郎同行身侧的某官员忽然就见前头走着的姜尚书忽然拂袖而去。
吕侍郎淡淡一笑,哼!就你女儿是宝?
乔琬并不知道自己的火锅在宫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
宫里派人来还那一堆锅碗瓢盆的时候,已经是大朝会结束之后了,一同来的还有个宣旨的小内侍:“店主人,接赏吧。”
这会是一大清早,店里还没有客人。
其他人蒙蒙地跟着乔琬跪下接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宫里人走后,进了内室,乔琬当众掀开盒子,“嘶——”一片倒抽气声响起,就连她自己也看呆了。
黄澄澄的,全是金子!
“原来这就是百两黄金啊?”阿岁做梦一般,伸手摸了上去。
“小娘子,今晚上不用点灯了。”阿余嘿笑着,陷入幻想,“一百两黄金,够买几个我啊?”
她当初是三千钱被花娘子卖了的......十个、一百个、还是一千个?!不行不行,她算不清了,太多钱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果然富人漏漏手指,比穷人一辈子辛苦挣得还多。
乔琬听着哗啦作响的金钱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很没骨气地也捧了上去:发财了!
虽然刚才小内侍唱旨时提到了金额,但哪里有亲眼见证来的直观呢!
眼下,只有平安还保持着些冷静,默默回身将门窗给关得更严实了。
夜里关门后,乔琬一脸严肃地将阿余、阿年、阿岁、平安给召集了起来,开团队会议,会议主题便是这笔横财的用处。
平安最沉稳,由他先表示:“这是小娘子的,合该由小娘子决定,我等没有这个权力。”
其他三人拼命点头。
虽然目光还是忍不住往上瞟,但那是金子的魅力,他们是不由自主被吸引了啊!何况他们是小娘子的人,小娘子有钱就等于他们有钱!
乔琬笑起来,拿出早包在荷包里的金锭子,一人手里塞了一个:“那日大家都忙活了一整天,这算是你们的奖金。”
“小娘子......”
“我早说过,你们既跟了我,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我赚得盆满钵满,你们也少不了吃香喝辣。以后再有新人,在我心里,也是比不得你们的。”
四双眼睛直直看着她,等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眼神火热。
她确实有个念头,这些钱,可以用来开新店了!
她觉得吧,既然要开,就买个楼,和眼下这间不一样,走高端路线,赚那些世家贵族的钱去!
她拿出一半来,又有杨娘子出资,二人合伙。
杨娘子又熟悉北市那边的生态,能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总比她刚来这起步时被同行眼红嫉妒几番设计要妥当周全。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其他三人也被她一番豪言壮志激得热血沸腾起来,平安却皱起眉,兜头浇了盆冷水给众人:“人手如何置办?若是酒楼,少说也需几十人,小娘子如今名气大了,还得谨防有心之人混进来偷学方子。”
乔琬沉吟后道:“倒也不难,我们把配方分步骤出来,专人固定负责某一步骤。又或者,我们总店每日熬了底料,叫陆虎他们送去分店?若是无需管店里的事,咱们几人专管熬料还更轻松些。”
实际上,像阿余她们的卖身契都在乔琬手中一样,再去买奴仆,只要谨慎核对清楚,有卖身契在,奴仆叛主的事情很少见的。
第53章 新店开业
四月芳菲尽时,新店址后院的桃花始盛开。
为着这半墙桃花,半墙杏李,还有院中半扇湖,乔琬看过便将店址定了下来。
至于前头,原先是个中档酒楼,大堂干净宽敞,装修又雅致,需要折腾的地方不多,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一应定制有劳杨娘子操劳。
买下之后,乔琬才转过头来审视这铺面的位置——临主街,客流量大,周边食店也不大多,故价钱也很好看。
咬牙狠心之后掏齐了银子,这下,总算有了属于自己的一间产业,虽亦有杨娘子之力在其中,不过,旧店那儿,却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了。——趁此机会,她厚着脸皮去问了杨娘子与邱娘子,想着将旧店也给买下来,没想到一举得成。杨娘子看在二人即将合伙做生意的份上,邱娘子更是早有回乡之意。
此时乔琬才总算生出从要交租子的漂泊状态到真正落住脚之感,也才有了些创业实感。
以前么,干不下去了,大不了不租了,投靠远房亲戚或是靠攒下的积蓄回乡下买屋置田也使得。
现在突然有了要负责任的感觉,乔琬就像个浪迹花丛的渣男头次从良一样不适应。
与杨娘子两人大致分工了下,乔琬负责食单制定、餐品把控,人员上岗培训等,其实这些内容,基本都延续了老店原先的风格和制度,乔琬大概只是需要归纳整理一下方法,传授给新人就是。
而杨娘子则更有经营一道经验,便负责推广销售,宣传造势,以及食材的采买,联系供货商等等......
其中选人是重点,两个人便一起跑遍了奴市,换了好几个牙人挑看,杨娘子又让熟悉的奴隶商留意有否踏实能干的,最好是需懂点厨艺,帮厨么,刀工还是需要的。
开新店后头段时日乔琬的精力恐怕都要泡在新店里,旧店——原本她比较看好沉稳可靠的平安,平安却拒绝了,他更愿意呆在后厨,不愿与人打交道。
发掘了平安的厨艺后,乔琬也不忍心将这样一个人才给埋没在烧火片肉里,便将人提拔成了“厨师长”,又系统地授以他底料熬制的步骤,直至亲口尝到满意的味道,才算出师。
崔娘子、马娘子仍在店里帮工,人手尽够了。
平安拒绝后,乔琬又将目光投向了阿余,阿余却也拒绝了:“阿余跟着小娘子,若小娘子遇上那等无赖,我如今也能将他们打趴下。”
咳,若乔琬仍是那高门贵女,阿余便是她的心腹大丫鬟,又是贴身保镖,简直辛苦。
乔琬感动之余,给对方加了薪,又把阿余给乐坏了,歪到阿岁面前去显摆。
接收到来自阿岁受伤的眼神,乔琬觉得很有必要定个规矩,便是员工之间不得讨论薪资!
既如此,乔婉干脆将旧店员工都给分了下工。
平安、阿年留在旧店,一个管着后厨,一个负责旋转小火锅。
阿岁去新店,外向的性子适合带新人,还能顺便教他们一些表演类似于报菜名、破猪肚鸡一类。
阿余则随身跟着她,东西奔波,算算帐、打打下手。
另,两店管事的人选也十分紧要。
不似选帮厨、跑腿、伙计那般,只要踏实、本分、机灵有其一长就够了,管事类似于店长一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机应变处理突发事件,巧妙化解危机,所以需要的是全能型复合型人才。
杨娘子传授经验,二人一商议,定下了用人选择规则,日后若再开设新店,也是适用的。
眼下旧店挂了歇业的牌子,关起门来,新人们都在店里培训。
两家店一共十名跑堂,两位管事,新店四个帮厨,一个庖厨长,各自有老人们带着,乔琬监工完偶尔回来巡视一番,偶尔从店后院外窥见里头整齐划一身影,点头表示满意。
殊不知自己这番景象落在他人眼里一如当年上学时期总在后门游走的班主任一班惊悚。
旧店新店两位管事的人选也定下了,杨娘子带人来给乔琬过目。
旧店需要守成之人,安排的管事名叫季安,三十七八年纪,礼数周全,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礼数周全。原先是一富商家中管事,专管后院事,据说这富商府上姬妾众多,故此人很有端水之能。富商染上赌后,家产奴仆尽数都发卖了,季安便在其中。
新店则更需要开拓型人才,安排的管事名鲍宣,二十五出头,年轻人有朝气,先前是某个获罪官夫人的嫁妆铺子的管事。主家定罪后,下头的人手也都被发卖了。
乔琬按自己一套面试技巧面试过,抛出后世自己最不屑之情景题,问他们该如何解决,都答得不错——虽不是尽善尽美,但管一间店铺,又不是要他们去做国君,已够用了。
又便宜,乔琬对此很是满意,挖到宝了一样乐呵。
又添置了几名洒扫,眼下两边铺子后院都有屋舍院落空地,养鸡鸭、自家种些菜什么的,还有厢房住人,库房储物,需要人整理打扫。
再回到新店装修上,虽不需要大改,但食店油污、斑驳痕迹、地面起翘等日久磨损角落也诸多,需要重新粉刷墙面、整修地板,一楼正中大台有个表演台子,原先此处有胡姬表演歌舞,日后乔琬规划着再请个戏班子来唱几出戏目也好,加上二楼三楼都是“回”字形结构,配以雅间,在楼上不开门也听得清楚。
便将台子也重新修缮搭高了。
这是个大工程,又细致,急不得。
不几日,杨娘子托人订制的大圆桌、小方桌、比高脚凳更加舒适的靠背椅便进场了,因量大,又是老熟人,价格很是优惠。
又几日,乔琬淘来装饰的花草绿植,古字画等,又是乔琬在那古董摊上追求“性价比”之选择。
最后就是各种锅碗瓢盆、餐具酒器等了,这是花了大数目的,甚至是目前除了买铺子外最大的一项出处,盖因都是名窑出品,品质很不凡——这边客人们不乏达官显贵,见多了金银器具,在这开酒楼若不拿出点上档次的好物,恐怕要被嫌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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