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贵妃她们在朔方主动放下身段,榜乔琬一起赈济战乱后受灾百姓的事迹,皇帝赐金百两,贵妃却不要,甚至主动捐银五百两:“陛下刚刚收复北发,城中百姓一定比朔方还艰难,这是臣妾一点心意”
江婕妤紧随及后,刘丽妃依旧骂骂咧咧沈贵妃心机,却也自掏了腰包。
皇帝感动得不行。
贵妃是自己女人,对乔琬却不行,先时说好了的条件,他平白拿了人家那么多方子,除了重审乔家案,总得再给些什么。
银子——又是不去年那时候了,人家赚了不少。
商户虽不缺银钱,但身份依旧低,否则黄郸也不能想抓就抓了。
皇帝笑眯眯地,脸色很和煦,像与自家女儿说话一样和蔼:“朕册封你为山阳县主,享食邑俸禄。山阳县——就拟为你的封地,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辱你。”
——
乔琬趴在榻上发呆。
春末夏初之际,汴京又潮湿起来。
她成了山阳县主,不仅有了自己的封地,皇帝还将原先的乔府赐给她居住。
她搬进了原先的院子。
当她花了几天功夫重新适应了眼下的身份,宫里却又传来了消息。
原先所有人都以为,李祭酒致侍后,接任祭酒之职的就是徐璟了。
可眼下却成了康司业。
还没等监生们松口气,就听说徐司业左迁邺县。
京官外放,又是从四品下一下到了八品县令,这落差
这是触了多大的霉头啊!
就算是监生们过去害怕徐司业,但有先前留学生和赵若炳那一遭,大家背地里都一致认为他是位不畏强权的好官,虽说人板肃了些......实在是
罪不至此啊!
邺县是什么地方?
朔方之南,山阳之北。
乔琬回想当日陛下待她之神情,提起徐璟之神色,似乎并未生气啊。
为何要隔了一个多月一候,黄郸行刑之前,忽然来这么一手呢?
难道,他还是觉得身为皇帝发号施令的权威被挑战了么?
邺县邺县,她随御驾北上之时,曾路过邺县,那儿地广人稀,人口远不如隔壁两县,似乎是某一年受了灾,大部分百姓都成了流民。
李叔打听回来的,说是上任、上上任知县都只干了一年,就因为各种原因被罢了官。
这样的地方,唉...
三年任期满,要怎么才能得甲上呢?
乔琬趴在床上,翻了个身。
不会就此得罪皇帝,翻不了身了吧?
要等到今上...少说得二十年,那时候......
潮湿的雨气吹乱了桌角翻了一半的书,又吹起床边藕色的纱帐,一如她满心的烦乱——
偏偏她知道的时候,那人已经闷声不吭不响地赶去上任了。
阿年进来替她收拾东西,见她早一个时辰便说要睡午觉,却还在辗转便停下来仔细端详她,忽然道:“小娘子挂心徐——知县,不若去看看。”
乔琬愣了一下,随后伸手捏捏她头上发包,笑斥道:“胡说什么?”谁放心不下
她咬唇,就这样无牵无挂,养一只猫,一条狗,和她们几个终老,岂不妙哉。
阿年认真:“那小娘子这几日是因为春天多雨才失眠,”她眼神落在乔琬眼下青黑上,“阿年这就去请大夫来为小娘子诊治,开一剂安神药。”
“欸——”
乔琬放弃了,嘟囔道:“真拿你没办法真拿你没办法”
与阿年抿唇对视,又笑起来:“你眼下简直比阿余还难缠!”
她没和她们说自己的谋划,便是不想牵连她们。
但当她锒铛入狱、不告而别三个月后,旷久再见,阿余哭了一场,反倒平日看着沉默内向的阿年更为稳重,盘问得她满头是汗,和平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逼得她当下立誓有事再也不瞒着她们。
惹不起,内敛的人惹不起。
从她成了山阳县主后,原先火锅店里的客人好像对她更客气、更尊敬了起来,来吃火锅,还要特地问候她。
好处自是有的,进账多了不少。
但权势一加身,眼下瞧着她是因为先贤遗孤的名头,炙手可热,但君心难测,有徐璟的粒子在前,难保这不是皇帝对她的捧杀。
乔琬觉得自己患上了一种名为被害妄想症的病,看见个衣着普通的客人来,都能联想到是皇帝派来暗访的钦差,捉她的错处。
......
她决定逃避一段时间,趁吃过晚食问她们:“我要去山阳一段时日,那里的宅邸应当建的差不多了,我想——在那儿再开一家火锅店,你们可有想出去玩玩散心的?”
从前她为她们画过饼,日后赚了大钱,带她们想去哪去哪玩。
眼下虽不是想去哪去哪,但从山阳回来之后,想下江南、逛长安,也是可以的。
阿余自不必说,最积极踊跃的一个,阿年现在也说什么不离她。
阿岁想去,但是平安硬把他留下来和自己一起照看店里伙计,并语重心长教训他,管事再好用,终究是外人。
不久前乔垣方动身回京,乔妘怕路上错过了,选择留在汴京等阿弟。
乔嫦多年操劳,身体不好,不便奔波,还在养病阶段,乔媛要守着大姊。
倒是阿杏一脸兴奋:“我我我!”
但这样,路上便全都是姑娘家,又不大安全。
阿余晃了晃拳头,手臂上肌肉毕现:“谁来打得过我?”
阿余身手虽好,却双拳难敌四手,最后还是去李府上“借”了两个身手颇好、外表颇魁梧、性子颇敦厚的家仆来,正好当作车夫。
第80章 八卦
日暮之前,皇帝身边的内侍派车驾将乔琬送出了宫。
浓云渐消,天边残有最后一抹余晖,他坐在侧殿目送她离开。
日暮以后,又有小黄门从文德殿中出来,脸上挂着释然的微笑,袖口似有湿痕,上前对他道:“徐司业,陛下请您去。”
“好。”
从侧殿到正殿的路很短,他却走得很快,快得连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
——
如上种种,已经是一月以前的事了。
徐璟站在刺骨寒风中,任风刮过,他无意闪避,背挺如松如鹤。
他脸上神色很淡,不足以让人窥见他的心思,一双琥珀色眸子扫过周围环境。
他刚刚抵达邺县,去过了县衙,见了县丞、主簿等一干班底,就在县衙后的知县府邸住下。
杨县丞——没错,在国子监时,杨俨是他的下属,如今在邺县,巧的是又碰见了与他同枝的杨家人。
杨县丞继承了杨家人一贯的圆滑脾气,并不像其他属官一般有些敷衍他,还道:“县衙老旧,从前两任知县都是住在白员外的别业里,徐知县若住不惯,也可将那别业修缮一番——”
这是什么话,徐璟严肃地拒绝了他。
杨县丞只一笑:“舟车劳顿,徐知县先休整几日吧。”
北地的风不同京城,朔风如刀,无孔不入,若是碰上下雪,便会发出犹如兵戈相撞的金鸣声。
在京城里,再冷可以点炉子,多少都会暖和一点。可在这儿,或许真是这府邸年久失修,久违人居住,炭盆很容易熄,需要人时时照看。
他来未带多少家仆,只惯常亲近的十余个仆从,阿昌算一个,管家荀常算一个,人手很不够。
除去这些,县中的景象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曾见过北方逃来京城的灾民,故在他的印象中,北地不说饿殍满地,至少大多数人应该是面黄肌瘦的。但今日入城,却见大家精满满、干劲十足的模样,走在路上,似乎连这割人的风都不恼了。
想起自打进入北境以来,沿路看见的那些茫白棚帐,地里满面笑容的村夫村妇......看来,阿琬说的朔方的那“试点”已然取得了初步的成功,正在慢慢扩大试验范围。
下半晌,便开始下雪了。院中下大雪,屋内下小雪,为了挡住这刺骨的寒冷,阿昌尝试点起炭盆,又不断被熄灭,这才发现屋顶有一处木头朽了,连带着上头的瓦片也碎成了残渣。
“真该死,”阿昌嘟嘟囔囔地揭了空屋子的瓦来补这儿。
徐璟淡定道:“等明日等雪停了,我去城中找匠人来修补。”
阿昌“嘿嘿”两声,若是乔琬在这儿,定然要惊讶,主仆俩却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自怨自艾,反而心情正常,该干嘛干嘛。
县衙里的其他县官也嘀咕,这位好大的架子!
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位不是得罪了陛下,触怒龙颜,才外放到他们这犄角旮旯里来的么?
他们过去的主心骨就是杨县丞,有这疑问,自然爷去找杨县丞解惑去了。
杨县丞很不屑:“你们脑袋上那两个窟窿就只瞧得见他外放,瞧不见他在外放之前做了些什么么?”
一干人等颇老实地摇了摇头。
杨县丞张了张嘴,话卡在嗓子里,半晌道:“罢了,听这位的话,总没错处。”八品官怎么了,外放左迁怎么了,那也是他们上峰呢。
——
三月后,山阳。
山阳的县主府已经竣工了,是在过去一位将军的别业上扩建的,在山阳县西。
听说新封的县主要来,山阳县的百姓们都在猜测,这位县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想到县主还没来,贴身丫鬟先来了一个。来之后干的第一件事,竟是花重金将那条街上的铺子都给买了下来。
其实听起来挺多的,但山阳县本就不大,这条街又因为盖了座县主府,故只有□□间铺子。
商铺主人原本想着地段一般,便是“献”给这位县主也无妨,谁料这位山阳县主却执意要花钱买。
买下来后,又是大张旗鼓地对这些铺子进行修缮,还神秘兮兮地拉了个棚子,不叫他们看出来里面是什么样的。
一时间民众纷纷交头接耳,这位县主还未见其人,便在他们心里留下了“人傻钱多”的印象。
乔琬一行抵达山阳,却没有下车,只是让阿余先行安排妥店址的而是临时起意去朔方转了一圈,自然被镇北侯抓去,带她看了如今田里的盛景。
又在回程的时候,途径邺县,逗留了几天。
这才,回到山阳。
七月,是一年里山阳县天气最好的时候,温度最宜人的时候,云淡天青,阳光近乎明媚,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
乔琬也脱下了棉袄,换上了春衫。
神神秘秘地吊了山阳百姓几个月的胃口,这一天,自然是人人争相前去看热闹。
县令率县衙其他县官在城门口迎接,虽是异姓宗室,但对于他们来说,也是遥不可攀的一县之主。
更别说,他们已经听说了,从朔方传过来的新的种植方式,便是这位县主想出的主意。
别说县官了,就连前几个月还在嘲笑县主人傻钱多的那些百姓,此刻都一扫玩味,换了恭敬的态度。
“听闻县主是位年逾四十的农妇,长相很是粗陋,咳,便与你我差不多。因为犯了事,被抓进牢里,提出这法子将功补过,这才被封了县主!”
“真假的?你别不是诓我,”另一人不大相信他的话,狐疑道。
“我诓你作甚!”那八卦的人一脸肯定,“若不是常年在地里劳作,怎可能提出这样好的法子!”
这时候与他搭话的人已经半信半疑了。
身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想什么呢,我曾在朔方城见过一回县主,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八卦人、搭话人俱回头,眼里闪烁着热切的光,顿时将那年轻书生一把拉过来:“来来来,这位小兄弟,快说说,县主长啥样啊?”
那书生嗤笑一声,摇摇头:“县主长什么样,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不过,告诉你们也无妨。”书生赚足了期待,才悠悠开口,“县主没有四十,更不是农妇,具体的年龄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最多不过双十年华,生得很是貌美风流。”
他们忙问:“如何貌美?”“如何风流?”
“我听闻县主与镇北侯很是亲近呐!莫非......”
另一人亦揣测:“难道......”
年纪稍长的县令听见后头百姓越说越不成样子,回过头,皱眉轻呵斥道:“不得妄议贵人!仔细等着!”
他们却没听他的话,因为城门处渐渐出现了辆高大华丽的马车,随着滚滚尘烟渐近。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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