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需要看见里面。他将一只蚂蚁绑在线上,让蚂蚁带着线穿过了珍珠内部。”
陆小凤仍旧不信,“这人又不能与蚂蚁对话,凭什么断定蚂蚁不会一辈子待在里面,或从进来的洞口出去,反而断定它一定会从另一个洞钻出去?”
狗一刀吹灭手中的火光,屋内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他将蚁后粘在了另一个洞口。”
楚留香与陆小凤陷入沉默,狗一刀的意思是现在无花就是那只绑在绳子上的蚂蚁,而无花想活下去的念头便是诱惑他找出办法的蚁后。
但二人并未因为这个认知感到高兴,因为很明显,狗一刀还在给他们传递一个信息:无花在她心目中是这几人里最聪明的,因此她情愿相信无花有办法出去,也懒得和陆小凤上蹿下跳的找法子。
一阵沉默,狗一刀明显感受到密室内生气减少。
狗一刀使劲推了推无花,“别装了,起来干活。”
狗一刀知道自己的下手力度,无花早就醒了。
无花轻嗤一声,“狗一刀,你当真是个极有趣的人。”
狗一刀并不想搭理无花,但陆小凤着实好奇,“你觉得她有趣在哪儿?”
无花仍看着狗一刀,“竹林之中,你为何在射出飞叶前叫我的名字?”
数片竹叶射来,他若无准备必将丧命,令他没想到的是,狗一刀竟出声提醒。
无花的嗓音带着特有的魅惑,“又为何在方玉飞问你时,犹豫不决?”
纯粹的黑暗之中,人的听力被放大到无限,每个人的心跳都被收进别人的耳中。无花凝住一瞬的呼吸,与加快的心跳,让陆小凤猜测,难不成无花对狗一刀有意思!
若是现在有光,陆小凤一定把住狗一刀的脸好好看看这女人的脸到底长什么模样,一个楚留香上勾就罢了,怎么无花这种男人还会对她有意思?
狗一刀闭着眼睛并不出声,无花的心跳愈发加快,像是用他的心跳在传递着诉不清的缠绵情意。
狗一刀忽然拽紧两人手腕上的绸带,引得无花一个踉跄,“别耍花招,我已经将我们都绑上了。你要是想出去,必须带着我们一起。”
无花躺在笑出了声,可惜道,“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转头过来看看我。”
“黑漆漆的,我看你做什么?”
无花张嘴,从口中吐出什么。
“叮叮叮——”
几根针落地。
“看了我,针就会刺进你的眼睛呀。”
狗一刀估量了下,认真道,“即便我看过来,这根针也刺不进我的眼睛里。”
无花轻啧一声,抖落身上的绳子,站起身来,“走吧。”
陆小凤听见绳子落地的声音,惊讶道,“你怎么挣脱的绳子?”
楚留香面上一片淡然,但耳尖偏动,一刻不错听着无花的动静。
无花并未解开手上的绸带,带着一溜排的人走到一块地砖前,轻叩地砖后,从另一侧转开一道门,门外站着一个灰衣人,并不抬头,单膝跪下。
无花带着众人穿过门,门外并不是先前的银钩赌坊,而是一片荒地。
无花忽然发力,抬手牵动绳子,将众人摔倒在地,而地上却是一个上方覆盖草叶的陷阱,无花断开绸带,抬起手腕,轻嗅缠绕的绸带,留下一句,“狗一刀,后会有期。”
说完脚下一点,便飞离此地,身后的灰衣人随之跟上。
狗一刀三人落在陷阱之中时,楚留香反应极快,将狗一刀抱在怀中,狗一刀则立刻回抱护住楚留香,落地时潇洒万分,反观陆小凤则狠狠撞在了陷阱底部。
陆小凤年纪尚轻,武艺尚需提高,但他不信这两人竟然反应不过来,看他们落地时的动作就知道早有准备。
“你们为什么不抓住他!”
楚留香展开扇子,拍打着狗一刀身上沾染的尘土,“小陆兄弟不急,放虎归山,才能找到虎穴。”
陆小凤不信狗一刀能明白这个道理,“你为什么不出手?”
狗一刀将身后有些摇晃的刀固定好,“他带我们出来,我欠他一次。下次不会放过。”
狗一刀抬头,发现今夜月朗星稀,还可依稀见到浅薄的云随风飘动不定,心间忽然生起一丝疲惫。
转头看着站在身侧的楚留香,莫名跃起欢喜,狗一刀握住楚留香的手,十指交叉,“楚留香,我们回家吧。”
狗一刀蜷起小指,放入口中,哨声响彻四方,疾步马蹄由远及近,黑马在前,红枣马在后。
狗一刀正要松开手,准备上马,却不想楚留香紧握住狗一刀的手,另一只手抱住腰间,纵身一跃跳上黑马,二人同乘。
楚留香笑容满溢,“小陆兄弟,另一匹马留给你。若无去处,可至另木渎寻我们。”
黑马之上,狗一刀在前,楚留香在后。说罢,便抖动缰绳,夹紧马肚催马前行,顺势回头警告的看向陆小凤,示意就算要一路,也离得远些,别跟着他们。
便是再太平的盛世也少有人半夜赶路,因此路上罕有同行之人。
南泊东吴万里船
楚留香勒马缓行,低头看着在怀中摇摇欲睡的狗一刀,唇角贴近狗一刀耳侧,“一刀睡吧,有我在。”
狗一刀本就沉重的眼皮在听见楚留香的声音后,终于彻底闭合,侧头倒在楚留香的臂弯之中。
他向来不杀人,是仁慈,也是惧怕。
今夜才第一次知道,不杀人或许当真是在为自己留下生路。
若是狗一刀那时当真用飞叶杀死无花,或是在密室之中杀死无花,其后面对方玉飞的暗算,他们便只有在密室中耗尽生气,活活等死。
看着身前的狗一刀,黑马所行的路途是否在正道之上楚留香已经无暇顾及,收紧怀抱,低头在额间落下一吻,轻柔至极。
楚留香心中清楚,快了,就快了。
第39章 一刀掀衣 伸手开扒
狗一刀醒来时, 发现刀被她抱在怀中,和衣躺在床上, 身上盖着床被子,被面倒是干净,但掀开被子,里面却被衣裳蹭上了些许泥尘。
被子传来的熟悉气味明晃晃的告诉她,这里是楚留香的卧房。
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绸带,有些可惜。留了那么久,没想到最后被无花扯坏了。
狗一刀蹲在井边洗漱, 刚收拾好便瞧见楚留香站在檐下噙着笑看过来。
“昨夜我占了你的屋,你睡的哪里?”
楚留香迈步走近, “一刀先前将床让给我,这次也该轮到我睡地了。”
狗一刀没想到楚留香会睡地上,“肩背酸痛吗?”
楚留香本想摇头,忽然想到什么, 反手敲了敲肩头, 面露难色,“确实有些。”
狗一刀走到楚留香身后, 双手捏着楚留香的肩, 叮嘱道, “往后别睡地上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 “暂时看来是不行了。”
见狗一刀面露疑惑,楚留香接着道, “咱们院子只有四间厢房, 你我各一间, 姑娘们把剩下两间也收拾出来了,可也只能凑合着挤, 我今早擅自作主将一刀的房间也分给了她们。如此只留下这一间,一刀只能将就与我同住了。”
没想到狗一刀的关注点并不在此,“方鲁睡在哪儿?”
话刚问出口,方鲁从柴房钻了出来。
狗一刀看的眉间紧皱,“你身上还有伤,柴房灰大,怎么能睡?”
方鲁听见在说自己,连忙摆手,“不过一点小伤,有什么打紧的。”
狗一刀看向楚留香,“我睡柴房,你与方鲁同住可好?”
楚留香的确不知方鲁竟在柴房,昨夜归来已经晚了,轻手轻脚将人放在床上也没打扰旁人,“我将堂间收拾出来,方副帮主睡在堂间如何?”
方鲁有些犹豫,堂间是一个宅子里最体面的地方,他一个外人睡在那里不大合适。
楚留香看出方鲁顾虑,“不必多想,我一会儿就出去购置些物件回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楚大哥帮我也买一架床吧!”
楚留香一抬头,见陆小凤蹲在墙头,冲着下面喊着。
陆小凤话音刚落,从堂间走出一位姑娘,正是那夜咬了狗一刀肩头的那位,“几位大侠,进来用饭吧。”
说罢看了眼墙头,“这位少侠也下来。”
几人进到堂间,发现摆好了满桌的饭菜,姑娘面上一片平静,手却不由自主的摩擦着,“手艺有限,几位将就着吃。”
姑娘见几人坐好后,转身就要离开,路过狗一刀身侧时,狗一刀伸手将她拉住,“你去哪儿?”
姑娘面上羞赫,低头轻声道,“我们在厨房用饭。”
狗一刀看看餐桌,“是因为这个桌子太小,坐不下吗?”
姑娘摇摇头,丢下一句,“男女有别。”后脱开狗一刀的手心离开。
狗一刀看着空握的手,有些愣怔。
方鲁有些尴尬,“你别介意,她不是对你。”
狗一刀对此毫不介意,“她们都是大江帮的家眷吗?”
方鲁眼中闪过愤恨,“这十二个丫头都是我们帮里人的闺女,刚刚那丫头叫三庆,是里头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刚议完亲……”
狗一刀看回桌上满桌的肉菜发了会儿愣,陆小凤直觉不好,迅速夹了几大筷子,果然,刚夹完菜下一秒,狗一刀二话不说一手各端起三盘菜转身就走,“我过去找姑娘们。”
楚留香见状,站起身准备帮着狗一刀,狗一刀却道,“我去吧,你去她们或许会不自在。”
这事狗一刀遇上过,当年春芳楼那位小娘子,还未到年纪被客人拖拽着强行开了苞,事后不吃不喝闭眼等死,老鸨急的没法子。
狗一刀一直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管它是个怎样的活法。活着不易,就算在花楼里,总归还活着……
所以她不想杀人,还总想着去救人。
狗一刀跟着那客人三日,寻摸了规律,一天趁着月黑风高,带上小丫头去劫了那客人的道,套了袋子让丫头打了个痛快。
出了气就好,哭出来就好,至少还活着。
狗一刀端着菜进到厨房时,发现十二位姑娘压根坐不下,挤在一起半蹲着端个碗吃饭,碗里一道菜也没有,白饭上只沾了点油花,看样子是在锅里炒完最后一道菜后将米饭倒进锅里拌了拌。
狗一刀将菜盘放下,“吃菜吧。”
姑娘们看着有些拘谨,都不好意思伸手夹菜。
三庆索性拿过菜盘,用筷子往其他姑娘碗里赶着菜,分着分着,眼泪不知为何止不住的往下流,她也不擦,直到给十一位姑娘分好了菜,将盘子放好后,乖巧的坐在狗一刀对面,直勾勾的盯着她。
狗一刀看着一脸满足吃着菜的小丫头们,又看着眼前一脸沉寂的姑娘,叹了口气,学着楚留香每次安抚她的样子,将面前的姑娘揽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三庆希望我怎么做?”
三庆不再如那夜一般嚎啕大哭,也并未啜泣,只是眼泪止不住的颗颗滴落,声音如常,“可以教我武功吗?”
狗一刀并不问她为什么,只低声道,“好。”
三庆从狗一刀的怀中起身,恨意漫天,“我要杀了他们。为亲、为友、为己。”
狗一刀不杀人,但从不阻止别人杀人,她抹去三庆脸上的滴滴泪珠,“好。”
陆小凤看着桌上的菜,刚刚还有鱼有肉,现在剩下的全是炒青菜!
陆小凤带着怨念看着楚留香。
楚留香掰开他的头,“快吃吧,一会儿出去给你买床架。”
陆小凤看着碗里最后一块肉,实在舍不得吃,看一眼,吃一口白米饭,再看一眼,再扒拉一口米饭。
陆小凤心痛的看着楚留香,“我要雕花床架,还要一整只烧鸡!”
楚留香失笑,“你这是讹上我了?”
陆小凤轻哼一声,“刚刚要不是我来了,一刀姐姐肯定说她去睡堂间,你与方大哥睡在一起。”
狗一刀摸着三庆的小脑袋,“姑娘们住这儿还缺什么吗?”
三庆矜持的摇摇头。
狗一刀挠挠自己的下巴,思索片刻,“三庆,我脑子不聪明,看不懂你摇头是需要还是不需要。往后你对我,有什么直说就好,无论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三庆转头看了眼其他丫头,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番,“大家都没有换洗的衣裳,被子也还需要六床。”
说完不好意思的掐着虎口处,“麻烦姐姐了。”
狗一刀蹙眉想着,她和楚留香一去数日,着实没想这么多。这几日倒春寒,没有足够的被子,不知她们怎么捱过去的。再看她们的衣裳,先前被撕坏的地方都被打上了补丁缝好,虽然破旧但却干净,狗一刀上手一摸,果然带着潮气。
只有这一身衣裳,想必是夜里洗了,第二日再穿上。
狗一刀歉意道,“对不住,是我没照顾好你们。你记下妹妹们需要的东西,一会儿我带你一起上街。”
狗一刀看着三庆身上那套破烂的流仙裙,随即又补充,“你一路也好选些时兴的衣裳。”
万没想到,三庆拒绝道,“不必要什么时兴的款式,保暖就好。”
狗一刀拍着三庆,不知该说什么。
世人皆道,女人爱美是天性,这仿佛成了条铁律。狗一刀不爱美是因为过去她没有爱美的资格,她从小四处流浪,连一朵花也不敢别在脑袋上,那时候她天然畏惧着美,又羡慕着美。有了自保能力之后,她不再畏惧,也有了打扮的资格,但却失了那份打扮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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