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一刀上手轻轻抚摸,回头看了看李全素,“簪子给我。”
李全素急忙取下自己的簪子递过去。
行走江湖,即便是头上的银簪头也磨的尖而亮。
当时若不是狗一刀出现,这簪子上必定已经沾上了那几个男人的血。
狗一刀拿着簪子,在伤口处轻轻一划,皮破之后,狗一刀指头伸入摸索,果然从里面摸出一小卷皮卷,掏出后发现皮卷是一个小指大小,从伤口的缝合来看,将这个东西塞进伤口乃至缝合都是这位姑娘自己完成。
展开一瞧,字迹看起来应当是用特质墨水写成,竟然仍旧清晰可见。
但狗一刀发现皮卷上自己一个字也不认识,侧头露出皮卷道,“你看得懂这上面的字吗?”
李全素有些没好气,“我是没眼睛看不见,结果你却是个睁眼瞎。”
狗一刀一时忘了这回事,闭上了嘴,将皮卷放进怀里后,又探向另一处伤口。
这道伤口才是真正令这位姑娘丧命的致命伤,伤口从背后刺入,直进直出,伤口极深,这样的伤口表明这位姑娘对那位杀人者并不设防,不仅如此……
李全素上前摸了摸这位姑娘的伤口后,蹙眉道,“这人是被安肃军所杀?”
安肃军的匕首在前侧半寸之处都有一处缺口,这个缺口原本寓意太祖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决心,后来作为规制便一直延续保留。
若这位姑娘是安肃军,又为何会被安肃军所杀。方玉飞究竟是为何要杀无花,他自己又被谁杀了?
狗一刀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糊涂,一股厌烦油然而生。
李全素似乎察觉到狗一刀心情低落,拍拍她的肩,“外面种的香料皆可延缓尸变,不如先出去。”
思来想去也只能如此,细细缝合划开的伤口后,狗一刀看着地上的方玉飞,将他又扛起来。
这位姑娘究竟因何而死,又否中意方玉飞全无定论。
狗一刀觉得就算是两人都已亡故,也不能把他们放在同一个地方,毕竟方玉飞做的事当真恶心人。
将方玉飞扔到另一间屋子的床上后,狗一刀带着李全素出了院子。
先前进来的门已经关了,但是风的流动指明了出路。
狗一刀带着李全素爬出山洞时,天已蒙蒙亮。
狗一刀看着身边一脸疲惫的李全素,“困吗?”
李全素立刻打起精神,摇头道,“不困。”
狗一刀挠挠头,走近李全素后,伸手将她抱在怀中,拍了拍她僵硬的后背,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别总是那么紧张,我不会丢下你的。”
狗一刀听着四周响动,发现有马车声,带着李全素顺着声响一路行进,竟走到了官道上。
官道之侧便是一个小型的江湖人聚集地,驿站、客栈一应俱全。
二人进到一家客栈,刚踏进其中,一把剑却横在门前,“抱歉,此处被我们包了,还望阁下另寻他处。”
狗一刀抬头,见那人单手抱胸,一手横剑,话说的客气,但态度却极为霸道。
李全素脸一冷,正要开口讽刺,却被狗一刀拦下。
狗一刀探出头朝街前街后望了望,“请问这附近还有哪里有客栈吗?”
剑客语气淡然,高高在上,“朝着官道走五百里,有一处小镇。”
狗一刀搓搓手,“啊,这属实有些太远了。不知可否匀一间通铺给我们,或是柴房也行。”
剑客并不搭理,闭目养神起来,但横剑的手却并未放下。
狗一刀叹了口气,当真就要转头,李全素却拉着她不走,“我今日就要住这里!”
狗一刀挠挠头,“人家先包了这里,我带你去别处吧。”
李全素掐腰冷哼,站在客栈门口就开始嚷,“我说我不困,你非要带我来睡觉!现在我困了,你又不要我进去睡!”
来往的江湖人众多,见此纷纷驻足,朝这边打望。
楚留香教过的话狗一刀记得清楚,从前无所谓,可现下知道不能叫人这么看,丢人!
狗一刀赶紧学着从前王半仙对她说的话,弓腰作揖,“祖宗,小声点行吗?”
李全素并不罢休,“我今日就要住这里!”
狗一刀从未后悔过自己的耳力这么好,她听见那些来往的人指着她们二人道,“哟哟哟,一个小乞丐带个女乞丐来睡觉,真新鲜。”
“你别说,那女人的身材当真是没话说。”
“若是没客栈睡,他们岂不是要去天为被地为席?我们不如……嘿嘿。”
李全素衣袖一挥,袖中一块小石子正中那人的脑门,“成日里就想着裤.裆里那点玩意儿,滚回家和你爹睡去!”
几人没想到李全素竟然出手的毫无顾忌,愣怔之后迅速拔剑攻来。
李全素立即躲到狗一刀身后,狗一刀无奈的看了李全素一眼,不禁觉得有些头疼。
“你先前不是挺惜命的吗?”
李全素勾唇一笑,“现在不是有你在吗?”
狗一刀反手握刀,手持刀鞘轻巧隔开几把剑势,“几位,我朋友说话虽然难听,但你们说话也未见得好听。此事不如就此作罢?”
几人又上下扫了眼二人的落魄模样,轻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李全素兴奋的摇了摇狗一刀的手臂,“他骂你,打回去!”
几人见李全素在一旁全然不怕,自觉被轻视,不由怒火中烧,对视一眼,摆好剑阵再次出手。
客栈门口的剑客此时张开一只眼瞧了之后,又闭上,仍旧倚在门边,语气平淡,“拥翠山庄已经如此落魄了?什么歪瓜裂枣都往里收。”
此言一出,几人身上怒气更重,手上的剑招更加凌厉几分。
剑阵带头之人冷笑一声,“待我们杀了这二人,就来杀你!”
剑客闭目悠哉道,“你们最好能杀得了她。”
话音刚落,几人的剑阵被狗一刀抬手破开。
狗一刀下手极轻,生怕把人打重了,看着几人捂着脖颈喊痛,“我这人穷,若是当真伤了你们,我也出不起伤药钱,不如就此作罢可好?”
几人抬头瞪了一眼狗一刀,“你叫什么名字!”
狗一刀并不打算说,她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是在结仇,可李全素却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开心的双手一拍,喊道,“她就是生擒史天王的狗一刀!”
几人不再多言,灰溜溜抛开。
周围一阵嘈杂,指着狗一刀纷纷讨论。
狗一刀正要拉着李全素离开,却不想门口的剑客却忽让开,“你若是狗一刀,便可以进去。”
狗一刀不解,“我是狗一刀,与我可以进店有什么关系?”
剑客看了眼楼上客房,“我家少爷若是见了你,或许会高兴。”
说罢扯住狗一刀衣领将人拎进了门,随后又转身靠在门边,继续做个沉默的门神。
狗一刀疑惑的带着李全素上了楼,还在疑惑到底究竟是哪间房的时候,一道门却忽然打开,走出一人,“客人里面请。”
这家客栈从外面看实在普通,甚至可以说的上破旧,但这屋内的装饰竟然如此华贵,看模样都是全新。
虽说那些木头瓷瓶狗一刀识不出成色,但地上这铺了一路的她却认识,这可是上品的皮毛,全是貂与狐狸自皮剥开的,全身无一丝杂色,这样的皮毛就算是有钱人家也都是如方玉飞那般制成披风,但人家却直接垫在地上,踩着走路。
狗一刀跟着那人一路往里,却没想到这屋子竟有这么大。
似乎看出狗一刀的疑问,引路之人道,“我家少爷落地之处都不能怠慢,因此特地盘下这家客栈,打通了这几间上房,又购置了许多家具,这才能勉强落脚。”
李全素听了这话,冷哼一声,她从前做大小姐的时候也没见过谁有这么大的派头,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终于走到,眼前却有一道纱帘遮蔽,看即便隔着纱帘仅见那道影子,也觉得此人气度不凡,
引路之人掀开纱帘,只见一个少年穿着一身白衣,衣上使黑线寥寥勾了几条,但就是这几根线,却将水墨竹林呈现的栩栩如生。
两鬓并未留发,规矩的将所有头发抹在脑后,用一根翡翠缎带束发。
狗一刀二人站在眼前,却并未抬头直视,而是先侧耳,后抬头,一派儒雅,“一刀姐姐近来可好?”
狗一刀皱着眉头想来想去也觉得自己并未见过此人,这么风华绝代的气度和样貌,她若见过,必定不会忘记,“我们认识?”
少年微微一笑,“一刀姐姐或许并不知道我,但我却听我的朋友时常提到姐姐。我叫花满楼,是陆小凤的一位朋友。”
第47章 春梦无痕 思念尤深
李全素面朝花满楼, 蹙眉偏头,“你是瞎子?”
狗一刀立刻反身捂上李全素的嘴, 她现在颇有种曾经楚留香的心累之感,这丫头怎么这么口无遮拦。
果然,听了李全素这句话,花满楼身边的小厮纷纷黑了脸,但花满楼却并不介意,温雅笑道,“的确如此, 我七岁的时候就瞎了。”
李全素的嘴被花满楼捂住,出不了声回应, 花满楼看向她们的方向道,“一刀姐姐不必捂着这位姑娘的嘴,想必她也并非恶意。我想,大约是同病相怜之人的互问罢了。”
狗一刀颇为惊讶, 她没想到花满楼不仅知道她们的动作, 甚至知道李全素的眼睛也看不见。
狗一刀愣愣的松开捂着李全素的手,抚掌倾佩, “你可真不像个瞎子。”
屋内小厮的脸更黑一层, 这二人当真没一个会说话的!
花满楼听了这话却朗声一笑, “我便是因为想要别人不要当我是个瞎子, 所以才刻意如此。”
狗一刀觉得他当真厉害,无论是心境还是行迹, 狗一刀倒是有些好奇, 这样被保护起来的一个小太阳怎么会和陆小凤那样的小无赖交上朋友。
花满楼挥退身边的一众小厮后, 走近二人,招待她们坐下。
狗一刀眼神一刻不移的盯着花满楼, 看着他像个正常人一般走路倒茶,甚至端起茶壶时都不用摸索,而是径直端起。
狗一刀拐带了下李全素,“你瞧好了,多学着点。”
李全素听了这句话,冷笑道,“我倒是希望我能好好瞧着。”
狗一刀一拍脑门,她又忘了这位小祖宗看不见了。
花满楼听着二人的对话颇觉有趣,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一刀姐姐是要去哪里?”
狗一刀沉吟半晌,“我现下也还不知。”
狗一刀的手伸进怀中摩挲着那卷羊皮,有些纠结是否要给少年说明此事。虽然只是初见,但她却对这位霁月光风的少年有了十足的信任。
花满楼倒像是感受到了狗一刀的纠结,“一刀姐姐是有何烦心事吗?不知我是否可以提供些什么帮助?”
李全素手指着花满楼的方向,冲着狗一刀道,“你难不成想要他帮你看?你若是忘了就再抬头仔细看看,他也是个瞎子。”
狗一刀还是拿出了羊皮卷,递给花满楼,“这位小兄弟看起来就是个很聪明的人,说不定有别的办法。”
狗一刀并未对花满楼多言,只道,“我猜测这羊皮卷上的内容非常重要,可是我虽看得见却不识字,这东西也不敢轻易给旁人看,小兄弟有法子知道这上面写的什么吗?”
花满楼将狗一刀的手推回去,就在狗一刀以为他是要拒绝时,却听他温和道,“这并不难,姐姐与我到书桌前来。”
花满楼先一步到桌前铺好宣纸,又磨好了墨,手执狼毫舔满后,握着笔杆伸向狗一刀,“姐姐带着我的手照着这卷上的文字画一遍,我便能清楚其中的文字了。”
若这是陆小凤提出的办法,狗一刀一定追问一句,“你能行吗?”
可说话的人是花满楼,似乎他说话天生带着信服力,狗一刀二话不说立刻走到花满楼的身后环住他,右手掌心包住他的手背,弓腰垂首,左手从他左臂侧伸出,点着左侧的羊皮卷,一个个临摹画字。
花满楼倒是未曾料到狗一刀竟如此信任他,只是……
二人之间靠的太近,脖颈处传来狗一刀呼出的气息,气息微凉,但花满楼却浑身发热,他甚至能感觉到觉得自己喘出的气都带着平日里没有的热度。
尤其是狗一刀掌心的茧,粗砺的剐蹭着他的手背,每一下都像在提醒他二人亲昵的动作。
花满楼从未与哪个女子有这般亲近的动作,实则他提出这个提议时所想并非如现在这般,可谁知狗一刀如此随意的便将他圈入怀抱……
有个字笔画复杂,着实难画,狗一刀不由出声提醒道,“花小兄弟,注意了,这个字有点麻烦。”
这一出声才叫花满楼回了神,一面定下心神感受笔下走势,一面说服自己静心静气,休要胡想。
越是难捱,时间越慢,就在花满楼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脱开时,终于听见狗一刀出声,“大概就是这些了。”
狗一刀骤然松手后退,花满楼只觉得身后竟传来一丝不习惯的冰凉,狠掐手心,稳住心神道,“姐姐稍后,我心中默一遍。”
颤着手想要端起桌边的一杯凉茶,却发现寻常随手便可取到的茶杯不知为何怎么也摸不到。
狗一刀见状立刻将茶杯奉上,“对不住,我刚刚怕茶杯到了晕开字,就挪了下位置。”
花满楼感受到狗一刀的手再次覆上自己的手上,有些狼狈的摇头,声音发紧,“没关系,多谢姐姐。”
“这茶似乎已经冷了,我为你重新添点热的吧。”
花满楼像是被抓住偷腥的猫,登时一愣,随即微微摆头,口中呢喃,“凉的就好,凉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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