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番外4 年少(3)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崎岖小路上,陆乘风刚要将睡梦中的人挪到马车上,正欲松手,睡梦中的人忽然惊醒,腾地一下坐起来,二人四目相对,陆乘风看他面色慌乱,显示是梦见了什么,道:“没事了,已经在回九原城的路上。”
说完自己被自己逗得一乐,她这辈子还真没对谁这么轻声细语过。
谢岑不依,陆乘风只好将人抱回来,朝当中的最长者道:“这是陆家的玉佩,可以一路通行,你带着他们进城找九原城知州,官府的人会送你们回家。”
陆乘风将谢岑提上自己的马,随后上马,马车很快便驶离,陆乘风跟了一阵路后拐上另一条岔路,不一会便到了原来的乡下客栈。
天已蒙蒙亮,她自个儿提了桶水,又让老板寻了套孩童衣裳,端着包子跟粥回屋时谢岑已经洗干净了。
他听到动静扭过头,立刻欣喜高兴起来:“姐姐。”
陆乘风坐在一旁,说:“吃饭。”
陆乘风打量着他,昨夜他灰头土脸的没太注意看,现在洗得干干净净,陆乘风才惊觉,这小孩长得简直惊为天人的精致,皮肤如羊脂玉般剔透,如今便已是如此,长大了还得了。
她瞬间便明白了谢岑为什么会被人盯上。
陆乘风不由问道:“你多大了?”
谢岑咬着包子,两腮鼓鼓的:“十一岁。”
陆乘风托着腮,道:“我叫陆乘风。”
“是挂席拾海月,乘风下长川的那个乘风吗?”
额……陆乘风被呛了一下,想了一瞬,说:“应当是吧――”
她觉得有些丢面,比了比二人之间的高度,道:“你十一岁?为何这般矮?”
谢岑道:“我只是现在矮,以后还会长高的。”
陆乘风道:“练武才能长高。”
“可我不会武啊。”
“那你回家后学便是,学好了便也长高了。”
谢岑问道:“那我几时能回家?”
陆乘风昂了一声:“昨晚让你跟他们一起走你不愿意。你若跟他们一块儿去了九原知州府,官府自会通知你家里人来接。”
“姐姐。”谢岑看着她:“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么多小孩失踪,为什么一点风声也没传散,这当中定然有人。”
陆乘风冥思不说话,谢岑已经吃好了,她道:“睡去吧。”
谢岑爬上床睡了,陆乘风等他睡着之后在隔壁重新要了间房,朦朦胧胧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哭,她翻了个身不耐烦的刚捂上被,便听出了门外是谢岑的声音。
陆乘风连鞋都没顾得穿,着急忙慌打开门,谢九霄蹲在她房门口哭得都抽抽了,闻讯而来的小二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许是第一次遇上这么个事,也忘了要敲门。
陆乘风牵起人进屋,道:“你又哭什么?”
谢岑抽泣着:“你不见了――”
陆乘风第一次被噎得无言,这怎么还捡来一个爱哭包呢?
她道:“谢岑,你是男子汉,老哭是不对的。”
她松开人,自个儿滚上床去,困意又重重袭来,翻了个身,谢岑正趴着脑袋在床边看她。
陆乘风没有多想,拍了拍外边:“你要是困就上来再睡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是晌午后,陆乘风终于睡饱了,带着谢岑刚出门,青枫便拦在跟前:“二小姐。”
陆乘风叉腰:“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青枫行礼道:“二小姐,元帅之命,青枫不得不从。”
陆乘风道:“你回去告诉我爹,针织女红什么的别指望我会了,我压根就不是那块料。”
青枫嘴角微抽,想笑又压制住了,道:“元帅早就料到二小姐会这般说,所以还让我给二小姐带了另一番话。”
“什么话?”
“元帅说若二小姐不愿回府学针织女红,那便即刻动身前往军营,元帅会亲自管教二小姐。”
“若我说我也不愿去呢。”
“裴师父已经在来的路上,若二小姐不愿意去,他会亲自带二小姐去。”
陆乘风:“……”
她想了想,自己本身也有打算,倒也不必如此阵仗,说:“只是我眼下还有些事要办。”
“二小姐可是指那十几个小孩被掳卖一事?”
陆乘风道:“你都知道了?”
青枫递过来一枚玉佩,正是陆乘风的,他道:“今天一早便迎上了人。”
“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青枫老实道:“这件事无法处置根本,元帅远在边境日常军务繁多,实在无暇顾及知州府,底下的官员浑水摸鱼多的是。”
“你的意思是说,便放任这般不管?”
青枫微一沉吟,目光深深:“二小姐若是想管,那也不是没法子。”
陆乘风挑了下眉。
“去了军营,有了军职便可过问这些事,你是陆家二小姐,到时候想处置谁就能处置。”
陆乘风哼哼一笑:“你这是激将法?”
青枫微微低头,没说话。
陆乘风说:“你回去吧,我把这小孩送走后自个儿便去。”
青枫犹豫了一瞬,还是道:“听说这几日从燕京来了人,正在满肃北找一个小孩,其中一人我认识,是礼部的郎中樊捷,他们已经在同地方官府通气了。”
青枫说完便走了。
陆乘风低下头,摸了摸谢岑的头,道:“应该是寻你的人。”
能动用燕京官府的力量,想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
谢岑问道:“你要去军营吗?”
陆乘风笑笑说:“其实我本身就打算去军营,只是没告诉旁人而已。”
陆乘风很快便打听到樊捷一行人的踪迹,陆乘风托人传去消息后,带着谢岑等候在官道的一处树荫下。
秋日的阳光暖洋洋,谢岑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等了大概一个时辰,大道上响起一阵马蹄声,五六个人骑马狂奔而至,一身青衫的男人下马道:“有劳姑娘了,这位小公子便是我们要寻的人。”
马背上的少女目光俯视着男人,端得是倨傲神情:“你是樊捷?”
“正是。”
“可有证明?”
樊捷并未犹豫,将随身的官印送上:“此为凭证。”
陆乘风接过看了一眼,还回去道:“樊捷是吧?我记住你了,人我交给你,你协同地方官府将人送回家便是。”
樊捷客气抬手:“多谢姑娘。”
谢岑坐在她怀前,神情不安:“姐姐……”
陆乘风朝怀中人一笑,带着笃定安抚:“别害怕,他能将你送回家。”
谢岑信了她的话,说:“姐姐,我们还会再见吗?”
陆乘风不想欺骗小孩子,认真思索片刻,答道:“我此去军营,日后要上战场,你是燕京人,肃北离燕京很远,就算最快的马也要六七日路程,没意外的话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谢岑脸上满是不舍,抱着人不太愿松手:“姐姐,那我以后来肃北找你好不好?”
陆乘风捏了捏他那张好看的脸,说:“只怕不行,军营重地,一般人进不去,谢岑,我们就此别过了。”
谢岑听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眼眶都红了,可他当时才十一岁,根本敌不过陆乘风的力气,被她从马背上抱下交到樊捷手中,扯着马绳扬声说:“小家伙,男孩子以后可要少哭些,还有啊,练武真的能长高!”
陆乘风说完这话便调转马头,又匆匆回过头望了一眼,不顾谢岑大喊,扬长而去。
第190章 番外4 长命百岁
书房内点着宁神的熏香,手巧的福喜摘了几大把白莲插入花瓶中摆弄好,端到书案另一侧放着,随即取过茶水,将面前二人的茶盏倒得七分满,这才退出去。
谢允谦执黑子,眉眼不似平日里肃冷,沉思片刻落下一子。
陆乘风不擅棋艺,只战个勉强便败得一塌涂地,二人也不在意,收拾了棋盘重开一盘。
谢允谦道:“九霄怎么没跟着来?”
他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自回燕京两月余,可是寸步没离过陆乘风。
“肃北生意上的事堆积太久,他不得不腾出手安排。”
二人身份奇特,抛开官场陆乘风要叫他一声大哥,可若在朝堂上谢允谦要叫她一声王爷,二人干脆一致,往日该如何就如何。
谢允谦笑了笑,带着几分打趣:“你这话听起来有些如释重负的意思在。”
陆乘风跟着笑,没说话,慢慢落下一目。
谢允谦跟着下,道:“前阵子刑部接手了一桩案件,南岭岭西的防城,皇家官窑爆炸,死伤不少。”
陆乘风说:“进展如何?”
“有些眉目,过两日文青便出发调查此事。”
陆乘风颇为诧异,能让刑部侍郎亲自去的,可见不一般:“看来这个眉目不简单。”
谢允谦道:“与岭西郑家大公子郑文韬有关。”
“郑文韬?南岭富商郑家?”
谢允谦点点头。
陆乘风迟疑着落子,道:“一介商贾,怎么会和皇家官窑扯上关系?”
谢允谦道:“我怀疑和沈家有关,你该记得,沈江月曾去过一趟肃北。”
陆乘风收回手,终于明白谢允谦为何同她提这事,棋盘上白棋已现败势,她思了思,说:“你知道多少?”
谢允谦摇头:“我查过沈江月,没什么破绽,倒是爱慕之臣不少,这位郑大公子曾为博美人一笑将万两金叶撒入河里。”
嗬――豪气!
“你让青枫跟着她,我一时间不好猜测你的目的。”
陆乘风两指间捏着颗白子,也不急下,道:“无需猜测,她在我这就是一个疼爱的妹妹。”
“哪怕她是荆王之后?”
陆乘风笑笑,看向他:“刑部审人的那一套别用在我身上。”
谢允谦跟着笑:“老毛病了,忍不住。”
陆乘风道:“所以说,有时候你也该告假出去走走。”
谢允谦目光一顿,有些不明所以看着她,陆乘风叹气,无奈道:“我真的就是字面意思。”
谢允谦莞尔:“我还以为你在建议我暗中走一趟南岭。”
陆乘风想了想:“这法子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她眼观棋盘,慢悠悠下了一子:“不过我不建议刑部插手这件事。”
“为何?”
“眼下南岭确实没什么,但若是沈江月做得过分了,又或者她胆敢对沈离生出杀心,我保不齐要掺和进去,到时候你查到一半,朝廷为了避嫌肯定不会让刑部再接手,你也不能总干些有头无尾的事吧。”
谢允谦有点吃惊,没想到她对这个沈离竟看重至此。
周丽华从外入内,道:“你二人在家就不能不谈公事?”
谢允谦道:“哪有谈公事?”
周丽华说:“不谈公事怎么这幅神情?苦大仇深的。”
陆乘风放下棋子,起身道:“姐姐说得对。”
谢允谦哎了两声,陆乘风没理会他,谢允谦道:“这就不下了?”
他看看棋盘,再看看二人,道:“你一个王爷怎么还输不起呢?”
陆乘风莫测高深一笑,挽住周丽华,道:“姐姐你看――”
周丽华剐了谢允谦一眼,道:“乘风不擅棋,你若是想下,我让九霄过来陪你下。”
谢允谦顿感索然无味,松了子,道:“让他跟我下,一点乐趣也没有。”
周丽华一副看穿的眼神:“自是没乐趣,你哪回赢过九霄?”
谢允谦端茶的手一顿,深深一叹气,感慨道:“我这地位不保啊……”
周丽华取笑他两声,朝陆乘风道:“乘风,上个月我得了两匹上好的料子,依照你的身量做了两套衣衫,跟姐姐去试试。”
谢允谦咽了口茶,得,这下连个唠嗑的人都没了。
到晚上时谢岑没过来,看来是真的很忙,董九跟在陆乘风身后,在她上车后放下帘,坐上车头令车夫离开。
陆乘风打开谢允谦给的木匣。
“这是十三给你们的贺礼,当初的事他很自责,自觉无颜再见九霄。”
是一块色泽殷红的玉佩。
谢允谦道:“不知发生何事,这块玉佩竟会在巫大夫身上。”
陆乘风并未与他解释,将匣子收起,道:“十三最近如何?”
“他已跟随巫大夫离开燕京,四处游历。”
――
回去时已二更天,园内外静悄悄的,近卫上前来,陆乘风道:“九霄吃过了吗?”
近卫道:“公子适才已用过晚饭,眼下应该在见梧桐。”
陆乘风便朝后院去,七月晚风徐徐,有股说不出的惬意,她的目光落在园内的梧桐树下。
两年多时间,梧桐树愈发茁壮,枝干因为未修剪在日日夜夜中变得强壮,在这小小的园子里格外惹眼,而此刻更惹眼的是树下朝颜花秋千,一片明媚亮丽的紫。
近卫见她走过去,道:“这是公子下午命人做的,说主子应该会喜欢。”
近卫观她神情,却很难分辨出陆乘风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他们的主子比起少时更加难以揣摩了。
陆乘风手摸着秋千,神情有点怔,随即微微笑了。
看,哪怕她不说,谢九霄也总能从一点一滴中猜到陆乘风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菜,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这样细心、又聪明极点而愿意画地为牢的人,她当初又怎么愿甘心放手呢,所以捆到一起,痛我所痛感我所感,只是后来――后来又怕她死后他孤孤单单,可哪怕这样,陆乘风依旧不愿松手。
除非她死――不,就算她死了,她也要让谢岑永远记得她!
陆乘风感觉到了自己的不正常,那是已然癫狂甚至可以称为恐怖的占有欲,又被悄无声息压在心底处,她并未太在意,又或者因早已料到而平静接受。
陆乘风坐在秋千荡起来,近卫便退下去。
静悄悄地,窗台上映着人的剪影,好像是她,是她曾在这里度过的那一年。
陆乘风一下飞荡,高高跃起,耳边听到柳小小清脆的声音:“陆姐姐好棒!”
卓三重重揉她的头:“小丫头别太迷了,不过是舞了个剑,你卓叔也会。”
柳小小出馊主意:“卓叔你跟陆姐姐比一比呗,我来当裁判――”
一时间落下雪来,园子里一大一小两个人顶着纷纷飞落的雪花扫雪。
柳小小将扫帚一丢:“陆姐姐为什么不扫?这条路她也要走啊!”
卓三将蹲着的人拎到一旁,顺便用扫帚抽了她一屁股,柳小小一时没蹲稳,一头栽进雪堆里:“你上一边去别耽误我扫雪,主子昨日忙了一天公务,累得估计都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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