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周澄午流落荒岛,狗腿被困出租屋。
虽然环境有所不同,但境遇却好像大差不差。
不知道狗腿连续两三天吃不到饭,会不会想办法跑掉。应该会跑吧?毕竟原本就是流浪狗来着。
就跟周澄午一样。
流浪狗和流浪人,即使现在短暂停留,过不了多久就又会跑掉。
生病会让人情绪变得柔软而多思,至少缩成一团闭着眼睛的徐颂声确实想了很多事情。她想着想着,忽然察觉到自己依赖着的温暖怀抱消失。
她抱着自己膝盖的手臂不自觉收紧,眼睫毛抖了抖。
原本想继续装睡,但又装不下去,闭了好一会儿眼睛,最后还是睁开。
她倒要看看周澄午是准备扔下累赘跑路还是扔下累赘跑路。
入目所见是近处火堆明亮的光,徐颂声眼睫一抬就看见了周澄午——她以为周澄午是要走,但并不是。
周澄午只是挪远了一点,和徐颂声拉开些许距离后,他脱掉了自己的上衣。
橘红色火光跳跃,照在少年舒展而肌肉线条分明的上半身。他后背浸润开一片很暗的红,血顺着脊背肌肉中间的溪谷往下,淌进腰窝。
周澄午却好似一点都不觉得痛那般,他甚至都没有皱一下眉,只是从腰带上拔出小刀,放到火堆过了过。
火舌舔舐过金属制品的表面,晕开一层红。
周澄午单手握着刀柄,时不时给它转一下,另外一只手撑着自己脸颊。他黑色的额发垂落,被海风吹得有点乱,又蓬松,发梢的阴影笼着眉骨和眼窝。
他自己用手撑着自己脸颊时,被撑着的那半边脸,脸颊肉都被挤了起来。
火堆所照耀到的地方和没有照到的地方,好像是两个极端。
一边是脸上犹带几分稚气的少年面孔,一边是被半凝固的血液浸透的背肌,火柴噼啪声里,那把短刀锋锐逐渐被烧红。
第51章
周澄午看着短刀烧得差不多了,便将它从火苗上方撤开,反手摸到自己后背上的伤口。
是两个子弹贯穿伤,当然没穿透,但因为拖得太久,路上又做了许多别的事情,所以伤口被反复的扯裂了很多次。
周澄午觉得无所谓,这种程度的伤他在教廷也经常受。
直到火堆另外一边传来动静,他摸索伤口的手一停,眼睫抬起,看向声音的来源——是徐颂声爬起来了。
火光也没照得她脸上气色好些,看起来还是很苍白,唇色也苍白。
那件白色的裙子已经自己干了,在夜风中,裙角小幅度的被吹动,显得站在那的徐颂声过于纤细。
她走到周澄午身边,坐下,“要我帮忙吗?”
其实不需要帮忙的,但是看着徐颂声那张病弱又没什么表情的脸,周澄午觉得自己偶尔卖个可怜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装哭都不是第一次装了。
他把烧红的小刀塞给徐颂声,指着自己后背,语气柔软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后面子弹我看不见,能帮我把它起出来吗?”
他主动背过去了,沾满血迹的背部在火光面前被照得格外清晰。
徐颂声握着刀,手倒是没抖,但是很紧张——她也没有干过这种事情。
但她面上还是强作镇定,她以为不镇定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真的让周澄午自己摸索着去起那颗子弹。
刀尖被烧红,契进周澄午伤口时,徐颂声眼皮直跳,抬眼去看周澄午。但是周澄午背对着她,徐颂声看不见他的表情,倒是能看见一点他的动作,他还单手撑着脸,脊背微微弯着。
这种伤口只担心越拖越痛,徐颂声咬咬牙把刀尖摁进去,挑出血肉里面的子弹。
金属制品表面蒙一层血,被挑出来后滚落徐颂声白裙裙面上,沾上一连串的血点子。
子弹被挑出来的瞬间,徐颂声听见周澄午闷哼了一声,肩膀紧绷。
她握着刀的手出了汗,声音沉稳的问周澄午:“会痛吗?”
周澄午绷紧的肩膀慢慢松开,回答:“不痛,还有一颗,也挑掉。”
挑出一颗子弹后,他背上伤口血流得更厉害。流出来的血太多,徐颂声有点找不到第二颗子弹——她怕挑错,所以上手摸了一下确认位置。
手指碰上去的瞬间,她感觉到周澄午的后背肌肉瞬间绷紧了许多。
徐颂声以为他是痛了,没有说话,手上加快速度,找到那颗子弹后下刀。
有了第一刀作为经验,徐颂声第二刀挑子弹的速度就要快许多。第二颗子弹被挑出来,徐颂声的手上也沾满了周澄午的血。
她松了口气,垂下手臂,因为紧张过度又突然缓和,徐颂声甚至感觉到有些气促和头晕。
“……子弹挑完了,你自己把伤口处理一下……这个还你。”
徐颂声把血污的刀扔还给周澄午,周澄午忽然抓住她手腕——徐颂声有点意外于周澄午的举动,但也没挣扎,主要是没什么力气挣扎。
周澄午把她的手拉过去,抓起自己脱下的上衣,用衣服干净的部分擦拭徐颂声手心沾到的血迹。
徐颂声看了眼周澄午抓着的那件衣服——半边染了血,又被他抓得皱巴巴。
徐颂声:“你打算怎么包扎伤口?”
周澄午视线仍旧专注在她脏污的手心,头也不抬的回答:“不用包扎,那点伤口放一放就会自己好了。”
他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口,只关心徐颂声手心脏了,所以擦得很认真,被卷成一团的粗糙布料,仔细碾过女生掌心和指根。
但很难擦干净,一些糊上去的血迹不管怎么擦都还红红的粘在徐颂声手心。
徐颂声手心被他擦得有点痛,眉头一皱很不客气的踢了踢他小腿——周澄午抬眼,眉毛一垂便露出湿漉漉的小狗表情。
“颂颂干嘛踢我?”
徐颂声:“你把我弄痛了。”
周澄午:“可是颂颂你手上还沾着血唉!”
徐颂声把手抽回来,“这个不重要,我要睡觉了,不准吵我。”
她没打算听周澄午回答,为了防止周澄午‘顶嘴’,她在说完这句话后,一手按住周澄午的脸,另外一只手在他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原本打算说话的周澄午安静了,只睁大一双眼睛,有点可怜的望着她。
徐颂声不为所动,抬起周澄午手臂后往他怀里一滚,蜷缩起来开始睡觉。
周澄午怀里确实很暖和,只是贴上去之后徐颂声才反应过来他还没有穿上衣。但是太困了,徐颂声懒得起来,她想没穿衣服就没穿吧,说不定神经病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这样想着,徐颂声摸了摸少年很温暖又柔韧的腹肌肌肉,闭上眼睛困倦睡去。
一夜无梦,直接睡到天亮。
徐颂声原本还在指望自己的自愈能力,能在睡一觉后自动痊愈。但在第二天清醒的瞬间,徐颂声知道她这个期望落空了。
头痛,喉咙痛,鼻塞,浑身无力。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但是额头和手心都是一样的温度,徐颂声摸不出来自己现在是否还在持续发烧中。
昨夜燃烧的火堆现在已经灭了,周澄午正蹲在火堆边,把一些果子埋进火星尚未完全熄灭的灰烬里面。
他背对着徐颂声,又把那件染过血还给徐颂声擦过手的上衣给穿上了。
那件衣服现在简直皱得没办法看,但架不住周澄午是个衣服架子,宽肩阔背,把皱巴巴的衣服撑起来,像一件风格偏锋的时尚。
他忽然转过身来,手上拿着一个被火堆烤得半熟的果子,掰开,问徐颂声:“吃早饭吗?”
徐颂声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只有喉咙一阵刺痛。她捂着喉咙皱眉,没有再尝试说话,伸手接过周澄午掰开的那半个果子。
这是徐颂声第一次吃烤熟的果子,好不好吃她根本尝不出来,病中的舌头没有味觉,咬下来的一点果肉在嘴巴里被费力咀嚼,但到了要下咽的时候仍旧咽不下去。
喉咙太痛了。
徐颂声把剩下的果子放回周澄午手上,指指自己喉咙,用手指在地面写字。
【我喉咙哑了,不能说话,吃不下去,这个岛上有淡水水源吗】
她写完字,仰起头等周澄午回答。周澄午一下子凑到她面前,手握住她脖颈——没用力,只是虚虚合握,表情很紧张:“哑了?怎么会变成哑巴?”
徐颂声一下子被气笑了。
想骂人,但是没力气,而且不能说话。
周澄午好像真以为她因为某种神秘原因变成‘哑巴’了,紧张的凑近,大拇指轻轻摁到徐颂声喉骨部位,上下摩挲。
大概是想靠摸的判断出徐颂声喉咙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徐颂声拍开他的手,再度指了指地面最后那行字。她现在懒得和周澄午解释,先让自己喝到水才是重要的事情。
换成平时,周澄午的手被拍开一次,就该乖乖听话了。但这次他格外倔强,被拍开了手后又摸上来,只是这次他不是摸徐颂声脖颈。
而是直接捏上了徐颂声的脸。
这次是真的用了点劲,不怎么费力就捏得徐颂声张开嘴,而周澄午低着脖颈去看她喉咙。
他脑子里想过很多种情况,比如说被下毒了,吃坏东西了,隐藏疾病什么的——
结果是喉咙肿了。
肿得有点厉害,短暂说不出话来和咽不下去东西也正常。
只是很出乎周澄午意料,他以为多严重,结果是这么轻的症状,但偏偏就是这样不严重的症状,往徐颂声身上一放,就显得好严重。
颂颂好脆,像旺旺仙贝。
周澄午心里这样想着,然后又挨了一巴掌。
徐颂声打完人,气笑,踹了他一脚,周澄午不痛不痒,但也垂下脑袋,可怜兮兮的认错。
他表情很可怜,眼眸视线落到徐颂声身上,有点直勾勾的盯——徐颂声脸颊上落着他刚捏出来的手指印,皮肤因为虚弱而苍白,又透着一点红。
她打完周澄午就转过头去了,黑色长发有些凌乱的披散下来。
周澄午曲起手指,手指头摸摸自己掌心,刚刚他捏徐颂声的脸,触感好好。
稍微一用力,她就被捏开嘴巴了,怪可爱的。
就是她好像这次真的有点生气,因为巴掌打得挺重。周澄午再摸自己的脸,脸上还有一点刺刺的痛,但他并不觉得自己自尊心被打了。
他觉得颂颂每次打完他之后很不爽的看着他的那种表情——
有点凶,又冷漠,长长的眼睫垂下,像训斥似的望着他。
可爱,硬了。
徐颂声扶着就近的一棵树站起来,光是站起来这个动作她就已经很累了,所以站起来后她不得不靠着树休息。
然后想起来还有个刚挨了巴掌的周澄午。
徐颂声回头,看见他抱着膝盖坐在原地,好像在自闭。
她现在没办法说话,但觉得好笑,倒也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刚刚那一巴掌纯粹是因为周澄午突然捏她脸。
徐颂声不喜欢这样突如其来的失控行为,尤其是周澄午这样过于强大又神经质的家伙。如果可以的话徐颂声希望他哪怕不做自己的狗也行,只要他精神状态稍微稳定一点。
她走过去拍了拍周澄午的肩膀,在他抬头后又指了指地上那行字。
周澄午摸摸自己后脑勺,道:“我昨天捡干柴的时候,在这附近有听到一点水声,不过挺远的。”
说完他很自觉的在徐颂声面前蹲下来,两手向后示意徐颂声上来。
第52章
太阳逐渐升高,海岛上没有什么很高的树木,植被大多低矮而密集,既无法遮阳,又还阻碍行动。
不过开路的人是周澄午,于是这些问题就都成了小问题。
徐颂声趴在他背上,被太阳晒得头晕,但更多的是困倦。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手臂无意识的抱紧周澄午脖颈。
握在她腿上的手存在感很强,但再强的存在感也敌不过徐颂声现在的困意。她想一时半会估计也找不到水源,趴着睡会儿应该无妨。
Alpha的五感都受到信息素的加强,如周澄午这样的信息素等级更不必说,四周的任何动静他都能全部捕捉到。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水声,还有……身后徐颂声趴得越来越重,整张脸都几l乎埋进他脖颈,呼吸微弱又滚烫。
周澄午试着喊了两声她的名字,但是趴在背上的人毫无反应。
虽然能感觉到徐颂声的呼吸和心跳,但周澄午还是一惊,继而迅速将她从背上放下来,伸手摸摸徐颂声额头。
没退烧,她额头变得更烫,就连脸上那层红晕,也比昨天晚上更加显眼了。
她眼睛闭着,眼睫在苍白皮肤上落下阴影。周澄午能听见徐颂声的心跳声很快——这并不是她身体多么健康的证明。
相反。
正是因为身体出现了问题,心跳声才会如此急促。
周澄午心底冒出一个想法:徐颂声会不会死?
不同于前几l次只是习惯性的担忧,这次却是一种盘旋不去的念头。周澄午以前做什么事情从来不会后悔,唯独此刻生出几l分悔意。
当初就不该衡量利害留下马洛的命,应该连同他一起杀掉才对。
对于周澄午而言,那种废物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没有区别。但他现在终于认知到徐颂声是一块旺旺仙贝,随便路过一只野狗都能咬碎她。
即使那只野狗只是个废物。
徐颂声在半昏迷期间,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捏自己的脸。她有些抗拒,皱眉想避开对方,但是力气不够,躲不开钳制自己脸颊的手。
嘴唇上尝到了润泽的凉,似乎是水。
她本来就渴,有水进嘴便无意识的将嘴巴张开,潦草的咽下去两口,而后又是意识不太清楚的沉睡。
等到徐颂声再次晕晕乎乎的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变暗,将晚未晚,耳边是水声潺潺。
徐颂声盯着密布晚霞的天空发呆好一会儿,脑子才慢慢转动,逐渐趋向于清醒。她两手撑地起来,一眼看见了浅溪边的火堆。
火堆上方有石头搭建起来的简易灶台,上面烤着一些植物——是徐颂声不认识的植物。
周澄午盘腿坐在火堆前,时不时伸手给石板上烤着的植物翻个身。
徐颂声:“……那些是什么?”
说完话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可以说话了,甚至连喉咙也没有那么痛了。
周澄午:“药草,能退烧的,我已经给你热敷过一轮了。”
他说完,把石板上烤好的草药捡起来放进平摊开的衣服里——徐颂声注意到在平摊的衣服旁边,还有一卷已经冷掉被丢弃的药草。
徐颂声有点惊奇,“你还认识草药?”
周澄午:“教廷里有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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