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她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陈夫人这般想着,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自嘲的微笑。
那她呢?她过得又是什么日子?
如此天生丽质的自己,却只能隐姓埋名,嫁给那个大腹便便的丑八怪,把一生最好的年华全都奉献给了一个老男人……
想起丈夫那张满是油腻,猥琐的脸……陈夫人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
她用力梳了几下头发,直到四五根青丝被她的力道生生扯了下来,才觉得胸口没那么堵得慌。
有时连她自己都觉得,当初还不如葬身火海了的好……甚至在更早之前……
而不是这样日复一日地面对勾不起她丝毫爱意的丈夫,满是屈辱和谎言的人生……
她就像只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任何一个可能让她暴露身份的人都会让她抱头鼠窜……
前几天的偶然邂逅,甚至让她连门都不敢出,哪怕这两天跟着陈员外来了亓州,她也如惊弓之鸟,天天窝在客栈里……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
不知怎么,脑海中莫名浮现出那人清俊儒雅的眉眼……
陈夫人猛地把手里的梳子摔在地上,趴在妆台上抽泣起来。
如果,如果当初——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窸窣。
陈夫人一愣,下意识抬起头,“谁——”
后颈忽然一阵刺痛。
陈夫人登时昏了过去。
……………………………………
等她转醒过来,人已经置身于一件陌生的空屋子里。
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陈夫人吓得身子一颤,本能地想要张嘴呼救——
冰凉的匕首贴上她的脸颊,“陈夫人,还希望你配合一下,不要叫咱们难办……毕竟这刀剑无眼的……”
陈夫人一个妇道人家,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你,你们想做什么?”她登时吓得哭出来,“你们想要钱是不是?好,好……我家老爷有的是钱,只要,只要你们放了我,要多少钱我家老爷都会给的!”
那人嘿嘿一笑,“咱们不要钱,我家主人只是想问你几句话。你要是答得好,说完了咱们自会客客气气地送你回去,可要是答得不好——”他说着,匕首故意往下压了压。
陈夫人吓得尖叫一声,点头如捣蒜,“你们要问什么?我,我一定据实相告!”
那人看着她,笑着道,“陈夫人……哦,我说错了,应该唤你一声‘冰姨娘’才对。”
陈夫人一愣,俏脸上登时血色全无,颤声道,“你……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听不懂?”那人冷嗤一声,“那宛平苏家你听不听得懂?遥州宋家你听不听得懂?你以为你换了个身份,就能瞒天过海,逍遥快活一辈子了?需知这世上认识你的人可远不止一个佩蓝,你老子娘虽然不在了,兄弟姐妹却都还好好活着,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吗?!”
陈夫人如见鬼一般,满是惊恐地瞪大眼睛,“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想做什么?”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那人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我家主人只是想问冰姨娘你几句话,只要你老实交代,咱们就会把你全须全尾地送回来……咱们说话可是算数的。”
“可要是冰姨娘不肯配合——”那人一顿,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也该知道,主家对待逃婢,就是打死也不为过的。”
第213章 忠心
陈夫人失声叫起来,“你是宋家的人!不,不对,宋家早就败了……那你……你是宛平苏家的!”已然是默认了自己逃婢的身份。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记得你自己是谁。”那人沉下脸,冷声道,“我问你,当年姑太太生下二……表小姐,姑爷却忽然翻脸,将陪嫁过去的下人全部发卖,是不是你从中挑拨,让姑爷跟姑太太反目?”
“不,我没有!”冰蓝大惊失色,连忙矢口否认。
那人犹自不信,皱眉道,“那为何所有人都被发卖掉了,唯独你留在了姑爷身边?”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冰蓝拼命摇头,“是太太叫我去伺候老爷的……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人厉声道,“黄氏都承认了!她就是无意中听了你跟姑爷的话,误以为表小姐不是姑爷亲生,所以才对表小姐极尽虐待,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我没有!”冰蓝尖声大叫道,“是大太太,是她故意冤枉我!她当时就跟太太不对付,整天给太太使绊子,叫太太立规矩……这些都是她杜撰出来的!”她说着忽然想起来,“当初,当初也是她说小姐生得白白净净,根本不像早产的孩子,怀疑是太太跟——跟外头的男人有私,骗了老爷当王八……”
“艹他娘了个蛋!”那人狠狠啐了一口,“要这么说,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了?”
冰蓝连忙点头,泪流满面道,“我对太太的忠心可昭日月!当年太太临终时一再叮嘱我,叫我好生照顾老爷跟小姐……太太的嘱托我没有一日敢忘……”
“不敢忘?”那人冷嗤一声,恶狠狠道,“那姑老爷走后你去了哪里?这些年你可有照顾过表小姐一天?难道你不知道一个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小姑娘有多可怜?不知道黄氏的嘴脸有多难看?你把姑太太唯一的血脉丢在虎狼窝里,现在还有什么脸提姑太太?!这也是一个忠仆干得出来的事儿?我呸!”
冰蓝哭声一滞,忙道,“我,我那时也是迫不得已……大太太连小姐都容不下,哪里还容不下我?要是我不自请离开,肯定把我也给卖了……我也是为了自保。”
“自保个屁!”那人啐她一口,“你是苏家的下人,命都是苏家的!你不好生护着主子,出了事只想着自保?就算你要自保,难道你就不能跟家里说一声?就任由表小姐在宋家叫人作践?”
冰蓝支支吾吾,“当时老爷走得那么突然,我也,也六神无主……想着大太太虽然不靠谱,好歹还有大老爷跟几个少爷,总不,不至于委屈了姑娘……”眼见那人一脸不为所动,她咬了咬牙,“再,再则……我那时也吃不准,苏家对小姐是个什么态度……”
那人脸色果然一变,“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冰蓝眼底闪过一抹异色,期期艾艾地开口道,“你既然是苏家的,就该知道,当年……当年我家太太嫁给老爷的事并不光彩……太太一意孤行,很是伤了老太爷老太太的心……那几年太太还在的时候,虽然每逢年节都会准备丰厚节礼,可老家那边除了回礼却是连封家书都没有,再到后来太太过身,两边越发没了来往……”
“放你娘的狗臭屁!”那人怒喝一声,“姑太太是老太爷老太太唯一的闺女,他们怎么会放任不管?!我看你这刁奴故意在这儿混淆视听,想蒙混过关呢!”
冰蓝刚要辩驳,却听一清冷的声音道,“清风。”
两人同时一愣,就见一个身姿如松的男子从扇大屏风后走出来。
她刚才居然没有留意,还有人待在那里!
待那男子走近了,冰蓝不由怔住,只呆呆地看着来人。
清风忙上前道,“爷,这女人……”
苏珩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清风一愣,忙拱手道,“是。”说罢狠狠瞪了冰蓝一眼,把匕首放在桌子上,默默退了出去。
冰蓝却全然没有察觉。
她的注意力此时全都被苏珩吸引住了。
她怔怔地嚅了嚅嘴,“你,你是……”
苏珩撩开袍子,优雅地在椅子上坐定,“我姓苏,行二,你可以叫我苏二爷。”
“苏二爷……”冰蓝默默地念叨了两声,刚才初见到苏珩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光芒已经消失殆尽,她毕恭毕敬道,“原来,是二表少爷……”
苏珩点点头,开门见山道,“冰蓝,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很清楚,我今天既然能找到你,有些事,就必须要有个结果。至于这结果是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端看你怎么做了。”
冰蓝不安地抿了抿嘴,“可我,我刚才说的,都是真——”
苏珩略一抬手,“不如先说说十六年前那场菊花宴吧。”
对上冰蓝满是疑惑警惕的眼睛,他慢条斯理地笑道,“所有人都觉得,当初是我姑母见到了丰神俊朗的探花郎,一见倾心之下,两人发乎情,却没有止乎于礼……可真相到底是什么,那天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么?”
冰蓝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呆在了当场。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翕张着嘴唇,挤出个干干巴巴的笑容,“二表少爷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什么,什么真相……我家太太在菊花宴上跟老爷一见钟情,私定终身,这是,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冰蓝。”苏珩把玩着刚才清风留下的匕首,“我这个人耐心十分有限。如果你到现在还要胡说八道——”他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吓得冰蓝身子猛地一缩,“那咱们就只能一切照规矩办了。”
冰蓝惊恐地瞪大眼睛,“您,您要做什么?”
“你放心。”苏珩随手把匕首丢在桌上,“你是从前服侍过我姑母的老人,看在我姑母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第214章 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苏珩扫了扫袍子上莫须有的褶皱,神色淡淡道,“你知道我姑父姑母那么多秘密,又有通天的本事,还会假死遁世……为防万一,我也只能割了你的舌头,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把你卖远一点了。”
冰蓝脸色登时大变,“不!你不能这样!”
“我不能么?”苏珩温和地笑了笑,“你是苏家的仆人,我是苏家的少爷,‘主杀有过之奴无罪’这句话你没听过么?我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说罢就要出去。
冰蓝忽然一下子扑过来跪在地上,她死命抓住苏珩的袍子,“二表少爷,您不能这么做!我做错了什么……梅花庵的火又不是我放的,我只是趁乱逃了出去而已……就算,就算您要因此定我的罪,也该把我带到老太太跟前,请她老人家亲自裁决,而不是在这里不声不响地处置了我!”她恍然想起来,高声道,“而且,而且我已经嫁人了!我夫君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您如果一意孤行,我夫君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眼见苏珩皱眉不语,似是在暗自权衡,她急忙道,“如今官府颁布了许多法令,严禁各府对奴仆滥用私刑,就算,就算苏家再如何势大,总大不过一个‘法’字吧……”
苏珩低头看着她,脸上忽地咧开一道冰冷的笑容。
冰蓝一愣,抓着他袍子的手下意识一松。
“我现在总算相信——”苏珩笑道,“你的确是有本事假死逃出去的。”
他挥开冰蓝的手,重新回到太师椅上坐定,“冰蓝,我刚才的话你显然没有放在心上——我说过,我今天必须要一个结果。如果你给不了我这个结果,我就自己把它结果。”他冷酷地笑笑,“我也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给我听清楚,没人救得了你。”
冰蓝怔怔看着他,一动也不敢动。
“说起来,也是老天有眼……其实今天不是咱们第一次见面,早在陈宅时,咱们就有过一面之缘,你记得么?”见冰蓝神情茫然,他慢条斯理地提醒道,“我与陈宗贤同在白马书院求学,他生前有次醉酒,还曾提起过你……”
眼见对方脸上终于流露出错愕恐慌的神情,苏珩心里也有了计较,“如今陈员外痛失长子,如无意外,日后陈家的一切,都会是你跟你子女的……而陈员外就算为了两个孩子不失去母亲,可能也会尽力保全你——这就是你的如意算盘吧?”
苏珩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可如果有一天,陈老爷知道,他的一双儿女,其实不是他的孩儿,你说……他会怎么样呢?”
冰蓝犹如五雷轰顶,蓦地瞪大眼睛,嘴唇抖了几抖,却全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珩皱着眉继续道,“不过若说不是他的孩儿……好像也不准确。我听说你那一对子女生得冰雪可爱,十分肖父。这也难怪:毕竟在他们身上,有四分之一流的是陈员外的血——”他淡淡一笑,“他们其实该唤陈员外一声‘祖父’,不是么?”
冰蓝脸色煞白地看着他,如见鬼魅,“你……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苏珩面色猛地一沉,冷声道,“我劝你最好把那些歪歪心思都收起来——但凡再有半句假话,我自是有一万种法子让你跟你的孩子生不如死!”
这句话终于成了压垮冰蓝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都是他……都是那个没人伦的畜生逼我的……你们谁知道我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受了多少苦……要早知这样,当初还不如干干净净地死了……”她说着,爬到苏珩跟前,不住磕头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放过我的孩子!”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好在冰蓝整个人正处于崩溃的边缘,哭得已经不能自已,根本不曾留意外头的动静。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苏珩眸色微暗了暗,冷声道,“你既然想闹得人尽皆知——那就让你的丈夫跟子女好好看看,他们的妻子跟母亲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好了。”
“不,不要!”冰蓝跪爬几步一把抱住苏珩的腿,泪流满面道,“二表少爷,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你想知道什么,我,我都可以告诉你!”
苏珩冷冷看着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冰蓝知道自己已经失了先机,现在再想得到苏珩的承诺已是不可能了,她用力抓紧他,“您说得对,当时太太跟老爷的事,的确不是大家以为的那样……”她咬了咬牙,破釜沉舟道,“实则,实则是那日太太叫人轻薄了!”
这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苏珩整个人都呆住了。
冰蓝唯恐苏珩不信,语速飞快道,“太太,太太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却偶遇正好路过的老爷……老爷心善,询问太太遇到了什么事儿,还主动解了披风护住太太……可不知,不知怎么就被人看见了……说,说他们两人有私……”
苏珩从震惊中回过神,他一把握住冰蓝的胳膊,厉声道,“那个人是谁?欺负我姑母的人是谁?!”
冰蓝叫他脸上骇人的表情吓呆了,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当时肚子疼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就发现太太不见了……后来见她衣衫不整,满脸是泪地从那排空屋子里跑出来……我吓都要吓死了,怎么会想到去看看欺负她的人是谁,只能赶紧去追太太……”
“那后来呢?”苏珩一把甩开她,皱眉道,“如果我姑父当时只是碰巧路过,他又为何要趟这遭浑水?难道不怕这么做会坏了他的名声么?”
冰蓝脸上闪过一丝恍惚的神情,“后来,后来老爷跟太太的亲事定下以后,太太也曾问过老爷,当初为何要把一切揽在身上,毕竟这么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就连苏家,苏家也对他十分不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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