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昌德看见赵玉琴的态度,气得吹胡子瞪眼:“赵玉琴你太不像话了,哪里有点工人的样子?”
赵玉琴到底还是走了,人家不在乎那点钱。
凤宁见到这样,不由得摇了摇头,真是任性啊。
秦师傅走过来,对凤宁说:“小凤,这是我今天剪的剪纸,一共是八张。小赵剪了七张,还有一张没剪完就走了。”
凤宁看了一下,说:“好。秦师傅你把剪纸放在夹板里夹起来,等以后一起用。赵姐就这么走了,真不怕扣工资啊?”
秦师傅压低了声音说:“小赵的男人干个体户,虽说被人看不起,但早就成了万元户,家里不缺钱,她早就说过不想上班了。”
原来如此!看来赵玉琴老公是最早干个体户的那批人,这年头个体户是个不太体面的职业,但赚的钱也是实打实的。
秦师傅说:“小凤你别担心,咱们不是要十一才交货么,这剪纸我们能剪出来。”
“嗯,我也可以学,秦师傅你教我怎么用刻刀吧。”凤宁说。
秦师傅说:“行,你跟着我做吧。”
凤宁在一旁看秦师傅用刻刀刻了一遍,自己就拿起刻刀上手去刻,第一张就刻得像模像样。
秦师傅惊讶地说:“小凤,你真是第一次刻吗?刻得太好了。”
凤宁只得违心地说:“是第一次。”
“那你是个天才啊!”秦师傅称赞道。
凤宁笑了笑:“也没那么夸张啦。”她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天才,不过是比她们多做了十几年,多练了不知道多少回而已。
五点半下班时间一到,有人大呼一声:“可算下班了,终于解放了!姐妹们,冲啊!”
大家哄笑着往外跑。
只有凤宁没有动弹,别人下班回家,她下班也在厂里,就无所谓下班不下班了。
吴昌德临走前朝车间里探头一看:“小凤,你怎么还没走?加班可没有加班费啊。”
凤宁笑着说:“我没加班,就是在练习用刻刀剪纸。”
“你可真是刻苦,要是他们都跟你一样,我就不愁了。”吴昌德说。
凤宁说:“主要是我下了班也没有别的事做,正好学点东西。”
吴昌德点头:“年轻人有上进心,很不错!”
第二天,大家来上班时果然都准时了。唯有赵玉琴还是我行我素,到厂里的时候已经8点40了,被吴昌德拦住又批评了一顿。
赵玉琴脸色不太好,不耐烦地说:“你想扣工资就扣呗,我又没拦着不让你扣。我在这儿干一天活才两块钱,我来得晚一点走得早一点,就要扣我一块,你比资本家和周扒皮都黑。扣钱还不算,还要听你那么多话。”
吴昌德气得鼓鼓的:“你不迟到,就不会扣你的工资了。你要真有事,可以请病假和事假,但不能天天都迟到早退。”
“看我心情。”赵玉琴将小挎包往背上一甩,扬长而去。
吴昌德生气归生气,但他没有辞退赵玉琴的权力,除非她自己主动说不干。
不过赵玉琴并不像她说的那样无所谓,干活的时候心不在焉的,连刻坏了几张剪纸。结果一上午下来,一张剪纸都没刻出来。
秦师傅说她:“小赵,你既然来上班了,就好好干,别浪费纸张。”
赵玉琴把刻刀放下,说:“秦姐,我不想干了,我想下海。”
秦师傅吓了一跳:“工作不要啦?不就是老吴说了你几句嘛,不至于吧。”这年头找工作多难哪,哪有有工作还不想干的呢。
赵玉琴忽然红了眼眶,哽咽着说:“我男人不是开了个服装店么,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请了他朋友的妹妹去店里帮忙,结果那小妖精竟然勾引我男人。我不想上这个破班了,我去给他看店,把那女的辞了,不给他们创造机会。反正在这里我也赚不了几个钱,他还瞧不起我。”
秦师傅听到这里,不由得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小赵,你可要想好了。这工作一旦辞了,就没有再回来的可能。”
“我知道。我家那个店一年能赚大几千,我不去看着,都给那狐狸精薅走了。”赵玉琴红着眼咬牙切齿地说。
赵玉琴说干就干,当天就去跟吴昌德说要辞职下海,把吴昌德也惊着了。赵玉琴虽然脾气泼辣了点,人懒散了点,但做事确实是不错的,他试图劝她留下来,但赵玉琴还是铁了心要辞职。
凤宁得知她辞职下海的消息时,是下班之后了,秦师傅告诉她:“小赵不能帮我们剪纸了,要另外找个人来。”
“她干嘛去了?”凤宁问。
秦师傅叹了口气,说:“她辞职了。她男人开服装店,请了个女的来看店,两人勾搭上了,小赵回去看店了。你说这男人怎么一有钱就变坏,太不是东西了!”
凤宁听完沉默了片刻,才说:“厂里还有其他人剪纸比较好一点的吗?”
“都不如小赵的好。应该关系也不大吧?”秦师傅试探着问。
凤宁摇头:“这批货不能马虎应对,质量一定要严格把关,这关系到后续的合作。这样吧,秦师傅你先做着,等我忙完了,我再来帮你一起剪。”
秦师傅说:“那好吧,我以后尽量做快一点。”
凤宁说:“关键还是要把控质量。”
凤宁跟赵玉琴不熟,否则她肯定会劝她不要辞职,或者至少要办理停薪留职,而不是直接辞职,这样起码她还有一条退路。毕竟变了心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回心转意,只会不断挑女人的错处,逼迫她离婚。
不过灯笼厂也不是什么铁饭碗,赵玉琴有手艺,将来就算想回到这个行业,也还是很容易的。
好在让凤宁高兴的是,赵玉琴走了没两天,戴师傅就拄着拐回来上班了。
戴师傅一回来,车间里的气氛就立马变了,大家再也不敢上班唠嗑摸鱼,都安安分分地工作起来。看来戴师傅的威望比吴昌德还高。
戴师傅一回来,就把凤宁叫了过去:“听厂长说,你拿了一个大单。”
凤宁说:
“也不是我拿的。我就出了点力,仿照戴师傅你的灯笼做了几款样品。”
戴师傅笑着说:“你可不止出力这么简单吧,我都听厂长说了,这次拿下这个大单,你功不可没。她说你反应快,口才好,才能说服那个负责人。”
凤宁只能嘿嘿笑,这吴昌德居然不冒功,倒是难得。
戴师傅说:“你把他们选定的那几款灯笼拿来我看看。”
凤宁说:“样品都送给他们了,没带回来,我这里只有图。等过两天材料到了,我才能把灯笼做出来。”
“那就把图拿来给我看看吧。”
凤宁便将自己的图稿给他看,戴师傅一看,顿时十分意外。他平时是不怎么绘图的,做什么灯笼,都是心里打好腹稿,然后就去做样品,工人们便照着这个样品做。布置灯展的时候会绘图,但也就绘个大概,他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绝不会像这样每个数据都标示得一清二楚。
今天看到凤宁的图稿,比自己绘的图不知道强了多少:“谁教你这么画图的?”
凤宁说:“没人教,我自己画的。我学过立体几何,画图的时候就用立体几何的透视法去画的。”
戴师傅满意地点头:“不错,年轻人脑子活,这个确实更容易看懂。”
凤宁说:“戴师傅你的伤不要紧了吗?就能上班了?”
“我伤的是腿,做灯笼又不用它。我听厂长说了,单子不小,都是很复杂的灯笼,希望我能早点回来帮忙,厂里这么忙,我怎么好意思继续在家躺着。你给我说说,你都是怎么分工安排的。”戴师傅说。
凤宁赶紧把自己的安排跟他说了。
戴师傅说:“好了,我知道了。今天开始,我跟你一起做这个单。”
第41章
戴师傅一来, 凤宁的压力就大大减轻了。
他是厂里威望最高的人,工人们都敬畏他,所以就如同一根定海神针, 他一来, 工人们的各种幺蛾子就都没有了。这大概也是吴昌德要把他请回来的原因。
戴师傅了解过凤宁的安排之后,并没有作多少调整。只是对材料加工那边提了些要求, 让吴昌德再去找几个会雕花的细木匠来, 把活儿包出去,不然还真不一定能够做得出那么多宫灯的骨架。
这点是凤宁算漏了,这个年头家具雕花机器还没普及,全南安都找不出一台来,所以宫灯的骨架都得人工雕琢。
凤宁有些抱歉地说:“早知道价格就该再定高一些的,我们这样太亏了。”
吴昌德说:“没事, 我们就少赚点。就照你说的,先拿下这一单,以后再继续合作。”
戴师傅回来之后,凤宁就不用操心剪纸的事了,她只需要安心画画就好。
厂里从塑料厂定制的那批塑料圈也到了, 可收拢灯笼的材料齐全了, 工人们也终于开始忙碌起来。
凤宁看着忙碌的车间, 终于才有种回到正轨的感觉。
戴师傅伤的是腿,虽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依旧还拄着拐,行动不便, 凤宁便主动接过了照顾他的任务。比如端茶倒水, 打饭跑腿,骑车接送他上下班。
同事们都看在眼里, 对她的行为觉得不可思议。戴师傅是个严厉的师傅,脾气不太好,动辄就要训人,所以大家也不愿意亲近他。
然而凤宁完全不惧他,而且能准确拿捏住他的喜好,戴师傅回来这么多天,凤宁一直在他身边晃悠,也没听见他骂过凤宁一句。
在一些同事看来,凤宁这就是在溜须拍马,巴结戴师傅,真是个马屁精。
但对凤宁来说,再正常不过,这可是自己的师父,说是自己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上辈子是师父给了她安身立命的本领,让她才有勇气反抗不幸的婚姻,走自己的人生道路。现在师父遇到困难,自己照顾他不是理所应当么。
这天下班后,凤宁骑车送戴师傅回家。
戴师傅说:“小凤,你做灯笼的技术并不比我差,为什么一定要拜我为师呢?”
凤宁笑着说:“戴师傅,你可别笑话我了。你是老师傅,我才做了多久的灯笼,哪能跟你比?我对做灯笼其实就是凭着喜好去做,还没有正式入门,所以非常想跟你学习。戴师傅,你要是觉得我的资质还可以,能不能把我收了当徒弟啊?我一定会好好学本领,把你的手艺发扬光大。”
戴师傅沉默了片刻,说:“你真这么想的?”
“真的!你是南安最厉害的彩灯师傅,我要学,就学最好的。戴师傅,你就收了我做徒弟吧。以后我一定好好孝敬你,为你和师娘养老送终。”凤宁说。
最后这句话完全触动了戴师傅,其实这是他最大的心结。戴师傅只有一个儿子,很年轻的时候就病逝了,戴师傅教会了很多人做灯笼,但从没有正式收过徒,所以他的手艺还没有正式的传人。他曾考虑过收老伴的侄子为徒,私心里顺便想让他给老两口养老,可人家不稀得学,瞧不上这门手艺。
戴师傅看着凤宁,认真地说:“你说的是真的?以后给我们养老送终?”
凤宁点头:“真的。我发誓!”
戴师傅忍不住摇头:“你还太年轻,有很多事你做不了主。将来你结了婚,你的丈夫可不见得会同意。”
凤宁想说自己根本就不会结婚,但这事说了老人家也不会信,便说:“将来我要是真的结婚,找的对象不同意我的要求,我就不嫁给他。戴师傅,你放心,我凤宁说到做到。”
其实就算师父不收自己为徒,将来她还是会给二老养老送终,但她现在肯定不会说,毕竟他们的交情只有这么深,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戴师傅说:“你让我考虑考虑。”
“好的,师父你慢慢考虑。”凤宁叫的是师父,而不是师傅,但戴师傅肯定听不出来。
把戴师傅送到家的时候,他说:“留下来吃饭吧。”
这不是戴师傅头一次留她吃饭,但凤宁这次却答应了:“那我就打扰了。”
师娘见到老伴回来,赶紧过来扶他。凤宁把车停稳锁好,一起帮着将人扶到屋里。
戴师傅说:“老婆子,我留了小凤在家吃晚饭。多做点。”
“好嘞。”师娘应下来。
凤宁赶紧说:“师娘,我来做饭,你歇着。”
师娘听见凤宁这么叫自己,有些疑惑地扭头看向老伴。戴师傅招手将她叫过来,小声地把凤宁要拜他为师的事说了,还说了刚才凤宁的承诺。
师娘听完,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她说的是真的?真给我们养老啊?”这显然也是她的心病。
戴师傅说:“小丫头是这么说的,我觉得也做不得数。她年纪毕竟还小,不一定做得了主。不过我年纪大了,会的这点东西也没正经教过别人,我要是不收个徒弟,怕是要失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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