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着鲜红酒液的杯子呈现在面前。陆渺想说他不爱喝酒,可这是程似锦,是他必须依靠的那个人,他不能拒绝,只能抬眼观察着她的神色,一点点凑过去。
这表现跟刚才被摁住剪指甲的小狗也没两样。
陆渺的唇靠近酒杯边缘,那颗红痣贴在杯沿上。他伸手想要接过酒杯,但程似锦没有递过去的意思,只是微笑着喂了他一口。
……是甜的。
她没有骗人啊……
陆渺提着心放下来那么一点儿。他的唇被酒液浸润过,透明的玻璃杯后,精致又脆弱的喉结不断移动。
喂他喝酒的感觉,比喂养任何宠物都更有意思。她控制着杯子倾斜的角度,酒水满溢地涌入时,陆渺会一边抬眼看她、控诉似的抛过来一个目光,一边努力喝下去。快要呛到之前,还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期望能让她慢一点。
可是当程似锦真的慢一点喂他,陆渺又会小心地舔舔唇瓣,以为她结束了这场喂食表演,观察着她的神色,情不自禁地往后缩。这时,程似锦就会悠闲地用目光告诉他,不许躲。
甜蜜的酒水涌入食道。
大半杯酒水都饮尽,她没有过于用力地为难他,甚至只是出于分享的意图给他尝尝甜酒。可这个品种的后劲儿却烈得凶猛剧烈、猝不及防。
陆渺抓住她的手腕,没想到后续的味道这么冲,他呛了一口,偏过头咳嗽起来。他用手遮挡住嘴边,但倾斜的酒杯没来得及停下来,鲜红酒液滑落进他的衣领里。
白色睡衣被扩散的红色涂满。一条鲜艳刺目的湿痕沿着领口深深地渗透下去。
路过他深陷的锁骨。
衣服湿了,贴着腹肌和人鱼线的轮廓,连衣服下的裤边儿都弄脏了。
程似锦手中的杯子空了,她随手放在旁边,关心得很敷衍:“怎么还是呛到了?”
陆渺看着她那张依旧温柔、甚至写满“不关我事”的脸庞,抬手擦了擦唇角,憋了半天,结果第一句是:“这个地毯要拿去洗了……”
程似锦戳了戳他的胸口:“你也要拿去洗了。”
陆渺被酒呛得有点难受,脸上的热度迟迟下不来。他的神情很委屈,很努力地想掩藏住话语里的埋怨意味:“我才刚洗完。”
程似锦笑着说:“难道不好喝吗?”
平心而论。
酒确实好喝,但她的心也确实黑得厉害,根本就是故意调戏。程似锦总是说他不聪明,可他就算是笨了一点儿,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说不定她以前的那些情人也没好到哪儿去,八成是被卖了还给她数钱的类型。
陆渺说不出否定的话,他只好小小地叹了口气,说:“那我去洗自己。”
话音未落,程似锦就把他拉了过来。她屈指虚虚地勾住他的衣襟,指腹落在被酒液湿透的间隙、落在一块儿未曾浸染的纯白上,她的唇热烈又温柔地吻下来,从唇角浅浅地落下,一直延续、延续……缠绵流淌如水波般,吻落至脖颈。
酒香剥夺了其他的气息。
醇厚浓烈的香气控制了陆渺。他浑身停滞了一瞬,随后在这浓烈香气的引诱下,他做不出有效的挣扎或反抗,只能拥上去,迎合她所做的一切决定。
在贴合的刹那,陆渺低声道:“……你的衣服。”
抱上去会弄脏她的。虽然、虽然他很讨厌程似锦……但他不能弄脏她。
程似锦温柔地笑,咬住他羞耻滚烫,热得快冒烟的耳尖,轻声道:“没关系。”
-
金林别墅有了新的主人。
哪怕这个“新主人”只是暂时的,只是她的一个玩具,但这个消息也足以让在后台化妆的任澄勃然暴怒,他推开了化妆师猛地起身,揪住旁边对他嘘寒问暖的三线小明星:“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明星吓得战战兢兢,惨白着脸重复:“我说、我说,还是任哥有面子,能跟着那位参加那种级别的晚宴……”
“下一句!”他不耐烦的逼问。
“……别的人就算被带回去,也配不上……”
话没说完,任澄的脸色已经黑了。就在这时,被助理叫来的经纪人赶了过来,伸手按住任澄让他松开,然后转身跟那个慌张害怕的小明星安慰几句,手心死死地捏着任澄的肩膀。
让他冷静。
让他一定要冷静。今天这个电视台很有分量,要是因为他不冷静出了什么丑闻,就是杜敏老大亲自来了也捞不回来——任澄真是个活祖宗!要不是大家还顾忌着程总或许念旧情,早就在这个圈子里寸步难行了。
程老板真是把他给宠坏了。经纪人磨着后槽牙,一边想拿刀攮死这小子,一边尽职尽责地摆平事端,让化妆师继续。
任澄坐在椅子上,冷着脸盯着镜子,他强撑着愤怒的表面,却感觉到濒临窒息。他不知道这股痛苦是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得不到她的权势、她的金钱吗?还是因为得不到她的眼神,那股令人浑身战栗的,满含支配欲的目光?
“你发病了?”经纪人咬着牙低声训斥,“还有二十分钟上台!我不想你在收视率这么高的直播节目里掉链子。离开程总之后还能享受她隐形带给你的资源,你还在发什么疯。”
任澄看着镜子,问:“她带回家的人是谁?”
经纪人道:“我怎么知道?求你消停两天吧。”
“任哥。”一个阴郁柔和的声线从门口响起,“说不定我认识他噢。”
任澄转过头,看到蒋令站在门口。他也是节目嘉宾,但以他的履历其实不足以被邀请,蒋令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他们两个一周前在星空大厦下打了一架。
还被拍到了。
这事儿热度惊人,公司花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去。但两人不合的事情已经广为流传,同时邀请他们俩是节目组的噱头之一。
“你?”任澄扯了扯唇角,“还想挨揍?”
蒋令指了指房间里的摄像头,流露出那种像毒蛇一样阴冷粘腻的笑容:“我发现程总其实并不喜欢你,我也没必要模仿你,你除了有点技术之外,完全胸大无脑。”
任澄的比例没有陆渺均衡完美,但他确实胸肌练得很好,将紧身衬衫绷得紧紧的,剧烈喘息的时候,仿佛连扣子都随时会崩开。
任澄瞄了一眼摄像头,想到那位“新欢”,焦虑得浑身难受。他冷冷地讽刺道:“你怎么知道?你根本没勾引到她吧。”
“虽然是这样。”蒋令将那点不甘心很好地掩藏起来,“我跟林公子有些交情,也知道她中意的那个人是谁。如今他爬上程总的床了,大概以后需要男伴的晚宴酒会,都不会再想起你了吧?”
他顿了顿,声音像钢刺一样扎进心里:“作为表演点缀的花瓶被邀请,和作为程总的身边人出席,这两种待遇天差地别。任哥,这次节目可能是你被她抛弃后最好的资源了,一定要好好抓住哦——”
第20章 喵喵喵喵喵
冬日, 一个小雪再临的夜晚。
程似锦带着陆渺参加一场酒会。在深夜灯光的辉映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冒着飘散的小雪,在宴会厅外驻足等候。
他身边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保镖。等车开近了, 余晖照亮他身上的丝绒黑西装,映着一张熟悉的侧脸。
程似锦下车走过去:“等了很久?没必要等我。”
林琮笑笑:“前后脚,看见你的车了, 等也没关系。”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话语竟有一丝发自内心:“只是半个月不见,怎么就好看到这个地步了……”后半句轻了很多,他不确定这样轻浮的形容词会不会冒犯程似锦,于是收敛。林琮移开视线,看向她身边的陆渺, 挂着微笑,“陆公子,好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陆渺礼貌而疏离地点头:“好久不见。”
林大公子熟知陆渺跌落云端的全过程,知道这个闻名界内的青年艺术家早就被束缚了能拿起画笔的手,被踩碎了清贵不凡的家庭背景。他知道一切, 可陆渺在面对他却并不害怕, 也没有露出耻辱和回避。林琮曾经是他的老板,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他不该是这个态度。林琮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在程似锦的注视下, 他的神情瞬息恢复如常:“走吧。”
保镖收起了黑伞,伞面上已经积着一层薄薄的雪。
陆渺扫过去一眼, 在心中突然预感到:林琮并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前后脚看到了车牌号,他一直在这里等程似锦。
进入室内, 内部的温度立即驱散了周身刚刚开始发作的寒意。程似锦长发上沾着的细小冰晶迅速融化。陆渺伸手把她的发梢从脖颈后方拨过来, 以免冰凉的水珠贴到她的肌肤。其余时间,他就安静得做好自己的花瓶本分, 陪在程似锦身边,偶尔倒酒。
熟识的几位朋友过来寒暄敬酒。
有商务合作、有邀约、有试探口风,他们大多用审视试探的目光打量着陆渺,似乎在估量这个新欢在程总身边的分量——只要达成目的,能考虑的渠道有很多嘛,枕边风也是一种。
陆渺坦然沉默地任由注视,他的眼神都没有变化过。于是众人又纷纷退缩,给他打上一个矜傲冷漠、不好接触的标签。这倒跟陆渺一贯以来的声名相符。
送走一位合作伙伴后,程似锦低声道:“还以为你会不好意思。”
陆渺叹了口气:“活人还能被羞死吗?”
程似锦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抵住下颌:“冲着主人笑一个。”
她说话十分放诞。陆渺顺着她的手抬头,脸色僵了一下,垂下眼帘露出一个笑。有点儿假,程似锦作势要吻上去,他马上抓住她的手,努力地、真诚地对她笑了,小声:“你非要吓我才行。”
“看你是不是还能被吓到。”程似锦屡教不改,“光怕我一个是歧视吗?”
“是优待。”他学会还嘴。
程似锦听得笑了起来,掌心从后面贴过他的脊背绕过去,指节放在后腰腰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戳他的腰身。陆渺接过酒杯的动作僵了一瞬,顿了顿才递给她,不敢继续炸毛,觉得很坏,用眼睛去瞪。
两人的交谈很快结束,一直陪在旁边的林琮同样接过侍者的酒杯,靠过来跟程似锦碰杯。她给面子地微微偏去杯身,响声脆亮。
酒液摇动。林琮开口:“你倒是真喜欢他。”
程似锦回:“好看。”两个字后又补了句,“可爱。”
林琮的目光挪到陆渺身上,他不再叫什么“陆公子”这样虚伪的称呼,这称呼最多能拿来刺痛他,而陆渺既然不痛,挂在嘴边也没有意思:“看着是比小任要好点。要是他一开始就听话,我早就把他送到你床上去了。”
程似锦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太殷勤点了。”
林琮笑了笑:“你高兴不就行了?能陪你是陆渺的福气。”他的手指打开,五指轻轻地笼在酒杯上方,这是一个想要抓住和取得的姿势,“程似锦,别人能这么为你着想,让你高兴么?你跟其他人联姻都不会过得这么舒服,你想,如果跟一个妒忌心很重、不让你品味人间乐趣的男人结婚,一想到就觉得很烦吧。”
他抬手松了松领口,宝石蓝的领带被拉开一点,继续:“我们的联合会很稳定,各种意义上的稳定。就像伯父伯母那样,会稳定地度过几十年。这对你对我来说,都很有性价比。”
林琮就在她父亲准备的那些联姻候选人里。
“性价比,确实是你会跟我说的话。”程似锦喝了一口酒,摩挲杯壁底部,“那这算是生意、合作,还是婚姻呢?当然,我不是完全拒绝把婚姻当生意谈,只不过在这场生意里,我是甲方,你不具备压倒性优势。但你要跟我当婚姻谈的话……”
她想了一下,还是说出来:“林琮,你没什么病吧?”
林琮怔了怔:“什么?”
程似锦只是看着他。
在彼此静默的呼吸声中,林琮突然明白她说得是什么。这是对他过去二十多年里浪荡放纵的拷问,对他轻视肉|体关系、用下半身行事的质疑。
他认真商谈的表象被猛地打碎。林琮豁然按住桌面,酒杯啪地一声被扔在边缘,他盯着程似锦:“你跟我说这些?还是说难道你会冰清玉洁从一而终?程总,就算是生意,也忌讳双重标准。”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抬手给林琮整理领带,绷紧宝石蓝的布料,对视道:“我是双重标准,你接受不了吗?在我眼里,女人滥情是自由,男人滥情是肮脏,女人出轨是真爱,男人出轨是下贱,怎么,你要反抗我的买方市场吗?林琮。”
林琮猛地攥住她的手。
程似锦还是那道玩味的目光。她不退反进,靠近过来,简直要用这双深黑的眼睛剥开他此刻并不冷静的皮囊。她要仔细地凝视、考量他的心:“林公子,生意也是要求诚意的,而不是在一轮谈判就分寸全无。”
这双危险的眼睛,比欲望达到巅峰那一瞬还更令人心头战栗。
见了面受折磨,不见面又想她。林琮都要被自己的脑子逗笑了,他徐徐松开手,坐了回去,让身侧的人打理旁边一片狼藉的酒桌,随后道歉:“我对伯父的安排太着急了,而且家里催得也很紧。我给你赔罪,别生我的气。”
程似锦漫不经心地喝酒:“还有家族压力啊。”
“大家多少都有点吧。”林琮看向陆渺,“他倒是可以全身心地陪着你了。藤萝能找到一棵新的乔木攀援,令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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