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渺用尖尖的小虎牙咬她的指腹。程似锦只好收回手,听到他小声嘀咕:“又不是因为蒙着才热的……”
程似锦任由他枕着腿,调节音量,动物世界的声音被调得很微弱。
已是后半夜,窗外零星有几颗星星。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电视散发着光芒,一片催人昏昏欲睡的黯淡和电视里平和无波的讲解中,小狗轻盈地贴过来,靠着她的腿睡在了另一边。
寂静的夜里,程似锦忽然觉得,惯着一点陆渺也没有什么。他这样挺好的。
第28章 (.. )…
陆建业夫妇提出向更高一级法院上诉, 认为量刑不当。二审重新审理后,下达了判决书,并附改判理由。
这份判决书也通过程似锦提供的法律帮助, 准时将结果共享给了她。身侧的助理跟着扫了一眼,冷静道:“这结果已经非常恰当。不过您知道的,他们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这项决策只是为了美色买单。”
程似锦转过头看她。
助理沉默片刻,推了推眼镜,提醒:“那就买单到底吧,老板。判决书生效后可以申请探监,一般每个月可以见一次,需要为您安排吗?”
程似锦道:“不用, 我对他们俩没任何兴趣。”
张瑾是她的私人助理,即便不在公司,她也有义务在程似锦需要的时候陪在旁边。她点点头,继续说:“好的,我明天去协助陆渺走流程, 很快就能让他跟陆建业夫妇见一面。您过几天要去陪夫人看展, 时间是晚上七点到十一点,对了, 这是林公子送的礼物。”
特助起身去拿,随后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放在后座上。程似锦解开缎带, 看到林琮新开的一家小公司研发的新品类,是关于保健药品和玩具的。她没什么表情变化地拆下去, 在礼盒底层抽出一张协议书。
哦, 协议结婚。
婚后会赠送给她百分之十的干股。
程似锦轻轻弹了一下纸面,崭新的协议书发出一声脆响。她把协议书递过去, 助理一目十行地过滤了一下重点,开口:“林公子觉得跟您的婚姻比这百分之十重要。这种掺水股的实质内容有待商榷,长生集团的分量和地位却是实打实的,但这确实是他诚意的一种表现。”
“他这个人啊……”程似锦感叹,“乏善可陈。让人不想撕破脸,又没心情顺他的意。”
“这是有利婚姻。”张瑾理性建议道。
“那你觉得小书怎么样?”
特助想了想,道:“我们其实已经跟韩家深度结合了,集团下辖的长生药业跟永安医疗是坚不可摧的合作关系,没必要再绑定一个婚姻作为加成,属于额外支出。但从两家的关系和人情来说,他是最好的人选。”
程似锦瞥了她一眼,冒出来一句:“利益动物。”
“……”张瑾嘴角一抽,心说您这是点评谁呢?有您点评别人这四个字的份儿吗?她用手摸了摸脸,又立即恢复成没什么表情的样子,“那您的意思是?”
程似锦在手里玩一个定制的鎏金打火机,火机下是金红色的纹路。她随手咔哒一声摁亮,又松开让火苗湮灭。
光耗费机油。助理默默地吐槽。
她思考了一会儿,道:“把这个协议书原封不动地送回去,转告林琮,就说礼物收下了,谢谢。其他的事没有必要,让他不用操心。”
“好的。”助理收走协议书放进公文包里。
今天是休息日,程似锦雷打不动地去看望外祖母。她亲自开车,没让司机接送,到了地方上楼,跟特护打了个照面刷了一下脸。
外祖母年纪大了,气色还不错。她是一个非常慈祥善良的老人,程似锦进门的时候,老人正笑眯眯地用平板看一场麻将比赛,旁边有一个小护士陪着。
小护士见到她来,笑着跟程似锦聊了几句,就让开位置。程似锦照例聊了聊近况,老人乐呵呵地听着,不时抚摸一下她乌黑的头发。
程似锦低下头,让外祖母苍老粗糙的手指滑过发丝。
她其实不认识自己。
阿尔茨海默病。外祖母的记忆障碍比较严重,不太认人,好在她脾气非常温和友善,没什么攻击性,嘴里会念叨“漂亮乖乖,你是哪家的乖宝呀……”说话的风格跟母亲一脉相承,也有点儿影响到了程似锦,哄起人来总是特别温柔。
老人经常休息,白天也会断断续续地补眠。陪着看完几场麻将比赛,程似锦等她睡着后起身离开。走廊上柔风和煦,插瓶的腊梅幽香弥漫。
她走进电梯,按数字时动作顿了顿,忽然道:“陆拂住哪一层?”
助理替她摁了楼层。
电梯门打开,程似锦又觉得没必要去顺路看望,谁知道陆渺是怎么编的故事,她对情人的关照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然而一抬眼,看到一个熟悉的侧影在门口跟医生聊天,写了登记册进去。
是小书。
这是他家的医院,只要稍微跟他姐打听一下,就很容易找到陆拂。
一颗石头投入水中般,泛起涟漪散荡,波光粼粼。程似锦无趣的生活就这么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她甚至有了前去观赏的念头:“这次有必要去看一眼了。”
张瑾说:“韩少爷在您面前苦苦维持乖巧顺从,谨小慎微的样子。就这么打破,老板,这真是太残忍了。”
助理跟了她很多年,在韩玉书出国前就见到过他。以她、还有程总本人的敏锐度,很难真的相信韩玉书单纯无瑕,但他乐意这么讨好程家的长辈,程似锦也没有必要拆穿。说到底,两人还是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
张助理记得韩少爷没少做这些事,也并不是第一次将程总身边的人赶走。他的危机意识相当强烈,会吃醋、会嫉妒,会发完全没有道理的疯。但老板每次只是笑吟吟地看他一眼,并不追究。
所以,这是变本加厉了吗?
“都是您宠坏了。”助理叹息道。
-
韩玉书以陆渺朋友的身份申请探望,陆拂很快就同意了。
他没有查看过陆拂的病情,程似锦特殊关照过,这属于隐私,就算打电话给他亲姐问,韩玉筠也说得不甚详细。韩玉书便敲了门进来,看到床卡时脑海闪过的第一句话是:原来是这个陆。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拂也察觉到了更多的不对劲。
他无事可做,每天在病床上织围巾,做得心烦意乱,思绪丛生。这次能见到除了哥哥以外的第二个人,陆拂相当振奋,很高兴地跟韩玉书打招呼。
“你好。”韩玉书淡淡的回应,他拉开椅子坐下,审视着陆拂的脸,看了半晌,忽然问,“你跟你哥长得挺像的。”
“大家都这么说。”陆拂礼貌地夸奖回去,迫不及待地要问外面的事。他知道自己的网络被限制得很厉害,刚刚开口,就听到韩玉书问他。
“这里很贵的。”这个头发微卷,穿着白毛衣,看起来像只毛绒玩具的小哥问他,“你知道这儿很贵吗?陆渺有没有跟你说——”他的话停了停,盯着陆拂的眼睛,“他为了你付出了很多。”
陆拂愣住了。
他的表情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什么都不知道,这反而比他什么都知道更好。韩玉书已经想到把控这件事情的办法了,陆渺的软肋就在于此,什么青春、年龄、身材……都不如这张会让陆渺完全退让、根本输不起的牌。
“付出了……什么?”陆拂问。
韩玉书看着他,在心中组织措辞。就在这时,一个护士走过来跟陆拂说有资助人过来探望,是帮助提供医疗技术支持的资助者。
陆拂抬眼看去,整个人定在原处:“程老师?”
韩玉书猛地起身,豁然回头,见到程似锦目光平静地望了过来,两道视线像极为锋锐、又极为纤细的线,瞬间洞穿了他的大脑,将理智分割成两半。
他瞬间方寸大乱,耳膜里她走近的脚步声,咚咚震响,猛烈如擂鼓。两人都吓到了,一个比一个木,一时间居然变得非常安静,无人开口。
资助人是无须申请的。陆渺作为亲属,曾经在资助人的单子上签过字,确认她的身份。不过对陆拂的说辞就是——发动了一些人脉,得到一位善良资助人的帮助,所以他的病情才会这么有进展。
程似锦温柔地跟陆拂打了声招呼,她走近,一只手按在韩玉书的肩膀上,慢慢往下压。
像是千钧的山石落下来,小书呆呆地坐下。他低下头,垂眼遮盖住了一切表情和目光,只有手指紧绷,骨骼泛白。
“小拂。”她按照陆渺的叫法叫他,“你家前阵子是出了点事,生意亏损赔钱,陆渺把画室关了帮忙,前阵子资金周转不开,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程似锦随口圆上,给陆拂介绍:“我弟弟,韩玉书。”
“不同姓么……”陆拂脑海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点了点头。他的眼神根本离不开程老师,耳根通红,一点点无意识地挪过来,默默靠近,一边道,“哥哥什么事都不跟我说,他怕我会担心。”
程似锦微笑道:“对,他怕你会担心。”
陆拂咽了咽唾沫,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他看了看韩玉书,以为两人是说好了一起过来探望的,便问:“那哥哥最近在忙什么?”
最近?
程似锦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想到陆渺昨晚眼中含泪的模样,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她思索时,搭在小书肩上的指尖轻轻地不规律敲击。韩玉书的思绪翻江倒海,说不出话来,勉强转过头盯着她看,心中非常恐慌。
“创业吧。”程似锦颇有技术地包装了一下,“学习创业。”
张助理面无表情地咬了一下舌尖,忍着不露出笑容。
陆拂有些想不出他哥能创什么业,欲言又止几次,可是看到程老师,他的怀疑又不攻自破,对着她只能点头认可,半晌才红着脸说:“原来是老师在帮忙……我也没有什么礼物能道谢,这个、这个围巾马上要做好了,虽然没那么精致好看……”
他鼓起勇气,诚恳地道:“等织好了……我出院的时候送过去,老师会收下吗?”
程似锦温和地看着他,没有拒绝,哪怕她并不缺一条保暖的围巾。她问:“医生有说什么时候能出院吗?”
提起这个,陆拂很高兴地笑起来:“金医生说只要接下来一个月的指标依旧正常,就可以给我配一套新研发的随身监控设备,让我出院回家了。程老师……”
他已经脸红得非常明显,小心翼翼地问:“我出院之后能去找你吗?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好好道谢,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才好,你人真的特别好,让我做什么报答我都愿意。”
这话好耳熟。
程似锦看着陆拂从抽屉里找了一本书,他兴高采烈地跟她介绍——这是程似锦两年前上节目访谈时提到的,一本刊印数量很少的书籍原文版,里面有很多名家注释。
这本书之前在陆建业的书架上,两年前陆拂从他爸那里要了过来,看了很多遍,放在抽屉里也有小半年了,终于得见天日。
陆拂把书送给她,脸上带着微羞的笑,抬眼说:“除了这个,我就想不到什么更有用的东西能给你了。”
少年面色还有些苍白,身形瘦弱,但眼睛亮晶晶,眉宇俊秀。
……他喜欢我?
程似锦心中诡异地浮起这么四个字。她收下书,没有翻开。聊了二十分钟后,陆拂依依不舍地跟两人告别,他不能离开病房,想送一送也没办法。
走出医院,一路无言。
韩玉书上前半步,小心地用两根手指轻轻拉住她的袖扣,低声道:“姐,你生气了吗?”
程似锦没说话。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日光将影子拖拽的很长。他默默地跟着程似锦,就像是一个偶尔会闯祸、但一直被纵容饶恕的小孩子,还停在那个无论索要什么都被容许的年纪。
现在,他依靠的人第一次明确阻止了他的行为。
一切静默,都像是迟迟未落的悬顶之剑。
程似锦停住了,她没有开车门,靠在边缘点了根烟,转过头审视了一会儿小书的模样。他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恐慌和焦虑腾得一声在心中燃烧起来,他有点强迫症发作地用力扣指甲缝隙,剧烈疼痛维持着清醒。
“……对不起,对不起……你告诉我我以后就……不会再做了,姐姐,你不要生气,我给他道歉。不……我给陆拂道歉,给谁道歉都行,求你不要生我的气。”
他的手指血迹斑斑,自己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抓住程似锦的手贴上脸颊,红着眼睛:“我害怕你只喜欢他,就不会再要我了。你不想让我打扰,我就再也不过来找他弟弟,只要你别生我的气,别不理我了。”
程似锦轻叹一声,看着他手指上的血迹沾到衣袖上。她反扣住韩玉书的手,跟助理要了一卷弹力绷带,把他的指尖包起来。
韩玉书愣愣地看着她,小声抽泣:“姐姐……你还跟以前一样喜欢我的,是吗?”
程似锦松开手,把烟掐了,随意道:“抹到我衣服上了,脏。”
他泛红的眼睛茫然地看了她很久,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呆呆地、顺从地上车,像是被忽然间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过去的世界一点点地崩塌失真。
那她哄我睡觉是因为……我哭起来很吵吗?
她细心照顾我是因为伤口迟迟不好,就会一直散发外敷药的苦味儿?
姐姐……她其实,本来就……没那么喜欢我?
第29章 O.o?
楼下的唱片机里被加进去一首《喀秋莎》, 歌声弥漫在黑心资本家金碧辉煌的别墅里,企图靠净化的方式让她良心发现。
不用问,这肯定是陆渺做的。
管家和几个男佣说话, 听见唱片机的声音时无奈一笑,只是微微一顿,就恢复了常态。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破产少爷在东家那里很受宠。
陆渺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他把新烤出来的甜品取出来品尝——学了几天, 刚有进展。浓郁的蛋奶香味把小狗也勾来了,三花猫低着头用湿润的鼻子嗅来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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