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渺被这温柔沙哑的声音晃了神,他怔怔地看着程似锦,半晌道:“不,我马上起来……今天几点去公司?要吃点什么?”
她笑了笑:“你会做?”
陆渺反应了一下,低头:“我不会。听做饭阿姨的……”
“假装贤惠。”程似锦起身,“今天这么乖,不赖床。”
陆渺看了一眼另一边装睡的韩玉书,心说你这个弟弟才比较会假装。他跟着程似锦起来洗漱,在衣帽间陪她换衣服,他坐在玻璃墙的矮沙发上,换了一件稍长的白衬衫。
衬衫下摆搭在腿上,胸口扣子没系,敞开了好大一块儿。他的锁骨被领口遮了个边儿,玻璃镜子墙和四面八方的小灯照着,头发显得更黑,肌肤白得发亮。
程似锦穿上西装,扭头看到陆渺。
他今天要去医院,所以着装准备比较正式,要穿衬衫夹和正装肩带。陆渺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埋头用手抵着额头,身上散发着没睡好的茫然气息,整个人迟钝柔软,像是可以随便蹂|躏的毛绒玩偶。
程似锦这么想着。
她走过去,在陆渺没反应过来时把他白皙的脸颊捏红,头发蓬松凌乱地翘起一个边儿。陆渺向后缩了缩,她便再度压近,按着青年的手腕抵到玻璃墙壁上,镜子映照出他的手,被摁着小小挣扎了一下,然后又默默放弃,蜷缩着手指,腕骨被掐着,跟反抗无果的小猫似的。
程似锦低头亲他。
陆渺反常地抖了一下,他偏过头躲开,被摁着的手腕都用力地扭了一下,没挣脱,她牢牢地收紧握在掌心,声音从斜上方传来。
“躲什么?”程似锦有些看不透他,好像昨天凑过来要抱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我以为你已经不害怕了。”
陆渺抬眼看她,眼神里莫名有些哀怨。他又低下头,道:“……你不懂。”
“……我确实不懂你。”程似锦无奈道。
“我宁愿你对我坏一点。这么好算什么……”陆渺低声喃喃道,然后说,“程似锦,你怎么睡得着的。”
她还是没明白:“我为什么会睡不着?”
陆渺不说话了,他盯着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眸淡漠而秾艳,墨眸红唇,衬着线条极锋锐的唇锋……他突然回抱,压到她怀里埋头咬了一口——牙齿印在脖颈上,一圈儿浅浅的齿痕。
舔咬着磨出一个玫瑰色的印子。
他好半天才松手,挤出来一句:“我讨厌你。”
程似锦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垂手摩挲着他腿上的刺青。红色偏粉的心形落在上面,抚摸时还能仔细地感受出下方遮盖的疤痕。她知道陆渺会讨厌她,而且就算再来一万次,当时那股惊人的获得感都会让她做出那个举动,破坏性地、占有性地,做这种无法复原的标记。
她捧着他的侧颊,亲了亲对方柔软的唇。轻吻落在他那颗鲜红的痣上,她道:“好,你尽管讨厌下去吧。”
第26章 =W=
张瑾过来接她。
程似锦上车落座, 低头整理了几下衣领,开口问:“有创可贴吗?”
张特助从公文包里掏东西的手停下,她皱着眉从副驾驶回头凝望, 目光寻觅地扫了几轮,不知道程总磕碰到了哪里,直到程似锦抬首, 她蓦然瞥见对方脖颈上的玫瑰色吻痕,顿时面色平静地道:“有。”
程似锦用创可贴简单地盖住痕迹。
以前这种情况不是没有,但那个为所欲为的人也只会放肆这么一次。程似锦不喜欢有人干扰她工作,对这些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试图向她标榜所有权的事也很少容忍。
但她这次并不生气。
程似锦到公司忙了一上午。午休,特助在旁边整理一份项目文件夹,忽然一个电话打进她的办公室。
隔间里的另一个小助理接的, 边接话边仓促地看过来。挂了电话,小助理道:“夫人要过来看程总。”
张瑾回头:“周淑珍周夫人?”
小助理点点头。张瑾便伸手向下压了压,让她坐下不用跟着,自己下楼去接周淑珍。过了几分钟,程似锦听到脚步声抬头, 看到母亲面色红润地将几枝鲜艳的、叫不出名字的花递给小助理, 让她插进“你们程总”办公桌的花瓶里。
“宝贝儿,”周淑珍知道她什么时候休息, 特意这时候过来,“什么时候能忙到个头儿啊?妈下周在东南会场开时装秀, 选了几个特别好的模特,场上的媒体也安排的不错, 你这日程我看着一堆没用的会, 把那些杂事儿往后拖拖,出去散散心。”
程似锦在屏幕滑动手指, 随口道:“我去了可不会给小爱德华的秀场增光添彩。”
这位叫“小爱德华”的设计师,就是母亲捧红的。
“乖乖,”周夫人有点不乐意了,“我是担心你工作忙晕了头,见谁都是低气压。前两年你过年回家都一脸不想活了,明明常健身又总是检查,还动不动就头疼——好闺女,我就你这么一个骨肉,你把自己折腾坏了,我和你爸看着不得心疼死了。”
程似锦叹了口气:“谁工作不会头疼?这是常见症状。”
母亲回忆起那时候的场面,觉得很不好受,坚决道:“不成,你得给自个儿放放假,也别拖了,下周连着年假一起放了,不然眼睛早晚熬坏。对了,你那个小男朋友……叫什么来着。”
“陆渺。”程似锦答。
“对,陆渺。那孩子讲话很有谈吐,还算讨人喜欢。但他家——”周淑珍拢着手放在身前,盯着女儿道,“一点用处都没有。”
程似锦前面含糊地“嗯”了几声,听到这儿才抬眼:“妈,你去查了?”
“还用查么。”周夫人道,“就算是以前的陆家,他们家没能耐教出个继承人来,接不了家业。陆建业跟赵婉如两个,没有哪个是省油的灯。哪怕陆家没有出事,我跟你爸也不考虑。”
她想了想,又问:“难道小书不好么?他不是到你那里去住了?”程似锦不答,周夫人忽然瞥见她脖颈上的创可贴,细眉一蹙,连忙低头用手捧住她的脸:“乖宝,这是在哪儿弄出来的。”
周淑珍素来对这唯一的女儿爱惜至极。她喜欢韩玉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小书乖巧懂事、知根知底,这就类似于“娶贤”这么一个说法。起码周淑珍是觉得小书贤惠干净,又是韩家的小公子,身份体面。至于女儿在外面有没有人、是不是还跟陆渺缠绵恩爱,她其实压根儿就不在意。
程似锦抓住她的手拉下去,不太在意地圆过去:“猫挠了一下。”
周淑珍惊讶道:“小狗?它还会挠人?咱们小狗从小就不会的呀。”
小狗刚接来的时候,就三个月那么大,在周夫人膝下养过一阵子。
程似锦想到陆渺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心中一乐,笑眯眯道:“看着乖,猫都是有点野性的,跟狗不一样。”
-
确实跟狗不一样。
小狗趴在陆渺怀里睡觉,毛绒绒地像个团子似的。它一整天老是跟陆渺黏在一起,已经把这个人类当成了自己的同伴——而且它是老大,陆渺是自己的小弟。
确定猫猫之间的地位后,小狗就肆无忌惮地窝在他身上睡。偶尔还会尽一尽老大的职责,舔舔陆渺的手。
它被陆渺照顾得不知道有多享福,自然也承担一部分责任,在梦中背黑锅,此刻忽然惊醒,猛打了几个喷嚏。
陆渺从医院回来就一直睡眠不足,跟小狗一样断断续续地补了一阵子,依旧犯困。他的睡眠很轻,非常容易就醒了,抱着三花猫给它擦脸,声音轻飘飘、温柔软绵地说:“……怎么打喷嚏,是不是要感冒了啊……”
人类跟小猫小狗说话,都会下意识地轻言细语。
小狗“喵”了一声,抖了抖耳尖。
屋里一直恒温,不太可能感冒,也许是喉咙干。陆渺给小狗拆了一小盒罐头骗它喝水,自言自语:“你妈给你养成这样,要人喂饭才吃。你要是跑丢了到外面可怎么活。”
小狗不服气地哼唧,用余光瞟着他。
陆渺拧开装鱼油的瓶盖,忽然摊开手看了看掌心。之前在外面打工磨出来的水泡、被仇家践踏羞辱的伤痕,在他手上都慢慢地不翼而飞了。他的手看上去依旧那么修长白皙,细嫩柔润,掌心连杂乱的纹路都没有。
他在金林别墅也不做什么别的事。伺候程似锦,然后伺候程似锦的猫。
“……你妈妈把我养成这样。”陆渺叹了口气,小声喃喃,“我到外面也活不下去。”
他是因为怕活不下去才讨好程似锦的。
陆渺在心中默默强调,重复了几遍,将那股令人刺痛的爱火掩藏下去,又顿时脸庞发烫,羞愧感像植物的根茎般,深埋扎根下来。
旁边响起走动的声音。
韩玉书换了衣服,在楼下吃过早餐。他上楼来拿遗忘的东西,看到陆渺跟那只长毛三花聊天聊得很认真,就从他身后走了过去。
他再次走出来时,看到三花猫被喂着才舔食肉泥。小书顿了顿,忽然道:“你是不是太幼稚了。”
陆渺正为自己的心意琢磨不透、失魂落魄,懒得维护和平:“你那个小熊睡衣就成熟,多大年纪了还装嫩。”
韩玉书像是被一根针冷不丁地扎了一下。
他在研究所做科研。韩玉书在学习上一向聪明,但他并不是那种非常热爱科研、非常热爱事业的人,他继续学习深造、进入研究所,只是顺应程家的要求——身家清白,温柔体面。
但学习本身就是一件耗费时间的事情。回国之后,他出现了年龄焦虑,见到陆渺之后,这种焦虑更严重了,即便他看起来其实非常年轻,跟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他盯着陆渺的侧脸。这个男人确实长得很好看,眉目俊秀,骨相精致,唇上那颗浅浅的痣点得格外鲜妍……姐姐会喜欢他,实在是情理当中的一件事。
韩玉书收回视线,手指握得咯吱响。卓管家在楼下等他,他也不想闹出什么事让程似锦不高兴,转头走了。
管家将他送上车,嘱咐司机开慢一点,小韩少爷会晕车。
他会晕车,没法看手机,习惯性地握住腕上的手链,链子上坠着一个能放小照片的银色魔盒,把盒子摁开,里面是被裁剪过的合照。
照片有点年头了,是两个家族的合照。他把照片剪了,只剩自己和程似锦的一小块儿,放在了里面。
姐姐小时候更不爱笑。
韩玉书没舍得摸照片,只摸了摸照片边缘的金属盒。他缓缓吐出了口气,焦虑逐渐被安抚下来——联姻对象难道还能轮到陆渺身上吗?他家那么穷,就算是入赘,伯母又怎么会让他进门呢?
-
推了两个会,程似锦提前下班。
她跟长生集团的几个执行董事聊了一下,后续的工作安排基本定下来。程似锦最近的工作强度确实很高,连她的下属都罕少有撑得住的,她一说休息,其中两个经理立马露出“大赦天下”的喜悦笑容,但马上又压了回去。
程总休息,起码他们在公司不会再有顶头上司如影随形的压迫感。
回到金林别墅之前,程似锦忽然想起陆渺今天去医院的事,给他发了个信息。
程似锦:回来了吗?要是还在医院,我下班顺路去接你。
滴滴。消息提示响了,另一边再次跟小狗蜷在一起补眠的陆渺拿过手机,睡眼朦胧地看内容,他这边备注的只有一个字,是“程”,好友列表里也没有第二个姓程的了。
窗外的夕阳余晖映出暖融融的霞光,落在他身上。陆渺睡得晕乎乎的,按着屏幕给她发语音条:“……嗯……在家……”
两个字之后又睡了,在他身边的小狗蹭过来,大叫:“喵——”
语音到了时间,发满六十秒。程似锦意外地点开,只听见陆渺模模糊糊地沙哑声音,他好像特别困,随即就是一声黏腻撒娇的猫叫。
小狗这么乖,居然要替他蒙受不白之冤。
程似锦笑了笑,一个电话打过去。
几秒后,被震动吵醒的陆渺接通了。他抬手用手背挡着眼睛,情不自禁地揉了揉,声音很轻,有点儿埋怨:“怎么了,我好困。”
“你真是反复无常,”程似锦慨叹,“哪有你这样做情人的,连我家猫都比你乖一点。不说给我做饭洗衣暖床,也不至于睡到……”她扫了一眼,“下午六点吧?”
陆渺困得难受,低哼一声,喃喃:“都怪你,你昨天……”
他想到昨天晚上睡不好的事了,继而想到被程似锦抱住后,像着了魔似的想让她抱。这反应何止是过分,简直是耻辱。陆拂的病还没治好,但已经大有进展,要是弟弟治好了病,他知道了真相——
想到这里,格外难受委屈,可惜他跟程似锦说不出实话,半晌才道:“我弟问我咱们怎么熟悉的,我说你教我……打台球,你别忘了,以后要是不小心见面,别说奇怪的话。”
“我昨天怎么了?”程似锦反而问。
陆渺越不开口,她就慢悠悠地开始猜。话语渐渐难以入耳,陆渺叫停时,听到她放下话头,忽然道:“教你打台球,是用球杆顶着你的屁股,手按在你的腰上这么教吗?上次才开始打就跑了,要不要再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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