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Z在府中闷了一个月,本有许多话要对林容说。但见了林容,裴Z却呆看着面前的娇贵少女,不知该说什么。少女似乎也不急着与他说话, 她懒懒窝在椅子里, 放松自在的仿佛在自己的寝宫中。少女身边的宫女太监小心服侍着她,不必她开口, 就知道是该将双手捧着点心送到她嘴边,让她咬上一小口,还是应该喂她吃上一口清茶。少女一贯是这样会享受的,哪怕是在邕州时,她也是极娇贵的。
裴Z自小长在京中,听说过林容刁蛮任性的名声,知道林容迷恋叶家三公子的事,也曾在幼时远远见过林容一面。林容虽不得成帝宠爱,但身份贵重。当她不想与旁人亲近时,寻常人根本没办法到她的身边去。
“裴小将军,本公主想想吃梅子,你不给我拿一枚么?”林容笑着开口说道。
裴Z忙自己面前的那碟梅子,送到林容面前。
林容歪头笑道:“一枚就可以了……”
裴Z略微有些慌乱,犹豫了片刻,才拿起一枚梅子。他蹲在林容面前,将梅子向林容嘴边送了过去。
林容看着裴Z因为紧张有些微微发抖的指尖,还有他紧抿起的嘴角。好可爱,喜欢她的人都好可爱啊,可爱的人就应该有奖励。
林容直起身,抬手捧住裴Z的脸,轻轻亲了一下裴Z的嘴角,低声说:“裴Z,我不喜欢叶轩之了。你比他更好,我现在喜欢你,我要你做我的驸马。”
然后林容在裴Z呆愣的时候,伸手捻起裴Z拿着那枚梅子,放入自己口中。裴Z是她林容看中的人,可不能让叶轩之那种东西影响了他们的关系。
“你如今是本公主的人了,回到邕州后,可不许受伤。”林容说着,便笑着站起身。
裴Z轻扯住了林容的袖子,将一块玉佩塞进林容手里,笑道:“公主有眼光,本将军确实比叶轩之更好。”
裴Z的话说得恣意,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这块玉佩是对本公主眼光变好的奖励?”
“是信物……”
那是裴家儿郎们自小佩戴的玉佩,待成亲时,裴家儿郎就会将玉佩交给他们的妻子。
裴Z明显比他的哥哥们更心急一些,这份心急,让林容心情愉悦。
躺在寝宫的软塌上,林容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笑着问宫女:“裴Z走了?”
宫女恭顺回道:“裴小将军已经离京,返回邕州了。”
“哦……”林容笑着继续问,“那呼延昊的手脚也被林馨儿治好了?”
宫女垂眸道:“虽然经太医署竭力医治,但呼延昊伤得太重,如今也就好了五六分。嘉宁郡主新近听闻神医张广益云游至京城郊外,说是明天要带着呼延昊去寻访张神医呢。”
嘉宁郡主便是林馨儿的封号。
林容叹道:“我的堂妹还是这么善良啊,不止为了呼延昊费心,还要为叶轩之那双眼睛难过。她还在对别人埋怨本公主没有保管好雪灵芝,才让叶轩之意志消沉么?”
宫女低声回道:“是的,嘉宁郡主与叶三公子最近的关系也冷淡了许多。”
啧,看来和上辈子一样,他们也是有个人意识的。只是贴合剧情的行为,符合他们自己的本心,所以他们不想改变罢了。这些人对林馨儿的宠爱,也是因为宠着林馨儿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利益。一旦触及他们自己的核心利益,他们就会做出改变了。
林容瞟了眼窗外,轻声笑道:“明天若是下雨就更好了,既然是我们把呼延昊送到林馨儿身边的,那他的最后价值也应该被我们好好利用才行啊……”
第二日,晴空万里。林容上马车前,抬头看了眼碧蓝如洗的天空,轻啧了一声:老天爷还真是不懂得配合。
林容的马车缓缓行进了闹市,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正与林馨儿的马车撞个对面。自从林馨儿要被立为皇太女的消息传扬开,尽管林馨儿一直对外表示的丝毫不在意皇太女的位置,但林馨儿身边的人却因此越发张狂。林馨儿的侍卫们明明已看出马车是林容的,却仍高喝着:“把路让开!”
马车停下,林容从马车上走出来。今天,林容穿了一身素锦衣裙,头上只用珍珠发簪点缀,她左手拿剑,腰间别着自禹霖处重金买下的鞭子。
林馨儿的侍卫敷衍地对林容行了个礼:“哦,是荣华公主啊,还请公主把路让一让。我们家主子有要事去办!你若是耽误了,怕是要又要受陛下责罚了。”
侍卫的语气轻蔑,在认为林馨儿可能成为皇太女后,他们越发看不起林容了。一个不受宠的公主罢了,只要他们的郡主在陛下面前皱一下眉头,就会被陛下不问缘由责罚这位所谓的公主。他们试图用轻蔑激怒林容,然后让这位在外人眼中娇贵的公主,再一次被皇上陛下责罚。
见是荣华公主与嘉宁郡主发生了冲突,闹市中的人群忙退后避让,但仍有大胆的人不舍得离开,站在远处围观。见人群未散,胆小的人也因此有了胆气,躲在人群后面看着这场是事该如何收场。
真好,有这么多看客在。
林容将散落的发丝,挽在耳后,轻轻挥了一下手,林容的侍卫瞬间冲了过去。林馨儿那些原本还张狂的侍卫片刻就被快速制服了,林馨儿养得那群仗势欺人的狗,怎么能挡得住她林容挑选出来的狼。
林容缓步走下马车,她拔出手中的剑,向林馨儿的马车走过去。
林馨儿的侍从们惊慌失措地喊着:“荣华公主!你胆大妄为,竟然敢当街刺杀郡主?若是陛下得知,你罪无可赦!”
林容丝毫不理会,持剑走上林馨儿的马车。
“姐……姐姐……”林馨儿被吓得涕泪横流,只顾着求饶,“姐姐,姐姐不要杀我……我不做皇太女了,我让给你做……我把轩哥哥也让给你……你别杀我……”
“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你!把他带出去!”林容将吓得软成一团的林馨儿推开,命令侍卫扯出了缩在角落里的呼延昊。
呼延昊被林容的侍卫扔下马车,林容握着剑指向他:“你就是那个北戎王子呼延昊?你竟然还活着?”
呼延昊全身颤抖着,比起林容指向他的剑尖,他更惧怕林容腰间别着的皮鞭。呼延昊记得那是禹霖用过的鞭子,记得禹霖是怎么对他用刑的。
呼延昊哭着求饶:“我都说,我不会说谎的。别打了,我都说……是郡主救了我,是她说我可怜,她求了皇上,是她救了我……”
在原本故事中腹黑霸道的北戎二王子呼延昊,这时狼狈得救像一条被扒了筋骨的老狗。
林容一手持剑,一手拿下腰间的鞭子,冷哼一声:“那你值得被救么?你配穿我宁国百姓织就的绸缎么?你配吃我宁国的米粮么?你犯下了多少罪行?你十一岁就随军劫掠我大宁边境……”
呼延昊盯着林容手中的鞭子,慌忙道:“我值得被救啊,我是北戎的英雄,你们应该救我!救了我,我就能杀更多的宁国人!我十一岁就随军劫掠宁国边境,我杀得连刀都卷刃了。我割下了一百三十一个宁国人的耳朵,那都是我杀得,那都我的功劳。我会带领北戎南下,踏平宁国。宁国的米粮和绸缎,都该是我大戎帝国的!宁国男人们软弱,可他们的皮子真好,用那些皮子做成的战鼓,敲得真好听。宁国的女人也好,像……”
呼延昊痴痴笑了两声:“像泉水一样,她们是上苍给北戎战士们奖励。只是她们太容易坏了……太容易坏了……还好,这里还有很多……”
呼延昊说着,竟环顾四周,他看向林容,看向颤抖着爬出马车的林馨儿,看向周围的女子们,他的目光像是打量着货物。
原本喧闹的街面上诡异的安静下来,原本还在围观看热闹的宁国人沉默着,愤怒至极的沉默着。
“嘉宁郡主,你可怜这个辱杀我宁国百姓的屠夫,谁可怜那些被他们杀戮的百姓啊?”林容看向林馨儿,质问着她。
林馨儿颤抖着声音,小声道:“他会改……我们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那就让他亲自去问问,那些被他屠杀的宁国百姓,看他们愿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吧。”林容说罢,在林馨儿的惊呼声中,一剑对着呼延昊的胸口刺下。
然后林容拔出剑,又对着呼延昊刺下一剑。呼延昊的血溅在林容素色的锦衣上,格外鲜艳夺目。
林容倒退一步,对众人大声道:“北戎贼寇,人人可诛之!”
林容说罢,就有人冲出来,踢向倒在地上的呼延昊。自此人们方才沉默的愤怒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他们冲了过来,对着呼延昊,或是踩踏或是辱骂。
林容看向了匆忙赶到的京兆府尹,朗声道:“当街杀人,全是我一人之过,我这就去向父皇请罪。”
第233章 这个陪衬我不当了6
京兆府尹既不敢得罪林馨儿, 也不敢刁难林容,原本他还为难于该怎么处理这桩事。如今他听得林容如此说,便松了口气,忙道:“那臣护送公主……”
林容将手中的剑递给京兆府尹:“这是杀人的罪证, 请大人拿好。有罪之人, 怎能被护送?我亲自走去向父皇请罪, 或者被钱大人押送也可以。”
京兆府尹接过剑后,忙拱手道:“公主尚未定罪,臣下哪里能押送公主?”
说罢,京兆府尹立即安排人将方才因呼延昊而过于激愤的百姓安抚中, 又命人在前开路,才亲自陪同林容一路走回皇宫。路上,这位做了多年京兆府尹钱维昭用余光不谨慎地量着林容,林容素色的衣服上还溅着血, 这让面庞稚嫩的小公主添了些许杀戮之气。
京城中皇亲贵戚、世家勋贵众多,钱维昭能做多年的京兆府尹, 自然有他的本事。
他听着路边百姓仍在激愤的咒骂着北戎人,他再看有书生模样的人在驱散不开的人群中振臂高呼:“北戎狗贼屠杀我宁国百姓,早该诛杀。荣华公主有何罪过?若是屠杀我宁国百姓的北戎贼子不被诛杀, 反倒放纵他穿着我宁国百姓织制的华服招摇过市,我们不就真成了北戎贼子嘴里那些毫无脊梁,活该被宰杀的牲畜么?”
当初林馨儿释放呼延昊一事,本就引得朝野不满,只是被成帝强压下去。如今林容当街杀了呼延昊, 把这件事再次甩在众人面前。先前压制的愤怒再次被点燃, 而这怒火因林容的皇女身份,淬炼成了一把的利刃, 随着林容的脚步直指向皇宫。
钱维昭眯眼看过越来越多的随行人,再盯向远处巍峨的皇宫,心情竟也有些激荡:幼虎露出爪牙,终于要变天了。
林容当真一步步走到皇宫的方向,她虽不受成帝宠爱,但她自小被太后娇生惯养,还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
“扑通”一声跪在皇宫大门前的时候,林容已极其乏累,脸色惨白,却依旧朗声道:“荣华公主前来请罪。”
“公主何罪之有?”有书生用身体抵着侍卫的刀刃,毫不畏惧帝从人群中走出来,跪在林容身后。
“北戎狗贼人人可以诛杀,公主为何要受罚?”随后又有人从人群中走出。
侍卫未得命令,不敢贸然动手,竟然由着人们陆续从人群中冲出来,他们跪在林容身后,大声道:“公主无罪!有功!”
这些人有书生,有商户,也有穿着华服的世家子……
林容身上虽然疲累,心里却异常愉悦,她走了这么久,她那父皇既没有派人来阻止,也没有派人来收押她。她那个平庸昏聩的父皇,应该是着实很为难吧。他想要杀了她,可他杀不得她,那个昏庸帝王杀她的诏令连勤政殿的殿门都出不了。
现在这个时候,应当已经有朝臣陆续得到消息跪在勤政殿前,给她求情,甚至请立她为皇太女。也应当已有无数说她杀呼延昊无罪的奏折送进这座皇宫,而早就安排好的死士也都潜伏在京城中。
皇权固然可畏,但人们畏惧皇权是因为怕死。但当一个帝王让臣民觉得他们已经被逼到死路上,那为了求生,就只能推翻这个帝王了。
父皇,还满意这出戏么?你该如何抉择呢?是继续宠爱着林馨儿,还是为了保住岌岌可危的皇位,来向你那个从未疼惜过的女儿低头呢?
上一世林容太晚摆脱剧情的束缚,错过了很多时机,最后她能赢,全靠她孤注一掷的狠戾。这让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欣赏那些失败者的嘴脸,也没有办法好好享受绞杀他们的快乐。
重活一世真好啊。
林容微微仰头,抬头看着天,见原本清朗的天空,慢慢聚会起一片片的乌云。真好,要下雨了,她就记得今天应有雨的。
当雨滴散落下来,将林容的发尾打湿,手捧圣旨的太监也快步赶来。
那是赞扬了林容的一番品德后,将她封为皇太女的圣旨。
林容跪拜下来:“臣接旨!”
一众人的欢呼起来,市井百姓无法遮掩他们的喜悦。林容领旨进宫时,她身后的欢呼声仍没有停下。
林容都能想到往后市井中会如何流传这件事,他们会说荣华公主是如何当街杀了北戎王子后,是如何被大家保护着走向皇宫,又是如何在众人的拥护下非但没有被问罪,反而被封为了皇太女。他们会说,之前可是盛传成帝是要立林馨儿为皇太女的,若不是大家的拥护荣华公主,荣华公主不可能立为皇太女。
她林容,自此不再是那个面目模糊的皇女,她是被众多百姓诸多朝臣合力托举上储君之位的未来帝王。
林容进宫后,来到勤政殿。那个素来不喜她的父皇冷沉着脸,轻抚上她的头顶,赞道:“你做的很好。”
这是成帝第一次夸奖林容,他可以不喜欢一个为了情情爱爱娇蛮任性的小公主,但是不可以不喜欢一个受朝臣百姓拥护爱戴的储君。多年来,他因偏宠崔雪凝与林馨儿母女而做出了一些荒唐事,已经将他皇位的根基蛀空了,根本经不起一个年轻储君的冲击。
林容也配合的仰着头,眼睛含泪,轻声唤道:“父皇……”
林容的声音微颤,就像是当真渴望得到父亲的夸赞。
成帝要做慈父,她就是孝女,让他慢慢死。成帝若是不做这慈父,那她林容就是个即刻送父亲早登极乐的“孝女”。
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这件事。呼延昊说的话,经过几番传播,越发的夸张,将其他北戎人做的事也都按在了呼延昊身上。而释放救助呼延昊的林馨儿在传言中,也不再是那个可爱率真的福气小郡主,她站在北戎一边的“叛国者”,她是为了救治北戎人,甚至不惜杀人灭口的灾星。曾经成帝试图堵住的悠悠众口,终于反噬到了他疼爱的小侄女身上。无人敢议论帝王,那就能让林馨儿来背负那些成帝为了护住她名声所斩杀的人命。
听说,林馨儿找到成帝哭过了许多次。旁人的唾骂,以及那个林馨儿曾经不在意的皇太女之位落在了林容身上,都变成了林馨儿委屈的原因。成帝正因为被朝臣逼迫立了林容为皇太女,他的皇位被撼动而恼火,哪里有闲心去哄林馨儿。
林馨儿几番吵闹,就被成帝责骂了,让她回到衡王府静思己过。
这还是林馨儿第一次被罚,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宠着她的皇伯父突然就不宠着她了。
林馨儿离宫前,委屈地含着泪,跺了跺脚,喊着:“馨儿,再也不要理皇伯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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