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谢惊重走的时候还是毫无留恋,也没让人递个消息过来。
不过也没事。
她索性直接放下了手里的笔,轻轻悬挂在一边的笔架上,目光看向天光大亮的外面,微微勾起一个笑。
“宣召萧子疏。”
经过上次的事情,沈忆意外的发现,要想谢惊重的心软下来,就要让他倍感自责。
他这次之所以要去燕京,无外乎就是这个原因。
现下情况看起来并不是很乐观,但对于沈忆而言,却是一个一箭双雕的好时间。
萧子疏图谋不轨,狼子之心昭昭,只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而在众人眼中,她这位女君,也未必能够护得住这个国家和自己的皇位。
谢惊重不在,去了燕京,就算是得到消息策马赶回,以最快的速度也需要三个时辰,这对萧子疏而言,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沈忆偏要在这个时候赌一把。
她要赌自己能孤身一人胜了萧子疏,把大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却又能赢得谢惊重的愧疚。
那个男人的心,她要定了。
……
萧子疏来的很快,路上短短的时间之内,他想过了无数种可能,觉得概率最大的就是治罪。
上次的事情他毕竟露出了些马脚,纵使那并不是他的本意,他确实是想得到这个国家,有自己的野心,但是高坐在皇位之上的那个女人,他也想要。
谢惊重此刻不在,他又被传召进宫,或许正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所以他在来之前就吩咐自己的人,待到他进入皇城之时,他的人立马悄悄渗入,而萧子疏只要能够控制住沈忆就行了。
携制了沈忆,拿到玉溪,再逼她写一封传位诏书,带到登基之时萧子疏再许她皇后之位,天下的悠悠众口在那时也能封上了。
只是萧子疏抵达的时候,发现书房只有沈忆一个人,她正拿着本书在看。
里面不知道点了什么香,袅袅随风而起,他顺着看过去,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枯黄的落叶顺着飞进来,他蹲下捡起,按在掌心摸索了一下。
“女君找我来有什么事?”
沈忆放下手里的兵书,忽然道。
“子疏,大臣们总是在朝堂之上提选婿的事情,你却总是反对那些人选,我想了很久的原因,这次的风波已经过去,谢惊重暂时离开了这里,我终于明白了其中缘由。”
萧子疏垂在身侧的时候慢慢收紧,不可否认,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还是下意识的紧了一下。
他只看到沈忆缓缓起身,不属于往日那一身镶了金边的黄袍,她换上了格外素雅的衣服,月白色的长袍拖在身后,她只是简简单单挽了个发髻,别着一朵小绒花。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萧子疏第一次见到如此素雅的女君。
她似乎稍作打扮了,敛去略有些锋利的眉峰,又细又长的柳叶眉衬的五官柔和,直到她已经站在自己面前,萧子疏才回过神来,仓皇的收回目光。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有些失态了。
沈忆却并没有怪罪,露出个温和的笑,抬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衣袖,“我总觉得,你才是最适合我的,我当这个女君已经太长时间,这样的生活过于厌烦,甚至有些羡慕平常小女儿家的日子……”
萧子疏心里一震,手腕被握着的地方灼灼发热,他忍住了快要颤抖的指尖,很久才憋出来一句话。
“女君我真是这样想的吗?”
沈忆听了这话之后,却忽然间退后半步,手上的力道也随之撤了,萧子疏的心跟着被狠狠拉扯了一下,在一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已经能够料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却只见她身着一身素净的白衣,提着宽大的袖襦,在面前转了几圈。
少女的裙摆犹如春日的风,又像是绽开的花朵,萧子疏这一眼看过去,从此就再也没法收回目光。
记忆仿佛在一瞬间到会很久之前,他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前所未有的放下了防备。
他记忆里的女君,向来都是如此和善之人,那话是在朝堂上,被那些直言不讳的大臣们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会说出半句伤人的话。
她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的坐在这个位置上,萧子疏有目共睹。
初见之时,他还只是家中并不算太受宠的一个孩子,听闻党史还是公主的沈忆出街,眼巴巴的和一群孩子挤在一起看。
坠满了琉璃珍珠的轿子有数人抬着,街道两边堵满了人,禁军在前方开路,那安静而又温柔的小女孩端坐在轿子里。
风吹起了幔帘,露出一张奶里奶气、却又格外好看的脸,时隔多年,纵使萧子疏当年已经是状元郎出身,还是没法寻到合适的词,形容那时惊艳的沈忆。
哪怕他和沈忆之间,还隔着上一辈满门抄斩的血海深仇,这么多年来,萧子疏对她也没有办法生出一句怨恨。
年少时遇到的人过于惊才绝艳,于万千人中彰显龙凤之子,她自街上而过,他一眼万年,此后余生,便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入眼。
第392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8
沈忆似乎思考了很长时间,才回答了萧子疏之前那个问题。
她果真是这样想的吗?当然不是。
她沈忆的江山,绝对不可能让给任何一个人。
可是在萧子疏面前,她反而露出一个格外无奈的笑。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今日我只是想和你吐露心声而已,为何要欺瞒?我可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话。”
萧子疏的心在这一刻狠狠的沦陷了。
他看着沈忆的脸,终于忍不住低头一笑,声音也变得柔和了很多。
“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出去拿一样东西就回来,你放心,往后我骂人一定平安和睦。”
他转身出去的背影有些匆忙,沈忆眨着眼睛看了几秒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收回目光,拖着有些碍事的裙子走回桌子旁。
计划开始。
萧子疏出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马联系自己的手下,临时取消了今天的行动,只是看着他有些高兴的样子,大家都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而面面相觑。
等到萧子疏回来的时候,沈忆已经把有件碍事的鹤氅随手丢在一边,她似乎也在等待萧子疏的一个答案。
书房里面还是没有任何人,连一个伺候笔墨的都没有,萧子疏走上前去,眼底温和的看着眼前人。
“我来帮你磨墨吧。”
沈忆却在这个时候放下了手里的笔,外面已经日薄西山,夕阳的光辉美不胜收,沈忆走到窗边看了一会儿,颇有些遗憾的转头。
“今天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子疏,你先回去吧,等我把这件事情忙好,就让全天下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萧子疏走的也很果断,没有半点拖拖拉拉。
他刚出去,随行的人就跟了上来,脸色凝重的低声开口的。
“皇城里面又出现了一支莫名其妙的势力,来人装扮很神秘,在来的路上撞见了我们撤退,但并没有起争端,似乎和我们最开始的目的是一样的……”
萧子疏脸色凝重了一些,“让我们的人快点回来,看看还能不能阻止。”
他一直都知道,从来不是一个人想要推翻这个王朝,这天下的有志之人,谁不想坐在高位之上呢?
更何况瞧不起女人的人多了是,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好过于女君。
眼下,萧子疏已经没有什么好着急的了,等到沈忆自愿嫁给他,刚好沈忆又不想要女君的位置,只想安静的当个皇后,萧子疏就能顺理成章的被推上皇位。
这样一来,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尤其是谢惊重那边。
如果造反的话,谢惊重一旦回来,萧子疏势必不会有一个好结果,甚至还会经受一场苦战,未免太过于得不偿失。
手下人有些犹豫,但领了立命没办法,还是去通知自己的人全部折返,和之前的命令不一样的是,这次是为了保护皇宫。
他也没有人多问,直到萧子疏出去的路上,竟然直接和这些人碰面了。
这次还是没有动手。
看着他们所去的方向,萧子疏终究是没有心思继续等下去了,他立马转身折返。
皇位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丢失了,他当皇帝的梦,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毁于一旦,否则多少年的辛苦都是枉费!
萧子疏一直跟在那些人后面往前,那些人速度很快,没过一会儿便被甩开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宫殿大门,惊华门几个大字写在匾额之上,这是前朝提的字了,也是当时赫赫有名的大凶之地之一。
据说前一任女君就是弑父篡位,又杀了自己的两位兄长,才以女儿身,成了女君,最后也只孕育有当今女君一个孩子,顺理成章的就把皇位传给了她。
惊华门这个地方,在当天夜里大闭,有无数夜间百姓被门里的哀嚎声惊醒,夹杂着血流成河和无数断肢残躯,看到这一场景的人,就在元生元年的惊华门之变中死的死、疯的疯。
第二天一大早,住在京城的百姓已经看不到惊华门昨夜究竟是何景象,一夜之间被清扫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血腥味弥漫着。
京城在那段时间内很安静,所谓的惊华门之变,也并没有被写入史册,只是在大家口口相传中流传至今。
萧子疏却是相信的,今日站在这个地方,他抬头看着匾额上先帝提的字,脚下去犹如灌了水泥一般走不动。
他看向身侧的随从,“有没有随身带着弓箭?”
随从拿出了弩,早就已经熟悉这种构造的萧子疏直接拉驽搭箭,对准了匾额正中央,随着他松手,那仇人所写的匾额终于掉了下来。
萧子疏忽然就改变了想法。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萧子疏要在那股势力和沈忆,打的头破血流的时候站出来,以一人之力压住两方势力,届时,他随随便便就能控制住皇权。
其他的门在这个时候早就已经落锁,惊华门是进宫唯一的通道,只要萧子疏今日站在这里,依靠这里易守难攻的城墙,还有一条护城河,可以把里面的人逼得连绝路都没有。
只能暂且委屈一下女君了。
他笑了笑,转身的时候,已经看到自己的人狂奔而来,他脚踏着破碎的匾额,振臂高呼。
“快!在这个地方设下埋伏,让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永远别想进去。”
他话音刚落,里面的禁军已经狂奔过来,厚重的铁甲撞击着大理石地面,一声一声刺激着人的耳朵。
萧子疏一向儒雅,是人人口中的折扇丞相,玉面状元,气质一度完全不属于女子的飘然之人,却在此时此刻仰天大笑。
和书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知道沈忆压根听不到他说话,却还是固执一般高声大语。
“你想杀什么人,我替你杀,你想扳倒谁,我替你扳,你不想选夫婿,我就替你拒绝所有人!小忆,这世间一切肮脏污浊的事情,我都可以替你做。”
“你只要坐在后位之上就好,我不会让人间的风雪侵袭你半分,我要做你唯一的帝王。”
第393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9
他要亲眼看着沈忆迫不得已依附自己,看着她犹如丧家之犬的样子,求他垂怜。
如此,萧家的大仇才算是报了。
即使他心里有沈忆,也不可能放下自己的家仇,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记着,且在惊华门这里格外记忆犹新。
身边的人听到他说的话,不由得叹了口气。
“丞相,如果今天我们失败的话,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萧子疏在这方面却格外自负。
“那你告诉我,这里还有谁能够守得住皇宫?那些大将军们远在宫外,压根不可能带着自己的人前来支援,谢惊重不在,禁军还被他带走了一部分去燕京……”
萧子疏的眼底滚动着浓厚的欲望,忍不住有些激动,“这是我第一次觉得目标如此之近。”
“可这未免有些太容易了一点?”
这句话,萧子疏并没有回答。
原本他也是不急的,如此悠闲自在的日子过着也好,天下三分,其他两边都没有动静,他还在静观其变。
毕竟他惦记的可不止这一个国家。
可是所有意料之外,就是谢惊重回来了,他立马就被杀了威风,这换做谁都无法忍受,为了避免以后情况变化多端,还是要尽早拿下。
今日,萧子疏就在这里静待里面的消息。
他的人里面一层深入探查消息,外面的人负责守着,防止露馅,若是真有人支援过来,也能撑一会。
随从搬来凳子,递来折扇,他接过,在不远处落坐,一身白衣犹如降世谪仙,高不可攀,有些冷的天气里却偏偏要摇着折扇,不可否认有几分卖弄。
但萧子疏也在想,那批人究竟是谁?
行刺途中遇到他却没有动手,显然是认识他的,难道是朝中别人造反?可他想不出还有谁有这胆子。
外面这么久也没动静,莫非那群人解决了居住在京城的那些将军?里面只能依稀听到刀剑的声音,断断续续,有几分不真实。
萧子疏的掌心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抬头看着那个方向,有几分紧张的等待里面的人出来。
……
沈忆不紧不慢的放下笔,为首的黑衣人摘下面罩,恭敬跪在地上,“女君,臣等已经布置好一切,各位将军也已经答应配合演这出戏。”
她笑着收起桌面上的纸张,把上面新写好的诗句挂在一边的架子上晾干,那凌厉的笔锋只写了那首诗的其中两句。
她呢喃着读出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乱臣贼子,就从萧子疏开始吧。
“动手。”
“是!”
……
萧子疏在焦急之中终于等来了动静,手下人汇报,居住在京城里所有的武将及其家眷,都被一股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控制住了。
家眷在手中,不用害怕这些人有所动作。
而皇城里面的禁军,上一顿的饮食早就已经被下毒,此刻所剩无几,宫里的太监、宫女等等,都被全部抓起来丢在一起管理。
萧子疏难以想到,到底是谁布置如此精密,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把各方控制的井井有条,他脑子里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谢惊重一人了……
难道他带人去燕京只是幌子?
萧子疏有几分担心,却看到视线之内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沈忆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散下一头青丝,格外万金安静的在前面走着,身后威胁她的人,一直手里还握着传国玉玺。
萧子疏眼神瞬间变了,随时准备动手。
可那人却好像不知道他是谁,朗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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