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沉短促地呼出了一口气:“我没有。”
颜鸢疑惑道:“啊?”
楚凌沉低声道:“我只是不想让你成为权柄的代价。”
颜鸢愣了愣。
这并非她第一次听见代价这个说法。
那年她的外公红着眼睛连说了三遍总有代价。
这些年她慢慢懂事,也渐渐明白过来,这门所谓的亲事不过是先帝为了制衡太后设下的一局棋而已。朝堂上势力三足鼎立,谁也奈何不了谁,年少登基的楚凌沉才有可能在夹缝中残喘成长。
她也是到近来才回过神来,明白外公说的是什么。
因为她就是那个代价。
原来楚凌沉他……那么早就知道了吗?
颜鸢抬起头看着楚凌沉,问他:“那今日呢?”
今日他跟来,即便是在船上,也总会有人看见,有人看见就会有风浪,帝都城从来没有真正风平浪静的时候。
楚凌沉低下头颅:“我与自己作过一个约定。”
他轻声道:“只要你入宫,我便……纵容自私。”
颜鸢眨了眨眼,表情有些困惑。
几年不见,楚凌沉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了。
船甲板上灯火微弱,他的身影几乎要融进夜色里。
寂静持续了片刻。
楚凌沉忽然发出了一点带笑的气音。
他道:“颜鸢。”
颜鸢:“嗯?”
楚凌沉抬起头看着颜鸢:“给我写信吧,三日或者五日一封,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颜鸢:“……”
楚凌沉望进颜鸢的眼睛:“这是圣旨。”
颜鸢:“…………”
……
颜鸢万万没有想到,只是赴了个中秋宴,自己就背上了如此痛苦的作业,三五日一封信,天长日久,何时是个尽头?
这天底下终究没有后悔药。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也坚持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能写些什么,实在无话可讲了,就连家里的小花猫生了几个花色的崽都告诉了他。
楚凌沉也会回信。
告知她楚惊御去了属地,告知他朝堂上新任的丞相郁行知非池中物,告知她晋国似是有所动荡,他本打算与晋和谈,几经考虑之后放弃了赴晋的打算。
颜鸢其实对他说的这些事没有多少兴趣。
但楚凌沉的字很好看。
一笔一画,端庄得不得了。
看着字便可以想象出,他执笔的手是应该有着最柔韧的手腕。
颜鸢对他的喜爱,大约是在这时候慢慢地生根发芽的。
就这样又是三年。
楚凌沉已经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俨然一副君临天下之势,隔壁晋国内乱平息,女帝登基,送来了一份诚意满满的和谈文书,不日便将亲自赴晏。
天下眼看着就要太平了。
婚书便是这时候送到的侯府。
秋日里梧桐树叶落下的时候,颜鸢终究是披上了嫁衣入了宫门。
洞房花烛之夜,颜鸢顶着凤冠,只觉得头都要掉了。
楚凌沉笑着摘下她的凤冠,倾身吻她的眼睫。
颜鸢又困又累,在他给的和风细雨中,渐渐失了神智,迷迷糊糊问他:“往后还要不要写信啊?”
楚凌沉怔了怔,低头咬她的唇:“……不用了。”
颜鸢便安心闭上了眼睛,勾住他的脖颈。
她轻声应他:“好。”
……
梦境到后来尽是一些碎片。
颜鸢在梦境中反复辗转,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
楚凌沉还在她身旁酣睡。
她还沉浸在梦里难以脱身,恍恍惚惚间,看着眼前的楚凌沉,又觉得与梦中的他其实不太一样,梦中的楚凌沉虽然也经历了诸多不幸,但终究没有落到真实的楚凌沉的地步。
楚凌沉感受到了目光,睁开眼睛,伸手揽着颜鸢入怀里:“想什么?”
颜鸢老实道:“做了个梦。”
她把梦中所见告知楚凌沉,然后轻声问他:“我那年若是真去了狩猎,或是后来没有因为婚约和身世而离家出走,会不会……你会好过一些。”
其实先帝的决定从来没有更改过。
她与楚凌沉本就有过一份婚约。
是她逃走了。
楚凌沉听了陷入沉默,过了好久,才轻声开口:“梦中的你举家搬到帝都,长留京中,与真正的你可有分别?”
颜鸢想了想道:“有。”
浮生在世,牵一发动全身。
梦中的颜鸢在帝都城生活了许多年。
她没有从军,没有入见薄营,世上也没有宁白。
她只是个寻寻常常的侯府千金,性子虽然未改,为人处世却多了些拘谨,少了几分恣意。
楚凌沉轻道:“那便不用做这样的假设。”
他的眼睫微垂,像梦中一样,倾身吻她的眼睫:“我所衷情的宁白,分毫都不能少。”
颜鸢心中一动,只觉得说不出的滋味在胸口飘荡开。
是了,本就只是一场梦而已。
更何况结局也是一样的。
她像梦中一样,搂住了楚凌沉的脖颈,闭着眼睛吻上他的唇,放任气息渐渐紊乱。
“楚凌沉。”
“嗯?”
“我也喜欢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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