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将信将疑地从灶房出去了，瞧见刘氏在灶房外头。
她也着实是个没脾气的，先前还和刘氏吵嘴呢，这会子冷静下来之后，也不觉得自己主动开口有什么跌份儿，就说道，“婶娘，我咋觉得不怎么放心呢？萱娘不会胡来吧？”
刘氏啃着坚果，耸了耸肩膀，问道，“我不知道啊，怎么才算是胡来啊？”
“就……”冯氏想了想，“做饭用料用多了之类的。”
“那不好么？”刘氏反问。
冯氏瞪圆了眼睛，“等婆母回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氏打断，“等她回来，也和你没有关系啊。人是她给逼回来的，饭是萱丫做的，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冯氏愣住了，也不知道是觉得刘氏说得有道理呢，还是怎么的，总之她一时半会儿都没说出话来，嘴张着却跟哑炮似的。
刘氏笑了笑，“我倒是希望萱丫多做点好吃的，我家金铃儿可好久都没吃点好的了。”
兴许是因为也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冯氏原本还想说什么的，此刻也把嘴给紧紧闭上了。
外头的话语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
杜萱听着笑了笑，别的不说，这个刘氏倒的确是个有些心眼的，也难怪杜永富基本上算是杜永兴一手带大的了，却还能搞到几乎兄弟阋墙的程度。
好在杨氏蠢笨，一到想占便宜的时候，原本就不高的智商还会直线下降。没有刘氏这么多弯弯绕绕，不然还真没那么好对付。
杜萱心里一边这般想着，一边从灶门上挂着的两条熏得漆黑的腊肉上切了一坨下来。
面无表情的宛如一个提刀的屠夫。
第34章
一些农家会在灶房里挂上一些腌好的猪肉，有的会直接挂在灶门上，这样经年累月的柴烟熏着，就会熏出美好的烟熏风味，这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通常都会留到过年才吃。
味道和杜萱前世吃的烟熏腊肉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年景不好的缘故，也不是人人家都有了。
但杜大家显然还不错，灶房里挂着两条，估摸着每条得有个五斤了吧。而且还挂着十几根腊肠。
去年就已经挂着了，过年的时候也没见做来吃一顿。
杨氏每天都得来看一眼这两条肉，有肉不吃，留下来是打算传家吗？
见过望梅止渴的，没见过望肉解馋的。
杜萱可没有那么客气，她顺便还切了三条腊肠下来。
然后去缸里舀了两盆水，利利索索的就把腊肉和腊肠上浮着的那层烟黑给洗掉了。
把腊肉和两条腊肠切成了薄薄的片，另一条腊肠则是切成了三段手指长的小段。
也没打算像前世做腊肉的做法一样过一道水。
主要是，在这农家大家都干力气活儿，而且平时吃盐就省些，挺需要补充盐分的，腊肉里的盐分正好用来补充，不需要过水。
再者，这年头的腊肉，也的确没有她前世那样那么舍得放盐。
杜萱从灶房外头墙壁上挂着的一串干辣椒上拔了几个干辣椒下来，又去杜家菜地里掐了一把大蒜叶和一些绿叶蔬菜，还挖了两颗长得不怎么好看的萝卜。
然后就忙活开来，米饭先蒸上，用的就是白米，还给米饭下边卧了那三段手指长的腊肠，使得一整锅米饭蒸出来都带着腊肠的香味。
切成了片的腊肉和腊肠，用了一部分来和萝卜一起炖，加上了干椒和蒜叶，炖得咕嘟咕嘟，萝卜的清甜混在汤里，而且吸收了腊肉腊肠的鲜美和盐味。
光是用这汤泡饭，似乎都能让人吃两碗饭下去。
还有一部分切片的腊肉和腊肠，则是用来和干椒蒜叶爆炒，香得不行。
杜萱都担心太香了等会把杜大家的人都引来，所以烧菜的动作极快，爆炒之后很快出锅，马上借着锅里炒腊肉腊肠沾上的油脂，炒了一份蔬菜，蔬菜也带着肉香。
然后杜萱迅速把自家一家三口要吃的菜和饭分出来了。
其中一碗给小宝的饭下面，还卧了一截儿手指长的香肠。
拿篮子把自家要吃的饭菜装好，拎着走出灶房的时候，就看到冯氏和刘氏都站在灶房门口。
看到杜萱篮子里的饭菜，她俩都吞了吞口水。
刘氏笑道，“萱丫，还是你手艺好啊。我闻着都馋了。”
杜萱看得出来，刘氏还是挺注重形象的，平日里哪怕是一身旧衣服，也都洗得干干净净，晾得平平整整的。
要不是真的馋肉馋得很了，肯定不至于在这儿吞口水的。
杜萱说道，“我做了不少，我把我家要吃的分出来了。灶台上我单独盛出了两小碗米饭，是给金宝和金铃的，下边儿都卧了一根小香肠。大人别搞错了。”
说完，杜萱也没打算和她们废话，提着篮子就走。
刘氏和冯氏对视了一眼，就都加快脚步走进灶房去。
甭管之前怎么想的，眼下杜萱回来之后，伙食就开好了，而且就算那个嘴巴厉害的杨氏回来要吵，那也是找杜萱去吵。
她们简直就是白捡的好吃的，就算先前对杜萱忽然住回来有再多想法，此刻肉吃到嘴里了，长期没有荤菜没有荤油滋润而寡得不行的肚子，终于得到了满足。
对杜萱回来，也难再有什么不满。
杜萱拎着饭菜回了房，就迅速闩上了门。
“娘！好香啊，是什么菜啊……？好香……”戚小宝的小脸上，表情陶醉，鼻翼翕合着。
腊肉炒出来独有的风味，的确是挺迷人的。
杜萱笑了，“好吃的，快来吃，估计就这一顿了，等杨氏回来怕是再吃不上下次了。”
杨氏肯定跟命根子似的要把那两条……现在应该说是一条半吧，一条半腊肉给收起来的。
杜萱把那碗卧了小香肠的米饭放到小宝面前，给他米饭浇上两勺萝卜炖腊肉的汤汁，再夹了不少肉和菜。
说道：“米饭下边给你藏了一根小香肠，你慢慢着吃，弄掉了可就没有了喔。”
小宝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的，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然后杜萱又把萝卜炖腊肉的汤汁浇到另一大碗饭上，把饭拌好，自己分了一小碗出来，剩下的就推给了戚延。
戚延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端起碗。
小宝吃了第一口，就不再说话了，端着碗大口吨吨，眼睛都眯了起来，像是满足的小动物。
戚延原本第一口还慢条斯理的，第一口下去，动作虽然依旧称不上狼吞虎咽，却也明显快了不少。
杜萱觉得自己的手艺着实不错，大概这年头的猪也好，没有饲料吃的，都是土猪，肉特别香。
腊肉切得薄薄的，炒过之后，肥肉部分都变成了透明的，晶莹剔透的油汪汪，咬一口就滋滋冒油，整个嘴里都是肉香。
而且萝卜炖腊肉的萝卜，也特别好吃，吸足了味儿。
杜萱吃了一小碗米饭，还吃了好些腊肉腊肠和好几块萝卜，这才算是满足了。
小宝也吃得小肚子圆滚滚的。
剩下的，戚延就扫空了。
杜萱舒畅的喝了一杯水，刚准备起身去洗碗呢，戚延站起身来拿篮子收拾了碗筷从屋里出去了。
杜萱愣了愣，倒是乐得清闲。
她抱着小宝，问道，“现在不气了吧？是不是比爆炒竹鼠肉好吃多了？”
杜萱本以为孩子喜新厌旧，吃到了好吃的，就会忘记之前的。
但没想到这孩子是个念旧的，听到这话，原本还餍足的表情里，依旧露出几分惋惜来。
“爆炒老鼠肉也很好吃的。”小宝小声说道，声音里难掩惋惜，“娘做的都最好吃了，娘第一次给我做老鼠肉吃呢……”
杜萱的心里顿时一软，就一碗竹鼠肉，不知道的以为那是碗龙肉呢。
杜萱搂了搂他，“今儿不也是第一次做腊肉么？喜欢吃下次再给你做，就别这么舍不得了。”
杜萱揉了揉吃得饱饱的肚子，吃饱了，等会就有力气干仗了。
第35章
然后杜萱很快就困了，食困这种事情，真是困来如山倒。
她一困，小宝没人说话了，很快也就困了。
都没等到戚延洗完碗回来，就倒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
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杨氏今天回娘家，儿子陪着她一块儿回去。
她原本是家里不受重视的女儿，但她嫁得好。
杜家条件不算差，她又有儿有女，在杜家还能掌家，哪怕以前不受重视，现在回娘家，也没人敢小瞧怠慢她。
每次回去，都被捧着，脸上颇为有光。
原本是高高兴兴地去，高高兴兴地回来的。
哪知一到家就得知杜萱住回来了，自家男人又是个锯嘴葫芦，等他把事情说完，黄花菜都凉了！
还是叫来杜蓉和冯氏把事情说了一遍之后，才得知了情况。
然后就听到杜蓉说杜萱晚饭做了腊肉和腊肠。
就连杜蓉对此，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还砸吧着嘴说道，“可好吃了。”
杜蓉甚至连对杜萱住回杜家来的抵触，都因此减少了非常多，毕竟……杜萱做饭实在是好吃。
杨氏一听这话，顿时冲去灶房，一看自己的腊肉少了半条，腊肠也少了三根，气得眼前一黑，当即站在灶房门口就大声咒骂起来。
“啊――！是哪个杀千刀的吃了我家的腊肉啊――！吃了我家腊肉的不得好死啊！不得好死！”
咒骂的话一出，无论是就在当场的冯氏，还是杜蓉，脸色都有些变了。
今天的晚饭，一大家子人，大概就没有没吃了腊肉的，杜萱做得又不省，半条腊肉砍下来，也有个差不多三斤了，炒了一大盘子，炖了一大锅子。
大家都吃了个痛快。
她这一句骂，算是把家里老的小的全给骂上了，而且还是最难听的那种，杀千刀，不得好死的……
连冯氏都小声劝她，“娘，还是别这样说吧，家里人都吃了。”
杨氏往灶房里看了一眼，更来气了，“我呢？我还没吃呢！我和你男人光宗还没吃呢！你倒是吃舒服了，胳膊肘开始向外拐了？！”
说完这句，杨氏才怒气冲冲朝着杜萱这屋过来。
杜萱迷迷瞪瞪不知道睡了多久，是被一声尖利的怒骂声给惊醒的。
“啊――！是哪个杀千刀的吃了我家的腊肉啊――！吃了我家腊肉的不得好死啊！不得好死！”
这声怒骂，声音听在杜萱耳朵里，倒并不算大声，可是灶房离她屋还是有些距离，这都还能听得这般清清楚楚。
骂出这声儿的人用了多大的嗓门，就可想而知了。
“啧……”杜萱皱了皱眉，睁开了眼，脸上还带着被吵醒的不悦情绪，起床气似的，但还是很快缓和了下来。
毕竟，该来的跑不了，她本来也就在等着杨氏这一出呢。
天色已经暗了，屋里没点灯，杜萱的余光瞥到一旁墙边的椅子上，戚延坐在那儿，两手臂环胸抄在身前，背靠在土墙上。
他头还微微垂着，轮廓和五官在昏暗的光线里，更显得锋利和立体。
修长深邃的眸子睁着，但看起来也是刚醒，所以看起来也不怎么高兴似的。
杜萱起身来，摸出火折子，把灯油点上了。
屋里有了昏黄的光。
她掩唇打了个呵欠，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因为打呵欠盈出的泪水成了沾在睫毛上的细碎水光，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脆弱的感觉。
声音听起来也带了几分软糯的鼻音似的，对戚延说道，“要不你先带小宝回去睡？”
“嗯？”戚延大抵也是刚醒，所以半天还没反应过来杜萱这话的意思。
杜萱说道，“等会肯定免不了吵吵闹闹的，你带他回去睡，能睡得好点儿。”
戚延沉默了几秒，大概是捋清楚了这话的意思，回答得简明扼要，“不。”
杜萱：“……”
原本还想说什么呢，就听到怒气腾腾的脚步和骂骂咧咧的声音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也就不用走了。
杜萱伸手轻轻捂住了小宝的耳朵，小宝其实也已经幽幽转醒，只是眼下还有些要醒不醒的迷糊着。
很快，就一声巨响。
嘭――！
杨氏一脚踹在了杜萱屋的木门上，但木门却并没有应声而开。
反倒是杨氏杀猪似的叫起来，“哎哟嘞啊――！”
杜萱看着房门后头提前闩上的粗木闩子，以及……
杜萱也有些傻了眼，门后面竟是还顶着一根长长的粗木棍。
她和小宝因为食困先睡了，是戚延去洗了碗之后回房的，这木棍想必是他的手笔，天知道他脑子反应都不灵光的，怎么这会子就这么灵光了，还知道把门给顶上。
杨氏在外头抱着脚哀嚎，原本以为能给杜萱点颜色看看，特意过来想一脚把门踹开的，这下好，脚疼得都站不稳了。
又疼得想哀嚎，又不想弱了声势。
杨氏对着里头喊道，“杜萱！你个杀千刀的，还不出来是吧？！”
杜萱慢吞吞下床穿了鞋，拿起了顶门的木棍，又取掉了门闩。
打开了木门，就看杨氏以一种别扭的姿势站着，脸上的表情很是扭曲，也不知道是愤怒的还是疼的，可能都有。
她盯着杜萱，恨不得用眼神剥她的皮抽她的筋儿。
“你个小蹄子，我给你脸了是吧，不就去你家吃了口饭？你还上门来了？”
杨氏大概是想上来掐她，但是因为脚疼，就在那儿一蹦一蹦的，好容易蹦到杜萱跟前了，杜萱往旁边快速挪开，拉开了距离，杨氏又只能干瞪眼了。
杜萱眨了眨眼，表情无辜，“不是，伯娘，我都说过，我家就那点吃的，每天就每天那口饭，别的都没有。你吃了，我家就得饿肚子，自家人，我总不可能觉得你是想逼死我才这么做的，我觉得你肯定是心疼我，想让我回家来日子好过些，这不就回娘家来了？”
杜萱说着，微笑着看着杨氏，问道，“难不成……伯娘真是为了逼死我？”
杨氏的的表情僵了僵，上不上下不下地挂在那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素来嘴巴子利索的，这会子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被杜萱这话塞了一嘴，杨氏片刻后才找回言语来，梗着脖子说道，“就吃了你一口饭而已！就成了要逼死你了？你这克父克母的命硬着呢！能是我那么容易就逼死的？！”
第36章
“我命硬？我克父克母？”杜萱皱眉道，“伯娘，天地良心，人在做天在看，我爹是去替全家的男丁死的，我娘是被你们卖了的，我也是被你们卖了的。你咋还说得出我命硬我克父克母这样的话？”
杜萱问她，“你就不怕天上打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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