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别忙着死。”杜萱看着她，“我偷学了些医术，没人知道，知道了兴许就把我抓去祠堂发落了，因为我是偷学的。所以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第109章
方梅娘完全愣住了，惊呆了似的，好变天才怔怔吐出两个字来，“医术？”
“嗯，所以我给你看看病。你别告诉任何人，就连严康和两个孩子，也不要告诉，行吗？”杜萱问她。
方梅娘点了点头，目光坚定，握着她的手道，“娘谁也不说，你别害怕。”
杜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自己其实并不害怕真让人知道这事儿，就算方梅娘不保密，无非也就是多些麻烦罢了。
杜萱虽然不喜麻烦，却并不怕麻烦。
“我不害怕，你也别怕。”杜萱让她躺下了，伸手在她腹部按着，时而询问一下她平时的症状。
方梅娘边回答，边一瞬不瞬地盯着杜萱看。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那时候她还是个不及二十的年轻姑娘，第一次当娘，怎么看也看不够。
现在方梅娘回想起来，当初萱萱还是个襁褓里的小小奶娃时的模样，都还记忆犹新。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长这么大了呢。
明明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在自己的怀里哭和笑，自己也曾经暗暗承诺过，一定会拼尽所有的保护她。
可是后来……
还是没能保护好她。
或许，每个母亲的无能为力，都是一样的。
杜萱读懂了方梅娘眼里的自责和难过，轻叹了一口气，“我过得挺好的，真的。你别难过。”
“那、那就好……”方梅娘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那就好。”
杜萱听得出来，她应该是不信的。
但现在，自己也没法多劝她什么，治病比较重要。
杜萱问道，“你之前看的大夫，说你什么疾症？给你开的什么药？”
“就说是肠子出了问题，让我喝着药，感觉也没啥用，钱都浪费了……”方梅娘叹了口气，原本不打算多说，怕因此让女儿担心。
可是眼下看着杜萱，莫名就觉得，应该是可以说的。
方梅娘忖了忖，就低声说道，“有时候肚子疼得啊，受不住，但一吃东西，就好了。严康倒没说什么，可他家……永宁村上那些人啊，就说我这是被饿死鬼附身了，让他别浪费钱给我治病了，不如请个婆子回来驱邪。”
杜萱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的确是很离谱，但对于眼下普遍愚昧且迷信的人们来说，倒也正常。
方梅娘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杜萱的手背，“就别费工夫了。”
杜萱看她一眼，“大夫就只和你说是肠子的问题？有没有和你说过虫痈的事儿？”
“虫……虫痈？那是什么？”方梅娘脸上的笑容顿住，目光有些愣。
杜萱叹了口气，“就是你所患的病症。”
方梅娘目光震惊，“萱萱，你、你……真的给我看出病来了？”
“嗯，我不是说我偷学了医术么，跟还挺厉害的人偷学的。”杜萱说道，“总之，不是什么饿死鬼附身。”
她看着方梅娘的眼睛，认真说道，“也不会死。”
方梅娘的眼睛蓦地瞪大，然后就有泪水滚落出来，“你、你可不要说好话来骗我呀……”
“回头我就出去找药铺抓点药回来，把虫打了就行了。”杜萱说道，“你不是饿死鬼附身，只是肚子里有虫子，你要是不吃东西来喂它，它就咬你，你就肚子疼。”
说得复杂了也听不懂，所以杜萱用比较通俗易懂的话语说给她听。
方梅娘目瞪口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惊诧道，“我这肚子里，也就装过你，还有大虎二虎，怎的……居然还有虫子呢？”
“往后把水烧开了再喝，东西做熟了再吃，就不容易挨了。不然还会再得的，这还是你得了，要是两个孩子得了，可就遭大罪了。”杜萱说道。
方梅娘一听这话，连连点头。
光是想到这病可能会落到自己孩子头上，她就怕得不行。
因为在镇上，不像住在村里时那样，柴可以上山去砍。都得花钱买。
当母亲的能省则省，烧过的水都给孩子喝，自己就随便喝点儿生水。
严康烧了茶进来，就看到方梅娘的精神头好了不少。
“梅娘，你看起来好了不少啊。”严康有些高兴。
“萱萱来了，我高兴。”方梅娘笑道。
“那就好，你要是精神头好点儿了，让她男人和孩子也进来瞧瞧？”严康问道。
方梅娘闻言一愣，转头看向杜萱。
杜萱点了点头，“他们和我一块儿来的。”
“孩、孩子？”方梅娘做梦也不敢相信杜萱居然有孩子了，眼圈儿一下都红了，“你有孩子了都不告诉我吗？那谁照料你啊。”
杜萱知道，方梅娘这是以为是她生的。
杜萱摆了摆手道，“不是我生的，是他之前的……”
方梅娘一听这话，心里难受极了。哪个当娘的都希望自己女儿能嫁得好，但这一听，女儿就是给人当续弦，给别人孩子当后娘，那能好么！
方梅娘那么温柔的人，此刻脸色又冷又硬，咬牙问道，“是不是、是不是你大伯家害你。”
杜萱真说不出不是来，只能轻叹道，“刚开始的确是，他为了戚延亲戚给的钱，向戚延亲戚保证会照顾好他，为了让人放心，就把我卖给戚延当媳妇了。”
方梅娘气得浑身都颤抖，“反正我病成这样了，我去抓着杜大一家，一起死了算了。”
“你先别激动，只是刚开始而已。”杜萱抚了抚方梅娘的手背，不疾不徐地将后来的事情娓娓道来。
方梅娘听得一愣一愣的。
严康在旁边也听得入了迷，忍不住叹道，“那你还挺厉害的，要换做别的姑娘，肯定吃大亏了。”
杜萱也就是想要这个效果，所以才捡着严康在旁边的时候说这些事儿的。
因为从她娘先前那些话不难听出，虽说严康对她娘不错，但是这个后爹家里似乎也是不省心的。
她这个做女儿的厉害些，严康家里那些不省心的，想要欺负她娘也得掂量掂量。
方梅娘心里哪有这些弯弯绕绕，她就是担心女儿过得不好。
眼下听着好像杜萱并没有过得特别不好，当然……杜萱也刻意隐去了那些不好的事儿。
于是方梅娘放心了不少，对戚延和戚小宝也没了那么抵触。
小声说了句，“那……那我见见他们？”
第110章
“行，那我就叫他们进来了。其实你要是真不愿见他们，不见也行。”杜萱倒是没有什么为难母亲的意思。
但方梅娘终归是个心地善良且温柔的人，赶紧道，“我也是因为觉得你过得不好，才心里有意见，他们要是都对你好，那我当然没什么意见。”
杜萱笑了笑，就又提了句，“小宝这孩子，因为遭遇了一些意外的疾症，所以现在眼睛看不见。挺乖的孩子，就是命有点坎坷。”
说实话，她娘以什么态度对戚延，杜萱倒是毫不在意。
但是还是希望小宝这孩子，能够被温柔相待。
方梅娘听了这话，眼睛蓦地瞪大了，然后就叹了气，“让他们进来吧……”
原本她心里一直为女儿不平，总有些不得劲，眼下倒是忍不住心软。
杜萱就出去叫戚延和小宝进来。
小宝还是有些紧张，牢牢牵着杜萱的手，表情有些忐忑，但也有些雀跃。
“喏，这就是我娘了，在这边。”杜萱牵着他到了床边，把他的小手放在了方梅娘的手背上。
小宝先是紧张得手都抖了一下，然后又小心摸了摸，“姥姥你好瘦呀……”
他漂亮的大眼睛里没有焦点，茫茫然的样子，让方梅娘一下子就心软得不成样子，眼圈儿又红了，“哎，你、你可真乖，长得也好看……”
戚小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脸红扑扑的。
方梅娘这才抬眸看向了戚延，戚延也在看着她。
说实话，就这目光，真的算不上友善，硬邦邦冷冰冰的。
杜萱倒是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性子，但方梅娘不知道啊，被这双眼睛盯着，盯得凉凉的。
也不知道戚延是不是察觉到自己这样的目光和沉闷不太合适，所以就垂头没再盯着方梅娘，只嗵一声，将肩头的担子放在了屋里的地上。
“哦哟。”方梅娘看了一眼那箩筐，“还挺沉。”
“都是给你，带来的。”戚延说道。
方梅娘听杜萱说过了，这个男人打猎本事不错，但是脑子不太灵光，反应慢，话也不多。喔对，杜萱还着重提了提，个头高大，长得还非常好看。
长得的确是很高大了，难怪来订床还得定六尺半长的。
也的确长得非常好看。因为杜萱说他会打猎，也让她持家，而且没有什么婆家磋磨她。所以方梅娘放心了不少。
听了戚延这话，方梅娘看向了杜萱，“你可真是，自己好好过日子就是，娘这儿什么都不缺，你还给我带什么东西呀。”
“肉。”杜萱说道，“戚延才打了一头野猪，卖了一部分，留了一部分我们自己过年吃的，还有一部分就拿来给你过年吃了。”
杜萱想了想方梅娘为了省那点柴火，连水都舍不得烧开了喝的，就说道，“但你这儿弄柴不方便，我就留一些给你这几天留着吃的，其他的我带回去，炕成了腊肉，年前再给你送来。”
大抵杜萱从来没有这么贴心懂事过，方梅娘有些受宠若惊。
“哪、哪用得着这么多……”方梅娘连声说道。
杜萱道，“这有什么多的，你身体不好，正是要好好吃喝补足的时候，不然身上没点肉，冬天可难熬。而且两个弟弟也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肉。严叔又是做活的人，也得多吃点儿。就别和我客气了，我等会要出趟门，买些东西，晚点回来给你们做饺子吃。”
当母亲的就没有不担心的，方梅娘不放心得很，总觉得她容易被骗，恨不得自己起身陪着去了。一直说让严康陪着她出去。
杜萱道，“不用担心，我没少去镇上和县里。不会被骗的，严叔还是看看我订的那三张床要怎么张罗吧。”
于是杜萱就让戚延帮着严康一点儿，看看那三张床怎么弄。
小宝则是和大虎二虎一起玩儿。
要说孩子还真是爹妈的镜子，爹妈啥样，孩子就啥样。
虽然小宝眼睛看不见，大虎二虎都不欺负他，甚至因为虽然年龄相仿，但他们俩却是长辈，所以还挺照顾他的。
或许就是因为方梅娘本身就是温婉善良的人，严康也是个随和宽厚的人，所以两人的孩子性子都不错。
杜萱先是去了粮食铺子，买了些白面，打算用来包饺子用的，所以又买了些圆葱和香葱，姜也买了些，再买了好些鸡蛋。
鸡蛋是她本来就打算买回去的，所以她买了不少，还和卖鸡蛋的人订了十只小鸡。
卖鸡蛋的喜欢她这一买买这么多的，说多送她一只。
“送你一只公的，这样你往后要是想让母鸡抱窝了，也能抱出小鸡来，要是不想，养大了也能杀来吃掉。”
杜萱觉得挺合适，就笑着道了谢，顺带问了问，这宁康镇上比较大的医馆药铺在哪儿。
摊贩非常热情地告诉了她。
杜萱去到了医馆药铺门前才发现，这好像和县城那家医馆药铺是同一家。
牌匾都是一样的――祥和医馆。
铺头里的布置也是一样的，并排两间门脸儿，左边药铺，右边医馆，中间一条能上二楼的楼梯。
杜萱有些诧异，没想到这还是连锁呢？
她走了进去，没想到里头的伙计竟然也是之前在县城药铺里碰到的那个。
也就是当时对她说话很不客气的那位。
啥情况？这是人员调动呢？还是直接就是那药铺在县城干不下去了，于是直接整个搬到宁康镇上来了？
杜萱觉得后者应该不太可能，医馆药铺就算不挣大钱，也不至于赔本，你能架得住让人不挥霍，你还能架得住让人不生病吗？
那应该就是人员调动了。
杜萱走了进去，心说都过去了这么久了，这伙计应该也已经不认得她了。
哪知才刚一进去呢，就迅速被盯上了。
那伙计盯她时的目光，像是盯着什么仇人似的，恶狠狠的。
杜萱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解。
这伙计倒是阴仄仄地开口了，“好啊你个阴魂不散的，你还没完了是吧？上次在县城一通来事还不够，现在都到镇上了，还来？！”
第111章
杜萱倒没想到，这伙计竟是真的还记得她？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杜萱无意惹麻烦，就先否认了一嘴。
哪知这伙计恨恨道，“呸！什么认错人了，你还想和我装蒜？！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得出来！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发配到这穷乡僻壤的破镇子来！”
杜萱这就很不理解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也不装作不认得了，直说道，“我就正常去药铺买药，也没和你起什么冲突吧，你当时骂骂咧咧的，我都没还嘴吧？能不能讲讲道理？”
这伙计脸上的表情依旧恨恨的，一时倒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的确，她当时什么多话都没说，他当时态度就算不太好，她也没有任何不满，甚至还赔着笑，买了药就离去了。
按说这事儿的确不能算在她头上。
可是他哪里知道，就那么寸！那天不止鲜少下楼的掌柜正好下楼来看，而且还正好是少东家过来视察！
还正好将他刚才那态度不佳的样子看在眼里。
按说要是只有掌柜的瞧见，他在铺头里也是有些资历的老伙计了，也不至于被发落，最多只口头警告几句。
哪知被少东家看见了，这事儿就算掌柜想善了，也只能杀鸡儆猴的把他给发落了。于是他就被发配到了宁康镇的分号来。
虽说也不算太差，规模几乎和县城里那间相差无几。
但从县城到镇上，怎么看都得算是下放，是发落是惩罚。
他又不可能对少东家记恨，这仇自然是算在了杜萱头上。
反正她一个农女，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着，让他在心里记个仇怎么了？
哪知，今天居然又再碰到了这个农女！
他攒了那么久的怨念，哪里可能和她讲讲道理？
“要不是你在那儿一通胡来！每一味药都闻过去，恨不得每一味药都舔一口了！要不是你做得这么过分，我也不至于对你态度不好！自然也就不至于被掌柜和少东家看到！也就不至于被发落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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