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们不能再大摇大摆地进镇了,只能从小道进入镇里。
由于他们人马众多,他们在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到了锦溪镇附近,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进行歇息,做好一切都有可能发生的准备。直至夜色降临,约摸着城中的人都熟睡了,他们沿着这条隐秘的小路走到他们那座府邸的附近停了下来。
楚臣尊看了一眼赵容七,知她旧伤刚好,又增新伤,语重心长道:“本王亲自去会会岩若海,我们离城已有十余日,岩若海必定早有察觉,他迟迟没有动手,一定是打了其他主意。与其受人牵制,不如先发制人。”
楚臣尊拿着早已准备好的账册,对角端、诸怀道:“你们办好本王交代的任务。”
又对白泽道:“你们在此看顾好世子。陆公子跟本王去一趟。”
陆南铎答了一声“是”,有些疑惑,自己跟这位肃王殿下向来不对付,怎的到了金陵城这段时间以来不仅不明面上针对自己了,而且好几次都要主动跟自己配合。自己实在搞不懂这个肃王到底在想什么,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容七见几人各自奔走后,急切地望着他们消失地方向,她明白自己身上有伤,去了也是添乱,说不定还会扰了楚臣尊的计划。她此刻在心中默念,希望楚臣尊他们能平安归来,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办事不利,也不会导致后来的一连麻烦事发生,不过楚臣尊也跟她说过,不必自责,算是因祸得福,让他们查到了岩若海背后的勾当,并且一定程度上削减了岩若海的势力。
岩若海再说曾是叱咤几十年的大将军,经历生死多少次,一般的小优小惠入不了他的眼,而一些小恐小吓也吓不住他,所以,楚臣尊需要另辟蹊径来使岩若海屈服。
楚臣尊直接来到总督府大门前,将自己的玉佩交给面前的小厮,在门口稍等片刻,便见岩若海带着一干人,面带微笑,向自己走来。“臣给肃王殿下请安。殿下大驾光临,是臣之荣幸。”
“岩总督……”楚臣尊顿了一下,又道:“平身。”
“臣不敢。”岩若海一脸惭愧,由于身体硕大,岩若海跪着的姿势很是滑稽,“臣有眼无珠,未能认出殿下,望殿下恕臣大不敬之罪。”
“岩总督说笑了。”楚臣尊笑道:“岩总督是我西楚能臣良将,为我西楚安定大业,于我西楚有大功,这点小事本王不会挂在心上。”
“不敢不敢。”岩若海连忙否认,脸上却露出得意之相。
“岩总督快请起,本王来是有事找岩总督商量。”楚臣尊要速战速决,时间长了,只能被岩若海拖着走。
“殿下请。”岩若海伸手请楚、陆二人进府。
楚臣尊跟着岩若海来到正堂,正身坐在主椅上,岩若海等人刚坐在椅子上,楚臣尊直截了当地开口:“岩总督,本王今日来没有为难你的意思,是来和岩总督平等交易的。”
岩若海还没有反应过来,心想:这个肃王能奈就这么点?
“本王无意中探得对岩总督一些不利的账册,说是岩总督手中几万两雪花银……”
岩若海未等楚臣尊说完,便抢道:“殿下,这绝对是诬陷。”
楚臣尊不想看着岩若海无味的演技,笑道:“岩总督,本王手中有你贪污的证据。”
岩若海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脸上没有惊恐,也没有慌乱,也没有轻蔑,只是低着头。
“本王知道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在这乌烟瘴气的官场,谁又能洁身自好,本王也能理解岩总督。”楚臣尊站起身,语气里看不出有任何敌对的情绪,“岩总督让本王用人家越南侯的世子来换,本王实在做不到,得罪了越南侯不说,也辜负了岩总督的一片忠心。说实在话,岩总督一直以来对西楚是身先士卒,鞠躬尽瘁,岩总督这次让晚生一马,也好让本王带着完整的人回去,保全本王的面子如何?”
听楚臣尊这么一说,知道楚臣尊是在为之前让赵容七假扮陆南铎的事道歉,堂堂肃王在向自己示弱。岩若海爽快一笑,笑道:“殿下的人自然是要送还给殿下的,臣也谢过殿下理解臣。”
楚臣尊心下一惊,也是不动声色地打量岩若海,岩若海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
陆南铎也很吃惊,这岩若海就这么被楚臣尊给糊弄过去了?
“那本王就谢过岩总督了。”
楚臣尊让陆南铎把账册交给岩若海,岩若海命手下的人接过账册,又让人将烛阴三人带过来,看着虚弱的三人,楚臣尊目光沉重,随即笑着对岩若海道:“如此本王先替这三个不懂事的奴才谢过岩总督不杀之恩。”
“殿下客气。”
经过一番客气的寒暄,楚臣尊带着人平安离开总督府。
走出总督府,逃离了总督府的视线,楚臣尊放松了些精神,问道:“岩若海有无苛待你们?”
烛阴提了一口气,又咽了下去,气弱道:“回殿下,岩若海只是囚禁我们,只是他那些手下自作主张。只是牺牲了几个弟兄……”
“本王知道。”楚臣尊握紧了拳头,瞥了一眼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陆南铎,又道:“本王自会好好对待他们的家人。”
“回去之后,你们好好养伤。”楚臣尊猛然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顺便去看一下赵世子,此次调查账本,她出了不少力。”
想到赵容七“男扮女装”的场面,在漆黑的夜里轻笑一声。
烛阴三人相视一下,应是。
陆南铎跟在旁边,这几天就算是个瞎子,也能感受到楚臣尊和赵容七之间很是不同寻常,陆南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知是怪楚臣尊为何事事都压自己一头,还是怪赵容七明明事先和自己交好,在知道自己楚臣尊水火不容的情况下“背叛”自己,或者是怪自己太过无能。
陆南铎愤愤想了一路,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第九十八章
总督府
“大人,这肃王殿下果真如下官打听的那般,知道咱们总督大人权大势大,不敢对我等怎样。”吴天一双手高拱,得意道。
“吴大人,万事不可下过早的定论。毕竟,肃王殿下此次是来查科考一案。”曲解看不惯吴天一那般狡猾谄媚,瞥了一眼。
“岩总督,”刘台看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岩若海,小心翼翼道:“本官认为眼下朝中党争不断,陛下正是用人之际,想必拉拢还来不及,又怎会真的降罪于我们。”
“但是之前这个肃王曾让他身边的那个世子假扮陆公子来套我的话。”岩若海铜铃般的眼睛眯着一条缝,看着眼前的三人,三人不敢直视岩若海的眼睛,感觉里面散发着幽微的光。
“这可如何是好?”吴天一很是慌乱,他不知道已经发生这样的事。
“总督大人,这肃王别是个会咬人的兔子。”曲解思量着,如今管他是肃王还是什么王,他是个豁得出去的人,此案若是查清,他们便是掉脑袋的罪。
“哼”,岩若海冷哼一声,看了一眼旁边的那把自己收藏的宝剑,“管他是什么,本督照单全收。”
……
楚臣尊一行人回到那个地方,跟赵容七会合。
赵容七连忙上前去迎,看着后面的烛阴三人没有生命危险,心中紧绷着的弦松了一些。
楚臣尊连忙让乘黄,马交医治三人。
“殿下,臣有事找您汇报。”赵容七看了眼别处,又看向楚臣尊。
“好。”楚臣尊点头示意,又对陆南铎道:“劳烦陆公子在此稍作歇息,本王去去就来。”
“是。”陆南铎行礼,看着楚臣尊和赵容七走到较远的地方。
两人见此处谈话不会被听见,便停了下来。
“殿下,方才楚经历来拜见殿下,被岩若海的人赶了出来,臣便将楚经历拦了下来,他又一封信交给您。”赵容七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上写“肃王亲启”。
楚臣尊直接拆开信,很快便看完了信,眼里尽是沉重,赵容七察觉出来,轻问道:“可是出了大事?”
“嗯,”楚臣尊回过神,将信递给赵容七看,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四周,赵容七接过信,信很简短:“岩暗中增调城中布防,其手下将领伏四周,欲有僭越之行,望殿下决裁。”
赵容七将信叠好,见楚臣尊正在沉思,道:“如楚经历所说,方才殿下单枪匹马去找岩若海之时,就该有所行动了,又怎会跟殿下交换,并且让殿下全身而退?”
楚臣尊轻启薄唇,道:“他应该是想让本王放松警惕,岩若海还没有到造反的地步,他是不会轻易造反的。但是岩若海想反的心思恐怕早就有了,为国厮杀疆场,一个总督填不了他的贪欲。”
“不管他反不反,殿下都应该有所防备。”赵容七紧紧地盯着楚臣尊。
“本王已经让角端、诸怀去了,只怕还是不够,岩若海来江苏时带了不少亲兵,经岩若海一手提拔,他们一定会跟随岩若海。”楚臣尊按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又道:“还是得找一个人去调遣援兵。”
“臣愿去。”赵容七坚定道。
“本王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你初来乍到,许多地方官或许都不知道有你这号人,即使你带着本王的亲令去,他们也不会轻易出兵。”楚臣尊笑着宽慰道。
除了自己就是陆南铎,赵容七不明白楚臣尊的用意,不过见楚臣尊胸有成竹的样子,赵容七知道这次他们一定能顺利脱险。
“这件事你跟陆南铎知会一声”,楚臣尊声音有些软,赵容七听出来了,这几天,楚臣尊一直顾念自己有伤,几乎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殚精竭虑了好几天,虽是在夜里,但依旧能看出楚臣尊很是疲惫。
“这件事殿下放心交给我,”赵容七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殿下,您歇一会罢,这几天都没有睡过安稳觉。”
楚臣尊抬起沉重的眼睑,看了一眼赵容七,点了点头,如果赵容七不说,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是疲惫不堪了,眼下他已无力答话,只能点了点头。便走到马车上,休息片刻,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去做。
赵容七在楚臣尊睡醒前已将这件事告诉陆南铎,陆南铎也是纳闷,楚臣尊一向跟自己过不去,把这件事交给自己,不怕自己釜底抽薪。陆南铎带着疑问去增调援兵。
赵容七见还有些时辰,便去看一下烛阴他们。
天刚蒙蒙亮,楚臣尊反射性睁开眼睛,这是他早已养成的习惯,在天破晓之时,尽管他很疲惫,但还是睁开了眼睛。楚臣尊用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又按了按太阳穴。这时,楚臣尊才发现自己头发有些散乱,衣服上的褶皱随处可见,楚臣尊原本不在意这些,毕竟自己在军营里待过,但是一想到自己是以这幅模样面对赵容七,楚臣尊当即面露羞愧。
楚臣尊拿出马车隔间的木梳,匆忙将头发束起,此时已是精神了不少,理了理衣衫,便跳下马车。
楚臣尊见白泽等人已在马车旁等候,便问道:“赵容七呢?”
“回殿下,世子看烛阴他们去了。”白泽道。
“白泽,烛阴、翻羽他们受伤,这几天可能要多辛苦你们。”楚臣尊见白泽眼下一片乌青,心中也有些惭愧。
“殿下放心,属下等定能护殿下平安。”白泽是这些楚卫当中年龄最大的,他为人成熟办事稳重,是楚卫之首。白泽虽然脸上平静,但是心里很是庆幸自己遇到楚臣尊,这个既是自己的主子又是自己的弟弟的肃王殿下。
“嗯”,楚臣尊没有想到自己的关心在白泽他们看来如此重要,他只是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主子也是人,跟白泽他们一起从小长大,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言而喻的,“白泽,这件事你得亲自办,你带几个人去找岩若海那些手下,但不是亲信的,说服他们,如若他们不同流合污,并且愿意增援本王者,本王可以向皇兄为他们求个升职赏赐。”
“遵命。”
楚臣尊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他吩咐勾陈带着张忠的妻女去找张忠,并且联络好楚原,等自己的命令。
楚臣尊整顿好手下的人马,他们要去江苏省的巡抚府衙―文暄玑的府上。楚臣尊倒是差点忘了,岩若海这些年独自称大,压了文暄玑这个从二品巡抚许多年,导致文暄玑有其名无实权。如果想要翻案,须得找一个落脚点才好,文暄玑的府上正好。
第九十九章
江苏省巡抚府衙
“肃王殿下驾到。”
“臣等叩见肃王殿下,肃王殿下千岁。”来人是一个年过花甲的清瘦之人,他的头发、胡须已经泛白,虽是穿着简朴,但衣着整洁,发梢、胡须修剪得更添几分仙风道骨。
“文大人请起。”楚臣尊俯身扶起这位巡抚大人。
“殿下快请进。”文暄玑招呼着他们家全部的下人――大约五六个忙碌着。
文暄玑让下人给楚臣尊和赵容七收拾着行装,自己沏茶给楚、赵二人,或许是怕二人觉得自己过于窝囊,有些惭愧道:“二位殿下见谅,下官府中简陋,这是下官做的凝桂茶。”
赵容七见这茶盏也很是简朴,只是普通的茶具,初闻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飘入,唤醒味蕾,轻抿一口,桂花香气浓了一些,随之而来的是荷叶、松针、春露的混合香味,赵容七感觉这几天的疲劳减轻了许多,笑道:“文大人,这茶是您亲手做的?”
“是,”说着文暄玑便陷入沉思,“这是下官夫人在世时,与下官一起研制的茶,下官每日沏来睹物思人。”
“怪不得,”赵容七又轻抿一口茶,道:“我品着这茶有股子想念之味。”
“文大人,”楚臣尊放下手里的茶,轻皱眉头,“本王此次来便是想借文大人府衙一用,不知文大人……”
“殿下尽管借用,只是下官无权无钱,怕是有心无力。”文暄玑说着眼神里的光便暗了下去。
“无妨,”楚臣尊笑了一下,“如今,这金陵城掌控在岩若海手里,能暂时庇护本王这么多人马,而且有翻盘之机,文大人这里最合适不过了。”
楚臣尊站起身,双手负立,道:“本王知道文大人被岩若海制压多年,本王没有记错的话,岩若海当年是武官转文官,凭着多年在战场厮杀的功劳,并且朝中多人拥护,抢了本是文大人的总督。”
“殿下明察,”文暄玑有些激动,他虽已年过花甲,但是一腔热血不输而立壮年,“下官当时想着他岩若海疆场威信甚高,不想与其争高下,不论谁高谁下,只要是在其位谋其事,下官忍他一忍又何妨。可是,谁想到,这岩若海一到江苏,跟脱了缰绳的野马一样,至百姓于水火之中。人才是一代王朝是否兴盛的大旗,如今,科场被岩若海当做牟利捞钱的温柔乡,怕是人才没落,伯乐失明了。”
楚臣尊看着激奋昂扬的文暄玑,深受感触,他在文暄玑身上看到文人的傲气风骨,被岩若海打压十余年,竟还保留着自己初入官场的初心,实在难得。“倘若再给文大人一次机会,文大人可否替皇兄照顾好江苏一方百姓。”
文暄玑一双饱经风霜的双眼里顿时露出惊讶与质疑,渐渐地,那双尘封多年的双眼布满雄心斗志的薄泪,终于是来到了。“臣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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