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潜明显将话中的重点放在了药上。
傅长熙一顿。
等等,药?还是药方?
涂希希径自进了书房。里面摆设依旧和那日她进来的一模一样――桌上的蜡烛还在。
屋中那股香气已经半点不剩了。她还是小心掏出块帕子,沾了水捂上。
她几乎从进门开始,一寸寸地开始在房中找。
片刻之后,有人在窗台上敲了敲。
涂希希趴在地上抬头。
傅长熙问:“找到了吗?”
涂希希愣了下,随即回神说:“没找到药方。”
傅长熙环顾了下四周,说:“找过的地方就不用再找了。秦茂翻东西的实力一绝,他找不到的东西,别人更找不到。”
涂希希闻言站起来。
她看了一圈,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傅长熙将灯提起来,方便她看得更清晰。
“明早让秦茂再过来找一遍。”
“不,只剩下一个地方了,”涂希希走到窗边,低头看着桌上的蜡烛油,“有刀吗?”
傅长熙看了她一眼,随即从腰侧摸了一把小刀出来递给她。
涂希希看也不看,开刀三两下把桌上的蜡烛油翘了起来。
她将结成一团的蜡烛油翻转过来,松了口气。
“找到了。”
药方找到了,当务之急就是查验药方上的内容。这方面还是需要应明远出马。回大理寺的路上,傅长熙问:“你怎么知道在蜡烛油里面?”
涂希希其实也不知道。
但她这两天一想起胡浩源,就想起他那张脸。
那分明就是凑近蜡烛的时候才会有的模样。他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的,说明凶手并不想留下痕迹。
那么这么明显的痕迹,就是胡浩源自己留下的。
“受药性的影响,他当时应该已经昏头昏脑,无法思考了。但他还是本能扑向了烛火。甚至自己拿脸去扑火。”涂希希说,“说明这药方对他比命还要重要。”
“刘奇当时在现场,多半被他这种癫狂的模样吓到了,因此他没有注意到蜡烛油下压着的药方。”
傅长熙有些失望。
“所以窒息而死只是个意外。”
涂希希却道:“不,我想,就算没有这个意外。胡浩源也是要死的。他已经没有用处了。”
“只是这个意外,也意外地给我们留下了线索。”
傅长熙盯着她,面露犹豫。
涂希希想了下,说:“你在想要不要提醒我,胡潜说的是药而不是药方吗?”
傅长熙:“短短几天不见,你倒是练出了未卜先知的本事。”
涂希希没接他的话――和殊途相关的内容,她还是避着点比较好。
她直接切入了重点。
“药方,是陈世友想要的。我们要拿这个去跟他换药。”
傅长熙问:“他不会如你所愿,承认自己做的事。”
涂希希转身走出屋,朝傅长熙说:“所以我说了交换。陈世友承不承认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证实他是不是在现场。”
傅长熙脸上全是莫名。
“就凭一个药方?”
涂希希没有多说什么。
“嗯。烦请少卿大人带我去见陈大人。”
第31章 确定是你
到办事处夜已深,办事处门口守卫见傅长熙来了,当即上来行礼。
“小的就去通报统领。”
傅长熙喊住他。
“不用了,我是来找你们陈大人的。”
傅长熙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吩咐涂希希要注意点什么。门外就听到了动静。
陈世友来得很快。
“一天来找我两次,看样子这案子和我牵扯得很深。”
傅长熙抬头看着他。
“那我就不用说明来意了吧。”
陈世友面带笑意,说:“还是说吧。谈话嘛,自然要从对话开始。”
傅长熙点头,从涂希希手中拿过了那份药方,犹豫了下朝陈世友递过去,说:“我手下和我说,这东西是您想要的。”
陈世友疑惑地接过来,展开看了一眼,当即脸色变了。
傅长熙不等他说话,立刻说:“刘奇那边我已经得到部分口供,您带他去找胡浩源的目的,我已经听他说了。”
涂希希跟了一句。
“和您当初同我们说的不太一样。”
陈世友面色微沉,沉吟了半晌说:“你们看过这个药方吗?”
傅长熙:“看过。”
陈世友道:“那应该知道我为何要将药方之事隐瞒。乾阳,这背后是一件惊天的大事。我没有想过要将你和大理寺牵扯进来。”
傅长熙仿佛没听到他这番推心置腹的话。
“您要这份药方有何用?”
陈世友别开脸。
“这你就不用管了,老侯爷应当也不希望你管。”
傅长熙深吸了口气,涂希希已经看到他脸上的恼意。陈世友抓到了他的弱点,简直一击即中。
不能让陈世友得逞。
她当即往前迈出一步,说:“陈大人上回说起的药,服了多久了?”
陈世友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大半年了,不见好转,可能要一直吃下去。”
涂希希道:“胡浩源死了,您好像并不担心药的问题。”
陈世友苦笑道:“我这破落身子,吃不吃药都这个样。有药我就吃着,没有了我就不吃了。人生在世,生死有命。”
涂希希若有所思.
“是吗?既然吃不吃都无所谓。又为何一直要带在身边吃?”
陈世友拧了眉。
“这是我个人之事,似乎和案子无关吧。”
涂希希顿了一下,随即又说:“或者说,就像胡潜说的那样,那个药是真的能让你上瘾,即使胡浩源死了你都戒不掉。”
陈世友脸色沉下来了。
“胡说……”
涂希希忽然提声道:“是不是胡说,到厨房里找到陈大人白天喝的那碗药让人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场面一下子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涂希希还在脑子里思考要怎么将他和胡浩源真正的关系说出来的时候,傅长熙轻咳了一声,说:“好了。这么凶做什么。老师也是受害者。你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陈世友撩了他一眼,借势去端了手边的茶水,平静地喝了一口。
傅长熙低声陈述。
“老师,你知道胡浩源给你的药有问题。却还是坚持吃下去了,为的就是这一份药方,这是大义之事,为何要隐瞒?”
陈世友看向傅长熙的眼神有警惕。
他将茶水缓慢地咽下去,迟疑了一会说:“你们怎么查到的?”
傅长熙随意道:“胡潜偷听到的,现在胡浩源死了,他想活命,就需要将功抵罪。再者,我想他跟我们供述这件事,可能是想告诉我们,你是杀他爹的嫌疑者。”
陈世友嗤笑说:“就我这破落身?别人可能以为我在军中有什么本事,乾阳你应该很清楚。我和江行那是云泥之别呢。”
“滴水都能穿石呢。”傅长熙瞧了药方一眼,道:“老师谦虚了。你看这不就是让老师拿到这个了吗?”
陈世友也顺势看了搁置在桌上的药方一眼,扯了下嘴角。
他深吸了口气,说:“没错。你说对了。是我故意接近胡浩源,想要这份药方。”
涂希希瞪大了眼睛。
傅长熙朝涂希希使了个眼色,说:“你下去吧,我和老师说会话。”
涂希希立刻领命,快步走出厅堂。往后厨那边快步走去。
涂希希一走,陈世友便开口说:“你这个手下不简单。”
傅长熙道:“性子不好,三天两头给我找事。”
陈世友沉吟道:“我们也不是外人,你跟我说,你们查到了哪里。”
傅长熙抿嘴笑笑:“说出来怕老师您今晚会睡不着。”
陈世友愣了下,片刻之后低笑了声:“这么大了还这么调皮。”
傅长熙一手围着面前的茶杯,一手托着脸,他有些出神地看着那茶杯,话语声变得有些悠远。
“老师,您有溶血症吧。”
陈世友本能顿住了。
“说什么呢,我要是有这个病,还能在军中走动?”
傅长熙叹道:“这也不是什么不能治之症,可惜老师您身体太差,总是治不彻底。因此一直在求偏方,这是真话。”
陈世友无奈。
“军中刀枪无眼,若我真有这种病,不可能没人知道。”;
傅长熙迟疑了好一会,半晌后抬眼看向陈世友。
“老师,您知道的。有没有这种病,找个大夫查一查便知道。”
陈世友盯着他半晌,长长吸了口气,不解道:“你非要知道这个做什么?我在你叔叔麾下挺好的。并不想离开。别做和江行一样多余的事。”
傅长熙自嘲笑道:“老师眼里我就是和江行一样的好人吗?”
陈世友有些不悦,沉声道:“那最好。我不喜欢你们这种好意。”
傅长熙想了想,说:“老师你知道的,我这人向来只做恶事。我也不瞒你,之所以问您溶血症的事,是因为杀江行现场就有一人有这病症。”
陈世友当即脸色大变。
“这不……不是,乾阳你在怀疑我?”
傅长熙道:“不是怀疑。而是确定是你了。老师。”
陈世友一时间有些无语,他放下茶杯,脸上沉郁,面色沉思似乎在思考要怎么说话。
傅长熙却完全不给他辩解的机会。
“我的那位不简单的手下方才去厨房取您喝的药了,现在应该已经在回大理寺的路上。老师,您站在那个样子的江行面前,可能是您这辈子最紧张的时候吧,紧张到你都没有察觉到有血滴落在地上。”
“就是这个血迹,让我们判定了现场有第三个人。”
“才会追查到胡浩源,再查到您的头上。”
陈世友往后靠近椅子里,看着傅长熙。
“我的手下曾经试探过您,您一定有印象。”
陈世友动了下嘴,片刻后沉吟道:“啊,我有印象。我好久没遇上这么有能抓到我的试探还能反过来试探我之人了。当时一个没忍住,逗了他一下。”
傅长熙忽然敛了笑,说:“老师,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当年您为何拒绝江行的邀约,要留在军中。”
陈世友:“人各有志。再说当时我和他已经有了分歧,勉强在一块共事,早晚出问题,不如早点散了。”
傅长熙道:“后面这句听着就很假。”
陈世友:“……”
傅长熙忽然又开了口。
“为何要杀江行。”
陈世友端着茶杯的手停住了。
第32章 就不信说不过你
傅长熙仔细观察着坐在他对面的瘦削男人。和记忆中第一次见到陈世友时,自己对他产生的印象几乎没什么差别。
江行是典型的盛京人士长相,身板刚硬面貌俊朗,仿佛自带一身正气,不管何时出现在人群当中,都是聚焦目光的类型。一直在他身侧的陈世友自然而然就显得瘦弱。
那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不喜欢这个人。
这个清清瘦瘦的男人细胳膊细腿,风大点就能吹折了他,出门还得专门配个人高马大的兵卒给他挡风。
偏偏他还没半点自知之明,拒绝了江行的提议,厚着脸皮贴身跟江行。
哪怕是后来他长大懂事了,客观上明白了陈世友并不是靠着江行才在军中站稳脚跟。但他还是不喜欢这个人――他虽然明白了,人与人之间除了力量高下可以争斗之外,聪不聪明也是衡量能力的标准之一。
尤其是聪明这把刀刃安在了陈世友这种擅长钻营的人身上。
“你利用了刘奇对你的忠诚,让他成为你的刀,替你做那些阴暗之事。只为了满足你个人的私欲。”傅长熙思有些懊恼,“我一直都知道您是这样的人,但当真碰上了,还是觉得很恶心。”
陈世友神情未变,方才那一瞬间的停顿像是幻觉似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特地等傅长熙将话说完,然后把手中的茶杯轻放在一边。
傅长熙在他将视线看向自己的瞬间,浑身上下像被裹进了寒气当中,经不住哆嗦了一下。
“乾阳,这么多年,虽说你一直嘴上喊我老师。但我很清楚,你一直看不起我。”
“当然,并非是因为我之出身。长亭侯家养出来的小子,不会有这种念头。你只是不喜欢像我这样弱的人一直在你原本就想待着的地方。”
傅长熙哼了声。
“不要定性我。您也不是不了解我。”
陈世友面露苦恼:“那我想不出你为何会对我有那么大的偏见。以至于觉得我会杀江行。”
“江行身死,我比谁都悲痛。凌晨时分我在防卫营接到消息,几乎立刻去找大统领。希望他允准我即刻回京。若非大统领拦着我,哪怕是坏了律例,没有圣上准允,我也是要来京的。”
傅长熙:“刘奇给你传的消息?”
陈世友没有任何犹豫。
“是。”
傅长熙:“你要如何解释你的血出现在京兆府大堂上?”
陈世友道:“我需要解释什么?我人在防卫营,第二天接到刘奇的消息,大统领特地安排人进宫禀报了谣言之事,圣上才传了密令让我们进京。”
“蓝千总那边有详细的进出登记目录。你可以让人去查。”
傅长熙深吸了口气,心想,果然早有准备。
门口忽然传来了清亮的声音。
“蓝千总那边的登记目录秦茂刚送过来了,大人您要过目吗?”
傅长熙登时坐直了身,看着原本应该前往大理寺的手下站在门口,他手里提着一个布袋,看上去装了不少东西。
陈世友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面上显出了一点气急败坏的神色。
涂希希看在眼里,抿嘴和陈世友笑了下。
“属下正想着,这些东西应当会用得到,出门之时,便让人去知会秦茂了。……方才属下听到陈大人提到蓝千总的登记目录。正巧和秦茂交接之时,属下顺便看了一眼。”
傅长熙朝她招手。
“有问题?”
涂希希从布袋里拿出册子,走过去呈给傅长熙。
傅长熙只拿到手里,立马就察觉到了不对。
“换了新册子?”
涂希希道:“蓝千总说昨日商会结束之后,旧的册子便交到兵部整理以备查验,昨日防卫营以公务为由要走了,现下应该在陈大人手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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