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熙给他自顾自圆话的套路逗得有些想笑,但觉得这个场合又不适合笑,于是伸手拍了拍他,扬声道:“知我者,刘大人啊。”
刘奇嘿嘿笑了过去。但涂希希看到傅长熙越过之后,刘奇脸上的笑便消失了。他想要抬手擦脸时,一眼看到自己。
顿时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涂希希想了想,也朝他嘿嘿笑了笑,企图化解这份不合时宜的对视引发出来的连锁反应。
刘奇整张脸都抽搐了两下,一时之间竟然没摆出合适的表情来。涂希希很快走到了他面前,于是放慢了脚步,小声问:“刘大人,来谈点话?”
刘奇腰身压得更低了。
“小兄弟要谈什么?”
涂希希道:“谈昨天陈世友陈大人过来找你的事。”
刘奇一听登时找到了自己该摆上的表情,他一脸愤愤道:“说起这个,我就想说胡浩源真不是人。啊……当然死者为大。”
涂希希跟着笑了两声说:“没事,我们办案之人不忌讳死人。刘大人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听听而已。您放心,这是咱俩私底下说的话,我绝对不会传出去。”
刘奇狐疑看他,神情全是不相信。
涂希希悄声道:“就算我们大人威胁我,我也不会说。”
刘奇一听到傅长熙,再大的胆子也泄了,他嘟囔说:“小侯爷若是想知道,不管什么样的话,只要有用,下官必将知无不言。”
涂希希笑道:“真的只是我想知道,和少卿大人无关。”
刘奇也笑了起来,说:“说实话,之前下官真的挺怕您的。感觉您看着下官的时候,下官脑袋里不管多少想法,您都一眼全能看出来。”
涂希希夸张道:“这么可怕?”
刘奇拱手道:“能在小侯爷身侧走动的,想必都是有神迹之人。小侯爷是神仙,您便是神使。是有本事的,”
涂希希心道这刘奇拍马屁的实力也是神使级别了。
她跟着笑,接着说:“所以……昨天那位陈大人来做找你做了什么?”
据刘奇回忆,昨日上午……临近正午时分,陈世友便来了京兆府临时办事处找他。和他说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话。
“所以,下官才这么晚做完事去见小侯爷。”刘奇道:“和小侯爷问话不一样,他直接问到胡浩源头上。我当时还奇怪他怎么一下子就说到这个人了。”
“后来才知道,前日和我一起进京的胡浩源,原来是因为去他那送药,才恰好让我碰上了。”
涂希希诧异问道:“什么药需要胡大人亲自送啊。不能从其他药铺买吗?”
刘奇明显因为他的话顿了下,随即摇头说:“这下官就不知晓了。也许是从胡大人那边拿药方便一些。陈大人身体一向不好。盛京那么多的好大夫据说都束手无策。也许是什么偏方独门秘方之类。”
第27章 上瘾
“胡浩源还知道偏方?他家有行医之人么?”涂希希诧异问。
刘奇否定了她的想法。
“胡家是经商的,胡浩源那鸡毛蒜皮的性子就带了点商人的小肚鸡肠。倒是不曾听说他有什么认识的行医之人。不过偏方多不靠谱,胡浩源又是礼部之人,礼部接触怪力乱神者多,指不定是什么乱七八糟之物。我也曾劝过陈大人要三思。毕竟药不对影响的是大人根本。”
两人一路嘀嘀咕咕地到了牢房门口,守在门口的守卫一眼看到傅长熙,连忙跪地行礼。傅长熙懒得搭理,回头和刘奇说:“刘大人,帮忙一下?”
刘奇赶紧小步过去。
“下官不敢。这就吩咐。”
他低声道:“还不赶紧起来,挡着小侯爷路了知道吗?”
两名守卫骨碌爬起来,小声问:“大人,江大人在的时候不管谁都不许进呢,这……”
刘奇正要发威,傅长熙忽然说:“我不为难你们。刘大人和我一块进去,看着我问话总行了吧。”
两名守卫顿时往后退到了原来的位置。
涂希希心道这个江行果真是好严格之人,这样的人如果当时她家的案子真有问题,他怎么会判下去?
刘奇这时候才将注意力放在傅长熙身上,他紧紧跟在傅长熙身后,问道:“方才在外头不方便问,不知小侯爷要问那胡公子何事?”
傅长熙敷衍说:“想听他说说他父亲。”
涂希希看刘奇一头雾水,心想也难怪他摸不着头脑。傅长熙哪是会做这事之人。
分明就是要审人。
刘奇带着人过去,其他牢房里关着的人都探头探脑,就内里一人一声不吭,也没什么动作。直到他们站定在牢房面前,他才抬起头。
胡浩源之子,名胡潜,属长相清秀细弱那类。
涂希希一眼看到他的脸,先想起了胡浩源那张脸――脸上有青黑的模样,一半是因为窒息,另一半是因为熏烤将人变得有些面目全非。
刘奇亲自给傅长熙端了椅子。傅长熙也不跟他客气,一边坐下一边笑着说:“刘大人太客气了,这唯一的凳子还留给下官。”
刘奇侯在一边,喃喃道:“应该的,您问话,比我等干站着累。”
傅长熙接受了他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推辞,转向看向牢里的人,问:“胡潜?”
牢里的人当即站起来,一派书生模样作揖行礼道:“正是学生。”
傅长熙直截了当开口:“你爹昨日被发现死在家中。”
胡潜当下有些呆愣,半晌后忽然往前迈出一步,声音一下子变了。
“你说什么?!”
涂希希头一次见到一个人的态度可以在一句话前后变得那么大。前面还规矩文雅之人瞬间凶了起来。
傅长熙似乎不在意他是什么原因变化那么大,依旧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
“你爹死了,在家中……”
胡潜紧紧扒着牢门,难以置信:“他死了?”
傅长熙皱眉,想刚再开口。
涂希希走到傅长熙旁边,郑重道:“死了。凶手不曾找到。公子若有线索,一定告诉我们;早日抓到真凶。”
胡潜迟疑了好一会,忐忑抬头看他们。
“他……怎么死的?”
涂希希道:“发现你爹尸体的地方是你家后院书房,发现时门窗紧闭,里面有一股浓郁的香气。你爹有中毒症状,但人是窒息而死。”
胡潜听着脸色越来越差,听完后又问了一句。
“房中香味可是浓烈的异香?闻之头晕目眩。”
涂希希很是意外。
“你认得?”
胡潜脸色变得极差。
“那是南部莱州产出的一种花,香气极烈。实际是能麻痹人之毒,食用者浑身无感,需要热气汗蒸将毒排出才会有恢复。”
“能致死?”涂希希问。
胡潜摇头。
涂希希大致对胡浩源为何关闭门窗有了初步的解释。
说完,胡潜忽然秀气的眉头一竖,嚷道:
“可查出有什么人跟我爹见过吗?”
涂希希和傅长熙同时抬眼,涂希希往前一步,“目前查到尚书大人和陈世友陈大人。”
胡潜立刻摇头。
“不,不是尚书大人。尚书大人对此药不甚了解。倒是陈世友陈大人……,”
“一派胡言。”刘奇出声呵斥,“陈大人和你爹无冤无仇,杀他做甚。”
胡潜冷静地看刘奇。
“学生只是说些事实而已。大人信则听听,不信学生便不说。”
傅长熙:“继续。”
刘奇当即惊慌,看向傅长熙解释。“小侯爷,不可轻信此人胡言乱语。”
傅长熙仰头看他,一边抬手示意继续问,一边安抚。“刘大人莫急。”
涂希希问:“为何是陈大人。”
胡潜这会忽然又不做声了,他低下头,面上全是斟酌。
一会后他又抬头。
“学生不敢说,说了怕是活不过今晚。”
刘奇走向他,大喝。
“话不能乱说,陈大人几时得罪过你?!”
胡潜往里面倒退了几步,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警惕刘奇。
傅长熙低声催促。
“照你想的问。”
涂希希接着问:“你爹和陈世友走得很近?”
胡潜摇头。
“不,不太近。”
涂希希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胡潜摇头。
傅长熙忽的一巴掌盖在手边桌上,牢中一声巨响。
“刘大人,将埋尸案案卷给我,我现在就连人带案提回大理寺审。”
胡潜一个哆嗦,跪了下去。
刘奇:“……这,小侯爷,要走程序,不能不合规矩。”
傅长熙冷声。
“谁有意见让他去侯府找我。”
胡潜爬了两步,“我说,是因为药。”
涂希希松了口气,“从头说,你爹和陈世友怎么认识的?”
“……我爹,”他抽了下鼻子,继续说:“我爹只跟着尚书大人。尚书大人宴请客人众多,我爹便接触的多。”
涂希希说:“你的意思是你爹最常接触之人乃礼部尹尚书。两人可有过节。”
胡潜缓慢摇头。
“没有,尚书挺和善的。大公子虽好酒色,但待人还不错。时常会照顾我们。”
“听说你爹性子不好,不少人对他颇有微词。”
“不过就是替尚书大人做些唱红脸之事。大家明知故问。虽然不喜我爹,但也知道不好得罪。”说到这,胡潜忽然停了下,抬头看向涂希希说:“去年年中那会,尚书带着陈大人找我爹说是陈大人身体不好,想让我爹帮忙寻偏方。”
涂希希佯装意外。
“哪来的偏方?”
胡潜正色道:“是一位南部莱州的商人经由尹尚书的宴请认识我爹。尚书大人不方便接待,便由我爹管这些事。于是我爹便介绍给了陈世友。”
“那药方和供给药铺的不太一样。我私下听到我爹和商人交谈,说是有上瘾之遗症。曾劝过我爹。”
“结果我爹说我太过胆小怕事,军中之人怕什么上瘾,这药若是有效,取悦了那位。日后有他作为自己靠山,他便不用再替尹尚书背黑锅了。”
涂希希听到这里,斜眼和傅长熙交换了眼色。
第28章 凶手
涂希希靠近他身侧,低声提醒说:“之前尹尚书提起过,胡浩源提任礼部侍郎,是陈世友举荐。”
傅长熙歪了她一眼,“我知道。”
傅长熙似乎也没什么要问的了,他站起身,忽然想起来什么步子顿了下,“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爹一般多久给陈世友送药。”
胡潜:“半月送一次,都是固定时候。已经送了大半年了。”
傅长熙喃喃着,“大半年啊,还挺久。关系应该很不错,会帮忙说两句话,提携一番也不是大事。”
涂希希若有所思地看着傅长熙心不在焉地起身往外走。
从京兆府大牢里出来之后,傅长熙破天荒又跟去了刘奇办事的地方,一到那立刻找了先前富商劫杀案,尚书府埋尸案,以及江行身死的案卷,反复来回的看。
涂希希默不吭声地候在一边。
半晌后,傅长熙捏着鼻梁闭眼说:“看不明白,一个药怎么将这几个案子连一起?”
涂希希连忙拖了凳子坐下,将傅长熙面前的案卷挪了过来,问:“哪里看不明白?”
每次殊途查案看半天线索串不起来,她也会像这样将他写下来的线索拿过来,替他理顺。
傅长熙白了她一眼,说:“你这种说话的口气,也就是我好说话,换成别人当场打你板子。”
涂希希:“……下官给您分忧?”
傅长熙这才闭上眼,“嗯。这四个案子的案卷我都看得明白,但一味药而已,如何能全部串不起来,尤其是埋尸案。”
“这几个案子,之间至少有一根现在还摸不到的线串起来了。懂?不然我们找不到动机。”
涂希希:“明白了。”
傅长熙不习惯地看向身旁之人,平时他说这种话的时候,涂殊途总会吐槽他想法挺多,还奉劝他没事不要胡思乱想。
头一回没讽刺他,他竟然很不习惯。
涂希希当即埋头钻进案卷内容当中。
一会后,她抬起头,忽然提起笔,下意识想在案卷上画圈。
傅长熙给她吓一跳,忙提醒,“你仔细想好,这一笔下去,刘大人可能会跪在你面前哭爹喊娘。”
涂希希诧异:“不能写么?”之前殊途的案卷上都有旁注,她以为可以写。
傅长熙面色有些沉。
“江行的习惯,京兆府对待案卷也是极为严苛。刘奇毕竟才接任,坏了规矩他还怎么做事。”
涂希希寻思这人自己不兴这套,却替别人想这么多。她起来找了张纸,在纸上写上了几个字眼,片刻后递到傅长熙面前。
“大人觉得谁会是背后主谋?”
傅长熙闭上眼。
“不谈感情,最有可能的是陈世友。但光光一个药,动机不足。且杀人者必定不是他。”
涂希希向也是,胡浩源或许有可能,但杀江行那么简单粗暴的手法,陈世友做不来。
“那谁是杀人者?”
傅长熙抚着额头。
“想不到。你觉得呢?”
涂希希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
“胡浩源案我有人选了。现在缺证据。”
傅长熙受惊似得抬头看他。
“有把握吗?先前你还说需要理一下。”
涂希希笑。
“替您审问胡潜之时顺带理好了。”
傅长熙不信。
“说来听听。”
涂希希道:“我写给你看?”
傅长熙随意摆手,让她赶紧。
“稍等。”
涂希希徒自在纸张上整理案情,傅长熙扫过来好几次,都没吱声,等她写下卫家谣言,他抬眼,“劫杀案的死者富商是南部莱州人,富商这回来京城是做药材买卖的。和卫家毫不相干,刘罡劫杀案子并非是因为卫家。”
涂希希道:“牵扯到卫家这点本身就特别牵强,一个商人做什么想不开和早年被圣上亲自下令处刑之人扯上关系。胡浩源出自商家,不过不懂这个道理”
傅长熙点头:“照这样看,杀胡浩源和莱州富商的目的是相同的。卫家索魂的目标是为了引起圣上不满,加速结束案件。”
涂希希道:“胡浩源为何会和刘大人提卫家?我总觉得这个地方太奇怪了。”
傅长熙深吸了口气。
“哪里奇怪?”
涂希希道。
“胡浩源和刘奇提卫家有什么好处?若我是胡浩源,我有求于江大人,便不会提对江大人声誉不利的卫家案子。提劫杀案我倒是觉得可信度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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